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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广州人在蓬莱(3)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Mar 8 09:56:18 1998), 转信
发信人: licorice (小叶), 信区: Literary
标 题: 小说:《广州人在蓬莱》3
发信站: 广州网易 BBS (Fri Mar 6 06:03:26 1998), 转信
作者:小叶,gzabcd@netvigator.com
文库: http://home.netvigator.com/~gzabcd/
(三)
半夜时分,阿明疲惫不堪地回来。阿全急上前焦虑地问:“你没
什么事吧?”
“没什么,只是顺道到赌场去了一阵子。”
“办居留的事如何了?”
“都说好了就肯定没问题的啦,放心吧。三天内同你去移民局办
手续,照相,做身份证。”
“哦。”阿全放心了一半,就紧接着问另一半担心的问题:“听
说你很快要回国?”
阿明一听,怔了一下:“谁说的?”见阿全不语,心想除了阿玲
还有谁?没准儿是因为她跟张伟林有过节儿,知道了我找张伟林办了,给
我找的碴儿?想了想,便说:“这也不能说是没有的事。但起码得等你办
好了居留以后再说吧。”
“真的?!”阿全眼都睁大了。
“反正这事迟早你都会知道,说出来倒早有准备。”阿明一副说
破了豁出去的态度:“我妈老催我、逼我,还在家里找了个女仔给我,要
生要死的,实在没有办法。等你安顿好后,我就回广州一趟,结婚,把家
里安排好了,再过来吧。”阿明看着阿全变得青硬的脸色,声音逐渐变得
低怯。
“你不是说等我过来一齐打天下吗?!”阿全几乎是吼出来道。
“我不是说过回去结婚后再过来吗。”
“来个屁!你回去了还会回来?!”
“会!你放心吧,一等家里的事办好就马上过来的。”
阿明象是拍着胸脯说出来的这些话在阿全听来就如赌徒说他准赢
一样没有根据,阿全这一天来所见所闻都让他更宁愿相信阿明其实是在作
逃离此地的准备。但自己已身在蓬莱了,还有什么选择?只是,你阿明既
要走了,还叫我过来?于是,便大声质问阿明:“我刚过来你就走,是不
是在耍我呢?!”
“不要这么说,我不是在为你跑前跑后忙个不停吗?”阿明说话
声音不高,却象是理直气壮地不怯了。
阿全低头不语,他知道说也没用,阿明的打算是早已作出的,恐
怕是自己过来前就安排好的了,自己只有希望阿明把一切都办好了再走吧。
他走后,自己也只能靠自己,“马死落地行”,还有别的好办法吗?
阿明见阿全不语,自己也困得不行,便说:“夜了,睡吧。明天
起来再说,有什么事就一步步去办得了,光在这里想也是没用的。”说完,
他自己也没洗澡,躺在床上不久便呼呼睡去。
阿全看着阿明这副“轻松”的样子,觉得自己发火也没用了,只
是将来的一大堆费心事儿实在让人放心不下。那边的阿明呼呼地睡,自己
则碾转难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睁眼醒来,对面床的阿明也已不在了,阿全连懒腰也顾不得伸伸,
翻身起来看到小桌子上仍同昨天一样的纸条,便仍同昨天一样下楼去了。
不过,今天的心情可就大不一样喽。
心烦意乱地到了餐厅,因为同阿明彼此心里有剌,话就没有多说。
一个在外头闷闷地吃,一个在里头愣愣地做。阿全想到来了蓬莱还不到两
天,就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事,现在钱也交给那个林叔了,怎么也得把居
留办下来。如果还没交人家去办,还可以平心静气跟阿明回广州算了,花
在来回机票、签证等的钱就算是一趟高价旅游吧。不过,既来了此地,好
象也不该就这么泄了气回去呵。真要回去,不什么脸面都丢光啦,我以后
还怎么面对众亲友,在广州立足?总之,来到这里就好象出师不利,万想
不到这个阿明会这样,这跟骗我来有什么差别?
