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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一个人的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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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一个人的搏斗

发信站: The unknown SPACE (Thu Dec  3 14:20:21 1998), 转信

  中国青年报 China Youth Daily          ·冰点·        1998年10月13日  星期

二

                             一个人的搏斗

                        本报记者 沙林 刘宏昌

                           一个怪物毁掉了土地和绿色，当地十几万人没有反

                       应，只有一个人挺身而出。

                           农民谷成，外表看起来孱弱，不太懂人情世故，但

                       十几年来在胶东半岛惹眼而又悲壮。

                           他是烟台地区第一位个体户，又是整个胶东半岛第

                       一个搞房地产发财的，也是中国研究生态建筑的第一

                       人。他荣获联合国颁发的环境保护500佳，身兼山东绿

                       色协会会长之职……他赚了大钱，跟当地数百个“万元

                       户”不一样，不享受，不再发财，而是倾其所有，建起

                       了中华环保园。

                           他抛妻别子，一个人守在一座空房里。

        记者赶到威海他的家，未待寒喧，素昧平生的他就急不可待地把图纸铺到我面

    前：“这是500米的环境发展长城，这是鼎园……中华环保园要真正建成，还需要

四    五千万资金。”

        他已投入一千万元，再也没有了一分钱了。曾经是威海最有名的大款穷了。

        他眼闪着亮光：“我设立了中华环保园专项基金，会议是在国家环保局7层会

议    室开的。以后全靠社会资助了！”

        “靠社会捐赠如此大的款项很难！”

        他迷惑地看着我，似乎对我泼冷水有些不解。他一些小目标已经实现，但他更

    大的目标外人看来很难完成。他屡被人骗，但时时存有希望。

        

                      “我觉得绿色比赚钱有意思”

        “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想要。我总认为人生短暂，光着屁股来，空着手走，但是

    人生必须有所展示。”这是谷成讲故事的开场白。

        他今年48岁。他父亲曾给一个姓郑的新四军参谋长开车。因为是从国统区去

    的，解放后，一直被怀疑是国民党，一生挨整，支援三线，被赶到甘肃酒泉一个机

械    厂。他随父亲到了酒泉，8岁“就业”，拿报纸，打水。1962年回威海念了3年小

    学，“文革”开始，就再没进学校的门，在大海边成了果农。

        “在酒泉时，我父亲被打成右派，后甄别回老家，‘文革’又整他，我成了反

    革命子弟。没什么指望就钻研手艺，木、瓦、铁全精通，成了村里小能人。改革开

放    后，我们村书记有开拓精神，分给这个人果园，那个人拖拉机……我说什么都不

要，    只要生产队一个账号，一个厂的户头。我变卖全部家产，到北京考察办厂，回

到威海    只剩8元钱。用这点钱买了个小油桶、刷子，给人刷油漆，搞房屋修理，成

立了烟台    地区第一个装修队。我敢拚，身体又好，1982年一年搞了8万元，我害怕

了，人们议    论纷纷，后来政府研究决定，保护威海第一个个体户，让我上交政府五

千，剩下的二    一添作五，生产队拿三万七，我拿四万。1993年我的亲属都眼红了，

十几个投奔    我。”

        谷成当年一心想着赚钱，1984年成立总公司，拿着41万贷款到东北给人骗

    了，血本无归。三个分公司二百多人很快散了。他说他算知道墙倒众人推的滋味了

。

        接下几年是苦熬还债。

        就在他山穷水尽，准备走绝路时，电话机响了，银行打来的。为了贷款能够收

    回，银行给谷成一个机会，让他开发房地产。

        “这声电话救了我，也救了他们自己。私人开发房子，我是第一个，结果一下

    发了大财，债也还清了。”

        谷成搞城建的手，毁了他自己种的绿：

        “我自己毁了它们。不应该这样，我觉得绿色比赚钱有意思。”

