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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sm (龙儿),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巴西狂欢节19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Sep 30 17:34:55 1998), 转信
(十八)
门开了,又进来三个巴西嬉皮。他们是常见的典型嬉皮,饿了,伸手讨些吃的
,累了,找个地方就睡。
三人之中个子最小的那个,头发不长,也没有胡子。身上的装束,倒像个百战
荣归的将领。喇叭形的牛仔裤,画满了鲜□的图案,宽皮带上挂着一个形状奇异的
匣子。敞开的衬衣,则贴了一大堆标志,有的是交通信号,也有明星相片。颈下悬
着无数条项□,有些还坠着摩托车零件,走起路来铃铛直响,颇像被放牧的羊儿。
他一进来,一屁股便坐到地毯中央。就着微弱的烛光,把他身上的装备一件件
地卸了下来,小心地排在地上。卸完以后,他干脆脱下衬衣,露出一身黑毛。
他找了一张报纸,平铺在面前,取下身边挂着的匣子,自言自语道:「今天!
鸡杀死!我差一点被抓去坐牢!嘿嘿!只有这一根!」说着,自己嘻嘻地笑了起来
。另外两个嬉皮各自靠着墙,一句话也不说。
我见没人跟他搭腔,便顺口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瞪了我一眼:「二十年!鸡杀死!(后来我才知道,这句口
头禅是东尼教他的英语,他说来极饶兴味。)二十年!」
我听得莫明其妙,又怕再出笑话,只好免开尊口。再看看凯洛琳,她盘膝坐着
,正在闭目养神。
那个嬉皮独自忙着,小心地拆卸着包在方匣外面相互勾缠的几十根铜丝。如同
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兵士,他把抽卸下来的铜丝,一根一根整齐地排列着。
这时东尼回来了,见到他,两个人兴奋地行了个拥抱礼。
「沙尔索!有货没有?」
「鸡杀死!怎么会没有?可是我差一点被卡子抓走!」
「哪个卡子有那么大的本事敢抓你?」
「是呀!这几根铜丝他就弄不开!」沙尔索得意不过。
等铜丝全部卸了,他才能打开盒子。里头有明暗两层,明层很容易打开,暗层
则机关重重。打开后,只见里面有一些枯枝干草,他一股脑地全倒在报纸上。
东尼见了,高兴得搓着手说:「好小子,真有你的!」
「那个卡子拿着盒子研究了半天,说这里面一定有东西。我说当然有呀!没有
我会放在身上?」
大家乐不可支,他说话时比手画脚,非常生动。他继续说:「卡子闻了闻,说
有味道。我说是呀!没看到我辛苦在大太阳下赶路吗?流了多少汗!这盒子贴着腰
际,还能没有味道?」
他边说边表演,令人绝倒。
「卡子又说:『铜丝一定能打开。』我说:『打不开带着干嘛?』卡子就叫我
打开,我说:『这盒子是装鬼的,只有在晚上才能打开』。」
东尼笑得直叫肚子疼,他说:「不过这个鬼能迷死人!」
「是呀!可是那卡子一定要打开,东摸摸西抓抓。我说小心点,这是我的爱人
,别把她骨头弄断了!可不是吗?我到哪儿,这宝贝都不离身,连洗澡都陪着我!
」这回他自己倒先笑了,笑了一会,才接着说:「只可惜那一点不管用!」
房里人人笑得打滚,只有菲力和白蒂是后知后笑,必须等着东尼翻译。
沙尔索笑够了,又说:「那卡子弄了半天,找不到门路,我这么一拨,就把前
面那一格打开了。那卡子还给我戴高帽子说:『这玩意只有你有办法。』我说:『
当然,天天一起睡,没两招哪罩得住?』那卡子对着盒口看了半天,里面黑黑的,
他用手指去挖,我说:『别挖,会出水!』我说的是老实话,盒子里面藏着几颗葡
萄,他一戳就戳破了,葡萄连皮带汁都滚了出来,流得他满身都是。他火大了,说
:『为什么你早先不告诉我,里面是葡萄呢?』我说:『大老爷,我怎敢说呢?你
吃了我就没得吃了』。」
我们笑得几乎都快断气了,他也愈想愈好笑。场中唯一没笑的是小尼可,他似
乎习惯了这种喧闹,瞪着圆圆的眼珠,在妈妈怀中东看西瞧的。
我没见过这种草,拿了根闻闻,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我问:「这些草做什么
用呢?」
不料这又爆起一阵哄堂大笑。凯洛琳低声对我说:「傻子!这是大麻!」
我恍然大悟,久闻其名,一看竟和普通的野草差不多。从《基度山恩仇记》中
,我知道大麻精是一种和酒很相似的液体,所以一直以为大麻是粉状的物质,怎么
也没想到是这么不起眼的乱草。
我这才想起嬉皮与大麻一向不分家,这一来可难为了我。现在若入境随俗,一
旦上了瘾,将来就难以自拔,此生休矣。
在我的观念中,社会的律法尽管不是尽善尽美,但是如果要生存在这个社会上
,就必须接受它的约束。我可以看破世情,遁入空门,甚至于结束自己的生命。但
