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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oteasy (胡不易),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天怒1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8月05日15:01:43 星期六), 站内信件


                                第十七章
    郝相寿副主任私自出境,市委常委紧急商讨──陈虎与沈石被常委召来问话─
─千钟在会上神不守舍──方浩抓住要害紧追不放──卡拉OK厅的政治波普──郝
相寿的“反腐败不可能彻底”论──沈石给郝相寿办妥出境手续──法国来的举报
信被沈石扣押──郝相寿在香港向葛萌萌倾诉苦衷──死刑犯供词失窃真相──郝
相寿走投无路,向香港黑道老大何叔求助
1
    陈虎沮丧地走出机场大厅。他突然感到自己可怜,眼睁睁地看着盗窃卷宗供词
的嫌疑犯大摇大摆地登上去香港的飞机,
    自己完全没有能力阻止她。他心中狠狠骂了一句:他妈的,又一个涉嫌犯罪的
人逃往境外!
    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中国中心局向香港警方请求协助吗?这是一种办法,但证据
不足,难以发出红色通缉令,唯一切实可行的办法是去香港取证,但目前又无法分
身,葛萌萌,如果是你盗窃了“11.2”案件主犯的供词,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
陈虎也要把你缉拿归案!
    陈虎抬头看看蓝天,一架飞机掠过,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飞往香港的飞机,他妈
的,从前罪犯是在地上跑,现在是在天上飞,也许有一天到太空去才能把罪犯缉拿
归案!
    陈虎无奈地钻进汽车,经过20分钟高速公路上的奔驶进入市区。一个概念在比
车轮速度还快的思维中形成:时下的经济犯罪正在大踏步地与国际接轨,腐败分子
把贪污受贿所得赃款已经并将继续通过各种途经转移到境外!
    切诺基停在市委办公楼停车场,陈虎匆匆下车,登上台阶,向解放军值勤战士
出示证件后进入大楼。他乘电梯在三层停下,走到市纪检委书记方浩的门前。
    市纪检委书记的房门敞开,这是方浩的决定。他对秘书说:“我们的门应该永
远敞开,使那些举报的人,那些投案自首的人,可以自由地出入。这不是形式主义,
有些人面对关得紧紧的门,会产生动摇,失去敲门的勇气。过去我们把门关得严严
实实,是不对的。反腐败不能神秘兮兮,要相信群众。”
    陈虎进来后对秘书说:
    “方书记在吗?”
    “在里屋,正在与别的同志谈话。”
    陈虎看看关得很严的门,知道一定是一场重要的谈话,否则门不会关上。
    他坐在沙发上等。秘书送过一杯茶放到茶几上,回到座位后拿起内线电话拨号
说:
    “方书记,陈虎同志来了,在外面等呢。”
    “请他再等五分钟。”
    秘书放下电话,对抽烟的陈虎说:
    “方书记请你稍等。”
    五分钟后,焦书记的秘书沈石神色忧昆地从里屋出来,他看了陈虎一眼,没打
招呼,走出去。
    方浩站在里屋门口说:
    “陈虎同志,进来吧。”
    陈虎刚进屋,随手关上房门说:
    “方书记,我刚从飞机场回来。葛萌萌矢口否认她拿走(r)11.2’案件主犯的供
词,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去香港的飞机。我没有证据,只能让她走。”
    方浩沉默不语,眉毛拧在一起,招招手,示意陈虎坐在沙发上。
    方浩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很小的黄色葫芦形瓷瓶,倒出六粒救心丹,放在手心上,
又倒进嘴里含服。
    “方书记,你心脏不好么?”
    “没什么,气的。过一会儿就熬过去,没事。”
    “是为葛萌萌的事吗?”
    “比这件事还严重。市委办公厅副主任郝相寿私自去了香港!”
    陈虎一惊,李浩义揭发郝相寿受贿还没来得及调查取证,他怎么会去了香港?
    “郝相寿有重大受贿嫌疑,怎么会让他去香港呢?”
    “我也是刚刚知道,我约郝相寿谈话,才知他早去了香港。时间是在你去H市去
提审李浩义的第二天。”
    “难道郝相寿听到了什么风声?有人串供?”
