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kathy (丫丫),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中国 女孩看美国》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Nov 21 18:08:56 1997), 转信
发信人: bluejay (Tomorrow Never Dies), 信区: story
标 题: 《中国女孩看美国》-1
发信站: 饮水思源站 (Fri Nov 7 11:14:44 1997) , 转信
鬼节快乐!!!
1
我到达美国后的第十天便是一年一度的鬼节,而当时的我并不了解这个节日□
于是,我的第一个鬼节便成了一次充满诡异与幽默的非凡经历。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那天妈妈突然告诉我当天下午在JH的学校有一个party,
我被邀请去参加。JH是房东太太的外孙女,也是我的好朋友。不能说这次活动对
我没有诱惑力,但是我却从心里不愿意去。原因很简单,当时我的英语实在太差了,
又不能带父母同去,多可怕呀。可能会闹笑话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的这种顾虑
并不是多余的。不过那是后话了。最终,我还是很不情愿地去了。妈妈爸爸说这会
是我学习英语学习独立的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另外,JH的母亲JG也会陪我一同
前往。令我欣慰的是,JG正在学中文,已经有了一定的积累,我想我们应该能够
应付一个下午吧。我的父母虽然极力鼓励我去,但我想他们心中也略有几分不安。
于是在我临出门前,他们教给我两个(在我看来)非常重要的单词:“水”和“洗
手间”。在到JH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在心里默记著,深恐忘记它们会给我带来很
不幸的后果。
JH的学校很大,活动在餐厅里举行。那里的餐厅可不像我们的食堂,它真的
是一个挺有情调的地方。小圆桌子,木质椅子,淡雅的氛围,使之更像一间欧式的
咖啡厅。一条写著“鬼节快乐!”的横幅暗示著即将来临的热闹。彩带、气球也为
之划上一道活泼的色彩。果真随著一群群孩子的涌入,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它顿
时成了游戏的天堂。而各类游戏真是到处可见,从与鬼节没有任何关联的套圈比赛
到室外的骑马比赛到典型的“鬼屋”,五花八门,令十余天前还在中国的教室里背
手坐的我眼花缭乱。尤其是那间“鬼屋”。实际上我对于在那里出没的东西一无所
知,只是在外面听到里面很是热闹。因此出于小孩子的好奇心与冒险精神,我勇敢
地答应了JH的邀请,跟著她进了“鬼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的眼睛渐渐地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我的手紧紧拉著JH
的手。第一个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吸血鬼卓九拉伯爵。(卓九拉是美国著名的鬼怪
之一,相传是蝙蝠所变,平日成人形,以吸人血为生。)他向我们狠狠地龇了龇牙。
而后伴随著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具无头女尸向我们蹒跚而来。我们连忙给她让路。
惹不起,躲得起。我们后来便小心翼翼地躲开了那些接二连三地蹦出来的妖魔鬼怪。
可是弗莱肯斯泰恩著实吓了我俩一大跳。(弗莱肯斯泰恩也是美国著名的鬼怪之一。
相传原本是由一位鬼才博士制造出来的。后来他却将博士杀死。)那个大家伙不知
从哪里窜出来,猛地朝我们扔了一大把糖,JH和我弯下腰去拣,却看到地上尽是
些八条腿的小黑东西。蜘蛛!我俩撒腿就跑,糖果的事情已经被忘到脖子后面了,
而颈后那种汗毛悚立的感觉却清晰之极。突然,我被一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那东
西的感觉好奇怪,软中有硬,而硬里又带软。千不该,万不该,我真不该向下看,
脚下是一具面目狰狞的死尸。很不好意思,我踩到他的手了。顿时,我觉得自己需
要补充氧气,于是发疯般地冲向出口。“逃”出来之后,我和JH都气喘嘘嘘地摊
到椅子里。那个“鬼”地方实在太可怕了。
心跳和呼吸刚刚开始正常化时,我感到自己有必要去一下洗手间,然而当我要