        果树的绿对于烟台地区，对于威海人来说，具有特殊意义。毁林还是护林？保

    绿还是弃绿？在他们心中激烈搏斗，这一切在谷成身上集中体现爆发。

        “三百年前，我们西北村就有姓毕的一家人。到了民国初年，西北村发展成了

    大村镇。毕家小伙到海参崴给人扛包，发了笔意外之财，赢了一只大帆船。他善于

经    营，很快就发展成一个大船队，航行到了美洲。姓毕的看到美国的苹果很好，就

带回    很多品种，青红香蕉、金帅、大小国光，就这样在我们威海西北村扎下根。正

好北美    的纬度跟咱这一样，那些苹果长得很好，蔓延到整个烟台地区，又传向全国

。那时威    海属于烟台，于是烟台苹果在全国叫响，其实应该叫威海苹果。

        “那时威海漫山遍野都是果树，买枝取种成风，送礼嫁女都带一枝条。园艺匠

    人各有绝招，忙得干不过来，替人接一根条一块大洋，家里的大洋论罐装，埋在地

    里。解放后，这些人成了新中国最早的劳模，陶尊和、刘傅义……农村第一栋小楼

都    是他们盖的。”

        我还没见过一个农民这样浓郁地表达感情。他说“文革”日子里，他把全部心

    思都寄托在果树上。他修剪果树有瘾：“大枝亮堂堂，小枝乱秧秧，对口枝剪一条

，    内向枝剪一个……”他说这是劳模刘傅义的顺口溜，他牢记在心。一棵树剪完后

心里    那舒坦！自己欣赏，啊，这棵树太标准了！太高兴了！你剪得好，人家还来参

观。

        “咱西北村有一棵老苹果树，是毕家从美国带来的第一批树，五六十年了，还

    年产一千公斤果。摘果时，远处的人都来参观，那个高兴！”村里爱惜得不得了，

有    一年浇人粪尿太多，烧得快死了。全村人都急了，想各种办法救，不管用。有一

个解    放前的老园艺说：只有一个办法，向小树借命。人们在老树周围栽上四五棵小

苹果    树，把它们连到老树上，它们长在一起，就成了一棵树，都活了，还结好多果

子。还    有一棵葡萄树也结一千多公斤，那一嘟嘟奶葡萄，透明的，甜极了……一棵

果树就能    养活一户农家，都说胶东靠海边富，其实胶东不富在渔而富在果。”

        八十年代初，果树的灾难开始，它们被刀砍斧剁，被推土机推，树没了，盖了

    房子。人们都疯狂了，抽着烟带着笑毫不在意地挥刀砍树，一片片毫无特色的房子

建    起。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些房子就会被变得污浊的空气熏得黑黑的，城镇显得枯

躁破    旧……“干好事难，干坏事太容易了。如果干坏事，提着斧头15分钟就行了。

”

        “实际就一天工夫，60年历史的老苹果基地就全秃了。”烟台苹果的发源地没

    有一棵苹果了。果农们老的老，散的散，还有好多人赌博打麻将。过去人们在果林

里    劳动，清新的空气使人心情舒畅，厚道的笑意洋溢脸上，现在到处尘土飞扬，人

们    “有了点鸟钱”，浮躁、粗野、喝酒打架，犯罪率急剧上升。

        这给谷成很大刺激，人们发那个财只能心浮气躁，加速毁灭，人的精神不能离

    开绿色，他最愉快的时候是在果林劳动的日子，他以后所有的努力都可以看成是要

挽    回那段时光。

        

               “一个农民研究世界上最新的课题，很了不起！”

        “城市扩建是不可阻挡的，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不能在屋里种东西？你

    把果树地方霸了去，我就让果树长在你的房子里。”

        谷成管这叫变“高占用，低利用”的房地产为“高利用，低占用”的房地产。

    他瞄准农村四合院，认为占用土地太多，侵害了绿色，一定要改。他当时还不知道

    “生态建筑”这个词，就知道生产生活要高度节约土地，让绿叶包着人心。

        他停止了经营，收拾行囊，带上盘缠，到外面考察沼气、保暖墙、温室……他

    走到南京、厦门……还在山东半岛转悠。走到鲁西时，他病了，倒在路边，醒来时

发    现躺在一个老人的破屋里，生着火，老人给他煮热汤……给他吃了所能拿出最好

的食    物黑面窝头。那里生态被破坏得很厉害，黄河故道一望无际是灰沙，有时看不

到一棵    树，人特别穷，许多人像谷成一样，躺在地上，谷成掏出钱给那些人，路费

不够了，    跌跌撞撞回到家。

        回家后他写了《浅论建筑改革的几点想法》一文，来到北京。

        “我拿着论文闯建设部。来到甘家口，住在代代红幼儿园，传达室不让进，掏

    烟敬上，进去。科技司、村镇司……串来串去，都说不归他们管，或者研究研究。

没    结果，急得心烦。

        建设部终于认真对待这位话难懂，带着一卷纸走来走去的胶东农民。他们认真

    辨听他的话，有些惊异，生态建筑做为最新科技珍闻刚从德国传来片言只语，而这

位    农民却研究了这么一堆，有保暖墙，有绿色墙面，有浇灌系统……比西德的仅仅

是材    料革命的绿色建筑更进一步。建设部马上邀请他参加“全国建设系统科技情报

工作会    议”。会上，教授专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自费与会的个体户身上。他在会