    方浩拉开门,走到外屋,把秘书刚才给陈虎沏的茶拿进来,放在茶几上说:
    “这是小刘刚给你沏的吧,不再沏了,省得浪费。不排除走露风声的可能。但
对于作贼心虚的人来说,郝相寿知道你和高检的同志一起去H市,他不用探听风声也
能明白你们去的目的。他想逃的心理是正常的,问题在于我们的同志这个时候时候
批准他去香港究意是为什么?我已把这件事向焦书记汇报了,要求开紧急常委会,
谁在谁参加,这就要开会了。你不要走,在我这里等。我也许会叫你去说明有关情
况。好,就这样,我现在去开会。”
    方浩离开,到隔壁小会议室。市委常委紧急会议在那里召开。
    市长林先汉、市委常委千钟、市委副书记孔祥弟、市委组织部长张广大已经在
座。显然,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个情况,但大家都沉默着。
    林先汉见方浩进来,指着长桌正中的一把椅子说:“今天的会你是主持,你坐
首席吧。”
    方浩把椅子往外挪挪,坐在平时开会应该是焦鹏远坐的位置上。
    林先汉说:
    “在家的常委都到齐了。焦书记有会赶不回来,他刚才来过电话,让我们议议,
然后听汇报,现在开会吧。今天的市委常委紧急会议是方浩副书记提出建议,经焦
书记批准召开的。议程只有一项,听方浩同志谈谈我市反腐败几个具体问题。方浩
同志,你说吧。”
    方浩打开笔记本摊在桌子上。常委们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工作笔记本和钢笔。
    方浩说:
    “我请同志们暂时不作记录,因为案件尚在侦察之中,需要保密。”
    林先汉首先合上本子,随后大家也都合上本子。
    “同志们都已经知道了,协作办主任李浩义是S省公安厅和检察院来我市先拘留,
后逮捕的。李浩义利用职权和工作之便,介入了H市投资公司巨额非法集资诈骗案,
问题非常严重,但我们事先竟然毫无觉察,而是由兄弟省市首先发现的,不能说不
是我们工作的失职,我作为分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又兼市纪检书记首当其冲,应
当由我作检查。在反腐败这件大事上,我们落在兄弟省市的后面,这个教训是深刻
的。”
    千钟不住地喝水,手始终没离开茶杯。方浩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暖瓶给千钟加
水说:
    “你今天够渴的。”
    方浩回到座位上继续说:
    “反贪局陈虎同志和高检的一位同志专程前往H市提审了非法集资诈骗主犯冯艾
菊,她是个五十多的女人,也提审了李浩义。李浩义初步交待,也有揭发,他揭发
涉及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干部。”
    千钟的茶杯在手中微微晃动,方浩眼光一扫看个真切,但话并没有停下。
    “由于涉及到谁尚在调查取证当中,我暂时不提他们的名字。但谁做过谁心里
有数。我建议请陈虎同志向同志们汇报,他比我说得清楚,不知道大家的意见怎么
样?”
    组织部长张广大对林先汉说:
    “先汉同志,你的意见呢,我觉得听听好。”
    千钟放下茶杯,咳了一声说:
    “对,我赞成方书记的提议,可以请陈虎同志说说嘛。”
    其他几位同志也表示同意。林先汉说:
    “可以由陈虎同志讲讲有关情况。方浩同志还有话讲,等讲完了,再请陈虎来
讲。”
    方浩接着说:
    “下一个问题是关于原办公厅副处长,现已移居香港经商的葛萌萌。她有嫌疑
盗窃了‘11.2’案件主犯的供词,是陈虎同志发现的。详细情况一会儿由陈虎同志
讲吧。下面我要谈一个奇怪的事情。我从党校学习回来后才知道市委办公厅副主任
郝相寿已经去了香港,郝相寿不分管外事,在市委早已拟定的出访计划中并没有郝
相寿去香港的安排。郝相寿去香港是哪一位领导批的?他匆匆去香港的目的是什么?
