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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aggio (我的感觉病了),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广州人在蓬莱(11)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Mar  8 10:07:08 1998), 转信


发信人: licorice (小叶), 信区: Literary 
标 题: 小说:《广州人在蓬莱》11 
发信站: 广州网易 BBS (Fri Mar 6 06:12:08 1998), 转信 

作者:小叶,gzabcd@netvigator.com 
文库: http://home.netvigator.com/~gzabcd/ 

(十一) 
蓬莱到纽菲每星期有几个航班,每个航班都不会满员,通常只有 
约一半的座位有乘客。张锦全坐的整排座位只有他一个乘客。随着飞机远 
离蓬莱,他象是越来越清醒了,之前懵懵懂懂,心神恍惚,不知所措了一 
天,现在被飞机引擎轰轰地叫醒。他就这样回广州?不但一无所有,连原 
来有的手指头也不见了四根,这样回去算是什么?回广州不行,不回广州 
行吗?应该再回蓬莱去争取,起码有一点赔偿也好呀,身无分文回广州怎 
么能甘心呢?但有什么办法能回蓬莱去呢? 
这时,飞机上广播通知乘客,飞机快到纽菲了,请旅客们做好准 
备。空姐也过来收拾茶具和茶点的废弃物。阿全灵机一动,把他的旅行袋 
取来打开,等空姐过来收拾他的座位时,他忽然从旅行袋里拿出一把锋利 
的介纸刀,打开对着自己的左手腕,低声但坚决地对空姐说:“我要回蓬 
莱!我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你们必须载我回去,否则我即刻割脉自杀!” 
空姐本来瞥见他那没有了指头的左手已恐惧非常,每回经过都心 
惊胆颤,现在看到他的举动简直就快要吓破了胆。她“哇”地恐怖一叫, 
惊动了整架飞机,其他乘客都投来惊奇的目光。空姐立即感到这些目光的 
压力,又瞬即想到职业训令,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乘客,堆了苦得不能再苦 
的微笑对阿全说:“噢,请不要担心,我明白,我会安排,请等一下。” 
她丢下手头的活儿急步往驾驶舱走去。 
过了一会儿,她返回阿全跟前,变得更加“温柔有礼”:“噢, 
张先生,我们机长完全同意您的请求,没问题啦,请放心。您在纽菲的时 
候不要下飞机,待在机舱里就行了。”说完,她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她 
原来手头的工作。 
按照航班安排,这架飞机在纽菲停留一会儿,换了乘客便往回飞 
蓬莱。这次别的乘客都换掉了,唯独张锦全坐了一圈儿来回。而且在回蓬 
莱的这一程他还受到了“特别”的照顾。 
抵达蓬莱机场的时候,阿全看到的景色跟几个月前第一次来到这 
儿的景色完全一样。但是前一次来的时候是何等的兴奋啊,看着这个蓬莱 
岛在汪洋大海之中由一个小不点渐渐变大,渐渐看清了跑道,飞机吱呜地 
降落在跑道上,机场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蓬莱人。当时自己踏上这片土地 
时怀着怎样的一股雄心壮志啊,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奋斗一番,赢取名利。 
现在?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到了停机坪,阿全看到边上停了辆警车,警灯 
一闪一闪,猜想这大概是来迎接自己的吧。经过这几天的煎熬,阿全已慢 
慢有了一种什么都无所谓的心理,现在也是“视死如归”地下了飞机。 
舷梯口早有几个警察在恭候阿全。当阿全“大义凛然”地走下舷 
梯时,警察们围了上来,盯着阿全,其中稍年长的一个厉声问:“怎么回 
事?你想怎么样?” 
阿全把双手举起,尤其突出了整齐断掉四根指头的左手,重重地 
说:“我要搞清楚这件事!否则我不会离开。” 
警察们看到阿全倔倔的态度,以及那只恐怖的左手,无可奈何地, 
也变得有点客气地说:“你已经没有任何入境的许可了,先由我们警方扣 
押再说吧。走!” 
