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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白雪红尘--79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Sep  5 15:14:56 1998), 转信

                                七十九

  起来时想起昨夜的事,有一种似梦幻的感觉。我心里明知那个过程真实地发
生了,可还是觉得那是梦,是一种想象。我无法摆脱这种感觉。我不知道今天应
该怎样去面对张小禾,是直接回到昨天的水平上去呢,还是退一步试探着前进。
我觉得可笑,自己今天怎么反而羞怯起来。

  一看表已是下午两点,该上班去了。我在楼道里咳嗽几声,又用手背的指甲
在她门上轻轻弹几下,没有动静,不知她还睡着呢,还是去了学校。我于是感到
心中一阵轻松,怎么面对她可以推迟到晚上去了。下楼的时候我手无意插入口袋
,里面有一张纸,猛然记起这是医生开的处方。我中了电似的冲下楼,跨上单车
,到唐人街买了药回来,把药留在厨房桌子上,扯张纸写了几个字:“小禾,一
定要按时吃药。”又为这种亲昵感到
羞愧,在前面加上了一个“张”字,匆匆走
了。

  在地铁车厢中我想把这件事好好想一想,从昨天到今天总是没有想个明白。
但不知怎么一来,却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约克大学的博士。我怎么也忍不住要去
想象张小禾和他在一起时的情景,甚至那些难堪的细节也栩栩如生。心中突然爆
发出一种巨大的无可宣泄的愤怒,那天晚上我怎么就没有一拳把他打下楼去!那
样一种斯文太屈委了自己!我捏紧了拳头,觉得那拳头聚集着无比巨大的能量,
冲动着要往外释放,张开来又攥得铁紧,反复几次,猛的挥起来,一拳打在车厢
的木沙发上,痛得“哎哟哎哟”的直甩手。恨那个人恨到了极点,忽然我又醒悟
到自己真正恨的还是张小禾,无论如何,她就不该有那么一段经历,怎么就不睁
亮了眼睛看清楚了就投怀入抱,眼眶里是夹的豆豉吗!我蠕动着嘴唇在心里痛骂
着她,措着各种尽可能恶毒的词儿,骂得有点厌倦了才叹一口气,摸一摸破了皮
的手背,心中委委屈屈的停了骂。我又奇怪几个月来自己怎么没有用心地去想过
这件事,今天就这样强烈地爆发了。下车的时候我又意识到自己这种心境荒唐可
笑,要所有的女孩子都守身如玉等着你的光临吗?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这样想
了,那和愤怒和委屈却仍然那样顽强而明确。

  这天我工作
有点漫不经心,一份豉汁排骨烧焦了一点,想重新炒一份,看见
新老板站在旁边,怕给他一个炒了我的口实,就盛了送过去包装。看见司机拿去
送了,心中很不安,怕顾客打电话或者找上门来,心中策划着真这样了可怎么办
,今晚炒菜的只有我和阿长,总不能往他身上推。着急起来又在心里迁怒于张小
禾,再一次蠕动嘴唇骂了几句。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居然没有动静,我放了心,
心里感谢着顾客的宽容。但下班以后,连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非常奇怪而自然
地,那种愤怒倏然而逝,最明确的愿望就是尽快回到家里见到她,要快,要快!
把昨天的故事再重演一遍。下了车我竭力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对内心这样猛烈的
冲动感到惭愧。走在街上我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拍了几下,痛得一跳一跳的,心中
平静了些。我把今晚要跟她说的话在心里设计好了,至少要试探地问一声是不是
愿意毕了业跟我回去?走到门口我觉得心跳得很快,于是停下来,迎着冷风站着
,把衣领打开,让冷风灌进去,又在屋角抓了一把初春的残雪涂在发烧的脸上。
摸一摸脉博跳得比较平稳了,慢慢走上楼去。

