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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obot (顽 石 ),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落泪是金(6)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Nov 15 18:59:11 1998), 转信
当走出校门时,我知道这回可能是永远告别读书生涯了。那之后的
日子里,我天天同母亲一起下地,可站在田野里的我,望着苍天和黄土,
整天发呆。母亲或许看出我的心思,便开始给我张罗相亲的事。有一天,
她带着我越过一道又一道丘,翻过一座又一座山,来到海原县的一个农户
家。我见到了那个“对象”,她比我还大两岁,一看那傻乎乎的样,我心
里就别扭。回家的路上就对妈说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妈则开导说,山里的
姑娘聘礼要得少,我们穷人家能娶上一个媳妇就是造化了,你还有啥嫌的?
可我说什么也不愿。没法,我便偷偷跑到学校找到了高中的班主任,诉说
了自己的心思。班主任同情我,他又找到我姐,俩人坎坎洼洼跑了几十里
路找到我妈。那天他们在屋里说事,而在外面的我就像经历了一场命运的
生死抉择。我记得清清楚楚,天快黑的时候,班主任从屋里走了出来,他
见我蹲在墙角处,便直径走过来。他说的话让我整个心儿都感到震颤:
“你妈太不易了!王文喜,好好学习吧,千万不要辜负了她老人家……”
我听后呜呜地大哭起来,我是跪在地上哭的。当时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
再比我母亲更伟大的人了,她的那份恩爱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这是我第四次缀学后又重新进了校门。但是,穷人家的孩子进了校
门未必就能把书读完读好。说句实实在在的话,高中三年,为了不再使缀
学的恶梦在我身上发生,我完全是用自己的肉体验证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我新上的学校是中宁县鸣沙中学,离我家很远。平时没有钱买回家的车票,
所以每逢周末和节假日我都不回家。我是这个学校唯一的外县学生。同学
们一周回家一次,带足了伙食再来上课。可我一个学期只回一两次,每次
从家背一小口袋妈炒好的熟面和一壶咸菜要准备过好几个月。学校里同学
们吃饭都得把自己带来的食物蒸好后上灶去端,每逢这时,我可怜极了。
因为我总是两手空空,所以开饭时同学们争先恐后去灶前端饭时,我就装
着自己根本不饿似的跑到教室里伏在桌子上睡觉。实在饿极了,我就等课
间同学们玩的时候一个人悄悄跑到宿舍抓一把炒面用水冲一冲、搅一搅便
吃了,也不管水开不开。日久天长,我的胃得了病,现在还没好,一疼起
来浑身冒汗。一到星期天
、节假日,同学和老师们回家后,宿舍里就孤单单地留下我一个人,
日子便更难过了。一两天吃几把面糊糊是常有的事,夏天还好些,有些同
学家里需要人手干些农活,我就跟他们回家帮忙也能填个肚子。可冬天就
惨了,白天吃不上,晚上宿舍里冷得厉害,我只好夜里起来到操场上跑步
取暖。时间长了,到高三时,我身体顶不住了,经常头发晕。后来好心的
班主任看我实在太可怜,便让我到他家,每周末使我能吃上一顿饱饭……
就这样我读完了高中。由于长期在贫困与压抑的状态下学习、生活,又临
场没发挥好,第一年高考没考上。妈知道后说什么也不让我再进校门了。
这回我又忍忍心没听她的,重新补习,终于在95年以当地前几名的成绩考
上了中国农业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又是惊喜又是悲伤,惊喜
的是我终于考上了大学,悲伤的是妈妈此时已成了个躺在病床连说话都没
多少力气的69岁老人。在我离开家准备到北京上大学与她告别时,老妈只
有流不尽的眼泪和一双颤抖不止的手在拍打床铺……
王文喜说到这儿再没往下讲,那发颤的双唇叫人看后钻心地疼。
“你妈现在怎样?”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她了。姐姐来信说她病一直很重,就是舍不
得花钱去看病。”
“她有钱看病吗?”
“有些。我给的。”
“你?你连填自己的肚子都成问题,拿什么给她寄呀?”
“总是有办法的。再说学校和同学们给我不少帮助……”
“寄多少?”