从记忆的词汇库中取出那个单词时,却意识到库中空空如也。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眼前只浮现著死尸的表情,耳边只回荡著刺耳的尖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并没
有不知所措,因为有会汉语的JG在我身边。我回过头对她讲:“洗手间?”她眨
了眨眼睛,我又把话重复了一遍。看得出她在努力。我感到心在下沉。怎么了?怎
么会?怎么办?她怎么能忘记如此重要的一个日常用语?(我似乎也忘记了自己优
秀的记忆记录也在“鬼屋”里毁于一旦。)几乎山穷水尽的我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我几乎能够看到她竖起耳朵。无奈双方的努力仍是徒劳。我陷入了绝望中的幻想,
想象中,JG突然间明白了我的意思,跳起来把我拖到洗手间,但终究是幻想,眼
前的她依然脸上写满困惑。
突然间,她真的跳了起来,冲出门去。我很惊讶,听不懂没关系,可不要跑
掉啊。JH不解的眼神与我同样疑惑的目光相遇。我们的交流毋需语言相助。JG
去了哪里?而她又像离去般飞快地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本书,啊,是字典!我怎么
忘了她长年放在车子里的汉英英汉词典呢?之后的情景不用我过多描述你大概也能
想像。基本上我是“梦想成真”了。JG的反应和我幻想中的差不多,可以看出她
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我却开始产生顾虑了。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件事,有
JH的同学和其家长等等。我终于还是闹了个笑话。
现在回想起当天的情形难免还会觉得有几分好笑。然而我当时的顾虑却是不必
要的。这件事只能说是在我学英语的过程中的一段小插曲。想来当日的旁观者也不
会把它做为喜剧的素材卖出去。不过我确实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你心中多
么害怕也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尤其是不能丢掉日常词汇中最重要的单词,否则的
话……
那就是我的第一个鬼节。
2
与前一年的鬼节相比,我在美国过的第二个鬼节略带些感伤的色彩。那一次也
有尴尬的场面出现,然而意思绝对不一样。
当时的我正在B学校上学。学校要在鬼节那天下午举办一次全校性的游行,每
个人都要将他们的鬼节服装展示给大家。接到通知时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于是妈妈
在鬼节前一天晚上连夜给我赶出一套服装。说实话,我真的不太喜欢它。严格地讲
它可能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化妆服。主要的部分是一条很花哨的裙子,那是我的公主
服。妈妈还给我用纸板做了一顶王冠和一支魔杖。她在魔杖里面放了一根筷子,使
它能够挺直。这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办法,但是我不喜欢披著魔杖皮的筷子。第二
天,当一个好友夸我的魔杖漂亮时,我向她发表了自己的不满。不料这番话被旁边
的一个很有钱但不很友善的女孩子听到了(不能肯定她是否是故意偷听),她大笑
起来。到了那天放学时,几乎全校都知道了筷子的事,有些人把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传得乱七八糟。这严重地影响了我的情绪,于是我没有参加鬼节晚上与朋友们约好
的trick-or-treat,接下来那一年的鬼节我更是全部地放弃了。
我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像其他的孩子们那样高兴地渡过这个特别的节
日。
3
光阴似箭,转眼间花开花落已三载,我已经成为一个精通英语的大姑娘了。很
难想象三年前的我曾因语言问题而遭遇过如此这般窘况。
又一个秋意渐浓的时节,又一个鬼节到来的时刻。D学校要在餐厅里举办一次
大型的鬼节服装评比,还设了极具诱惑力的大奖。一连几天,这件事都是全校议论
的焦点。而我却仍与往常一样置之不理,仿佛一切均不关我事。两年以前的那次经
历确实留下了一块不小的伤痕。但是不知为什么,在一天吃晚饭时,我不经意地把
这件事告诉了大家。与我们同住的JM很感兴趣,问我要化妆成什么。化妆成什么?
