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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xian (渔歌唱晚)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白雪红尘(9)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Wed Oct 1 07:08:49 1997
出 处: byh.bbs@melon.gznet.edu.cn
寄信人: ship.bbs@north.njtu.edu.cn
标 题: 白雪红尘(九) (fwd)
发信站: 华南理工大学 BBS木棉站
日 期: Sun Jan 5 01:34:24 1997
*** Forwarded file follows ***
Posted By: FB (Free Boy) on 'Novel'
Title: 白雪红尘(九)
Date: Mon Dec 30 12:52:28 1996
九
那天晚上我们几乎一夜没睡。睡下去才知道那张席梦思的弹簧完全松了。睡
着睡着两个人都往中间滑。思文说:“也不知魏力和他太太这两年怎么睡的。”
我说:“这床都睡过六代留学生了,多少对人在上面干过一些什么事、它能不松
吗?它的历史使命早完成了,现在是超期服役。”思文说:“要算也可以算文物
了,和那几张画一样有历史意义。”我在黑暗中搂了她说:“两个人又滚到一起
来了,这是天意,不知你现在有情绪没有?”她说:“你今天搬东西累了,明天
好不?”我说:“好容易有了一点情绪,你还推来推去,我也不一定要,只要你
以后别怪我没有热情。”她说:“今天不安全,过这几天就好了。”我说:“随
你。”说着想把手抽回来,她用脖子压住了不放。我说:“怎么啦?我瞌睡了。
”她凑在我身边说:“抱一下也不行吗?”声音轻柔不胜娇羞。我说:“抱有什
么意思,抱得我有了情绪你又不肯来,害得我自己睡不着。”她说:“你要来就
来。”我说:“什么叫你要来就来,算了!”她说:“光是抱一抱不行吗?你总
是叫我不满足。”我说:“你总是无法满足。”她说:“我不是,我不是。”我
说:“你不是不是,你是是。”她说:“不肯抱就算了。只有我们,一年没见面
,倒好象天天在一起呆了一辈了都厌烦了。”我说:“这怎么怪我,我说要来你
自己不肯。”她说:“你只知道来,来!除了这个总还有点别的内容。”我想也
是,这几天竟没说过几句亲热的话,平平淡淡就过来了。我想来想去想想出一句
好听又显得自然的话,想来想去却想也想不出来。“我爱你”呢,太做作了,“
亲爱的”呢,又太肉麻了。
正为嘴笨生自己的气,情急之中突然冒上来一句就说:“其实这一年我真的
很想你呢。”这话我自己听去也空空洞洞,觉得言不由衷,幸亏在黑暗的掩护下
她看不见我的表情,不然以她那么敏锐的观察力,会要当场揭穿我的做作了。我
正担心着她会不会察觉我话语中的虚伪,克服着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力量的阻拦
,鼓起勇气,准备她提出疑问我就以坚定的口气坚持下去,忽然感到她的头往我
肩头靠拢,一只手也慢慢摸索过来,犹犹豫豫似乎在克服着心里的羞怯,终于停
到了我的胸前轻柔地触摸。这温情的举动使我感到了惭愧,也有点难以接受。心
想女人真是感情的动物,一句好听的话就把她的判断力瓦解掉了。我正想再补充
说点什么以巩固她的印象,听见她在我耳边说:“是真的天天想我啦,你没骗我
吧?”语气中并没有一丝怀疑,而是想催促着我把那句话再复述一次,而其中所
包含的娇羞,我相信一个近三十岁的女人只有在黑暗的掩盖下才有勇气表露出来
。我忽然感到,思文,这个女人,我的妻子,虽然整天的在外面冲锋陷阵,精明
强干咄咄逼人,但内心依然非常软弱。这种软弱使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快感
。
这些天来,我心中的自卑越来越浓厚,在她面前也越来越没有勇气表露出男
人的自信,越来越依仗那种执拗来掩饰内心的虚弱。现在忽然觉得,生活中居然