我希望能把这件事搞清楚。如果在座的哪位同志了解情况,请说明一下。”
    林先汉说:
    “方浩同志,你讲完了么?”
    “先讲到这里,想起什么我再补充。”
    林先汉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千钟又开始喝水。林先汉说:
    “我们就先谈郝相寿去香港这件事吧。哪位同志先讲?”
    市委副书记孔祥弟说:
    “市委办公厅的工作由我分管,我是在郝相寿去了香港的第二天才知道。我没
有安排他去香港,他事先没有和我请示,连口头请示也没有。我认为郝相寿去香港
这件事很不正常,就是病假也要打个招呼,何况出境呢?谁批准的,怎样办的手续,
非常有必要查清,这种行为发生在一个正局级干部身上太不可思议,完全是无组织
无纪律,即便是有哪位领导同志批准,他也应该和我打个招呼。”
    千钟放下茶杯说:
    “我日常和郝相寿接触不多,我知道他去香港只是昨天才听说,是哪位领导批
准的呢?”组织部长说:
    “不管是哪位领导批准的,都要通通气。我知道后也很生气,专门问过焦书记,
他知道不知道郝相寿去了香港?焦书记很惊讶,他说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
    林先汉说:
    “同志们都表了态,不知道郝相寿出境的事。我是在事后第四天,从郊区回来
才听说了这件事。还是焦书记问我,是不是给郝相寿委派了什么去香港的紧急任务。
既然在座的和焦书记都不知道,那么这件事情的性质就更加严重,怕不仅仅是简单
的目无组织纪律。这件事情一定要追查清楚,焦书记也是这个意见。方浩同志已经
开始着手调查,还是请方浩同志谈谈。”
    方浩把笔记本翻过一面说:
    “我已找过公安局和港澳签证处初步了解了些情况,手续全部是由焦书记的秘
书沈石同志经手办理。我已找沈石同志谈了一次话,我建议把沈石找来,让他跟大
家谈谈。”
    千钟说:
    “陈虎就在我的办公室,让他先谈谈也好,也许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内在的联
系。”他拿起内线电话拨号:“陈虎,你到小会议室向常委汇报工作,这就来。老
孔,让沈石来,是不是由你通知他?”
    孔祥弟站起来,走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拨号说:
    “让沈石到小会议室来,先在门外等着。”
    陈虎敲门进来,方浩说:
    “陈虎同志,你简明扼要地向大家汇报关于李浩义案件的调查进展和葛萌萌的
一些情况,坐在这里说吧。”
    “谢谢。”
    陈虎在椅子上坐好,开始汇报。
2
    沈石来到小会议室门外,见房门紧闭,就坐在过道等候接见的硬长椅上。
    坐在这地方他很不是滋味儿,这是普通上访群众等候领导接见时坐的地方,他
们或可怜兮兮,或忐忑不安,诚惶诚恐地等待着市委领导给他们的悲惨命运以转机。
沈石多次对在这里排队坐等的上访者大声呼叫他们的名字,而他们总是对他的点名
充满了感激之情。面对他们,沈石才每每玩味做人上人的得意心态。而现在,坐在
这里的是他,与上访者不同的是,等待他的不是命运的向好的方面转化,而是电闪
雷鸣,雨雪交加。
    他沉重地出了口粗气。
    不断有人从他身前走过,竟没有一个人和他打招呼,在以往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尽管只是焦书记的小秘书,到处都是笑脸相迎,对他的失礼就意味着对焦书记的
不敬。而此刻,他们竟如同取得了共识,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仿佛是看不见的空
气。沈石心里明白,市委市政府信息传播的速度非常快,显然所有的干部都知道了
是他给郝相寿办的出境手续,于是,他就成了人人逃避唯恐不及的瘟疫。一个干部
倒霉之后受到大家的冷眼相向,他见过的多了,他也照此办理,没想到今天遭受大
家白眼的轮到了他自己。沈石记住了每个路过他而不打招呼的人的名字,焦书记还
没倒,我还是他的秘书,你们以后休想求我办事!休想!
    但我怎么向常委们解释这件事呢?
