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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广州人在蓬莱(6)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Mar 8 09:59:35 1998), 转信
发信人: licorice (小叶), 信区: Literary
标 题: 小说:《广州人在蓬莱》6
发信站: 广州网易 BBS (Fri Mar 6 06:06:51 1998), 转信
作者:小叶,gzabcd@netvigator.com
文库: http://home.netvigator.com/~gzabcd/
(六)
第二天回到餐厅,两人几乎没说一句话。工作上的事已成了常规,
彼此也有了默契,不用说话也可以完成。阿全这时才留意了一下,来餐厅里
的客人确实是比以前少了,尤其是常来的一些华人也不见了,也可以说就没
有华人来用餐了。自忖看来阿玲说的也有理,没准儿就是那帮打麻将的婆娘
儿说出去了吧。确实,人家知道厨师有肝病,谁还来吃呀?除非他也有病了。
打烊了,收拾完毕后,阿玲将走时颇小心地说了话:“阿全,你还
是去看看病,检查检查吧。啊?”语气坚决,态度严肃。
阿全却怎么也接受不了阿玲的态度:“不去。你也不用担心,过些
天你再看看我怎么样你就知道了。”
也许是阿全精神恍惚,吃不好睡不安吧,过了些天,他的气息其实
是更差了。阿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样的局面不处理好,对大家也没有
好处的呀。我陈嘉玲说什么也是个老板,你张锦全不听我,难道要我听你?
不行,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不能这样糟蹋掉。人不为己,
天诛地灭。你怎么也得听我的!
这天晚上打烊后,阿玲叫住阿全在餐厅里坐了下来。阿全知道为的
什么,心想且看看你怎么样吧,大方地坐在了阿玲的对面。
“阿全,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担心你的身体。”阿玲小心地说开了:
“你看,到现在你的身体仍不见有所好转,我们餐厅的客人已经是越来越少
了。我们再这样下去就要关门啦。”
阿玲这回是铁定了主意,说话虽然小心,但态度却是非常坚定,眼
睛近乎是盯着阿全一句句地慢慢说出来。阿全却不看阿玲,一副看你怎么样
的表情,把眼光移往门外。阿玲话音低了许多,但很坚决地说:
“我想好了,你干脆回广州一趟吧。”
这话一说出,阿全象是触了电似地把眼睛急转过来盯着阿玲,神情
吃惊,象是问:“什么?!”
“你回家一趟,一来可以跟家里人有个交代,二来可以好好疗养一
下身体,不管有病没病,把身体养好再说。家里有人照顾,总比在这儿要好
吧。你这样干瘦虚弱下去不是个办法的,我多想看到你白白胖胖呀。你把家
里的事处理好了,把身体养好了,再过来这里,我在这儿等你。好吗?”
“你- - - ”阿全对阿玲这些大出意料的话,简直不知所措,语无
伦次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 - - ,回去?”
“是呀,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阿玲的语气变得有点平静,
象是经过深思熟虑地:“我决不会对不起你的。我这么算给一笔钱你,连这
个月在内,我一次过给你四个月的工资,整数一千六百美金。够你来回机票
和路上的花费,这样你可以在三个月后回来。到我这儿,我们再重新开始吧。”
说完,阿玲从身旁的提包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阿全:“你点点吧。”
阿全手持了那个信封,懵然不知所措,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有什
么好说的呢?阿玲其实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叹了句:“唉,
我也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说。”说
完,她不等阿全跟她道别,迳自走了出去,开动她的小汽车,呜呜地走了。
阿玲走了许久,阿全仍坐在那里发呆,他始终难以相信阿玲真说过
那些话。但他明明手里拿着的是阿玲给他的那个信封,这不是事实是什么?
良久,他觉得坐着心更烦,不如出门到街上走走。便关了大门,到不远处的
海边去闲逛了。
海边的浪涛声很大,往日聆听它的一来一往,觉得很是开怀,有一
种广阔而坦荡的感觉。今天听来,一起一落单调死了,哗哗地还直往心里撞
去。原以为到了海边可以舒坦一下的,谁知却更加心烦了。千刀万剐的还是
那个阿明,把我骗来了蓬莱,现在叫我如何是好呢?真的回去?他不由想起
了出国前亲友们送别的情形,自己是意气风发,人家也是兴高彩烈。现在这
个落魄的样子回去,人不象个人样,鬼又不成鬼子,家里人必定扫兴不说,
自己又有何脸面见其他的亲友?又如何再在广州混?
如果不回去呢?阿玲说的话已很绝了,跟她看来已是没有什么情缘
可说了,就是再去恳求她也未必能行,何况我干什么要求她呢?没有她我就
不行?再求她,我又还有什么脸面呢?以后还怎么在蓬莱立足?回广州不行,
留在阿玲这里不行,这么说就是离开阿玲这里而仍留在蓬莱了?留在蓬莱干
什么?以什么为生?还有机会发达?
阿全不由想到了自己被阿明骗过来的情形,这不是一条赚钱的路吗?
