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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sm (龙儿),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巴西狂欢节2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Sep 30 17:25:50 1998), 转信
(一)
一九七二年二月中旬,狂欢节的热潮激在沙尔瓦多市(Salvador巴伊
亚州Bahia的省会)的每一个角落。由于市政府当局与工商界密切配合,再加
上年来的观光宣传,这座巴西最早的古都,早就点缀得美仑美奂,洋溢着一片欢愉
的气氛。
早在二月初,来自欧美各国的豪华邮轮,就已川流不息地驶进外港。入境随俗
的观光客,不论男女老少,都在身上涂了古铜色的橄榄油,换上花色鲜艳的恤衫,
脚踏拖鞋,打扮成不伦不类的「巴伊亚人」(Bahiano)。当地的儿童,有
的为了推销些土产,有的纯粹出于好奇,总是成群结队、前呼后拥地穿梭在古老的
街巷中,追逐这些假巴伊亚人。
近几十年来,欧美各地大都披上了现代化的罩袍。大都市人口集中,楼房耸立
,空气及河水污染得昏浊不堪。于是便有一些怀旧或爱好大自然的人,络绎不绝地
前来巴西探古寻幽。每逢狂欢佳节,更有数十万欧美游客拥入,把巴西人的狂欢推
上罕见的高潮。
然而时代的传染病,连巴西这个正在开发中的国家,也不能免疫。南部各州工
商业飞跃的进步,宁静美丽的乐土,已由里约热内卢(Rio de Janei
ro)不断地向北迁移。纵贯高速公路上,大小汽车连接成一条咆哮的火龙,一波
接一波地,将游客由全国各地,集体送到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北方古城来。
沙市新兴起的旅馆业,平日就已供不应求,这时各类房间早被订约一空。有亲
戚朋友的还可设法挤一挤,只苦了那些临时来看热闹,事先没有准备的人。狂欢节
还没有开始,街头就出现了不少高级游民。有车的,还能在车上蛇卷而眠,没有车
的人,只好一家大小露天而宿了。
好在巴伊亚的天气,就彷佛是为了狂欢节而设计的。据说几十年来,一到狂欢
节,白天天气再热,绝不会超过摄氏三十度。到了夜晚,却也不会低于二十度,巴
伊亚人并且会向你保证:绝不下雨!有人说,神灵也来巴伊亚渡狂欢节,让人人都
有一个湛蓝的穹顶,一床翠绿的毯子,把大地装饰成温馨的家园。
五年前,我正就读于此地的国立巴伊亚大学音乐学院,专修理论作曲。记得那
年的狂欢节,男女同学成群结队,每个人都喝得半醉半醒,脸上涂着油彩,身上糊
着稀泥,东倒西歪地在街头横冲直闯。
那时的我,已经到了而立之年,说什么都不能再扮演老天真。虽然心中跃跃欲
试,但混在年轻的孩子群中,怎么都骗不了自己。远赴他乡异国,无非是追求人生
的理想,对巴西人而言,三十岁的人,早已是子女成群,我能不难为情吗?
那时我的女朋友艾洛伊莎就读于医学院,又在音乐院专修钢琴。她一再劝我与
大伙同乐,我却顽固得不可救药,她说:「喝杯酒怎样?你总不忍心扫大家的兴吧
?」
我因患过胃溃疡,谈酒色变,更是不能从命。同学们都很生气,最后她说:「
听我的话,胃病最好多喝牛乳,来点”豹子乳”怎么样?」(巴西的歇后语,其意
为:与豹为友──无好结果。)
我一向敢于向新鲜事物挑战,闻言大感好奇,心想我从来没有喝过豹奶,这一
定是狂欢节特制的饮料,因之欣然同意。艾洛伊莎叫了两杯,豹子乳看上去浓浓稠
稠,色泽润白。我凑近杯口,闻了一闻,有点牛奶味,又有椰子味,还略带酒香。
她拿起一杯,碰碰我的杯子,挑战似的,仰着头一干而尽。我不甘示弱,也如法炮
制,一杯下肚,顿时感到肚里热如火,原来那竟是最强烈的甘蔗酒。
于是,狂欢节揭幕了,我搂着艾洛伊莎,热力直透脚心,浑身是劲。心里却非
常明白,分明是在透支自己的体能。但是,明天呢?有谁见过?
