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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ohnathan (乔纳森), 信区: Reader
标  题: 数一数坟头（四）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Wed Aug 13 17:09:22 1997)

周良沛有一本论文集名字叫〖港风台月〗，真的是
一个让人心动的名字，感觉象一阵潮湿的季风将我
的足印轻轻地扑向台北或者香港的十丈红尘。

八十年代中台湾的诗歌和散文一下子齐步走似的闯
到了大陆，我也正在诗思缤纷的年纪，所以轻易地
就给俘虏了。
第一个让我沉醉的是余光中，这个自称是右手写诗
左手写散文的英文系教授把中国字揉在手心里，让
它的弹性发挥到了极点。〖听听那冷雨〗，〖记忆
象铁轨一样长〗这样一首首无韵诗，让人在异域的
血色玛莉和本土的五粮液中盘桓，嗅着陈年积淀的
香气。钢琴声中倏地旋出一柄黑伞，或者飞驰的汽
车变成了大白鲨，诚如他自己所说：五步一楼，十
步一阁，左右逢源，绝无冷场。后来那些很有分寸
的幽默文章同样是拈花微笑，无半点轻薄色。〖我
的四个假想敌〗，〖催魂铃〗等文把我们为之反侧
的小小困扰全穿上花花绿绿的百衲衣，只觉得像笑
嘻嘻的小孩子，让你疼也疼不得，打也打不得。其
实文章究竟不止是文字，它讲性情，格物理，总要
给你的灵魂一个交代。因此，没有什么纯粹的美文
可言，说到痛处，沙中见得一朵花。余光中的文章
有对生的首肯，对爱的呵护，那汩汩的文字中融会
了多少感激与珍重呢？
先是在〖新华文摘〗上看到两篇，然后是〖台港文
学选刊〗上的一个特辑，再有是秦皇岛买到的文集
〖鬼雨〗，现在很容易得到〖桥跨黄金城〗了。十
来年的光景使诗人的鬓角平添了银发，而我也在诗
的冰块投入的那一大杯城市里面游走了这么久，人
生啊，人生，我接近你，像猛虎去嗅一株蔷薇。

虽然现在看许达然的文集会生出许多不能尽意的感
慨来，但是我得承认第一个使我知道生存而外尚有
一个历史在的人，是他。他在大学里面读历史，可
是也在历史里面读人生。当街头纷纭于你如白云苍
狗般变动不居的时候，一个念头就会跳将出来，你
要面对的除了此时此地以外，还有奔腾不息的历史。
特洛伊人的武功或是拜伦行经希腊的船只，好像不
再是不相干的事情，因为你终有一天和它们在一起，
闲看人世穿梭的风景。不管在许达然那时年青的胸
怀里历史究竟是什么，至少他告诉了我，一刹那是
永恒的一环链条。

还有多少让我砰然一动的名字呢？我一页页地撕去
了日历，那些刻画我少年时光的一段段文字也变得
淡泊。可是，发生过的怎能抹去，象你初恋的情人
一样即便那时还在大声朗读课文呢，可你忘不了她。

到九十年代，我很偶然地读到了早慧的女作家简贞
（应该是'女'加'贞'，字库从缺）的万字长文〖四
月裂帛〗，读得我的身体发冷，感觉象自己的一部
分被人拿走，心灵接受着洗涤和拷问。诚实，而且
绝不罢休地向生活讨索感情的激荡，这是我梦想的
生活态度！女作家在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她的情
人，因为没有什么比纯粹的生活更令他们觉得可以
放弃一切的。虽不能至，九死以赴的精神菜谱是要
把人间所有的昂贵美食全部排斥在外了吧。会饿死
在这个人世纷杂大排挡吗？我不知道，可是如果能
在都市荒凉一角，喝一杯冷言冷语的酒，让烟头的
亮光照红两人的面庞，那么你还想要些什么呢？
现在〖简贞散文〗和〖忧郁女猎人〗都在大陆买得
到了，可是仍然觉得集中的〖四月裂帛〗是最让我
动情的一篇，生生死死其实又有什么关系，让最后
离开的人一把火烧光我们的故事，好像我并没有在
这个星球上生活过一样。

台湾的文字究竟是在唐诗宋词里打过滚的，而香港
也居然古色古香得起来，这不得不感激那些心弦迷
乱不忘旧国的文人们了。
董桥现在的文章有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不负责任的
感觉，不过〖这一代的事〗和〖乡愁的理念〗是难
得的佳作，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对有些"倚老
卖老"的现在的董桥有更多不满。他的文字有英国人
那种无论什么题目都拿来讲讲的风度，可以把性感的
一类问题写的莲花宛在，不可近亵。他那篇〖世界上
最大的书店〗那篇文章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一抬头感
觉一阵眩晕的体验是我能深深体会的，面对着永远读
不尽的书籍，谁能不感到千年的重荷呢！

钟晓阳的小说总是让我看了灰心，太多俗滥的东西逼
得一缕敏感透不过气来。不过她的一篇〖惜笛人语〗
却写的空灵踏实，好处占尽。不管我的嘴唇有多么地
不适合吹笛子吧，我还是买了一枝，想学吹的。当然
最后作罢了，可是袅袅笛声，垂垂缨络，始终在吸引
着我。而看她那写的亦轻亦重的文章，终于明白牵系
着中国风骚一线的究竟是怎样的执念和洒脱了，即便
不会横笛一曲又有何碍？

'只为了在纸上嗅一嗅巴黎的气息，就买了这样一本
书，算不算一种奢侈呢？'，这是我写在香港迈克的
散文集扉页上的一段话。等读完了这本叫做〖采花
贼的地图〗(!)的集子之后，我告诉自己，这不是奢
侈，是惊喜！迈克谈法国大街，商店，电影院的文字
美的不得了，而且不止是美，更有中国人对欧洲价值
的的曲意辨析，把生活和审美放入同一片阳光里，我
爱如此闲情。同性恋的文化话题居然可以说的那样干
净利落，那爱则爱之，敬则敬之的大度也是欧风美雨
淘洗的结果吧。'见贤思齐'的我，真的对这样的文字
感到敬畏，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去抚摸那道风景，让它
们在我的掌下一一成为现实。


我写了很久，回忆了很久，赢得秋坟鬼唱诗了吧？好，
只要奇幻美丽，管它是仙凡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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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是五年前的我，我也会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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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fzx 于 Aug 28 10:54:58 修改本文．[FROM: heart.hit.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