自己来之前不是有些朋友向自己索问蓬莱的情况吗?那时候,自己只能将阿
明对我说的告诉他们,现在我已身在蓬莱了,再去跟他们说不是更有说服力
了吗?这样也可以介绍一些人过来嘛,做做担保,办办签证,再在这边的台
湾人之间当个中介,不就可以赚它些钱了吗?运气好的话,碰上个要急办护
照的,一次就能赚它万把美金呢。这样算起来,赚个几千上万美金的也并不
太难呀。虽说这行不好做了,但自己看准了做它几单,就脱身回去了,谁说
不是个好办法呢?那边联系好后,这边再找林叔,或就是阿玲,他们也必定
会做,还会做得不错呢,就象是阿明做我的这单一样。对!就这么定!明天
做好些资料,寄回去给家里人和老婆,再给些名单他们去联络一下,看看有
什么反应再说。另外,那个阿明回了广州,假如他在广州重新安顿好了的话,
他也是个很可以利用的人。他把我骗过来,怎么也是欠我的,如果跟他一起
做,他了解这边的情况,又会全力帮我,岂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
想到此,阿全心情轻松了起来,简直可以用欢快来形容。他哼着小
曲,几乎是跳着步子回到了餐厅楼上,美美地睡了个觉。
第二天大早,他便起来了,想起昨晚心情不好,吃得不饱,就到楼
下餐厅做了点早饭吃过,又坐在一旁思想起来:我待会儿得去准备些文件,
就象是以前阿明寄过去广州给我的那些,以便给想来的人作担保去办护照、
签证之类。现在看来,当时阿明做的这些文件肯定是借用阿玲的,他能用,
我为什么不能?就用阿玲的营业执照之类的去复印涂改一下吧,我一“摇身
变做”蓬莱阁的老板,想来的人就会以为我是“广州人在蓬莱”的成功例子,
不更容易把他们骗过来了吗?好,先把文件弄好就去快递,然后打电话跟那
边商量。他立即把阿玲的营业执照等等文件拿了出来,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
阿玲还没回来。就想,那家文具复印店已开门了,也不知阿玲什么时候回来,
不如就拿去复印了回来再跟她说,也省得她又罗罗嗦嗦节外生枝。主意一定,
阿全拿起文件,关了大门,直往赌场那个方向而去了。
他要去复印文件的商店是在赌场附近的文具办公设备商店,阿全说
明来意,一个年纪很小的女职员便带他到隔壁的一间小房子去复印文件了。
她把阿全想复印的文件都复印好后交还了阿全,阿全想就在这里涂改过后即
行再复印,便坐在一旁涂涂改改起来。那个小女孩看着阿全的举动,很是惊
讶,匆匆便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她带了两个警察回来,阿全认出这是门外
不远处驻守赌场的警察。阿全还未想象得了是怎么回事,警察已走到他面前,
其中一个高大年长的对他说:“你的护照?”
阿全开始觉得有点不妙,想把桌子上的文件收起来。另一个警察上
前把文件按住,大声说:“护照!”
阿全只好把护照递了过去。警察查看了护照,又问:“你在干什么?”
“复印一些文件。”
“谁的文件?”
“我的。”
“你的?”警察拿起了那堆文件,逐一翻看了起来。边看边说:
“不象是你的吧?这上面的人名跟你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谁的文件?!”
“我的老板的。”
“为什么改上你的名字?”
“- - - ”阿全无言以对。
“嗯?”警察穷追不舍。
过了一会儿,警察见阿全答不上来,并且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取
出手铐,把那堆文件收了起来,把阿全铐上,说:“我们怀疑你伪造文件,
带你回去调查。”把阿全带出店门,从赌场那边开来辆警车,把阿全带回了
警察局。
阿全一下子象是被人勾了魂去,思想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了应变的
能力。到了警察局,他还惊魂未定,警察已要提审他了。把他拉到了一间小
房子,用力把他按到椅子上。然后盯着他,指着他的鼻尖说:“你有很大的
麻烦了。你知道伪造文件作假证供可以被判什么罪吗?”
他见阿全懵然的样子,又用力拍了拍阿全的头:“罚款两万美金,
或者坐牢三年。明白吗?!”
阿全瞪大了眼,呀?有这么厉害?怎么办?
“你承不承认你伪造文件?”
“没有。我没有。是老板叫我复印的。”
“谁是你老板?什么时候叫你复印的?为什么?你能找他出来解释
吗?”
“能。能。能。”这话提醒了阿全,他知道这时候请阿玲来解释,
她准不会见死不救的。于是他一一把工作的地方,老板的名字等等告诉了警
察。警察看了看,打通了给阿玲的电话。大概警察跟阿玲有点稔熟,说了几
句,便把话筒给了阿全。阿全拿起话筒便喊:“阿玲。”
“怎么回事儿啊,阿全?”
“唉,别提了。”阿全一五一十便将事情经过告诉了阿玲,还说等
了阿玲一个早上没等着,便准备先来复印好了回去跟她说的,想不到出了这
种事。
“办这样的事,也不事先跟我商量?!”阿玲在电话里骂道。
“是,是,是我自己一时冲动,急着便先来办了,我是想回去跟你
商量的。你可别不理我啊,你帮帮我吧?”