    为郝相寿办理出境手续的前前后后一幕幕在他脑海里过电影,他要把每个细节
想清楚,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无论如何也要闯过这一关!
    在陈虎飞往H市的前三天,在地平线饭店KTV包间里,沈石与一名陪舞小姐贴面
跳舞,郝相寿在陪酒女偎依下喝闷酒。
    一名小姐手持话筒唱《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
    郝相寿放下酒杯,拍拍把小姐搂得正紧的沈石的肩膀说,

    沈石对小姐说声“对不起”,与郝相寿出了KTV包间,来到烛光闪烁的大厅,找
两个沙发坐下。
    从深圳来的一支歌舞队为客人演出精彩的节目。为首的一个年轻妖艳的女人,
上身穿低开胸海魂衫,下身穿一条短白裙,整个大腿全露在外面,脚上登着一双高
跟鞋,头上戴着有风飘带的海军帽,这顶帽子是真的,上面黑色缎带上有金黄的字:
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
    她身后的八个姑娘是同样的打扮。
    为首者与跳群舞的八个姑娘不同的是腰上别一把手枪,手里举一面三角小红旗。
    郝相寿看着这些女人奇怪的打扮,对沈石说:
    “这身打扮也是中国海军?美国海军也不会这样呀!”
    “演出嘛,意思到了就行。”沈石陪笑说。
    在为首的女人带领下,八个姑娘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
取胜利”的文革语录歌,正步走到舞池中央。她把小红旗一招,作了一个冲锋的姿
势,然后给全场一个飞吻说:
    “九天魔女演出团,现在向诸位献艺!哪位漂亮的先生愿意上来,与我结成亲
密的伴侣?当然是暂时的,这位俊男,”她走到一个与女友坐在一起的青年男人面
前,“我虽然看上了他,却只能忍痛放弃,因为我要把他拉走,这位漂亮的小姐一
定会和我打一场世界大战!哪位先生愿意上来,我已经等得心急如火,急不可待!”
    每一支烛光前的客人们爆发出开心的大笑。在一片起哄声中,一个三十岁左右
的男士走到舞池中央说:
    “你看我合适吗?”
    “噢,我亲爱的罗米欧!”女人伸出双手勾住了男士的脖子,“战友呵战友,
让我们并肩战斗!”
    男士一时还找不着感觉,显得木讷。女人开始挑动他的情绪,大声说:
    “战友,你看我,有一把枪,你有枪吗?有枪才能和我成双!”
    男士恍然大悟,拍着胸膛说:
    “我有枪!”
    “你有什么枪?”
    “一支老枪!”
    “老枪在什么地方?”
    “老枪在裤裆上!”
    女人满意地笑了,佩服男士的机敏,她笑笑说:
    “暂时收好你的老枪,要勤擦洗,不要生锈,拉不开枪栓,那就上不了战场。”
    舞池周围的沙发座上一阵阵爆笑。郝相寿和沈石也开怀大笑。
    男士嬉皮笑脸,笑声鼓励了他的色胆,他大声说:
    “子弹已经上膛,枪管已经发烫,我立刻就要拔出枪!”
    笑声更加狂浪。女人赶紧压住男士伸向裤裆的手说:
    “这里不是打靶场!虽然我知道你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奈何人多子弹也许会
把人伤!”
    郝相寿一脸阴云散去,他指着女人说:
    “小沈,难为这个小妞对答如流,怎么也难不住她。”
    女人把小红旗一展,响亮地说:
    “上!”
    九天魔女踢动漂亮的大腿,疯狂地扭动着腰身和臂部,不时发出怪声怪气尖叫,
展现着足以刺激人们感官的各种姿式。
    掌声联成一片。郝相寿拍着大腿说:
    “哈,真够味!你说这属于什么颜色?”
    沈石笑着说:
    “我看既不是红色,也不是黄色,是一种调和色。”
    “你说得对,这算什么,是红、黄两色的调和色?”