阿玲其实早到了餐厅,也料想他们准有问题的,只是在一旁冷眼
观看。到了阿全吃完了饭,便坐了过来,低声说:
“怎么样?阿明帮你的事办好了?”这是开场白。
“那些事看来很轻易的呀。”
“那他是不是真要走?”一到了正题,阿玲就来神儿了。
“大概是吧。唔。”阿全轻叹了口气,有点不愿谈这个话题的意
思。
“我说呢,怪不得他最近都有点古古怪怪。哎,你知道吗?他可
是一个烂赌的人,你们一场好兄弟的,你可要劝劝他。赌这个东西,能把
友情、义气都糟塌掉的,是吗?”阿玲却是专挑阿全担心的地方来说。
“唔。我们也有两年不见了。该变的也就变啦。”阿全语调灰灰
的。
“他如果真的走了,你人生地不熟的,是够为难的。”阿玲挺身
而出,颇象是拍着胸说道:“阿全,放心吧,有我在呢,咱们虽刚认识,
但我是很爽快的人,大家合眼缘,很快就可以做个好朋友了。放心呵。”
她边说,边坦诚大方地笑了笑。这一笑让阿全也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口
上应了句“谢谢”。转念一想,就是自个儿再发愁也没什么用呵。
这时柜台上的电话铃声响起,阿玲正要站起去接,那边却不知什
么时候阿明冲了出来,抢接了过去。阿玲只好又回到了阿全桌上,两人表
面上还聊着天,其实都竖起了耳朵听听阿明说些什么。看样子,好象是那
个林叔打来的,关于阿全办居留的事。
阿明的电话说完,满脸堆笑,轻松得就如被法官判了无罪似的走
过来:
“阿全,你的居留搞掂了,明天我跟你去照相办身份证。”又转
向阿玲:
“昨天我们在街上逛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林叔,说了起来,就托他
办了。对他来说,这也就是举手之劳吧。”这样的话象是事后请示,隐含
一句:“您没意见吧?”因为在蓬莱谁都知道,阿玲去办这样的事也是不
费吹灰的。
阿玲却也堆出了笑:“谁办不是一样?只要能办妥就行啦。”但
她的笑连不太熟识的阿全也觉察得了有一丝的不快,大概她是怪阿明不给
她面子了。
终于知道办居留得到落实,阿全心里轻松了许多。虽然仍有着阿
明将走的阴影,但就算是免于一无所有的一点安慰吧,毕竟办妥居留是自
己长远切身的事呵。到了下午,两人虽然肯定不能象没事发生过的那样相
处,但言谈间已是温和了许多。阿全总觉得阿明怎么也是欠他的,可事实
上又只能是无可奈何。阿明则巴不得早日办妥阿全的这些事,一来算是对
老朋友有个交代,二来他也可以脱身了。于是,他们各自的心情复杂,表
面上非常客气地打发了这一天。
第二天一早,阿明带着阿全到了蓬莱移民局,林叔早在大门外等
候。他们三人到了局里的一个会议室,大会议桌一圈坐满了人。进来之前,
林叔嘱咐了阿全几句,说是待会儿有个投资审查会议,所有参加的人其实
都是心照不宣的了,不用紧张,很好对付。林叔已为阿全准备好了一些文
件,都是千篇一律的,以前不知用过多少次的。交上去后,人家会装样子
审阅一下,还要问几句。然后,有一些文件阿全照签一下,紧接着阿全的
投资建议便被会接纳,批准他在蓬莱居留,办理签证、身份证之类的。这
一切办完之后,居留权便办妥了。阿全听来,觉得虽然自己并没什么准备,
但大概也很简单,尤其是听说讲英语就能占不少便宜,便更庆幸自己能说
几句英语了。
他们三人在大会议桌的一头坐下,林叔把“阿全的”投资建议书
交给委员们审阅。一会儿,委员们便陆续对阿全发问了,也许阿全那几句
能凑合的英语帮了点忙吧,不久坐在桌子那头的审查委员会主席站了起来,
代表委员会欢迎阿全来蓬莱投资,也宣布接纳阿全在蓬莱居留的申请,投
资审查会议便结束了。随后,主席给了一叠表格林叔他们,林叔让阿全和
阿明在大会议室里填写,说是自己去帮阿全交费,跟着那帮委员们到了别
的房子去了。阿全他们把那些表格填写好之后,林叔出来,带着阿全到里
头领取身份证的房子去。阿全在里头照了相,他们摆弄了一阵子,身份证
就做了出来。阿全看着手里的这张身份证,就跟广州图书馆的借书证差不
多,心里暗笑这就值两千三美金?
离开了移民局,三人道贺道谢了一番,林叔说有事要办便先走了。
阿明本想提议阿全到赌场去庆贺一下,可一想阿全对赌并不感兴趣,也免
得阿全再说自己,两人不用商量便回到了蓬莱阁。
阿玲听说阿全的居留办妥了,也是非常高兴。三个人紧忙了一会
儿,做了些好菜上来,围坐一桌,啤酒三杯,算是庆贺。不过,因为各人
心里都明白,阿全的居留办妥,也就意味着阿明要打点回国。只是大家又
不好说破,说的话便小心避开这个会令人感伤的话题。居留办好,阿全的
心情也好了很多,虽然远不至于就原谅了阿明,但至少也不会觉得他那么
可恨了。
阿明要走,始终是个避不开的事实,到了晚上,阿明自己是忍不
住诚惶诚恐地说出来:
“阿全,居留的事办妥了,真是可喜可贺。”他顿了顿,眼角里
偷看着阿全:“往后你在这里就可以正正当当地做工、生活、开店、做老
板喽。”
阿全嘴角挤了点苦笑,意思是“谈何容易?”。阿明接着说:
“我嘛,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阿全转过头,瞪了阿明一眼,悻悻然但无可奈何。一会儿,象是
接受了这个现实而平静地问:
“什么时候走?”
“这里回香港都要经纽菲,而纽菲一个星期只有两个航班可飞香
港,我明天就去查航班,如果有机位的话,可能后天就走了。”
阿全只是再瞪大了眼睛看阿明,没说话,但眼神却是在问:“这
么快?”