还有一个人在感情上需要我,在这天涯海角,我存在的意义还可以得到一种渺小
的证实。在这一瞬间,我内心的自卑消逝了,用胳膊把她搂得更紧,直到她发出
几声轻轻的呻唤,似乎这样就能够更充分地证实了自己作为男人的力量。她陶醉
地把头贴着我的肩,呼吸有点急促吹得我耳根子痒痒的,在黑暗中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我心里有一种自责,无论如何,思文对我的忠诚是无可怀疑的,我却怀
着一种阴暗的心理想探究她是否在这一年中有着什么阴私。而且,她直到今天还
生活在占有我全部感情的幻觉之中,她不知道在过去的一年,名义上属于她的东
西已经有人在分享,甚至有了喧宾夺主的意味。在白天,她那种精干引起了我不
可抗拒的反感,现在,却又觉得她有些可怜。毕竟那种气度,也是被沉重的外在
压力逼出来的,在这异国它乡你不关心自己就没有人关心你。我这时第一次清醒
地认识到,出国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多么大的损伤。可她现在正沉醉在征服
北美的梦幻之中,对这一点毫无意识。也许,我得强迫着自己调整了心理状态,
去接受这样一个新的妻子的形象。
正想着思文的头在我肩头动了一下,含含糊糊说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清楚。
嘿,女人撒娇起来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我在心里暗暗发笑,似乎在黑暗中看见了
自己的笑脸。我忍着笑,我知道一笑她就会把羞怯全撒了回去。我凑在她耳边尽
可能轻柔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嘛。”我在语气中掺入了一点玩笑
似的温柔,为了给她的娇憨一种鼓励。她果然领悟了这种鼓励,舌子含在口中几
乎说不清话:“问你呢,你刚才讲的话是真的?”我吃了一惊,在心里重复着:
“你刚才讲的话是真的吗?”我刚才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哪里讲了什么话呢。
我在心里紧张地思索一遍,想不起自己讲了什么话,值得她来反问,又疑心
自己心里想着的什么,被她用一种难以说明的方式偷听了去。我试探着说:“我
刚才讲了那么多话,你问的是哪一句?”她把蜷缩在我怀中的身子一伸腿一蹬,
又回到原来的状态说:“这你都不知道,可见你不是认真说的。你说这一年天天
想我!”我没料到她这半天没有做声,是一直在想着这句话,而且被改造成“天
天想我”了。我心里惭愧着,含糊其辞地说:“我讲的话句句都是真的。”但思
文不放过我,说:“不说句句话,后面的话我都没听清楚,我只问这一句。”我
这时很恨自己还没有修养到睁了眼说瞎话也脸不变色心不跳的程度,被催逼着说
出漂亮的话,感到非常痛苦。每逢遇到有这种必要性的时候,我心中总有一种本
能的力量在抗拒,以维护内心的骄傲。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缺陷,它除了说明
自己的不成熟再也不能说明什么,但却很难克服这种内心的反抗。现在思文又在
催逼着我,我如果滔滔不绝说出一大篇动听的话,她也不会有什么怀疑,或者一
边表示着不相信一边就全盘接受了。但这些动听的话即使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也不愿因为迎合别人的欢心而说出来,特别当这个人是我的妻子。我掩饰着打
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睡吧,我瞌睡了。”她把我一推说:“最不喜欢听这句
话!”我笑了说:“瞌睡了都不准,都快两点钟了。”她说:“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了我就让你睡。”我心里暗笑女人真是奇怪,多听一遍就过瘾了还是怎么
的呢。于是说:“我说的话每句都是真的,当然那句话也是真的。”为了自己内
心的骄傲,我绕了个弯子回答她,又生怕她会不满意,非要我把原话重复一遍。