    “也许叫黄色革命或革命黄色比较恰当。有一个专用名词叫政治波普。”
    郝相寿笑得喘不出气来,半天才说:
    “你小子就是聪明,你怎么会想出黄色革命和革命黄色这两个字典上没有的新
词。笑也笑够了,我们找个安静地方,谈点正经事情。”
    他们走出卡拉OK厅,进了一间客房。郝相寿说:
    “这间客房很安全,没有任何窃听装置。我们谈一件要严格保密的事。”
    沈石从郝相寿的神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正襟危坐,聆听前辈的开导。
    “今天高检来了电话,叫陈虎去H市调查李浩义的案件,同行的有高检的一位处
长。现在陈虎还不知道,但他马上就会接到出差通知。我们必须有所准备。”
    沈石一怔,硬着头皮说:
    “他调查他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郝相寿用香烟指点沈石说:
    “屋里没外人,小沈,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装正人君子啦,你这一套应该去对付
陈虎。李浩义给了谁好处,我心里有一本帐,你拿了20万,我不说,不表示我不知
道。现在我们要同舟共济,不要斗心眼。你是我推荐给焦书记的,我能不对你的政
治生命负责吗?”
    沈石耷拉下脑袋。郝相寿继续说:
    “20万,你的小命就算交待了。我知道,你不止这个数。你别紧张,我又不是
反贪局。反腐败,现在是雷声大,雨点也大。但没有下不完的雨,过了这阵风,就
会雷声大,雨点小,再刮一阵子,连雷声也听不到。反腐败不可能进行到底,因为
所谓的腐败,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和三五反处决刘青山、张子善的历史条件
完全不同。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难道让我们下台,让资产阶级来掌权?这是绝
对不可能的。还有一点,也决定不可能长期大张旗鼓地搞反腐败。这个政权靠谁来
支撑,还是广大中层干部,不让他们得点实惠,谁还出来卖命?他们从体制中捞到
好处,才会死心蹋地来维护体制的存在,可心说,腐败使我们的政权更加稳定。我
们的公务员能和香港比吗?能和台湾比吗?能和发达国家比吗?人家的公务员薪金
高出我们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还有,长期搞反腐败,必然揭露出许多党内阴暗面,
揭露多了,会导致群众丧失对我们党的信任,这个历史责任谁负得了?但不搞反腐
败也不行,不仅群众不答应,国家随着腐败的加深也会跨掉,所以不反腐败会亡国。
我们处在两难的境地,只好反一下,松一松,既要保党,又要保国。我们呢,就在
左摇右摆的政策夹缝中求生存和发展。”
    沈石听得入了迷,连连说:
    “您的理论实在是非常高深的,我一辈子怕都不可企及。”
    “我说这些,是让你建立起自信,你拿那几十万算什么,还不够合法浪费的一
个百位之后的小数点。输油管铺完了,没有气源,损失多少钱?几千公里呀!钢厂
选错了地址,从国外运矿石才能炼钢,又损失了多少钱?当年三线建设几百家大型
军工企业的设备如今扔在山沟里变成废铜烂铁,又损失多少钱?挖防空洞遍及全中
国,又损失多少钱?也就是中国的老百姓好糊弄罢啦!你拿的那几个钱,实在不值
一提。话又说回来,即使如此照样能搬掉你的脑袋,不小心还真不成。”
    “郝主任,你说李浩义会坦白交待吗?”
    沈石终于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们要作李浩义坦白交待的准备。不打无准备之仗嘛!他交待并不可怕,现
在不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法制比较健全,仅凭他的交待还不能给你定罪,旁证、物
证、一样不齐,就不能对你下手。关键在于你自己扛得住扛不住。你扛得住,难受
一阵子;扛不住,难受一辈子。我是你受贿的旁证,因为李浩义对我说过。但是我
是不会给你旁证的。这点政治经验,我们都应该有。只要焦书记不倒,你抱紧他的
大脚,你也倒不了。你倒了,他也会把你拉起来。现在正是你对焦书记表示肝胆相
照的时候,因为李浩义也给他当过几年秘书,焦书记会受到一定的压力。孙中山为
什么会相信重用蒋介石,就因为在众叛亲离时,蒋介石专程赶到中山舰与大总统共
患难。现在,到了你忍辱负重的历史时刻,小沈,你有冒着炮火上中山舰的勇气吗?”
