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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梦醒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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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梦醒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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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青年报 China Youth Daily 「冰点·新闻」 1998年12月17日 星期四
梦醒大学
本报记者 徐永恒
金秋时节,重庆市《课堂内外》杂志的几位青年编辑,带领14名成绩
优异的中学生,走进大学校园。这群稚气未脱的孩子,通过与大学生们共
住宿舍、共同上课、共同进餐等活动,完成了一次对大学的体验。
在几位青年编辑眼中,这次活动也是一次特殊的教育实验。实验结果:
今天的中学教育与大学教育几乎是完全脱节的;中学教育所培养的学生与
大学教育所需要的学生,并不是同一类学生……
一个《我的大学梦》的作文命题,牵出了中学生们五彩斑斓的梦幻。
这梦幻与现实的差距太大了
今年10月,重庆《课堂内外》杂志向两所很有名气的中学的高二、高
三学生发出邀请,只要他们写出一篇名为《我的大学梦》的命题作文,再
当众毛遂自荐一番,就有可能参加两天时间的“中学生体验大学”活动。
不出所料,来稿十分踊跃。
但是,几乎每一个来稿的中学生都把大学生活理想化了,甚至是梦幻
化了。这多少有点出乎策划此项活动的编辑的意料———怎么他们笔下的
大学,根本就不像是读书求知的地方,与他们每日捧书苦读的中学校园倒
有着天堂与地狱一般的差别?
学生易玲在《我的大学梦》中的描绘颇具代表性:
清晨,在杨柳风的吹拂下,携一本抒情散文,在小湖边翻阅,在不尽
的春色中感受文章的另一种意境,以至于忘记了上课的时间。课后,会与
一位有着美国人的幽默、法国人的浪漫和中国人的耐心的老师开玩笑,彼
此都愉快地充满笑容。也许会有一位澳洲老师用生硬的汉语给我们解释一
个生词,他因为说不清楚而急得双手夸张地比划,甚至在黑板上涂抹些稀
奇古怪的图案来加以说明,一旦我们明白他的意思,他便会得意地挑挑眉
毛或耸耸肩膀。又或者有位老师抱着一大叠音带,给我们上音乐欣赏课,
让我们对自己喜欢的乐曲随意发表意见。
课后,我们将在一起进行各种体育运动,常常玩一些中国的或者美国
的游戏。
毕竟是少年,在日复一日的机械似的高中学习中,他们依然有梦幻,
老师反反复复的考试,家长苦口婆心的训导,都没有让那一颗颗年轻的心
灵枯死。简渠等编辑为此深感慰藉。但他们开始担心,等中学生们接触到
真实的大学生活后,他们愿意接受那个真实吗?
走进大学课堂,中学生们暗暗咂舌
10月22日,“中学生体验大学”活动分两组在四川外语学院、西南政
法大学和重庆大学进行。
上课铃声响起。中学生们的大学课开始了。
徐飞的第一节课选的是英语精读,第二节课选的是高等数学。他很快
就体会到了大学课程与中学课程的不一样:
大学里的课程与中学有很大差别,其中有许多是选修课,所以,即使
是同一个寝室的同学,每一个人的课程表也不尽相同。上课没有固定教室,
常常是上一节课在一幢教学楼,下一节课又换到另一幢教学楼,如果想在
上课时坐到好位置,课间就得抓紧时间奔跑。这种滋味,我一进校就体会
到了。第一节课在外语楼上英语精读,第二节课是高等数学,大课,在演
讲厅上。于是,第一节课下课后,我便飞跑着从校园一边的外语楼到另一
边的演讲厅去。
这还算是比较轻松的,困难的是繁重的学习任务。比如英语精读,每
节课都要掌握四五十个新单词,还有大量的课后作业。单是在大一,要掌
握的新单词量就比中学6年的总和还要多。再比如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
下几个主要公式后,就叫学生自己好好看书,不一会儿,书就讲完了十几
页。我猜想,这些内容都必须课后消化才行。两节课下来,我忍不住暗暗
咂舌了。
郑佳在重庆大学上了一节博士研究生的英语精读课,一开始,他还有
一点窃喜:
上课铃一响,博士生导师便走进教室——一位40多岁的矮个子,戴着
瓶底一样的眼镜,夹着考古文物似的皮包。开始上课不一会儿,黑板上就
爬满了单词———这倒把我乐坏了,背单词从小就是我的爱好,没准比身
边那些长着胡须的博士生还行呢。再看那些单词,一般都是由一个基本词
延伸出十来个生词,像“神经”与“神经元”“神经病”“神经衰弱”等,
让人头疼的还有那些诸如“帕金森氏综合症”之类的词。博导讲完单词后,
开始讲阅读,这又让我惊喜了一下———他讲的语法与我们高中几乎无异,
虚拟、从句、倒装等,大部分我都懂。但是,听着听着,老师嘴里的单词
似乎我都不明白了,脑子开始犯晕,分不清东西南北……
易玲在西南政法大学选了一节中国法制史课,这是一门为法律系高年
级和研究生开的公共选修课。
这节课主要讲的是北洋军阀时期的法制状况。我旁边坐着一位研究生,
他听得十分认真,一会儿便记下了密密麻麻的两大页。我也想好好记一下
笔记,可听起来十分明确的内容,竟然一直无从下笔,急得手心都有点冒
汗了。这节课的内容讲完后,教授说留两分钟让我们中学生发言,可没有
人敢举手发言,我也不敢。
大学课堂也并非全都气氛森严,令中学生们如临大敌。有时候,他们
对大学教学的别具一格油然生出羡慕之情;有时候,他们对大学课堂的自
由散漫感到大失所望。
郑佳说:“下课后,我在英语教学楼里东看西瞧,走到一间教室门口,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教室的同学居然在看录像,而且没有老
师!我悄悄从后门进去,看见正在放映的是一部史泰龙主演的影片,英语
对白——原来这是在进行英语听力和理解训练。这真是一种教学的好方式,
既轻松又有效,为什么我们高中不采用呢?”