上展示了    图纸，宣读了论文：

        “我到今天都反对到哪年哪年人均住多少多少平方米的提法。中国就那么点耕

    地，看起来版图挺大，但大都是没法住人的戈壁滩、大沙漠，基本没有森林……我

的    构思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

        当时专家学者也闹不清楚生态建筑是怎么回事，于是给谷成的成果下了个“待

    定义”的结论。

        谷成回去后又写了《生态建筑的概述》等文章。第二年他成立了生态建筑研究

    所。该所是一种松散结构，星期天把专家学者请来研究讨论，管一顿饭，逢年过节

发    点奖金。

        谷成在环保界越来越有名，当时国家环保局局长曲格平说：“一个农民研究大

    概是世界上最新的课题，很了不起！”九十年代初，建设部科技司和国家科委破天

荒    将科研课题交给他，并拨款12万元。

        谷成果然出成果了，1991年，生态住宅获得了国家专利。我看了他的图纸，

    每层都种东西，最上层养殖，废水由上而下浇灌。一个60平方米的住户，种植面积

达    40多平方米，种植多是立体的，挤占居住面积不多。

        “盖出来了没有，我想看看。”

        谷成有些为难，似有什么说不出口。

        我打量着他的办公室兼住房，是一个三层小楼，有养鱼池，有温室，有草木，

    但离他描述的生态建筑还差得很远，显然是他的想法没有得到实现的某种遗物。

        几天后我揣摸探听，才知道了大概。某部门说他生态建筑是搞房地产开发，不

    同意他搞，他只得与A单位商量合建，请来的施工队为了赶时间，粗制滥造，与A单

位    串通好，根本不按谷成提供的图纸施工。建筑材料又不过关，结果房子全盖成了

普通    住宅，谷成叫苦不迭，而施工队与A单位联手把房子卖了，二一添作五，把谷

成给涮    了。

        谷成是老实人，他怎么能斗过那些越来越油的人呢，于是生态建筑至今只是图

    纸。

        

                      百字塔文，他整整改了一百遍

        1991年，一座东方式样的塔竖立在威海卧龙山顶上，一条陡路直通其上。中

    华环保塔，又称儆诫世人塔，是谷成十几年搞环保最核心的成果。

        生态建筑的失利没有使谷成认识到是因为人心不测，他认为是人们不了解环

    保。他不清楚有些坏人比他懂得还多，但他们“在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因而

首    先要唤醒人们的德，而谷成这时还以为知识第一，因而要建一座环保塔教育人们

。

        塔最显眼的部分是一个大吊钟，钟顶上是一个地球。钟下面是象征中华民族的

    长城，再下面是表示紧迫感的十字。谷成把他的塔弄得充满了寓意，四个石门和铁

链    联起的八根柱，表示世界四面八方携手拯救地球。“总的来说就是表达中华民族

主宰    人类环境的意思。”

        谷成最看重的是刻在塔上的百字塔文，他说他整整改了一百遍。他那塔上的百

    字塔文含有可持续发展的思想：“生态建筑是以生态学、建筑学及耗散结构理论为

指    导而创建的高效人造功能环境，它旨在拓展人类生态空间，扩充物质资源，改善

环境    质量……”

        塔高9米多，但看起来并不雄伟。谷成也承认，“在艺术与科学的结合上，它

是    不成功的，显得不太高大。这是我自己设计的。其实我曾到北京太仆寺街找刘开

渠，    老人已经表达不太清楚了，只是说‘构思很好！构思很好！’”

