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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白雪红尘--65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Sep 5 14:45:18 1998), 转信
六十五
我对张小禾说话时多了一点严肃,不再在话中夹带着什么。有时我觉得已经
完全说服了自己,为了这颗骄傲的心我必须放弃那种前途渺茫的尝试。可有时又
感到深心有一种力量在反抗着这种骄傲,反过来向自己证明那种说服是一种虚伪
的自我欺骗。我的变化张小禾也看出来了,她说:“孟浪,你最近心情不好?”
我解释说:“穷人心情总没法好。”她说:“那也不会总是穷。”我又跟她说笑
开玩笑,用玩笑来掩饰两人之间那种欲进欲退若即若离的关系。事后我又恨自己
不能坚持那一点淡漠,倒好象是欠了她什么似的要表现出那种热情。我不知道她
是否明白那一点淡漠的意义,我总觉得她心里是明白的。如果明白了又装作接受
了我的解释,仍旧带着一点主动坦然地和我来往,她心里就有那点意思了。她有
自信,有优越感,这样她才能忽略我那一点骄傲,那一点淡漠。我总想猜透她的
心,却总也猜不透。
这天晚上下班回来,我听见她房里有男人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的。这么晚
还有人呆在这里,我心里一时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我*
闹械姆吲辉径穑*
捏了拳对那张紧闭的门做出威胁的进攻姿态,一拳一拳虚着用力打过去。可马上
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这种愤怒的权力,信心在倾刻间瓦解,只恨自己以往太自作
多情。我轻手轻脚走到她房门边,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唧唧哝哝的又听不清,
便想象着他们是说着情话。我对自己的举动非常惭愧,干什么呢?我干脆放宽了
心在过道里走,故意弄出点响声,又把水房门关得“砰”地一响,似乎在提醒着
张小禾,以后你也不用再在我面前做出那点温柔,你的事我都知道。我洗了澡,
刷了牙,捧了高阳的《玉座珠帘》坐到床上看。眼睛盯了书,心里却想象着隔壁
那一幕会有了什么进展,不堪的画面都浮到了眼前来。耳朵也分外的灵,捕捉外
面的每一点响动,一忽儿觉得有一种轻微琐细飘忽不定的浠浠之声,一忽儿又觉
得是一种隐约含糊难以细辩的啧啧之声。我忽然心跳加快,支起身子仔细分辩,
又是一片沉寂,让人怀疑声音竟是发自我自己的内心深处。我心想:“老子今晚
陪你们俩了!”打算等着,看那人走不走。又轻轻开了门探头一望,隔壁灯还亮
着,又放心了一点似的。好几次我想把耳朵贴到墙上去听隔壁的动静,被羞耻感
阻挡了。在毯子里我用一只脚踢了另一只脚一下,心里说:“关了你什么屁事呢
,要你
这样操心!”赌气地熄了灯去睡,翻来复去哪里又睡得着。
我忽然猛地一惊,好象听见有个声音在喊“孟浪”。我跳下床,立在黑暗中
侧耳听了一下,分明听见张小禾又叫了一声。我赤脚着冲了出去,听见张小禾房
中有一阵响动,她在喊着:“出去!”又似乎有人捂了她的嘴,她沉闷地喊着:
“孟浪!”我推了推门,推不动,把门拍得“砰砰”的一片响。里面又一阵响动
,张小禾在喊:“孟浪!”这一次我听得非常清楚,拍着门叫:“张小禾!张小
禾!”响声到了门边,门钮响了一下,我推推还是不动。那个男人的声音也听得
清楚:“小禾,小禾,听我说,听我说最后几句。”张小禾嚷:“松开我!”我
退一步准备用赤脚踹门,门钮又响了一下,我扑上去把门推开一条缝,里面有人
用力抵着。我把赤脚塞到门缝里去,里面的那个人用力推门压得我的脚骨头都要
断了似的。我心中火气腾腾的燃上来,用身子猛的一闯,门开了,只见一个很高
壮的男人正抓着张小禾的双肩从门边推开。我不要命地扑过去,抓住那人的胳膊
,猛地往旁边一推,他坐到了地上,眼镜掉到地毯上。我又踢他一脚,脚丫子痛
得一弹。他双手去摸索眼镜,一边问:“你是谁?”我用脚把眼镜拂到他手边,
他摸了戴上站起来说:“你是谁?”我摆开架式防备*
斯矗扑阕牌斯淳*
对着眼镜一拳,一边说:“你管我是谁,欺负女孩子,是谁谁也管得。”他并不
扑过来,眼瞪着张小禾说:“好哇,小禾,你叫他来打我!”原来高高壮壮却是
个孬种。张小禾站到我身后指指他说:“叫他出去,出去就算了。”我指着门口
说:“你老老实实走了,今天就算了。”他说:“你是谁,我们的事不要你管。
”我望张小禾一眼,她说:“叫他出去,出去就算了。”我推他一把说:“还不
想走是吧?想死赖在这里一夜吗?”他说:“我们的事不要你管。”我说:“别
它妈的自己跟自己多情,好不要脸,谁跟你是‘我们’了!半夜跑到女孩子房里