“具体时间现在也很难说的,明天才能定得下来。说不定机位全
满,不得不等多一些时间。”
阿全心想:“鬼话,这些越洋的航班哪儿会满的呢?能有一半的
乘客就不错了。你不过就这么说说,聊作不舍得走的样子罢了。”嘴上却
仍是无话。也真是,从何说起呢?
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过了一会儿,阿明也找不着什么话题,便在一边收拾他的证件之
类的,准备明天去航空公司。阿全却仍是呆呆地坐在这头。
一夜无话。
第二天,阿全在餐厅里干活,阿明跑航空公司去了。阿明查航班、
定机位的结果是大家早就可预料的,阿明其实也早作好了准备,明天就走。
阿玲觉得这两个好兄弟还是应该好好地告别的,便想让他们俩坐
在餐厅里说说话,自己下厨做点菜出来算是个告别宴。可这两人坐了一会
儿,实在找不到什么适合的话题,一个说要给朋友打电话告别,一个说到
厨房帮帮忙,便各忙各的去了。
晚饭时分,阿玲特意在餐厅门口挂了块“暂停营业”的牌子,三
个人摆开阵势“告别”了起来。两位男士因为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
女士的话就显多了,并且不断地给他们劝着酒,自己就以要开车为由躲着。
阿玲心想,不管怎么说,这总该是欢宴才对呀。而阿全和阿明心里有个结
解不开,总是个喝闷酒的样子。
杯盘狼籍以后,男的东倒西歪,女的清清醒醒。阿玲把车子开了
过来,把这两个拉到车上放好,便驾着车带他们兜风去了。三十分钟不到,
他们便环绕蓬莱走了整整一个圈。东倒西歪的两人清醒多了,阿玲问他们
还想到哪儿去玩玩,阿明看了看表,便说要到赌场去。阿玲一想,也好,
这个阿明回国后怕是难有这样的机会了,车子便往赌场去了。到了赌场后,
阿玲推说自己有点事走了,阿全跟着阿明进了赌场。阿全不解地问阿明,
为什么阿玲不进赌场?阿明告诉阿全,她以前还是常来玩的,好象是有一
回输得厉害,以后便戒掉了。而且,她现在可能觉得这里乌烟瘴气,自己
又身娇玉贵,便没了兴趣。再加上她可能守着那点钱,小器输不起吧。
两人进了赌场,周围的华人都认识阿明,听说他要回国了,都不
停地有人上前跟他打招呼。阿明常把阿全介绍出来,希望大家日后多多关
照。大概是老天想让阿明开开心心地离去吧,这个晚上阿明的手气真不错,
竟赢了有两百多美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阿明说差不多了,便和阿全走
到了大门外。这时门外早有一位金发白皮肤蓝眼睛的妙龄女子迎向阿明走
来,阿全这才明白原来阿明是另有所约的。这个女子跟阿明嘀咕了几句,
阿明在赌场要了两辆车,一辆他付了车资要司机送阿全回蓬莱阁,一辆则
拉上他和那个女子不知所踪了,只丢给阿全一句“回见”。
本地人都棕褐色皮肤,哪儿来的这个白皙标致的女子?阿全想起
来了,阿明跟他说过,赌场里有个夜总会酒吧,是给赌客们消遣用的。里
头据说请了些南美那边的白人后裔女子做酒吧女郎,阿明跟她们勾搭上了?
怪不得他人会干瘦成这个样子了。唉,算了吧,人家是最后一夜,也是要
“告别宴”的呀。
大概是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的原因,阿全一回到屋里躺倒便睡去
了,乍醒时满屋子里都已是耀眼的阳光。对面床上空空的,阿明没有回来。
到了阿全梳洗完毕,正准备下楼时,才见阿明轻轻地推门进来。
“哗,乐而忘返呀。没把她一起带回来告别?”
“还把她带回中国不成?”
“哎,你可真的要注意呀,白天工作劳累,晚上又到赌场拚搏,
半夜还要这么应酬,真不要命了?”
“嗨,我马上都回去了,少担心吧!”
阿明边说边匆忙收拾行李,阿全见状,也上前帮忙。阿明其实
没多少行李,胡乱将些杂物用品往那个提包一塞,封口链条一拉便可以
上路了。提起来的这个旅行包看上去也并没有装了多少东西,瘪瘪的提
起来,挂在也是干瘪的阿明身上,一副漂泊浪人的寒酸模样。东西收拾
停当,两人下楼去了。
阿玲今天来得早,已在餐厅里忙了一会儿了。匆匆吃过午饭,
阿明便盘算着要去机场。阿玲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要开车送阿明去机场,
心想也免得这两兄弟到时在机场尴尬。于是,便留了阿全看家。
阿全怎么也想不到来了这儿才几天,阿明便要走了。看着阿明
坐着阿玲的车渐渐远去,一股悲凉的酸楚从心中腾起,说实话,早知如
此,还会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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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
人们就象虫子一样,在这里面你争我抢.
吃的都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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