        一些老百姓也不买账。谷成说：那些人肯花70块钱到旁边的天宫地宫看“小鬼

    推磨，狼狗舔血”，就不肯多走几步只花一块钱到这看看。有的来了还骂骂咧咧：

    “什么东西，驴鸡脖子！”谷成后来干脆不收钱了，大敞门庭。

        建塔的地方原来是荒山野岭的“老虎眼”，形态较恶，谁都不要。地属于某居

    委会，谷成与之商定1万元1亩，付了25万元。居委会看有人要开发这块荒地，很支

    持。可几年后，看到地整出来了，提出要3万元一亩，并把谷成送上法庭，谷成败

    诉，上诉到省高法，驳回重审。市长出面支持谷成，采取土地划拨的办法，免去各

种    费用。

        当时工程量很大，要削平数米厚山头，光炸药就运来一卡车。把地形开出后，

    岩石裸露，又要重新回土。削山平土共花了60多万元。1988年以后，谷成只进不

    出，储蓄渐渐花光。

        大塔建成后，谷成又做了个一尺高的锡制小环保塔送到国外，用他的话是“刺

    激外国人”。

        “西方说我们不重视环保，我们的部长出去，冷场，你走过去，人家都走了。

    曲格平说的。做为一个中国人，我不服气，不高兴，你们是发达国家，我们是第三

世    界，我们贫穷，我们落后，你们发达国家也走的是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子。我们

贫穷    我们也要发展，你污染我们的时候，谁制裁你们了？我要把这个环保塔送给你

联合    国。我出这口气了。”

        小塔由国家环保局外事司打包，曲格平1992年12月送到联合国。外国人很吃

    惊，说，“国民收入低于2000美金的国家环保提不上日程。你们很了不起。我锤了

    他一锤，很高兴，送你就是激你。”

        1993年，谷成又倾囊而出，出资600多万元，围绕环保塔兴建了中华环保

    园。其中有周恩来和马寅初塑像，刻记了环保名人的金铭榜，还有环境知识展览馆

、    学术馆、育绿幼儿园等。

        环保园刚建成那段日子很热闹，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王丙乾来视察，全国人大环

    资委主任曲格平、国家环保总局局长解振华等领导来过，市里五大班子也来了。市

民    免费上来锻炼散步，呼吸谷成给他们的绿色，但时间一长，经济上入不敷出，学

术    馆、展览馆只得出租。

        育绿幼儿园收了30多个孩子，谷成隔三差五去给他们讲环保的故事，可“设备

    不行，冬天冷，管理方式也有问题，老师肥了，孩子瘦了，工资发了，我垮了，不

到    一年，孩子不来了。”

        一天，突然来了一群穿制服的不由分说把谷成带到某机关监视居住，审查经济

    问题。同关一屋的有人被捕，谷成偷了刀片藏在鞋里，“如果抓走我，我就不活了

    。”审查40天，什么问题也没有，一分没偷税漏税，建筑用地也有正式批文。什么

结    论没有就把谷成放了。

        正沮丧时，又有官司从天而降，当初到某厂定做小锡塔时说好3000元一个，

    懂行人说太贵了。等送交联合国的日子到了，谷成去取时，厂家狮子大开口，要

    12000元一个。换厂已来不及，谷成忍痛交钱。厂家尤嫌不足，扣住模具。又到法

院    走动……

        

                     “我最终目的是环境革命成功！”

        屡屡受骗，而心志不改，他把他受的难都视为人的麻木，他把人的不为都认为

    是人的不知，因而他总是直言不讳：

        “现在这些人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明明是真理，他不认

    识，没有自卫神经，大水来了，扛包、固堤他干，保护森林他不干。

        “全国许多‘卫生城’是临时突击扫马路扫出来的，下个中雨就没脚，污水管

    道不管用，能算环保城、卫生城吗？”

        他外表看起来孱弱，但说话又冲又狠，给自己制造了不少障碍。我让他给我介

    绍当地环保方面官员，他面有难色，按说他做出这么大的事，当地有关方面应该有

所    表示，可见他在什么地方把人得罪了。

        “他这个人有闯劲有才能，但是不会与人打交道，不该得罪的都得罪了。”给

    他帮忙的姐夫趁他不在匆匆跟我说。

        1995年，他当选市政协委员，从此在更大的舞台上放胆直言。几年来共提了

    几十个提案，全都有关环保。他专备一个文件柜精心保存那些提案：“关于推广生

态    农业和清洁生产模式”，“关于运筹炎黄故土环境节的倡议书”，“关于拟建葡

萄河    复修改造和主体绿化工程”……

        “我做了提案，建议水利局改成水务局，权力增大，一切海水、地上水、地下

    水、污水全由水务局管，专业管理，统筹安排。给我回复：正在考虑。有些人尽给

我    玩文字游戏，连提案都搞不懂。

        “一天我喝了酒，指着某负责人道：你让我们干还是不让我们干？不让干说一

    声，我可不当三手干部（拍拍手、握握手、举举手）！”