动手动脚,还是个东西吗?”他说:“你这个人不讲道理!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一泡屎!我昨天排泄出来的,都酸臭了!”他说:“你骂人!”我说:
“是人我会骂他?我从来不骂人!”他还在那里不动,我上去掀他一把,他反过
来掀我,我性子上来说:“咦呀,你还不服输!”狠命地掀他一把,他扶着墙壁
才没有倒下去。没等他站稳,我准备朝他屁股上踢一脚,张小禾把我一拉:“叫
他走就算了。”我走过去,一把掐了他的胳膊,把他往门口推。他甩过来甩过去
不肯走,一边嚷:“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我的手用力掐紧他的肌肉说:
“关不
关我的事?”他痛得一叫,老实了不再乱甩。我把他架到门口,他回过头
说:“好啊,张小禾,你今天叫人打我了!以前你都不记得了,你看我要报仇的
。”我说:“你要报仇!”手中用力一捏,他又痛得一叫,说:“今天你打了我
啊,你自己别不承认!”我说:“打了你,承认。”他说:“我要去告你,你动
手打了我!加拿大动手打人是犯法的。”我用膝盖在他屁股上一顶说:“你也拿
加拿大吓我,老子反正犯法了再犯一下。狗奴才,告去吧你!你拿手捂人的嘴,
谁先犯法?”我把他架到楼梯口上说:“下次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有胆的只管再
来,反正我失业在家里没事。你要报仇,看你有几个脑袋。”说着把他往下一推
。他抓着扶手在楼梯上站稳了,回头还想说什么,我眼一瞪,他一步步走了下去
。我跟在他后面,押个犯人似的,挺直了胸得意着摇晃几下。他出去了,我闩上
门,从门上的小窗往外看。只见他钻进了小轿车,发动起来,摇下车窗,冲着楼
上喊:“张小禾,你叫这个男人来打我!婊子!”我猛地一拉门追了出去,骂一
句:“什么东西!”车灯一亮,车嗖地开动了。我追几步追不上,在地上乱摸想
摸到一块石头,也没摸到,只好一扬手把那块想象中的石头朝车那边扔过去。
我在门口站着,给张小禾一点时间,*
盟骄惨幌隆M饷嬉黄ê冢皇窃*
很远的地方有街灯亮着。赤脚踩在水泥地上我感到了凉意。对自己刚才的行动,
我很满意。我觉得自己也有了那么点侠士的意思,很有力量似的。在加拿大我已
经习惯了畏缩,没想到自己今天这么勇敢真的就动了手。有人需要我,特别是一
个漂亮的姑娘需要我,这种感觉令人陶醉。想起了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又遗
憾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不然趁那家伙喊着要报仇,一拳把他从楼梯上打下去
,多么潇洒。我想象着自己站在楼梯口上一拳打过去的那种神态,和他滚下楼梯
在下面趴着的样子。这样想着我在黑暗中奋身舞了几拳,很有点慷慨激昂的意思
,又有点无赖的味道。对着黑暗我神经质地笑了。
二房东披了衣出来,拧亮了台阶上的灯问什么事情。我说:“跟一个朋友吵
起来了。”他说:“没打吧?门拍得响砰砰的。”我说:“推了两下。”他说:
“加拿大可打不得架的。”我说:“知道,人家是法治社会。”他进去了。我上
楼时故意把脚步放重些,给张小禾一个提醒。我知道她会给我一个说明,可是我
并不需要。我倒很愿意避开那种场面,听她诉说感到羞愧的事情我也会感到痛苦
。上了楼我看见张小禾的房门大开着,只得走了进去。她正坐在床沿发呆,见我
进来,抬头望我一眼,*
苄咔拥难印N宜担骸八税伞!毕胪顺鋈ァK齑秸*
合几下,突然双手一捂眼睛,叫一声:“孟浪!”倒在床上,伏在枕头上哭起来
,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动。我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怎么说,怕反而会触及到那件
事情。我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拖过一张椅子,接一杯水放在上面,掩上门,悄
悄退了出去。
我不闩门倒在床上,等待着张小禾可能会来找我。正昏沉沉有了点睡意,门
“咚咚”响了,我说:“请进。”张小禾进来,看出她已经洗了脸梳好了头发。
我指着唯一的一张椅子叫她坐了。她笑一笑说:“今天谢谢你了。”我看出她的
笑是预设好了的,看起来她还是决心给我一个说明。我说:“这谢什么呢。”一
边想着怎么在她提到那件事的时候把她的话堵住。她说:“不是你还不知怎么样
呢,他老说老说不肯走。”我说:“有机会帮你一点忙我也很高兴,说真的我还
要谢谢你呢。”我把衬衣袖子推上去,把胳膊伸平,捏紧拳头,往胸前一拉说:
“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stronge,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又捏一捏手臂说:“
肌肉呢。”她一笑说:“他比你壮些,没你劲大。”我说:“明天你有课没有?
