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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otoro (多多洛),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扩大战果的思想创获-推荐吴思新著《血酬定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Nov 7 09:47:15 2003), 站内信件
张远山
刚刚读完吴思先生继《潜规则:中国历史中的真实游戏》后推出的新书《血
酬定律:中国历史中的生存游戏》,再次有醍醐灌顶、如梦初醒之感。
思想界有“从头说”与“接着说”两种立言方式,前者是提供一个迥异于前
人的崭新世界观,后者是接着某种前人学说加以崭新的阐发和补充,甚至彻底的
颠覆。轴心时代以后,要完全独创地“从头说”很难,拾遗补阙地“接着说”稍
易。比如老子、孔子、柏拉图、康德都是“从头说”,所以有老学、孔学、柏拉
图主义、康德主义,主义冠以自己的名字,说明自己很有主意,可以穿自己做的
鞋走自己的路。后人“接着说”,于是有道家、儒家、新柏拉图主义、新康德主
义,主义挂着别人的牌子,说明自己没什么主意,做不了鞋匠,只能做修鞋匠。
虽然修鞋匠比穿鞋的有能耐(穿鞋的又比光脚的有能耐,尽管光脚的不怕穿鞋
的),但修鞋匠毕竟不如鞋匠,只能修修补补。
“接着说”虽易,但别人的鞋总是不太合脚,因而很难真正站住脚。况且你
可以接着这么说,我就可以接着那么说,各说各有理,谁也不服谁;说者自己也
没明白,听者难免一头雾水。没主意的人,用别人的主义打笔仗,看上去硝烟弥
漫,听起来震耳欲聋,场面煞是热闹,其实交战双方伤亡有限,战果无多,尘埃
落定后看热闹者难免失笑:原来是比谁的主子更阔的炮仗大战。中国思想界二十
年来的空前热闹大抵皆属此类,尽管熙来攘往,众声喧哗,其实谁也没有自己的
准主意,对别人的主义也未必了然。只不过是你搭台,我唱戏,你方唱罢,我便
登场,话语权争来夺去,话筒不断易手,然而抢到话筒者往往名虽至而实不归,
空握话语权,却没有值得一听的话语,支支吾吾、忸怩作态半天,好不容易开了
金口,竟然只是卡拉OK。
闲话说过,转入正题。吴思的《潜规则》却属于在中国十分罕见的“从头
说”,《血酬定律》则属于更为难得的“接着说”。接着自己的主意往下说,似
乎比接着别人的主义往下说容易,其实不然。有主意的人开始都说得很流畅,一
旦听众叫好“再来一个”,有主意者往往觉得该说的已经说完,没话找话地勉强
说下去,就会越说越结巴,越说越不像话。有主意者被逼急了,只好改弦易辙,
衰年变法,不惜“以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战”,因为对机灵的有主意者来说,另
外“从头说”甚至比“接着说”还要容易一些。但吴思既无衰竭相,也不抖机灵,
而是越说越深入,越说越开阔,越说越流畅,越说越有词儿,大有绵绵不绝、遍
说万物的气象。按我以前为思想家下的定义,真正的思想家都是如此。
读完《潜规则》,我曾经不怕失言地说过吴思是当代中国真正的思想家。读
完《血酬定律》,我敢于更有把握地断言,中国已经产生了自己的思想大家。吴
思对中国历史的独特解读,穿的是自己的鞋,走的是自己的路,完全站得住脚。
我为此有大欢欣和大喜悦,愿意向关心中国的历史、现实与未来的读者热烈推荐。
行文至此,也许有人怪我光报菜名却不上菜,甚至认为我这个报幕员占着话
筒耽误了歌唱家登台。其实吴思这盘原创CD从头到尾无不佳妙,若要引用实在是
引不胜引。我并不担心随意选播的片断因没有前言后语而缺乏说服力,不妨随便
放一段不太重要的听听:
“金庸对武侠的想象色彩缤纷,但是最核心的一点,就是拥有一种超常的能
力,可以保护自己不受暴力的侵犯和伤害,自己却有能力随心所欲地伤害别
人。……这种拥有匡扶正义的地位,凭借暴力获得立法和执法权威的社会角色,
在中国历史上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皇帝的生活,乃是中国人所能想象的尘世
间最幸福的生活。不过金庸又替我们想象了一个比皇上还幸福的角色,也就是大
侠。……武侠梦就是中国男人的改良皇帝梦。……假如换一个社会和时代,幻想
的对象大概就不再是武侠,而是亿万富翁,似乎那才是西方男人的幻想中心。……
在一个缺乏安全和秩序的社会里,对获利能力的幻想,不如对加害能力的幻想那
么具有根本性,那么肆无忌惮所向披靡。这就是说,对加害能力和自卫能力的热
切幻想,对公平和正义的热切幻想,反映了我们社会的缺陷。我们营养不良,我
们的社会有病,所以我们特别馋这些东西,在幻想中大口吞食这些东西。”(见
书中《金庸给我们编了什么梦》)
2003/8/28
(《血酬定律:中国历史中的生存游戏》,吴思著,中国工人出版社2003年
8月版,定价:23.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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