我在心里作好了妥协的准备,打算她再追问就放弃这种含蓄的抵抗。不料她
很满足地说:“好,就相信你了。我最喜欢的是别人喜欢我,最不喜欢的是别人
不喜欢我。别人喜欢我我才喜欢他,别人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他。我喜欢不喜欢
一个人主要看他喜欢不喜欢我。”我忍着了笑,对着黑暗伸伸舌头做做鬼脸,说
:“那你这个人没有原则。”她马上说:“那你说谁有原则?人都这样。”我说
:“人都这样。要是人只有原则没有偏见人都不是人了,而且人的偏见都是从自
己的立场出发的,这是理解人的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她说:“那你对我有没有
偏见?”我说:“那当然有,不然我怎么喜欢你不喜欢别人?”她说:“我怎么
就没怎么感到你喜欢我?”我意识到这又是个扯不清的话题,避开了说:“今天
月亮好,都照到屋里来了──好啦,我睡了啊。”说着向另一侧转了身子,把毯
子拉紧。她把我的身子掰过来,把我的手从她颈下拉过去绕到胸前安放好,轻轻
拍一拍,似乎对那只手作了某种暗示性的交待。我只装作不懂,手停在那上面却
一动不动。她又按一按我的手背,让我体会那一团柔软。我的手这才盘旋起来。
这时她把身子滑下去用头抵了我的胸说:“那我再问你,你是怎么想我的?”我
暗暗叫苦,这问来问去没个完了。我说:“怎么想你?还是放到心里想。总不能
向世界宣布说,我想着林思文呢。那不合适吧。你问也问得太奇怪了。”她也意
识到问得没有道理,却仍不放过了我,说:“我再问你一句,真的是最后一句了
。”说完又不往下说,等我催促她。我偏不催,故意出几口粗气又打起鼾来,她
一推我说:“装什么傻,你又不打鼾的。”我说:“那你快说,我真的眼睛也睁
不开了。”说着夸张着打了个哈欠,把手从她胸前移开,想从她颈下抽出来。
她压紧了我的手,又把它放回去说:“问了这一句就让你睡去。你说真的,
不准说假的,这一年有别人到我们房里去过没有?”我又在暗中一笑说:“有啊
,好多人去过,胡大鹏也去过。我们打牌还打过通宵呢。一年没去过人那怎么可
能?”她说:“别扯,有别的女的去过没有?”我说:“别的女的,让我想想,
哦,隔壁马老师爱人来借过餐票,对门方老师爱人还来借过拖把。”她在我胳膊
上一拧说:“讲真的不,不讲真的我又用大劲了。”我恍然大悟说:“搞半天你
问的是莉妹子!”我们把第三者都叫做莉妹子,“让我想一想──想清楚了,有
莉妹子来过,这一年十多个都不止。”她把手用力一拧说:“你说真的,不说我
又用大劲了。”我“哎哟”一声说:“轻点轻点,我说真的你又要揪痛我的肉,
逼我说假的!没有呢!”她松了手说:“假的是没有真的那就肯定是有了。你告
诉我她是谁。其实这一年你一个人在家里很寂寞的,有也可以理解是不?你知道
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吃醋的人。真的她是谁呢,长得漂亮不?漂亮还好,不漂亮我
都没面子了。”我嘿嘿笑了说:“林思文呢,你当我真的瞌睡糊涂了是不?”我
尖了嗓子学她的声音:“有也是可以理解的,你知道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吃醋的人
。”她又要拧我,嚷着:“你说真的,你说真的!”我说:“说真的我倒要问你
,你是为自己在这里有了莉伢子造舆论吗?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的,有也可以
理解是不?真的他是谁呢,漂亮还好,不漂亮我都没面子了。”她说:“放不得
心的只有男人!一个个都是花心花肠子花脚猫。”我说:“那文静是男人还是女
人?”她说:“好啊,你把我去比她!”伸了手又要拧我,我抓住了说:“再拧
我的神经兴奋了,这一晚又没有了。我怎么会有莉妹子,我只有你。”说着这话
我心里想起舒明明,惭愧着夹在这中间,两方面都在迫不得已的背叛。思文松开
手说:“这还差不多,好,你睡吧。”她说着在我肩上亲出一声脆响,转了身过
去说:“我睡了你别动我,要是明天做事没有精神,那我要怪你。”
