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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ohnathan (乔纳森), 信区: Reader
标  题: 数一数坟头（二）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Aug  8 10:44:41 1997)

以前，也就是初中的时候，常常和一个朋友四处
地找那小小的城市里面象细虾米一样少的书肆冷
摊，每有所得都会兴奋地一路走回家来。
现在，那个朋友在上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那
么迷恋书籍了，毕竟他该有另外可以迷恋的东西
了吧。不能再那样沉的好深当然遗憾，可是有了
这么一段生涯想必一生都会不简单起来：到底迷
恋意味着一种对凡俗生活的疏离。

我当时可以在省图书馆借书，那个借书证上写着
'年龄二十，职业工人'，看看过去想读一点书就
要这样地骗人呢。因为离家很近，有一阵子我是
每天借两本书，看过了第二天就去还了，换新的。
那时还没有计算机记载，每次都要把书名抄在一
张借书卡上，等高中我不再去那里的时候，上面
已经厚厚地写满了几百本书的名字了。
有时候，想想这些，觉得很幸福。年龄可以带来
敏锐或者深邃，但是没有天真和热情，究竟我是
无法选择的，只是回头看看，好像看自己婴儿时
出屁股吃指头的像片。

本来是想谈外国散文的，竟然拖拖拉拉地讲了这
么多无关的事情，也许我今天的思路有些混乱的
缘故吧。
那时可以借到刘炳善编的那套〖英国散文选〗，虽
然英文写的还和螃蟹爬一样呢，但还是一个字一个
字地对照着看的。当时很不理解伍尔芙都说了些什
么，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怪怪的。

刘炳善译的〖伊里亚随笔选〗也借得到，正好看过
梁遇春的〖兰姆评传〗，所以读起来有一种心灵上
呼应的感觉。应该说，兰姆不是那种胸襟开阔，纵
马长歌的类型，他的际遇也不可能给他带来这样可
以不付责任的风度。他谨慎而有些固执，他偏嗜古
典难免有些头巾气，但毕竟有一个发狂的姐姐要照
顾，毕竟每天要去作繁琐的书记员工作，毕竟满眼
都是铁匠跟扫烟囱的小不点儿，他没有染上那种可
以轻巧为之的流利华美，他把自己隐秘的梦想放入
生活斑驳芜杂的旋涡，偶尔凭借着离心力而散发出
人的诗性。兰姆不得不悲悯，他也不得不妒嫉，因
为他来自一个荒凉的沼泽，而又向往着巍峨的庭宇，
不矛盾痛苦，还有什么事情可作吗？等到以后，读
〖熟悉的旧面容〗那首诗，才发现他有那么平易的
一面；其实如果一个人不是在承受命运的捉弄，他
怎么会舍平易而矫情呢！说到底，这样的'情结'也
唯有自己有权道一个曲直，别人于同情以外恐怕只
有茫然可以作了吧。

王健用半古文译赫兹里特，梁宗岱译蒙田，周作人
译〖卢西安对话集〗都有一种雍容的感觉，很让人
抬不起头的感觉。究竟这是一种可望不可即的风格，
它要经历了人间可悲动荡与纷扰的洗礼，方才可以
谈咳珠玉的。当人们坐在电视机旁，边吃冰边瞟着
屏幕的时候，他们肯定意识不到他们再也不会感受
到这样的雍容了；与自然的风沙变迁相比，我觉得
人们目光的沙暴更加残忍，它把一些出土的文物重
新掩埋了，并且和废弃塑料袋堆在一起。也许这就
是历史不可阻挡的车轮吧，不过这车轮真的好强大
啊。

当然近世还有很多各占风流的文章，比如西班牙的
希门内斯〖小银和我〗，一本书全是和一只驴子的
经历，亲切的象一杯怪味热奶茶。英国吉辛的〖四
季随笔〗是我每年必重温的有限几本书中的一本，
我每次都能感受到伦敦街头又阴冷又刺骨的风在呜
呜地吹，老人把衣物典当了去买拉丁文的旧书。。。
说到读书人，总让人黯然。

台湾夏济安（他的一生情感秘密都已经被搞的变了
味道，和卡夫卡同悲）译的〖名家散文选读〗和
〖现代英文选评注〗是我的英文课本呢！他的翻译
出神入化，好像每个地方都浸入了自己无限的激情。
虽然观点有些老派了，可是对英文的感觉简直是登
峰造极，我找不到比他更有天分的人才。霍桑的
〖古屋杂忆〗还有华盛顿。欧文的〖西敏寺〗透露
出那种涓涓细流般和谐丰瞻的美，在那个人影寥寥
的美国大陆好像在演出中国的琴曲，其时冷月激射，
树影如水，谁能不发思古之悠情？

说起域外总有一丝枉然，因为物理和心理的距离都
是那样的长；可是一旦发现了某些共通的地方，就
会格外的喜悦，四海之内，人同此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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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是五年前的我，我也会说：“不行！”

※ 修改:·Johnathan 於 Aug  8 10:52:28 修改本文·[FROM:    166.11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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