是,受到毒品的控制,永远做一个黑民,那就违反了我个人的原则,所以我绝不能
同流合污。
如果我不吸食,在这里显然就是异类,他们一定不能容我。因为这种不法的事
,总有一天会败露。为了他们的安全,只有开除我,或者强迫我加入。
一时之间思潮汹涌,既不舍得放弃与凯洛琳相处的良机,又不愿失足泥沼,成
为一个毒民,永生受制。
东尼从口袋中取出一种长方形的白纸,每张有一支香烟的长短。沙尔索把干枯
的大麻压碎,再把里头的种子去掉,熟练地包在白纸中,一阵搓捻,大麻烟便制成
了。
同室共有十一人,除了新来的三个嬉皮外,尼奥和秀子早已过来了,甘格也刚
刚回来,加上东尼、凯洛琳、菲力、白蒂和我。沙尔索坐在中央,其余的人或坐或
卧,围成一个圆圈。他点燃一支,吸了一口,立刻传给右手边的东尼。东尼猛吸一
口,又传给旁边的菲力,这样继续的在众人之间,轮流的传递。
当左边的甘格把烟传给我时,我也学着他们,把烟放进口中,停一刻,再把它
交给在我右边的凯洛琳。
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中,十来个人围着一支昏暗的蜡烛,另有一点红色的火光
在飞舞,每亮一下,便向下移,停了一会,再转向上,亮了一下,又飞走了。每个
人都似泥塑木雕,一动也不动,等着下一点火光的飞来。
沙尔索一口气做好十几支,并排放在报纸上,把剩下的材料收了起来。他专抽
烟屁股,抽到短得手都捏不住了,就把烟屁股插进一个有洞的火柴盒中,手捂着一
端,嘴对着另一端,一口一口抽着,直到火头完全消失为止。
每个人抽时都是只吸不吐,把烟憋在肺里,大约三十秒,呼出时连一丝影子都
看不见。抽法最高明的还是沙尔索,他先把肺里的空气吐尽,猛地一口吸得满满的
,抬着肩膀挺着胸,活像一只瘦蛤蟆。他自夸烟子只要进了他的嘴,休想活着逃出
来。
有一次,他吸了满得不能再满的一口后,突然想说话,口一开,一股白烟悠悠
然由他嘴里悄悄地溜了出来。他一看,话也顾不得说了,尖起嘴巴,凑着那股逃烟
猛力的吸,「嗖」的一声,烟不见了。他也被胀得坐不下去,只好跪在地上。
我发觉秀子也不抽,每次烟经过她的面前,她立刻转给尼奥。她既然不抽,我
也就不必装蒜,直接传送下去。烟经过我面前约有十余次了,沙尔索也已经吸完了
五个烟屁股,量小的早已呆坐着不再动弹。东尼倒是海量,大家都抽够了后,沙尔
索与东尼两个面对面,开始大抽特抽起来。
东尼平日就是一肚子笑话,这时更是生龙活虎,他和沙尔索一搭一挡,荤素一
起来。这些呆坐的人影,往往会因为别人的一个动作,甚至一句不相干的话哈哈大
笑。笑一阵立刻又静了下来,彷佛刚才与现在不是连续的时空。有时,在没有人动
作也没有人说话的情况下,也能毫无道理的独自嘻笑一阵。
我看着这奇怪的一群,很想领会其中的道理。一向听说这些麻醉物会令人疯狂
,目下所见却是完全相反,他们竟静得如同坐禅的和尚,只有东尼有若诵舞中的天
魔。
突然,坐在对面的菲力把手一扬,一点寒星直对我飞来,我忙低头闪过,原来
是一个香烟头。我问道:「菲力,你为什么用香烟打我?」
他抬头望前看,迷茫得如同失了魂,我再问一遍,他才明白,说:「那里有个
……」话突然停在半空中,我回头看看墙壁,什么都没有,再过了一会,他似乎想
起是在与我说话,才把这句话说完:「……窗子。」
我突然有一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冲动,也想要□□滋味。为什么这么多的青
年,会沉迷在这种麻醉品中呢?由菲力这根香烟头,我相信他一定是处在一个幻境
中。在另一个情况下,这个烟头有可能是一把刀子、一支手枪,罪恶便是因此而起
。
要防止这种无意的犯罪,只是反对、禁止是不会有效果的,这从世界各国青年
的沉溺现象足资证明。我认为必须先了解这种麻醉剂的效果,以及为什么青年人趋
之若□,才能对症下药,加以疏导或予以制止。
要想了解它的效果,就必须亲身去吸食。仅凭学理判断或客观观察,永远接触
不到事实的核心。
相信持有这种看法的人绝不止是我一个,但却很少见到对这种现象的实际报导
。可能是抱着这种态度的人,在实际接触到麻醉品后,自己也上了瘾,心理状况起
了变化,终至不能自拔,臣服在麻醉品的威力下。
既然我已闯入龙潭虎穴,何不冒着自堕地狱的危险,做一点有益世人的事呢?
假如我没有足够的毅力,那也证明了我今生不过如此,终将与草木同朽。如果我能
够控制自己,只吸一两次,适可而止,说不定能体会出那个神秘的力量。再说,我
自命是个追求真理的人,如果我先假定了某种行为将不利于我,而拒绝尝试,那就
表示我在自欺欺人。
最后令我下定决心的,是凯洛琳。想要争取到她,就必须进入她的世界,不论
是为了讨好她或拯救她,我一定要了解大麻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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