这样,阿全就被警察们押返了警察局。短短的几个月里,阿全已 
经三度进入这个警察局,对这里的环境熟识得有点儿习惯了。押进那个临 
时牢房里后,警察问他有什么要求?其实他们对阿全这个案子早已知晓, 
阿全的要求他们闭眼都能猜出,阿全便坚决地说要找律师和要打电话。警 
察们已被这个案子弄烦了,又觉得阿全变倔了不好对付,巴不得阿全的事 
早点了结,当然便协助阿全找律师打电话了。大卫早下了班,找不着。阿 
全只好打到蓬莱阁找阿玲。 
“阿玲!”阿全听出是阿玲在电话那头“喂”的声音,便急喊了 
句。 
“阿全?!”陈嘉玲显得非常惊喜:“你在哪儿?!在哪儿?” 
“我早上被驱逐出境,现在刚又回了蓬莱,在警察局里扣押着。” 
“哦?怎么回事呀?怎么办呐?要我帮你吗?” 
“我没有办法入境了,只能在这里扣押。你能要那位律师想个办 
法,把我保出来,去继续打这场官司吗?” 
“哦,是嘛?这样我马上跟大卫联系一下,但不一定就能找着。 
而且,你现在又不在蓬莱境内,好象很难办呐。”阿全听出阿玲在退避着。 
“那我可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呀?” 
“你让我想想吧。你明后天再给我个电话好吗?”阿玲明显在回 
避了。 
“那只好这样了。”阿全听到阿玲的这种语气和态度跟两天前拚 
命鼓动他去追讨林叔赔偿时的差别那么大,心里又是一惊,怎么会是这样 
的呢?她在这个时候不管我了?自个儿闷闷地返回了牢房。 
阿玲在电话里忽然听到阿全的声音,真的惊喜了一会儿。她早上 
知道阿全已被遣返,心里虽则有点儿惋惜,但觉得事已至此,她也得为自 
己着想,既然斗不过张伟林,就不要再硬跟他斗了,以免自己越扯越深, 
最后没办法在蓬莱待下去。所以,刚才电话里她马上就采取了回避政策, 
不打算再管这件事了。 
阿全在牢房里睡不着,也醒不来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什 
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只知道应该在这里撑下去,但怎么撑却是没有底儿。 
熬到九点多十点,他就去打电话给大卫律师,看看他能否施以援手。 
“哦,张先生,你回了蓬莱?!” 
阿全听大卫这种惊奇的声音,知道阿玲根本没有找过大卫,只好 
把自己回到蓬莱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心里也慨叹阿玲的所作所为。 
大卫边听阿全的述说,边想这事还是要找阿玲协商一下才好,便 
对阿全说:“这事因为陈小姐一直都在参与,我立即跟她联络。过一会儿, 
我会给你电话的。” 
阿全被警察们看管着在他们办公室等了一会儿,大卫打来了电话: 
“张先生,陈小姐的意思是让我先不管这件事,等她安排好,你 
获得释放后再将找我,我一定会尽力把这件事办好的。” 
“那我可怎么办呢?我还能做些什么?”阿全现在虽然对大卫的 
话不再感到意外了,但绝望的声音仍是冲口而出。 
“嗯,张先生,你要给些时间陈小姐的。你的情况我也很同情, 
你既然又回到了蓬莱,不妨就耐心些吧,我也会尽我的能力帮你的。你保 
重呀。” 
大卫的电话挂断了,阿全又坐回到牢房里。这一回,他虽然又一 
筹莫展,但却不是六神无主,懵懵懂懂的了,他已经被锻炼得可以冷静地 
思想起来了。照现在的情况,原来鼓动他向林叔索赔的人不会再帮助他了, 
过一两天如果仍无什么进展,他就会面临再次遭遣返。而自己想达到的目 
的却根本没达到,到时再想办法回来也没意义了。但现在的情况又怎么办 
呢?不行,必须要打破这个局面。到了下午,他拍响房门,唤来了警察: 
“我要见你们的局长!”他想,既然自己走来走去都走不出这个圈圈儿, 
那就向警察求助吧,这是最后一招了。 
很快,一个三十多岁,高大、壮实、圆脸的蓬莱男士走进了他的 
牢房。这人坐下后严肃而平静地对阿全说:“我代表局长而来,我叫杰克, 
你找我们局长有什么事?” 