”她说:“他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我说:“你饿了没有,我给你倒杯牛奶来。
”她说:“刚才那个人不讲道理。”我说
:“那也不怪。天下事要明白道理是容
易的,要克服偏见欲望是困难的,所以天下总是多事。道理总是苍白无力的。”
她说:“这个人是约克大学的,他姓刘。”我说:“约克大学在加拿大地算个好
学校了。”她凄然一笑说:“刚才那个人,刚才那个人。”我说:“刚才那个人
,臭狗屎别提他了。”她说:“说起来呢,也不是什么有光彩的事。”我干脆说
:“我早知道了,他是约克大学计算机系的一个博士。”她身子往前一探,惊异
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把思文告诉我的跟她讲
了。她说:“你都知道这么详细,也不早说。怎么加拿大也跟国内一样,什么事
传得比电还快。”我说:“还是这些人嘛。”她说:“你早知道了也好,我还松
了一口气,要自己去说那些事总是很困难的。”我说:“有什么呢,加拿大!有
这样的事是正常的,没有这样的事是不正常的,看作正常是正常的,看作不正常
才是不正常的,加拿大!”她说:“我总觉得那样不好,可不好又是我自己那样
做了。想起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步步就那样走下来了。”我说:“要是他国内
没有人,其实也可以,他专业好,将来工作没问题。”她沉吟说:“也不能只往
钱上去想。”我笑了说:“把你们姑娘看小了吧!”她有点生气说:“毕竟
人和
人不同。”我装作没注意她的神情,说:“说不同也不同,说同也同,同中有不
同,不同中又有同。到底同还是主要的,都是人那一类的嘛。”她说:“弯弯曲
曲的,听不懂。”我说:“想一想就懂了。”她一笑说:“我是懂中有不懂,不
懂中又有懂,到底懂是主要的。”我说:“凭你这句话我就说你懂了。”她说:
“有些人你可不要看扁了,毕竟人和人不同。”我壮了胆说:“我倒希望自己在
这里犯了个错误。”她抿了嘴笑而不语。
她把椅子移近一点,说:“我本来想都告诉你,你自己又不要听,可别怪我
。”我听出她话中有种暗示,她承认了我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利。但我又怕自己领
会错了,何况自己今夜做了一回侠士,似乎有必要维护这种形象,不要让她想着
我有什么其它动机。决定了不接了她的话头往那个方向推动,于是说:“以后再
来找你的麻烦,只管叫我,别看我戴副眼镜,还打得几个人赢,做工的人天天练
肌肉,也拉得下脸,说凶就凶了。有那么点赖皮的味道也好,说打就打嘛,说骂
就骂嘛,斯斯文文有什么好?”她笑了说:“你在国内也这样?”我说:“那倒
也不,身分不同了,解放了自己。刚才那个王八──对不起,我骂他了。”她说
:“你只管骂,关我什么事。”我说:“刚才那个王八,我跟他讲
道理,又从哪
里讲起?”她说:“你刚才表现好,象个男子汉。看不出你胆子真挺大,劲也大
。”我说:“总有一天会大到你也怕起来的。”她说:“你不会,你不会,你就
是不会。”
快天亮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想用手去遮掩已经来不及。她说:“闹
得你一夜没睡,我去了。”我说:“什么时候你有情绪只管来闹。”她站起来说
:“我去了。”我说:“今天你第一次到这间房里来,零的突破。”走到门口我
鬼使神差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她一惊,回头来望我,眼中带着疑惑。我心里冲动
着揣测这眼神的意味,想着把她拉回来会怎么样。又想到那样我不也成了王八了
,压抑着冲动,摇摇手做个“拜拜”的手势。她停在门口又望我一下,马上又转
了头,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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