在黑暗中我睁了眼,呆望着天花板的一片漆黑。偶尔有车从门前马路上驶过
,车轮擦地的沙沙声听得真真切切。一束街灯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在玻璃茶
几上幽幽地泛着淡白的光。我想着舒明明在地球的那一面是不是睡了,马上又省
悟到现在是国内的白天。来了这么些天,我没给她写信,我们之间的事就这么完
了,又何必再去招惹。再说我也不知道她回信寄到哪里才不至于泄露了秘密。我
极力想回忆起她的面容,却怎么也想不清晰。我感到有点恐惧,这么熟悉的人,
这才二十多天,怎么会呢?我又想着如果地球可以打个洞,是不是可以用一根绳
子吊到那一面去。我在北方她在南方,而且又不是在正对面,这个洞得斜着打。
我考虑着怎样在头脑中那个想象的地球上打这个洞,角度该怎么倾斜,想来想去
越想越不明白,头脑里丫丫叉叉的象架着许多树枝。这时突然象有一道电光掠过
我心中,一下子把舒明明的面影照得如此生动如此清晰。我想象着舒明明那小巧
的身影正慢悠悠地走在我房子前面那条林荫道上,手里提着那只缀着蓝色小碎花
的布袋,眼睛痴痴迷迷的望着前面的路口,我就在那里等她。互相看见了交换了
眼神,却又装着不认识,我推了单车,她就跟在我后面走。到了僻静之处,我跨
上单车脚点了地,也不往后看,感到她在后面坐上了,猛地蹬一下就飞驶起来,
她的一手只就抓住了我的衣角。
正想着思文轻轻叫一声:“高力伟。”我吓了一跳,闭上眼不动,她又轻叫
几声,把身体往我这边靠一点,我还不动。她又靠近一点,贴近了轻轻碰我,见
还是没反应,坐起来把电灯打开。我含糊地哼哼几声,用手遮了灯光。她说:“
人总是往中间滚,这个席梦思要不得了。”我叫她下了床,把装书的纸盒一掀,
书都倒在地毯上,把纸盒折起来塞到席梦思中间,试一试果然好得多。我说:“
下次去捡一张好的来。”重新睡下,她推着我说:“睡不着。”我说:“别想那
么多就睡着了。”她说:“好,不过我还要问你最后一句话。”我说:“My
God!都有十几个最后一句了。要是明天做事没精神,那就要怪你。”她说:
“我只问你,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我说:“都问过多少次了。这傻问题我再
不回答了。”她说:“跟你说认真的你别绕来绕去。我刚才睡在这里想这件事,
想也想不明白。”我说:“我是喜欢你呢,不喜欢跟你结婚干什么?”她马上说
:“那是以前,我问的是现在。”我说:“天,天!要我怎么说!”她冷静地说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我说:“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她说:“你来有这
么多天了,我没有觉得你喜欢我,我觉得你变掉了。我等待了又等待,今天实在
忍不住了才来问你。”我想,女人的直感你想骗也骗不过。我说:“思文你抱怨
我我也不为自己辨护,到了这里我心情一点都不好。我觉得自己一钱不值,窝囊
,我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自信都没有,这叫我怎么有心情?真的我没有心情,没有
心情。”说着我鼻子一酸,声音也颤抖了。她一只手慢慢地摸到我脸上,又摸我
眼边有没有泪,说:“我理解你,力伟,我理解你。我实在忍不住了才问一句,
你没变心就好,就好。是我不对,我不该惹你不高兴。我没想到这一点,现有我
放心了,睡吧,天都快要亮了。天四点钟就会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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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自由的...I am your friend,he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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