阿全也很平静地,一五一十从自己初来蓬莱开始,包括在阿玲那 
儿的情况,跟林叔怎么认识合作,手怎么伤残,为什么被遣返,最后怎么 
用自杀来威胁乘原飞机返回蓬莱,一一向杰克作了介绍。最后,他表明立 
场,并非不想离开蓬莱,而是要追讨应有的赔偿。并强调这是他的合法权 
益,只要这件事有个合法合理的解决,他就立即离开蓬莱。 
杰克听完,表情温和了许多,说:“你的情况我很同情,但是你 
蓄意干扰航班正常飞行,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罪行,你必须要为此负上法律 
责任。另一方面,你的遭遇我很理解,你找我们局长是为的这件事?” 
“是的,我在其它方面寻求不到什么协助,我希望你们可以帮助 
我寻回这个公道。” 
“你应该找律师或是你们两人间的什么人来主持这个公道。” 
“但是我现在严格来说已经不在蓬莱境内的了,如何去做这些?” 
“哦,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报告局长,你等我消息吧。” 
杰克的离去告诉阿全一个信息,他的事情要捅上去了。也就是说, 
有可能循另外的,在阿玲和大卫以外的途径解决,至少这又是一个机会。 

警察局长早收到关于张锦全事件的报告,正觉得十分的为难,现 
在张又自己投诉上来一大堆实情,更觉得自己一家很难妥善处理了。因为 
张锦全在航机上采取的行动对于自己和其他人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严重影 
响公众安全,理应惩处。但他又有这样的实际原因,而且是大半个残废人, 
从人道立场,难以惩处。于是,他就找来移民局长,商讨一下对这个外国 
人的处理方案。 
移民局长其实也早收到风,也和张伟林商量过如何对付张锦全回 
到蓬莱。这样,当警察局长一找他商量的时候,他便坚决以公众安全为理 
由,严拒张锦全以任何形式“临时入境”,并建议警察局长从速再次驱逐 
张锦全,以免事件不必要地扩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张锦全也就这么着了,除了含恨回广州 
还能有别的选择?但世事却常常是峰回路转的。从张锦全在飞机上用企图 
自杀来要胁回蓬莱开始,他的事件便受到蓬莱公众的关注。除了《蓬莱时 
报》作了跟踪新闻报道外,有相当多的蓬莱人目睹张锦全在机场被警察带 
走扣押,城里关于张锦全的传闻便沸沸扬扬。有好事者还加上华人帮会争 
斗的噱头,便故事精彩而传奇。这阵风当然也会往警察局里吹的,结果是 
警察们慢慢认为张锦全是条“好汉”,对他竟渐渐客气起来。 
这天早上,警察带来了一个年约四十岁的蓬莱人,对阿全说了句 
“有位先生想见你”,便礼貌地退了出去。来人个子不高,显得敦实干练, 
带一副银色框的眼镜。他走上前跟阿全握了握手,边示意请阿全坐,边说: 
“张先生,我是《蓬莱时报》的记者,我叫彼得。外头有很多关于你的传 
闻,我想在我们报纸上作个比较真实的报道,特来采访你,希望你能跟我 
们合作。” 
“噢。”阿全一听,心里就高兴起来,这不很好吗,不但捅了上 
去,而且还捅了出去呢。便忙说:“乐意之至。这是我的荣幸呀。” 
“你能详细告诉我,你最初是什么时候来的蓬莱,当时的情况怎 
么样,为的什么来这里?” 