参加狂欢节的人,身边总要准备一些整人的道具,如爽身粉、香水、纸屑等。
等到正式上场的时候,人们根本闹红了眼,手上抓到什么便是什么,反正再香的香
水,在那臭汗淋漓之际,也没有办法欣赏了。
我们几个同学在爽身粉中掺了胡椒,香水里混了果汁,一面跳着、叫着,不时
的往别人身上喷□,但结果多半是倒在自己身上,或钻进自己的鼻子里。大家不停
的笑着、闹着,过剩的精力,幻化成一团迷雾。愈是兴奋,愈是麻木,笑累了便再
灌些酒,等酒力发作了,更有如在腾云驾雾般。
汗水夹着尘垢,日光混着灯光,音乐与喧哗早已纠缠得难分难解,我的肢体与
大脑也完全失去了联络。三天下来,我只记得清醒后,已经是曲终人散,全身虚脱
地躺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才勉强挣扎着到学校去。
五年的时间不算长,我并没有衰老很多,可是,也不算很短,我的心境、生活
、前途、希望,全都彻底改变了。上次离开巴西,是因为临时接到父亲病危的电报
,我是独子,不得不兼程返台。以当时的条件,以及对人生的一些执着,我根本不
可能有机会再回来,所以我必须放弃音乐,狠着心肠把艾洛伊莎抛到脑后。
因此,当我离开时,没有向任何人道别,也没有留下片言只字。我自以为很潇
洒,把自己当成不沾人气的浮云,走了,走得干干净净的。
而今再回到巴伊亚,纯粹是不得已,也是偶然,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走时
固不曾在心上留下一片影子,回来了,心里却怀着无尽的懊恼。
这次会再来巴西,是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十分了解的理想,满以为这样做,会给
这个痛苦的世界,提供一些新的机会和方向。
一九六八年,国内有一个私人组成的技术团体,在巴西驻华大使缪勒先生的推
荐下,获得巴西北部亚马逊流域马诺良(Maranhao)州州政府的邀请,到
当地考察了几个月,并签定了一个垦殖的计划。
虽然这个计划有巴西政府东北开发局(SUDENE)的背书,可以在巴西政
府所徵收的各种所得税中,募集一千万美元的资金。但是,开始时仍需一笔开办经
费,还需要大批的技术人员参予工作。
考察团留下了一部分人员,继续在巴西工作。几位负责人则返回台湾,一面措
筹款项,一面召兵买马。
那时台湾的客观环境相当艰困,岛内还没解严,由于该计划涉及大量的移民,
有违反攻大陆的国策,因此不能公开进行。一九七零年中,其中一位负责人找到我
,我对计划很有兴趣,便邀约了十几位好友,准备投资移民。
一九七一年二月,我奉派来巴,到马诺良州的圣路易市,与原来驻留巴西的人
员,一同协商组织公司。
不幸,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理想,而各人的理想间往往只有冲突,而无交集。
再加上国际局势变化太快,刚好遇上美国与中共开始解冻,巴西也决定与台湾断交
。更不幸的是我们的后台──缪勒大使,在当年六月赴香港渡假的旅行中,飞机坠
入了台湾海峡。
苦撑了些时,巴西的同事对我心怀疑虑,而台湾的股东也认为我力有未逮。熬
到八月,我被解职。在穷途末路之下,只得黯然回到当年悄悄离去的沙市。
挥别了那分原不属于自己的洒脱,戴上了麻木落寞、无法卸却的面具,沙市的
狂欢节还是一样的欢乐,我却在茫茫中丧失了自己。
老马是我多年的好友,在沙市经商成功,他坚留我小聚,羞愧加上懊恼,除了
他那里之外,我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吴先生是老马新朋友,他在市区中经营一家中国餐馆,平时门可罗雀,一忙起
来,却经常是前头顾不到后头。正好,我还没有拿定主意何去何从,每天无所事事
,便答应在他店里忙碌时,充当一下「打手」,好在不论跑堂或是大厨,我也都能
应付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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