    沈石一想到如果不上中山舰,就不会飞黄腾达的蒋介石的例子,来了勇气,说:
“郝主任,让我办什么,您就吩咐吧。”
    “好样的,我没看错你。你马上给我办理好去香港的加急签证,我给你出示一
张市委办公厅的函件,你去签证。最晚要在三天内办好。此事绝对保密,不要跟任
何人讲。”
    沈石犹豫地说:
    “跟焦书记,用不用请示一下?”
    “不用。你忘了我给你讲的秘书经了?秘书法宝三简要,先奏后斩,先斩后奏,
斩而不奏,再加上你发展出来的奏而不斩,现在该用先斩后奏。你去请示焦书记,
让他怎么表态?说郝相寿去香港是为了避免给沈石作旁证?话能这么说吗?你不要
请示,等我走了之后,你拿着我出示的公函,再去向焦书记汇报,你就没什么责任
了。我很快就会回来。我相信焦书记不会难为你,表面上会发一顿脾气,但不会动
真格的。”
    沈石心里明白,郝相寿去香港是躲风,并非完全是为了逃避旁证,但他一走,
对我也有好处,真的少了一个重要的旁证,况且,雨过天晴后他仍然是我的上级。
    “好吧,好在首长出境的手续一向都由我办,不会遇到什么麻烦。我明天就去
办,把飞机票也给你定好。差旅费,特别是外汇,不归我管,怎么办?”
    “钱不要你负责,我自己会解决。小沈,你现在是处级,熬过这一关,你就包
在我身上,至少副局是有把握的。由处级升格局级,这个台阶许多人一辈子也迈不
上去。”
    手续办得非常顺利。在陈虎飞向H市之后,郝相寿悄悄搭上了去香港的班机。
第二天,沈石拿着郝相寿留下的函件向焦鹏远作了汇报。
    焦鹏远有急事找郝相寿,看了函件皱起眉头说:“是哪位领导批准什么急任务,
让郝主任去了香港?”
    沈石小心地说:
    “批件上说明了,是常委一致同意的。我只好给他办了手续。具体是什么任务,
我不清楚,郝主任也没说。”
    “乱弹琴!等我问问其他常委再说吧。你为什么事先不请示我?”
    “您下乡去了,郝主任又催着办,我还以为您知道呢。”
    焦鹏远变了脸色:
    “胡说!我知道还问你。去吧。”
    沈石才明白后一句话不该说。
    房门打开,陈虎走出来说,“请你进去呢。”
    沈石强打精神进入小会议室,毕恭毕敬地依次打招呼:
    “林市长、孔书记、方书记、张部长、千助理,我来了。”
    孔书记说:
    “坐下吧,沈石同志。你把郝主任去香港的事来龙去脉,向我们说清楚。”
    沈石没有坐下,他掏出函件送到林先汉前面,站着说:“郝主任拿来他出国的
批件,这是我复印留底的,上面写得很清楚,经市委常委会决定郝相寿同志去香港
一周,盖着市委办公厅的公章,我是负责给首长办理出国手续的,既然有批件,我
就给他办理了全部手续。经过就是这样。”复印件在常委手中传阅。张广大说:
    “批件上任何领导的签字都没有,难道你看不出毛病?”
    沈石委屈地说:
    “有公章呀。再说,我怎么能怀疑郝主任,他是我的直接上级。上级交派的工
作我不能不做。”
    方浩绷着脸说:
    “沈石同志,刚才我找你谈过话,你并没有说清楚。郝相寿在临走前都跟你谈
了些什么,你跟大家再说一遍。”
    “郝主任确实什么也没有和我说。”
    方浩追问:
    “你能对自己的说法负责吗?在组织面前,你要老实。”
    “我现在就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千钟目光直射沈石,一板一眼地问:
    “小沈,郝相寿去香港,焦书记事先知道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向焦书记报告
的?”