我会抱著我一贯的原则:置身事外,不闻不问。这个节日与我无缘。我很直白地把
这番话告诉了她。
“你要置身事外?”JM吃惊地瞪大了她的那双绿眼睛。“就好象这件事和你
没有关系一样。太可怕了。孩子,你才刚刚多大,十一岁?”我点了点头。十天前
吃蛋糕时也有JM一份的。“DM要扮成一个小怪物。可欣,你看这样好吧,我来
帮你做服装。这样即使你赢不了大奖,最起码也能够带著DM去trick-or-treat呀。
(DM是她的小儿子,大部分时候他是一个可爱的五岁小男孩,偶尔不用化妆也是
个小怪物。)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我有这样的任务呢?在美国,六年级的大孩子如
果带著乳嗅未干的小孩儿一起行动的话会被别人叫做幼稚和弱智的。我在周围的女
生那里“享有”的“胜誉”已经足够多,不需要这两项来雪上加霜。后果将会不堪
设想。再说了,我从来都不去trick-or-treat。只好对JM实话实说。我真的不想
让她失望。可是没办法,事实如此。
第二天,学校里弥漫著一股鬼节的气息。大家都在兴奋地谈论著自己在下一天
的服装。我保持缄默。(这就是我“逃学”的那所学校。你会在后面读到详情的,
而这个时候情况还不算太糟。)突然我的一个同学转过头来问我:“你明天扮成什
么呀,可欣?”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搪塞之语,话就被另外一个声音抢了过去。“你多余问
她,她那么忙,即使有足够的钱,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这玩意儿啊。”
是这样吗?哼,等著瞧吧。
那天晚上,我悄悄地走到JM的门外。门是开著的,我可以看到她正在里面缝
著什么东西。JM是那种对缝纫恨之入骨能不做就不做的人。所以看到她这么认真
就知道她一定是在做DM的鬼节化妆服。
听见敲门声,JM抬起头,冲我笑了笑。
“你改变主意了。”真奇怪,有时我在她面前仿佛变得透明一般。
我点了点头。她马上就激动起来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通的,幸好我早就把你的服装构思好了。非常适合你—
—度身订造噢。来来来,跟我来。咱们得赶快干,时间可不多了。”她把我带到车
库,从破烂儿堆里扒出了一只大纸盒子。我感到有几分不安。JM确实很热心,也
很有创造力,只是她的一些点子不太适合我们这个时空。“我到底要扮成什么呀?
汽车?罐头?笼子?”
“非也。你要扮成一粒骰子。”
骰子。平时伶牙利齿的我面对这个词几乎失去语言的能力。我要扮做骰子。而
且这还是为我度身订做的,还“非常适合”我。我什么地方与骰子相似了?!然而
JM看上去是那么的信心十足,我只得木然地点了点头。她把我带到地下室,拿出
一只圆碗和黑白油漆各一罐,我们的工作于是就开始了。(说实话,是她的工作开
始了。我做的只是站在旁边观摩而已。)我不断地把一个坚定的信念灌入脑中:这
是个好主意,是个好主意。这必须是个好主意,因为如果不是的话也没有时间做别
的了。评比就在第二天下午举行。
我大概走神走得挺厉害的,JM突然的一声大喊,足够使我减寿二十年。“好
了,你觉得怎么样?”