  在楼梯上我想着万一她房里的灯熄了可怎么办,心里紧张着感到了失落。还
好,灯还亮着,她还在等我。偏要和自己过不去似的,我不急着进去,先去洗个

。我往浴池里一站,脚心感到浴池的温热,知道是她刚用过的。这点温热给我
的想象力一种明确的提示。我放了半池水,躺下去泡着,抚着赤裸的身体非常羞
愧,眼睛不敢去看自己身子的某些部位,象是看了就是偷看了她。又忍不住去想
象她刚才在这池里洗澡时的体态种种,先是设想她也是这样放了水躺在这里,又
设想她是洗的淋浴,站在那里身子怎样扭动,身体每一个部位在扭动时又是什么
样子。我又一次骂自己“太卑鄙了”,但想象的翅膀却一刻也不停止振动,我甚
至屏住了呼吸,在心中把某些细节描绘得更真切一些。洗完澡我擦着身子觉得皮
肤发烫,手摸到冷水龙头,猛地一拧,冰冷的水冲下来,我冷得一哆嗦。双腿抽
筋地发直,马上把龙头拧紧。这样反复几次,觉得对自己的惩罚已经足以抵消了
自己的罪过,才穿好了衣服出去。

  停在她房门口我再一次想着门一开怎样去面对她才是,万一她昨天是一时冲
动,今天思前想后又冷静下来了呢,我热情如火地进去了不是太可笑了吗?又万
一她一直等我到现在,心中正热情如火,我那么平静地进去了不是太令她失望了
吗?还没有想清楚,听到里面有脚步声,我敲一下门,推门进去,眼角的余光看
见她藏在门后面。我放了心。我故意不往后看,口里说:“这么晚还没回来,到

外面找去。”她冲过来,撞在我胸前,头只往我怀里钻,说:“你把我当小孩子
吧,你是故意的!”我张开手臂揽了她,她仰起脸,在我下巴上使劲摩擦,说:
“知道人家在等你又把胡子剃掉!”我说:“胡子有什么好!”她说:“胡子就
是好,要不怎么要找个男的!”我笑了说:“剃了胡子年轻些,我大你太多了,
让我也年轻一次。”她说:“年轻就不好,我喜欢和比我大的人在一起,才有感
觉,同龄人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说:“你追求父亲的感觉,我正好比你大这么
多。”她说:“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我说:“只有叔叔的感觉。”她说:“哥
哥的也没有。”

  我说:“那你跟了我。”她说:“我也许就错了,我心里它愿意这样,我也
没办法。”我吻她,说:“你心里它也愿意这样吗?”她点点头。她又指了口中
说:“你昨天好猛,都把我弄痛了,你看都青了一块。”我看了果然是,说:“
那今天休息,让你养伤。”她抱紧我说:“不!”又说:“孟浪,不要把我看成
一个轻浮的人,其实事情也不是昨天才开始的,都好久了。我要是那样一个人呢
,也不要到昨天。”我说:“谁那些看你了呢,谁那样看你我们揍他。”我们搂
了在床上并排躺下,她说:“我真的头脑发热了,我等你好久,今天的时间比平
时长几倍。你洗
澡又洗那么久。”我说:“从现在起就快了,等会过了一个小时
怎么才象过五分钟。”我又问:“今天下午你不在房里?”她说:“我上课去了
,我觉得好了没病了。就是上课走神,那不是病。”我说:“厨房里放的药看见
了?”她说:“吃了,就算没有病也要吃,不能让你白买了是不是,是钱买的!
”她说着自己笑了。我说:“你又骂我了,钱到底还是钱,你不知道那几张纸有
好厉害。”