“每月50来块吧。”
我觉得这事发生在一位几个月只吃百十来元伙食的大学生身上,简
直不可思议。但他确实坚持这样做到了。
“姐来信说,妈拿着钱从来不用。邻居去看她时,她便把钱拿出来
说,你们看,我娃上大学挣钱了……”
“老人家多么可怜哟。”我对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表达
对这样一位中国母亲的感情。斜阳下,校园绿色的草地上,倒拖着王文喜
细长细长的身影,“瞧你这个样,何必非那样做么?”我指的是他寄钱回
家的事。
王文喜坚定地说:“我只想让苦了一辈子的母亲知道儿子是有出息
的……”
唉,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个让人心疼的母亲。
一个让人心碎的儿子。
“李骏,祝贺你成为我市今年高考状元!”1997年度的高考成绩在
市报上公开后,以672分高分取得理科第一名的李骏,一时间成了苏北盐城
的“新闻人物”。老师和同学们纷纷前来向他祝贺。
“状元有什么好的?念不起还不照样白搭!”谁知李骏把高高兴兴
的一帮人给噎了个闷棍。
“李骏,这是怎么回事?你不仅是咱盐城市状元,而且也是全江苏
第三名,复旦大学又以第一志愿录取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呀!”李骏的班
主任有些生气了。
“老师,我不是成心的,你不知道我家……”李骏说着,鼻子就酸
了起来。他把头扭到一边,不想让大家看到自己的伤心。
“家里怎么啦?”
“您就别问了,我根本就念不起……”李骏知道再说下去,非哭出
来不可,便借故甩下老师和同学径直回了家。
唉,这就是我的家!李骏望着自己家的那间即将搬迁的小平房,强
忍住泪水。他弯下身子走了进去,见奶奶正在吃力地从小阁楼上把他6年中
学期间获得的一大叠奖状证书取出来整理收拾。“孙儿,听说快要搬迁了,
奶奶帮你把这些宝贝给理一理!”奶奶一边用布轻轻地擦着那些红皮的、
蓝皮的、烫金的各式各样证书,一边用欢喜的口吻问孙儿:“都在说你成
状元了,状元可了不得呀,旧时那状元郎要接到皇宫里,皇上还要亲自颁
匾哩!孙儿啊,现在兴啥?就兴让你上啥复旦?复旦是哪儿?”“奶奶,
在上海。”李骏大声在奶奶耳边大声说道,然后反问道:“奶奶,你说我
们上得起复旦吗?”奶奶不明白,问为什么考上了大学咋还上不起?“奶
奶,入学通知书上说了,一年光学费就是4000元,还要每月好几百元的生
活费呢!”李骏尽量给奶奶说得清楚些。“咋这么多啊?”“对,所以,
奶奶,我们上不起大学了!”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不明白这个理:“那你状
元还算不算了?”孙儿无奈地朝老祖宗说:“算!状元还算!”“算就好。
算就好……”奶奶一听这,就放心地继续干她手上的活。李骏则长长地叹
着气,两眼无神地落在这间伴他度过了20年的小屋。这是他和父母及奶奶
4口人长年居住的家——一间不足15平米的小屋。因为拥挤不堪,从中学起
的6年里,李骏便住在用一块木板架起的“小楼”上。那是一块上不能伸头、
下不能蹬腿的蜗牛地——李骏这么称自己的天地。但就在这块小蜗牛天地
里,李骏默默苦学,先后拿下了16项(次)全国、全省的数理化竞赛奖,
成了班上年年优秀的好学生。李骏知道自己家贫寒,所以他从不嫌弃自己
家里的每一块地方尤其是那小阁楼,只是如今想到自己无力去上大学而觉
得有愧于为他学习作出了那么多贡献的一板一凳……
李骏的父亲李立林是下乡知青,回城时,小李骏才6个月。母亲蔡苹
虽然解决了户口,但一直没工作,且有先天性残疾。全家的经济来源只有
靠在锅厂工作的父亲那几百元的微薄工资。李骏的父亲后来因腰椎盘突出
而长期请病假,工资就更少了。3年前锅厂又因效益不好,基本停发了李骏
父亲的工资。打那以后,全家人就靠上街卖报纸为生。李骏懂事,虽说他
生长在这么困难的家庭里,但他从不自卑,刻苦努力,学习成绩一直在班
上名列前茅。为了帮助父亲分忧解愁,他用稚嫩的双肩分担家里的重负。
放学回家,他帮奶奶洗菜做饭,吃完饭后又上街替换卖报的母亲。别人家
的小孩子,逢年过节又是玩来又是吃,他李骏就一整天一整天地跟着父母
在大街上卖报吆喝。就是在高考前3天,李骏还在帮着母亲卖报。更令人难
以相信的是,在参加高考的3天里,李骏天天还要抽时间替换母亲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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