    “焦书记事先不知道。他找郝相寿找不到,问我,我说不是领导批准他去香港
办事去了吗,焦书记才知道。他很生气。经过就是这样。”
    张广大和方浩小声谈了几句,然后对沈石说:
    “你下去吧,把你给郝主任办理出境手续的前前后后,写一个详细的材料交给
我。”
    沈石唯唯退出,来到走廊出了一口长气,心想,也不过如此。
3
    沈石回到了他的办公室,桌子上摆着几十封注明“焦鹏远书记收”或“市委书
记收”之类的信件。凭经验,他能不拆封就可以区别信件的种类;哪些是私人信件,
哪些是公函,哪些是告状信,哪些是请柬。除了私人信件,他的职责之一是拆阅和
处理这些信件,特别重要的送焦鹏远审阅,一般地都由他批转到有关单位,就算完
事。一封来自法国的来信引起了他的注意,信封上用中文和法文写着“市委书记先
生亲启”,又是书记,又是先生,称谓的混乱引起他的好奇。
    他用剪刀剪开封口,不禁大吃一惊,是一封国外来的举报信。
尊敬的市委书记先生钧鉴:
    我是一名旅法中国华侨,在巴黎开赌馆为生。大陆的改革开放和经济繁荣,使
我们远离故土的华侨深感扬眉吐气。但是,令人不解的事也有发生。近二十天内,
一名你市钢铁公司要员孙奇先生经常出入我和另外几家赌馆。据此地报纸说他是前
来法国收购公司的大企业家。孙奇先生第一次到我的赌馆,我出于乡谊,让他赢了
五万法郎,并婉转相告以后不要再到这种地方。但孙先生赌兴反而更盛,每天必到,
每赌必输。仅在我的两家赌馆他就输了二千五百万法郎!
    我开赌馆,当然是为了赚钱。但我知道,孙先生作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是输
不起这些钱的。他输掉的是中国人民的血汗,照此下去,他会把刚收购的钢铁厂也
会很快输掉。
    我是一个有良心的华侨,不愿看到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被孙奇大把大把输掉。
他在我赌馆输的钱我已另行立帐,等待你们查证。
    市委书记先生,请您制止这种挥霍国家财产的行为。我宁肯不挣钱,也不愿意
让我的赌馆供他挥霍,一掷千金。但孙奇先生还有别的赌馆可去,所以我才不惴冒
昧致函阁下,请你
    制止他的行为。
    顺致
    崇高的敬意
    旅法华侨黄雅兴
    1995年6月15日于巴黎
    这封举报信能转给焦书记吗?沈石对着信纸发愣。当然不能,孙奇要是抖落出
来,必然涉及到焦东方,涉及到我,还会涉及到别的领导同志。我报上去,焦书记
只能下令追查,但他能真心愿意这样作吗?看起来,这件事我只能斩而不奏,扣下
不发,既保护了东方,又保护了我自己,也给焦书记留了面子。
    沈石把举报信锁进了保险柜,这封信一定要让焦东方知道,
    对,给他打电话。
    沈石拿起外线电话,拨通了地平线饭店焦东方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东方吗?我有急事要见你。”
    “那你来吧。”
    “现在不行,我下班去吧。”他挂上电话,这回我是上了中山舰吧?
4
    香港午夜的大雨使喧嚣了一整天的繁华街道冷冷清清,一辆黑色沃尔沃轿车穿
越雨幕,停在九龙尖东一座60层的大厦门道。身披乳白雨衣的是葛萌萌,他身旁的
男人用雨帽遮住了面部,他正是郝相寿。为了躲避熟人和新华社香港分社的注意,
郝相寿不得不过起把自己包个严严实实的日子。此刻,郝相寿最担心的是何叔怎样
接待他。今非昔比,现在他已经不是地位显赫的市委办公厅副主任,乱离人不如丧
家犬,他何叔用不着像过去那样巴结我,我一句话,一张条子,就能让他把肥肉捞
进嘴里,现在是求救于他,他会仍然把我当成显赫的政府官员吗?如果他拒绝,我
该怎么办?不幸之中大幸,是我能安全逃离虎口,一路平安到了香港。葛萌萌还算
仗义,帮我与何叔接上头。但她不仗义也没办法,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葛萌萌回到香港的当天晚上,郝相寿就来敲她的门,葛萌萌见是老上级,不由
吃了一惊:
    “郝主任,你怎么会在香港冒出来?”