哇。这就是那个破盒子吗?我真是不得不佩服JM的“改造力”。
她也看出来了。骄傲的火花迸发出来。
“说呀,觉得怎么样嘛。”她笑容灿烂地又问了一遍。明知故问。整只盒子被
漆上了一层白漆,正面是用碗边比著画上的六个大黑圆点,反面是五个点,还有左
三右四。盒子上面挖出了一个大洞,显然我的脑袋要从这里探出去。左右各开了一
个小洞,是供我的手臂出入的。看来我可以把箱子当作衣服穿在身上了。忽然,我
意识到JM还在耐心地等待我的夸赞。于是我出自真心大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天啊,JM,你真是做得太棒了!简直是无可挑剔。唉呀,我都找不到词来
形容它了。我明天可以在里面穿上黑毛衣和黑裤子。对了,我们还需要再买点儿那
种特殊的化妆品。我想想,得要白做底色,然后在里面掺上点黑,肯定会产生一种
很诡秘的味道的。嘴唇一定要非常红,而且鼻子上还要点上一个大黑点,做为数字
“1”。要不我干脆把整个鼻子涂成黑的算了。想想看,还需要些什么东西呢?嘿,
咱们现在就去采购吧,也许到店里就能想起来要买什么了。走吧,陪我去吧。”轮
到她哑口无言了。我不在乎自己是否在小题大作。我在乎的只是这套服装,我拥有
了它,我要让它成为最好的。
第二天早上,同学们看到我拖著个大盒子抱著个大纸袋到学校,都觉得挺新奇。
最后一堂课是体育。在更衣室里,大家纷纷换上了鬼节服装,我以破纪录的速
度穿上了一身黑衣和一只白盒,又在脸上涂上了厚厚的颜料。(破的“纪录”其实
只是前一天晚上“演习”时的纪录。)我站到镜子前打量著自己,一只稀奇古怪滑
稽恐怖的小骰子怪从玻璃里面盯著我看,我朝她笑了笑。准备好了,出发!
我们一帮形形色色的“人”涌入了餐厅。评委会设立了最恐怖服装奖、最真实
服装奖、最滑稽服装奖等奖项。我参加了最真实服装的评选,因为自认为挺象真正
的骰子。然而奖项颁给了一个更加真实的襁褓中的婴儿,不能说我没有感到失望。
但奇怪的是,我的心情依然很好。我突然决定自己当晚一定要带著DM去为trick
-or-treat。那些人把舌头嚼烂也与我无关。我有时会固执得可怕,本性难移吧。
那天晚上,我携同一只妖怪,一位公主和一名芭蕾舞演员去trick-or-treat。
那是我的第一次。当时我终于明白孩子们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个节日了。我们挨家挨
户地按著门铃,高声喊著“trick-or-treat!”热心的主人们在给我们各种各样的
糖果礼物时,总不会忘记夸奖我们的服装。虽然每人都得到了一大兜的好东西,但
是天性顽皮的孩子们因为没有机会将冥思苦想出的恶作剧付诸行动而有几分耿耿于
怀。那些其实都是些典型的恶作剧。什么用粉笔或蜡笔在门上写字啦,弄翻垃圾箱
啦,或者在门铃里插上一根小针,让铃声响个不停。我承认我很高兴没有人为我们
提供这样做的机会。有这样做的想法已经挺“坏”的了。然而恶作剧也确实是这个
节日的一部分。鬼节是否真正鬼在此处?
带著DM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决定来年再带小孩子们去
trick-or-treat。(我知道自己要上七年级了,可是管它哪。)我要把那么多年错
过的快乐时光一点一滴地找回来。回到家后,我们俩个把得到的东西全都倒在厨房
的桌子上。小DM一边数著他丰收的成果一边对我说:“可欣,你知道吗?你是一
只挺棒的骰子。这只盒子做得太棒了。”(当然这个小鬼头会觉得盒子做得好,是
他妈妈做的嘛。)我告诉他我知道这一点。我也知道那一晚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一
晚。
但我不知道那是我的最后一个鬼节。
4
六个月之后,我回到了中国。过了十二岁生日后的第十天,又一个鬼节来临了。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静静地望著天花板,静静地听著窗外的风声,静静地回忆著
逝去的日子。想起我踩到的那只手掌;想起我忘记的那个单词;想起JG听到中文
时的那种表情;想起魔杖中的那根筷子;想起“最真实”的那只骰子;想起自己白
脸黑鼻红唇的那副样子;想起DM天真的那番夸奖……我已想起、忆起,往事历历
在目;我要抓住、留住,无奈逝者如斯夫。
而记忆毕竟是真实而又完美的。
初稿于一九九二年五月
修改于一九九四年六月
定稿于一九九六年三月
--
※ 来源:·饮水思源站 bbs.sjtu.edu.cn·[FROM: www]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bbs@bbs.orange.sjtu.]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4.079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