“你这个王八蛋!出了这样的事才来找我。把电话给回那个警察!”
阿玲喝令阿全。阿全只好乖乖地把话筒递回了给那个警察。不久,警察又把
话筒给阿全。阿玲在那头说:“我跟警察说好了,他们会把纪录给你取消掉
的,你走的时候给人家几百块钱作酬谢吧。”
这样,阿全很快便得到释放。他偷塞给了警察们五百块美金,抱起
那堆文件,灰溜溜地从警察局出来,逃回蓬莱阁去了。
回到餐厅,阿全已准备好了要捱阿玲的骂,在路上也想好了如何应
对,反正就是不抵抗政策吧。果然一进屋,阿玲就劈头盖脑臭骂阿全。阿全
心想,现在才看清了这个泼妇。唉,也难怪吧,谁要自己倒楣呢,以前听他
们说常用这样的手法去做文件的了,也总没见出这种事,为什么我就偏偏碰
上呢?他想起来了,可能是那个小女孩太小,以为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其实有什么呢?
阿全在一边想,阿玲在一边骂,好象各忙各的,互不相干。过了一
阵,阿玲大概是累了,喘了一会儿气,问: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吧?”
“有什么好想的呢?这个样子回广州,怎么回呀?我就想着用这个
方法,帮一些人办蓬莱的居留或是护照,赚些钱然后再回广州。我来之前,
有许多朋友都跟我打听这边的情况,他们多多少少都有兴趣过来的。我把些
资料寄回广州之后就可以收到他们的反应了,有人想过来的话,我们就好好
合作,好吗?”
“算了吧,阿全,现在不比三年前了,这生意不吃香啦,如果真的
好做,还轮到你去做?前两年这里因为做这些生意,台湾的黑帮大哥和香港
的黑帮大哥差点儿大火拼,你知道吗?后来,蓬莱政府便取消了可以立即办
理护照的规定,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必须在蓬莱住满五年才可以申请护照。
加上国际上越来越多的国家不承认这种做法,这生意还怎么做?你真的不要
胡思乱想啦,听话回去养好身体再说,如果是钱不够,你要多少啊?”
阿全一听阿玲这话,心里就不舒服:我在向你讨钱吗?嘴上倔倔地
说:“你要这么看,我也没什么办法。那就看看再说吧。”
“你若暂时不走,吃住怎么办呀?”阿玲这话实际上隐含着请阿全
走的意思。阿全听后,眼睛便瞪大了吃惊地看着阿玲。阿玲接着说:“这个
餐厅不能停,你又不在这里做了,我明天就在一个姐妹的餐厅里请了个师傅
过来帮忙,顶一阵子再说。”
噢,阿全终于明白:今天起他已经被炒掉啦!怪不得阿玲会问吃住
的问题了。怎么办?难道要我阿全求你?求你也不见得你会留我。罢了,就
算是个结局吧。他倒变得语调平静了:“哦,这样吧,你给我几天时间,我
搬!”
“阿全,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你得有个周详的打算呀,你
这样下去又如何呢?”
“你不用多说了,我的事,你不要管了,反正我是不会这么离开蓬
莱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几天后搬。”
“唉,阿全,你怎么不听我说呢?”
“你只从你的角度去想问题,怎么听你说?算了吧,今天看来你也
不用我了,我自己出去走走。”说完,阿全站起来大步迈出大门而去。
阿玲反应过来,追出大门喊:“阿全,你听我说!”
阿全却是头也不回,急步而去。阿玲喊了两声,摇了摇头,退回店
内。
蓬莱阁外的路有两个方向,一边去空荡荡的机场,阿全去那儿干什
么?另一边便是经过赌场往市区,阿全也只好走这一条路了。他走了出来,
其实也是漫无目的的。在蓬莱这么两个月,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认识几
个人,除了阿玲以外,就是她的几个牌友,如今有什么理由去找那些牌友?
再就是刚来的时候见过一面的林叔,现在是要急着找个落脚点了,两三天内
必须办好的。如果没什么好办法,就去找找林叔也未尝不可。不是听说他跟
阿玲有过节儿吗?这样的话他可能会乐意帮我的。
正想着,到了赌场大门。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个林叔,张伟林
正从赌场内走出大门,跟阿全碰了个正着。阿全首先认出了张伟林,高兴地
喊:“林叔!”林叔的打扮跟前一次阿全刚来蓬莱的时候见到的一模一样,
米黄外套,花白衬衣,深蓝裤,黑皮鞋,活脱脱是一个风流倜傥的“老顽
童”。并很让人想象得了他是那种有钱有势,什么都不放在眼内的人。
张伟林一抬头:“哦,阿,全?”
“是,是。好久不见咯。你好吗?”
“是啊,好,好。你呢?”林叔忽然象是想到了什么,忙把阿全拉
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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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
人们就象虫子一样,在这里面你争我抢.
吃的都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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