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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上海小姐》(6-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Aug 5 20:15:29 1998), 转信
发信人: otto (jusko), 信区: Famousbook
标 题: 《上海小姐》(6-3)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ug 5 14:04:04 1998), 转信
爸的老家在东北的抚顺,家里世世代代是挖煤的。爸进莫斯科大学,是政府保
送的。从井里上来,洗乾净了身子,扒下炭黑炭黑的老棉袄,换上灰色中山装,进
了几天速成班,就一趟飞机直送苏联了。后来毕业分配到上海来,满街的新奇,爸
的一双眼睛就不够用了。渐渐地,就看出几分上海人穿衣服的道道了。便跟着学。
过了几年,衣装发式上,竟看不太出外乡人的样子来了。只是口味上,始终还是个
老土。姆妈的山珍海味,落到他的肚肠里,也就是充饥用罢了。
等到望月踏青出世,家里一下子添了两口人,日子便过得略微紧了些。姆妈也
就没有那个闲工夫精耕细作地摆她的谱了。那阵子,正是家家户户粮票不够用的时
候。爸在抚顺的寡母,几回托人捎信到设计院,说老家的日子不好过,都有饿死的
人了。爸是长子,心里自然难受。就把信拿回家来,让姆妈看。姆妈看完了,叹了
些气,却不说话。爸沉不住气,就试探着问:“让妈过来帮你带小鬼头?你一个人
看三个,也太累了。“姆妈想了想,才说:”一年。”
奶奶来前,姆妈也是很作了些思想准备的,心想权当是家里雇了个颜家阿婆似
的保姆吧。便仔仔细细地交代卷帘:“你奶奶若给你和双胞胎穿衣服,就让她穿。
若是喂你们吃东西,一定要看着她把手洗乾净了,才吃。”谁知奶奶来了,竟全不
是颜家阿婆的样子。
奶奶是缠过脚又放开的,走起路来就一摇一拐的。随身带的也就三两件换洗衣
裳,一双厚棉鞋。旅行袋里倒有大半袋装的是自制的烟叶。进了门,将千层底布鞋
脱了,盘腿坐到床上,就点起了烟袋。烟呛得卷帘呵呵地咳。爸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了,叫了声:“妈!”老太太笑了,露出两排焦黄的牙:“小孩子家,呛两天就不
呛了。”没多久,烟叶就抽完了,又开不了口问儿子要钱去买,只好干熬着。憋得
难受时,就蹲在墙角眼泪婆娑的。爸见了不忍,只好去买八分钱一包的劳动牌纸菸
。老太太抽惯了烟叶,就嫌纸烟太文,不过瘾。
奶奶来了,家里叠被铺床洗洗涮涮缝缝扫扫的活,倒都包了。只是厨房的事,
姆妈死活不让她沾边。鱼呀肉呀地喂了她几个月,非但没添肉,反而瘦了些。爸悄
悄地问了,奶奶就说:“想吃大葱蘸黄酱。”爸听了嘿嘿地笑,说这还不容易?隔
天果真上街买了来。奶奶一气吃了五根葱。姆妈早就备下浓浓的一缸茶,先让老太
太把口漱了,又让拿茶叶放嘴里嚼。嚼了有一两个时辰,姆妈跟她说话还是背着脸
的。
奶奶没呆满三个月就走了。走的那天,姆妈搂着双胞胎还在睡觉,是爸带着卷
帘去火车站送的。爸托人从近郊买了一篮鸡蛋,又塞了二十斤全国粮票,说给老二
老三各十斤,又让写信回来不要提这事。奶奶蹲下来,拿手摸卷帘的脸。那手裂得
跟锉刀似的,锉得脸生疼,卷帘就躲了。回到家来,姆妈就问:“那老太婆跟你爸
说了什么?”卷帘说:“也没说什么,只说爸可怜。”姆妈正抱着望月摇晃着呢,
听了这话,就停了下来,拿嘴咬了望月小衣裳的一角,看着窗外的树枝不吱声。半
晌,才打发卷帘到街角的饭馆子,买一碗韭菜馅的饺子,热在锅里,留着给爸晚上
回来吃。
后来家里就有了那场变故。爸一句也没跟奶奶提起。倒是姆妈给奶奶写了封信
。姆妈知道爸是孝子,大概还是盼着婆婆能开口说句话吧。没想到婆婆回信来,竟
说:“儿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俩中间的事,还是你清楚。”堵得姆妈哑口无言
。
其实,爸和姆妈,到底哪个更可怜些,是谁也说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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