黄海韵说:“我刚刚上完一堂旅游文化课,那是一个大教室,坐了足
足200多名学生,老师坐在高高的讲台上如同神甫在向教民们布道。我先前
听说大学里课堂纪律不像中学里那样严,但我想那是因为大学生们已经大
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和该做什么了,再无严厉监督的必要。但眼前乱哄哄
的情景仍让我惊愕不已:戴着耳机的、睡觉的、聊天的、看小说杂志的、
写信的都有,甚至还有同学中途走出教室,认真听课的人屈指可数。”
与中学相比,大学校园的色彩的确更加丰富,更加迷人。这是江宏亮
同学记下的经历:
当天下午,适逢学校各学生社团每年一次的招收新会员宣传,我们一
路走过去,道路两旁塞满了桌子,各种各样精致、新颖的标语和广告牌将
整条街妆点得五彩缤纷,有足球协会、星光文学社、创维模拟公司、绿色
家园协会、发明协会等,各社团的负责人都在热情地向过往学生宣传。我
走到演讲协会的报名点,正好有两位大学生在咨询,我听着听着也来了兴
趣,便当场给他们出了个“白与黑”的题目,想刁难一下,哪知道那位负
责报名的大学生立刻滔滔不绝地演讲起来,足足有3分钟,令我大为折服。
两位同学愉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姓名,还动员我也参加,我这个“冒牌”大
学生不敢再唐突了,只得据实以告。但他们依然满腔热情,得知我是《课
堂内外》杂志组织来的,一位大学生还调侃地说:“中学就是课堂内,社
会就是课堂外,要体会课堂内外,就只有到大学来。”
在物质生活方面,中学生几乎百分之百交了白卷
出发前,带队老师要求,此行的目的是要让大家体验到真实的大学生
活,从学习到生活都应该尽最大努力,接近大学生们的日常状态。当然,
大家已经是“大学生”了,饭卡发给大家,凡是食堂供应的饭菜,大家都
可以选择。
结果,第一天中午就餐时,到重庆大学体验的同学,全都不约而同地
涌向了小炒窗口。
大概读懂了带队老师脸上的内容,晚上大家都在食堂打大锅菜吃,但
人人都呲牙咧嘴,勉强咽下一点点就把饭菜倒了。结果到晚上八九点钟时,
全都叫饿,聚在一起,商量出校门买零食。行前规定了不准吃零食,老师
只好违心地给每人发1个汉堡包、1瓶矿泉水。
经过两天的体验,中学生们学会了普通大学生的生活吗?没有。最后
一顿晚餐,6位到重大体验的中学生在学校食堂点了荤荤素素11个菜,外加
6只卤鸡腿。他们高高兴兴地吃着,喝着,似乎没有看见在同一个餐厅里,
许多贫困大学生正端着一碗白开水啃馒头。
睡觉也是一个问题。到外语学院体验生活的中学生,因故没住进大学
生宿舍,带队老师把他们带到学校招待所住。4人住1间,比大学生宿舍宽
敞舒适多了。可老师没想到,有学生立刻就提出房间太小,设备太简陋,
没有闭路电视系统,收不到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节目,晚上怎么看电视等
问题。有人渴了,可嫌服务员刚刚拎进屋的水瓶外壳有灰尘,连里面的开
水也不喝,坚持要喝矿泉水。
这批中学生全都切身体会了大学里课堂内外的宽松和自由,但他们似
乎都没有体会到,在这种宽松和自由后面,还有一种秩序,一种约束,一
种人人都应该遵守的公共品德。
在外语学院,有一天晚上举行英语演讲比赛。开始时间是7点30分,中
学生们6点30分到达时,演讲厅里已经没有空座位了。其实,这是大学里常
见的景象,凡是炙手可热的演讲、讲座、大课,都会是站着听的同学比坐
着听的同学多得多。只见那些后来的大学生们很自然地站在演讲厅四周,
一边看书一边等待。带队老师建议,也像这些大学生一样站着听,可没有
一个人响应,相反,有人建议去看电影,或者到图书馆看看杂志,“反正
也是大学生活的一部分嘛”。
带队老师意识到如果没有座位,他们大概就不会听这场英语演讲了,
于是到别的房间去借椅子。椅子借来后,在老师开口以前,没有人前来帮
一把手,两位借椅子的老师搬得满头大汗,也没有人说一声谢谢。
简渠说:“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尤其大。我们的学校、我们的家长不是
从小到大都在对孩子们进行思想品德和个人修养的教育吗?怎么在实际生
活中他们会表现得如此自私呢?甚至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大学不是天堂。大学生也不过是比中学生多了一份成熟和社会责任感
而已。然而这份成熟和社会责任感为什么没有从中学就开始生长呢?