话题一打开,阿全当然就抓住这个机会,将他到蓬莱的整个事情 
经过详细地告诉了彼得。也不回避自己实际的移民目的,对这里的感觉, 
和对这里的评价等等,真可谓是侃侃而谈了。当比得问及阿全是否牵扯上 
这里的帮会争斗时,阿全机智地答了个不置可否,心想让彼得自己回去发 
挥好了。别人爱怎么听,他就爱怎么写吧。到了最后,阿全特别声明了一 
句,他之所以采取这么激烈的行动争取回到蓬莱,因为他希望他的伤残能 
有个公正的赔偿,只要这个事件得到圆满解决,他立即就离开蓬莱。 
他们的谈话,一个很想知道,一个很想被人知道,大家又都希望 
将事件尽可能公开,两人足足畅侃了有两个小时。到了彼得告辞的时候, 
大家都表示了对对方非常的满意和感谢。 

第二天一早,《蓬莱时报》便以《大陆华人断指蓬莱》为题大篇 
幅报道张锦全事件,并且还把它编辑成了一个连载的故事。这一来,原先 
的传闻不但得到公开的证实,而且还有了许多煽情的情节。“张锦全断指” 
由一个坊间传说的个别事件上升到了一个正式报道的社会问题,尤其报道 
中若隐若现提及的华人帮会,更引来一些政客的关注。 
此后,牢房里的阿全便更受礼遇,耳边的么喝声也几乎绝迹了。 
不几天,杰克主动来找阿全,态度更为客气。 
“张先生,我们接到一些信件,奉命要向你了解一些华人社会的 
情况。” 
“好的,你请问。”阿全看到杰克客气而严肃,知道大概是关于 
所谓帮会问题的,心里也盘算起如何应答。 
“你的事件很不幸,我们很同情。惨剧发生之前,你曾在两个不 
同的餐厅工作,这两个餐厅是否属于不同的帮会或是派别的呢?” 
“哦,帮会?我不觉得在蓬莱有帮会呀。再说,在雇主之间变换 
工作是很平常的事呀。我并不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妥呀。” 
“那么,你有没有察觉华人之间会有比较固定的帮派呢?” 
“我想任何人都会有比较固定的一帮朋友,他们会经常来往和玩 
耍,这该不是帮会吧?华人的这种情况只不过更明显了些而已。” 
“那么,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有被人利用的可能呢?” 
“我想,”这个问题真把阿全问住了,现在看阿玲和林叔,他们 
该真有过节儿,在这一点上看,自己很可能真的无辜。阿全想不出什么, 
只好把问题交回杰克:“你所说的利用是指的什么?” 
“就是说,”杰克想了想:“有些事情很明显是有另外的目的的。” 
“我看不到其中有很明显的事情。” 
“那么,你会不会觉得他们背后有另一些人呢?” 
“没有。”阿全开始觉得杰克好笑,问的问题怎么这么无聊? 
“好吧,张先生,我希望你可以提供多一点资料给我们,以便我 
们对你能够有实质性的帮助。这些对你的诉讼或是索赔都将有好处的。” 
“是的,我知道的,谢谢。” 
“那么,我们今天暂谈到这儿。任何时候我们需要的话,希望你 
能跟我们尽力合作。” 
“当然,当然。” 
杰克走后,阿全的心情明显好转,这事件终于得到了相当的重视, 
那么解决就指日可待了。他一高兴,心里就嘲笑张伟林,你当初赔个三万 
五万我大概也就没意见,回了广州。现在?事情一闹大,我就有利了,兴 
许你赔我十万我也不干呢。哼!又想到陈嘉玲,你这个无情无义、势利可 
恶的臭婆娘,关键时刻竟不理我?好在,我还没倒下。你等着瞧吧,看我 
怎么扬眉吐气吧。到时候,你可别再来找我,我肯定不会再理你的啦! 
阿全想到兴起的时候,真有点即将扬眉吐气的情怀。但一冷静下 
来,心里却七上八下得很。说实话,谁能预料阿全明天会遇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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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
人们就象虫子一样,在这里面你争我抢.
吃的都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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