  我又跟她说些闲话,想绕到自己想说的事情上去,绕到边上了,又不愿说出
来,怕败坏了气氛。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以前的事,小时候的故事,大学时的
同学,又拿出大学同学的毕业留言本给看,指了照片一个个跟我介绍。我看一个
男同学的留言是“天意从来高难问”,指了照片说:“他对你有过意思,对不?
”她吃一惊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看他脸上的神态。小伙子很英俊,怎
么就叫人家伤心啦?”她说:“那时候只想出国一件事,不想别的。”听她一说
,我更没有勇气把话头引到预设的题目上去。我实在舍不得这种浪漫情调。我搂
紧了她说:“一个男的抱了你呢,你没有办法反抗呢,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
你怎么不喊救命呢,深更半夜谁来救你保卫你呢,看你怎么得了呢!”说着把她
的身子晃来晃去。她顺从地躺在我怀
中,在我用力时发出一两声呻吟。想到自己
在这异国他乡能有这样一份意料之外的幸运,我晕眩地陶醉了,心中对她充满着
感激。这种感激又阻挡着我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我不能伤害了她。

  她忽然移开我的手,坐起来说:“有件事早就想问你了,你坐起来。”我说
:“让我歪在这里,歪着你说话我也听得见。”她又扯我的手说:“麻烦你坐起
来。”我只好坐起来。她说:“你要说老实话。”我直笑说:“又要我说老实话
了,我一天到晚都不说老实话!”她说:“你喜欢我留披肩发,你跟我说过好几
次了。”我说:“披肩发好看,我喜欢看。”她说:“那我问你,那个舒明明她
是不是留的披肩发?”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她的想象力竟如此地准确。我说:“
真的,她留什么发,我都记不得了,短发吧。”她冷笑说:“狗一下子又把你记
性咬跑了。你不记得更证明我猜的是对的。”我说:“对又怎么样呢,错又怎么
样呢?”她说:“我就不愿和别人一样。信了你的我的头发都留得太长了,我明
天就要剪了去。”我说:“别剪。”她说:“偏要剪,明天不到下午我就喀嚓一
下剪了。”我又躺下去说:“你提林思文呢,还沾点边边边,舒明明她哪里就碍
着你了?”她说:“我偏提她,你把她的照片拿给我看。”舒明明的照片我带了

一张过来,夹在大学文凭塑料封皮的里面,林思文没发现过。两年多来我也只看
过一两次。我说:“我没有照片,要不我写封信给她让她寄一张过来,我又不知
她到哪里去了。”她说:“没有照片那更证明她是披肩发。”我说:“女人的逻
辑就是这样的。”她说:“你不敢拿给我看就更证明了。明天我偏要把头发齐耳
朵绞了。”又凑到我耳根边说:“真的拿给我看看,让我好奇一下。”我说:“
拿林思文的还有几张,别人的一张也没有。”她说:“你望了我的眼睛。”我觉
得好笑,把眼转开去。她站起来拉了我的手说:“你不敢望我!你站起来看了我
的眼睛。”我站起来望了她,说:“我伟大领袖一样站在里,有什么呢。”她在
脸上左右端祥,说:“你这么狡猾的人,我怎么看得出?也只好活活让你骗了。
”我说:“你提高警惕,小心哪一天我会骗你这个人。”她真笑说:“你是个大
骗子,大骗子在骗人的时候叫人提高警惕,人家就没警惕了。”

  到两点多钟,我说:“睡觉吧。”她吃惊地望着我,象是不相信我会说出这
样的话。我马上意识到她领会错了,以为我这么轻易地就提出了那个重大问题。
我马上说:“我去睡了。”她说:“都随便你。”回到自己房里,我老是想着“
都随便你”这几个字,到底是现在去等会去随便*
兀故侨ゲ蝗ニ姹悖课揖共幻*
白。我又去回想她说话时的神态,却想不起来有什么意味。我感到沮丧。自己没
有勇气留下来。有些东西也许说得了也就得到了,压抑了自己谁会说你是个圣人
,人的自由空间其实很大呢。沮丧之后又感情以庆幸,毕竟自己没把事情做绝,
自己这个落魄的样子,虚弱的本质总有一天要显露出来,到那一天可怎么办,怎
么向她说明?在沮丧和庆幸之间徘徊了好久,反反复复地去比较,体会,最终庆
幸还是占了一点点上风。渐渐的我有点佩服了自己的理智,到底还是有勇气离开
。我在心里表扬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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