    “一言难尽呀!”
    郝相寿把陈虎去H市提审李浩义及李浩义可能会交待问题所产生的后果告诉了葛
萌萌。
    “李浩义很可能把焦东方、千助理、孙奇和我都抖落出来。别看他平时气壮如
牛,关键时刻根本扛不住。甚至会影响焦书记的地位。我要不是跑得快,此刻已经
在班房里面啦!”
    葛萌萌吓得面色如土,虽然是在鞭长莫及的香港,她还是感到危机四伏,她给
自己和郝相寿都倒了一杯“XO”,饮了一小口说:
    “这就是说,他们这回是要跟焦书记动真格的啦?”
    郝相寿深深叹口气说:
    “唉!这也是焦书记咎由自取。他从来不把上级放在眼里,我行我素。我劝过
他几次,他全当耳旁风,如果你没毛病也就算了,焦书记又浑身是毛病,又一点韬
光养晦都不讲,怎么能不树大招风,不自找倒霉。我根本不想走出逃这条路,但实
在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出如此下策。”
    葛萌萌冷笑说:
    “你能出来,就算老天有眼,你福大命大,没把你送上法庭,就念阿弥陀佛吧。”
    “话是这样说,心里总不甘心。小葛,现在我落难,大陆是暂时回不去了,你
不会袖手旁观吧。当初,是我把你弄到香港来的,旧情总还是要讲的哟!”
    葛萌萌用手摸着郝相寿的胡子茬说:
    “看你没精打采的,振作起来。过去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将来也还是一条线
上的人。告诉你,这回我也差点落到陈虎这小子手里。他一直追我到机场,追问易
新供词的事情,让我顶回去了。”
    “什么供词?”郝相寿由于内心的悲惧,注意力无法集中。
    “你忘了,就是‘11.2’套汇案主犯易新关于350万元交给了一个姓何的港商
的供词。是焦东方死活要抽出来,你批了条子,我才去检察院档案室借阅。”
    郝相寿拍拍脑门说:
    “想起来了,三年前的事情,陈虎又抖落老帐干什么用?”
    葛萌萌不满地看了郝相寿一眼说:
    “老郝,这里没外人,你在我面前难得糊涂就没劲了。何叔与何启章的关系很
深,与焦东方的关系也很深,照着那份供词追查下去,当时就会把何启章揪出来,
他还能提副市长?
    把何启章推出来当副市长是你们一致的利益。所以焦东方非要把易新的供词从
卷宗里偷出来。你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我,你怎么会忘了呢!”
    郝相寿尴尬地笑笑说:
    “我真不是装糊涂,来香港后脑子乱七八糟,你猛一提三年前的事,一时记不
起来。不过,不管是何市长还是我,都没亏待你呀,市政府出钱,给你在香港建立
了一个安乐窝。”
    葛萌萌甩掉高跟鞋,像猫似的蜷缩在沙发里说:
    “市里一出事,香港也不安全了,况且九七年快到;咱们得另找地方。”
    葛萌萌突然兴奋地从沙发跳到地上:
    “我怎么给忘了,咱们找何叔呀!他是香港黑道的老大,从咱们手里没少赚钱。
你呆在香港很危险,我们找他想办法!”
    郝相寿把酒一饮而尽说:
    “这个人我知道,他占了黑白两道,很有能量,与焦东方的关系很深。前几天
他还去和东方谈生意,我请他们吃烤鸭。
    但以我现在的处境,他能帮忙吗?”
    “我看能。倒不是因为他多么仗义,他和我们有共同的利害关系,我们一个个
倒了,他在我市的投资就泡了汤。实在面子不够的话,让东方打一个电话来就行。”
    郝相寿和葛萌萌在仆役的引领下来到电梯间。刚才在车上,葛萌萌告诉他,焦
东方已给何叔通了电话,让他多多关照。
    郝相寿的心略微踏实一些。
    郝相寿与葛萌萌钻进高速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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