        有时他也知道是徒劳：

        “我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我最终的目的是环境革命成功，这样，我

    死了才能瞑目。”

        

                    为创立中国自己的环保节上书中南海

        这个农民最大特点就是于无声处听惊雷，敢为平常人不敢为。我去采访时，已

    是山东绿色协会会长的谷成正办一件大事，创立中国自己的环保节：

        “世界环境日、世界地球日都是人家提的。我初步创意11月8日是环境美德

    日。为什么叫118呢，因为119是火警，在118变成119之前呼吁他们注意。”

        谷成这时认识到，人心的改善，比环保知识更重要。因而他要创立“美德日

    ”。他说检验我们鼓吹了20年的精神文明，只看一点就行了，看他保护不保护环境

，    爱绿就是精神文明。

        1998年6月5日世界环境日那天，他宣布创立“美德日”倡议，在他指挥下，

    山东绿协上千人上街宣传，威海几大班子都来了。

        此前，他向全国邮寄了一万多份呼吁书，但只回了几百份签名。

        “太麻木了！”谷成浩叹。

        为了凑成万人签名，他到学校找学生签名，到大街上找群众签名，用了半年时

    间，拿到“万众上书”，随后他第50次来到北京。

        上书的要点是：成立中华环保协会，开通118热线，建立美德基金，开办美德

    刊物……

        “曲格平说这个事很好，但难度太大，他无能为力。老年节拿到日程上来，就

    用了好多年。你找解振华局长汇报一下。我找了解局长，他说很好，但是他也管不

    了。他说上书批到我这就好办了。我跑到北海，那里叫我到黄城根，皇城根给我写

了    小条，让我到陶然亭国办信访局。我这辈子是二闯陶然亭。那里有人态度不太好

，转    了一大圈，我又回到官园招待所的地下室。”

        正当渠道走不通就走关系，谷成费了好大劲结识了一位认识中央领导秘书的

    人，他非常兴奋，把“万众上书”和各种材料都交给这位朋友，他的一颗心也托给

了    这人，希望中央领导能听到他这位农民的呼声。

        我采访时，他不时怔怔自言自语：“那签名该送到了吧？”。

        与我交谈一会儿，他忽然往北京拨电话，那边传来声音，让他再等等。

        我觉得谷成天真，也可能他没有整日生活在信息漩涡中。我们交谈的这个宾馆

    底下，两三年前曾是一个水波荡漾的大水库，现在一点影子都没有了。宾馆里的电

视    里正播：国家禁止砍伐森林后，长江流域仍有人突击砍树，武汉的水库被泥沙淤

填    ……骇人大水过去不到半个月，相当多的人为了眼前一点小利又在出卖青山绿水

。

        他突然像孩子一样笑着看我：如果118批了，全民都动员起来，每个人出生时

    种一棵树，结婚时种一棵……

        漂泊与寻找，就是他现在的生活。发妻主张有点钱留着，而他是“有输出没有

    输入”，有了裂痕。1991年离婚，两个孩子判给女方。

        “我感到丢人，就去北京投奔我一个好朋友。我是在北京搞课题时认识她的。

    她也是独身，但北京没有我生存之地，没有我的环保园。我可以变卖家产，在北京

王    府井买一个门市房，但针尖刮铁不是我要干的。我们没吵过一句话，但她说过一

句话    给我留下伤痕：‘你不愿意在北京，我又不愿去威海，把我一人扔在北京，我

一个大    活人！’她说分手吧！她是某研究中心的骨干，能力特别强，在学术方面给

了我很大    支持。”

        回到北京，记者找到这位女士。她干脆利落说：“他跟当地人不一样，老想着

    一生不虚度。他有他的缺陷，文化不高。他完全有可能过来，就是不过来。他把那

些    事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于是我们分手了……”

        谷成所关心的是另外的事：“我最感动的是获得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全球500佳

    提名，因为我从未想过怎么追求这些。我如做梦一样，大脑一时停顿……”

        这是谷成最大的快乐，压过了孤独和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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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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