出发之前,几乎每一个同学都设想,这两天难忘的体验将是一次拥抱
梦想的过程。而两天以后,他们共同的感受是,这两天难忘的体验是一次
逐渐梦醒的过程。开始一样,为什么结果不一样?
杨薇薇同学说,因为我亲眼发现了梦想与现实的反差:
和大多数十七八岁的中学生一样,我常常做着大学梦,总以为现在咬
紧牙关拼过高三,前面的旅程就一路阳光了。心目中,大学是学习与娱乐
的最佳平衡点,是一个充满快乐与自在的“天堂”。每当繁重的学业压得
我喘不过气来时,我便安慰自己说:“天堂”离我不远了。
但大学不是天堂!以前常听人说,在大学里听课简直是一种享受,想
听就听,不爱听也行,只要别出声,老师绝对不会干涉你,是这样么?在
大学里听课时,忽然想起这一席话,我便小心地转过头环顾四周,发现每
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记笔记,根本没人注意我的小动作。下课后,我拎起
书包往外跑,却看到好几个大学生都上了讲台,围着老师问各种问题。我
当时觉得挺好笑,都上大学了,怎么还像中学生似的一本正经?把这想法
告诉了旁边的大学生,她挺严肃地告诉我:这不是在挣表现,这是在认真
地请教老师,别以为大学是天堂,其实和高中一样,有竞争,有压力,甚
至更激烈,更沉重。
刘茜更是把自己的认识提上了一定的理论高度:
现在我终于明白,“宽大学”那种说法不过是过去计划经济模式下的
产物。到了市场经济时代,一纸大学文凭不再具有畅通无阻的魔力,真才
实学才是“硬通货”。全面提高自身素质成了当今大学生们永无止境的追
求,从“严高中”冲出来的学生,要想继续成为时代的宠儿,就必须经历
“苦大学”,而且“苦大学”远不是终点,因为求知没有终点。
简渠告诉记者,但我更关心的是,从这些同学的一言一行中可以看出,
他们还没有具备一个合格大学生必须具备的这两种素质。为什么这份成熟
和社会责任感没有从中学就开始生长呢?
中学教育与大学教育几乎完全脱节
为了探讨这个问题,12月7日,记者同组织这次活动的几位青年编辑进
行了一次座谈。
大家谈到,从“中学生体验大学”活动中可以看到,即使是十分优秀
的高中生,也缺乏一些接受大学教育必不可少的素质。他们在短短两天的
大学体验中所出现的梦醒的感觉,正是这种缺憾的表现。这样的中学生将
来真的进入大学,还将经历一段最初阶段的心理失衡,这也正是今天大学
新生中普遍存在的问题,这同样是上述缺憾必然会带来的结果。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到底在哪里?可能在我们的中学教育中缺乏让学
生直观而真实地了解大学的机会是一个原因。然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在
于,我们的中学教育与大学教育几乎是完全脱节的,其教育目标、教学方
式截然不同。
目前,我国的中学教育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称作“目标教学”,目标只
有一个,而且非常明确:考大学!这不失为一种激励,但这种激励存在着
一种内在机制上的隐患,它事实上是在向学生宣称,只有考上大学才是人
生惟一的正确出路,甚至进一步误导学生,考上大学就意味着今后有稳定
的工作、丰厚的收入和较高的社会地位。
如果一种教育不是主要教会学生去适应生存,去迎接挑战,去创造未
来,而是一味向他们承诺一种脱离现实、虚无缥缈的梦幻,这种教育是必
须改造的,因为它是一种“有病”的教育。
总有一天,当我们摒弃了现行教育体制中那些不合理的甚至荒谬的东
西后,我们的中学生将会展现出健全的人格、独立的精神。他们随着学业
的进步将清楚地知道,自己走进大学要做些什么又怎么做。他们无需体验
大学,因为他们对大学不再充满神秘的幻想。最能标志他们已经多了一份
成熟与社会责任感的是,他们走进大学后,将不再因自己准备不足而让整
个社会感到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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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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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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