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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ohnathan (乔纳森), 信区: Reader
标 题: 狱与欲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at May 9 21:33:57 1998)
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到北京来住了一周,在西单外文
书店买了本矮脚鸡公司出的《王尔德选集》。这么多年也没
有认真地读过,真是可惜了,不过倒也说明了我对王尔德两
不拖欠的感情。
朋友当中数sunsun的英文好,对王尔德又极有心会,恐怕是
连《雷丁监狱之歌》也读过了。我有次问她,还有什么没看
过的?她一脸怨抑地说:就差《狱中记》了。现在我倒可以
跟她道喜了,《狱中记》的中文译本出版了。
王尔德和博西.道格拉斯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本来就是本
烂帐,1897年王尔德出狱后把十万字的长信《从深处》(即
《狱中记》)托人转到博西手中,博西看都不看。1900年王
尔德就死了,博西倒活到1945年,还写下《王尔德和我》一
书,是恩是怨且不管,至少感情不能说是零。
王尔德的入狱当然是由同性恋而起,不过真正的推动力量却
未必是这方面的。那时虽说法律上明文禁止同性恋,但贵族
上流中原是心照不宣的,风流韵事不在少数。怎么王尔德偏
偏入狱了呢?除了博西父亲的影响,主要是王尔德平日恃才
放旷,倾咳珠玉之际难免授人以柄。所以我倒觉得他是因为
社会上对他的不满和积怨而遭囹圄的,异端总是为厄运所青
睐罢。
监狱生涯之于王尔德可谓命运与心性的转戾点,他收起在《
温夫人的扇子》和《认真的重要》里面玩熟的辛辣机智,开
始正视自己的存在,甚至开始对“悲哀”的玄想,说“有悲
哀的地方就是神圣的所在”。不能不说这给他的一生的结尾
加上了一粒重一点的砝码,比起他那些早年警句来,《狱中
记》更有人间的滋味。
这封写给博西的信就是从对博西的指责声讨开始的,亏得王
尔德那支笔,倒好象理都在他这边似的。其实同性恋也是恋,
既是恋,就有狂热就有怨恨,就讲不了是非。入狱的是王尔
德,我们也只能纵容他倒倒苦水。
恨,也是一种深情,因为不能遗忘。及到两人彻底殊途了,
王尔德还是这么爱恨交杂,念念不忘,确让后来者读之伤心。
他是在信中不着边际地谈了基督和痛苦,有点不能使人信服,
不过他真的是改变了,信了天主教,出狱后没几年就死掉了,
虽然未必是痛苦而死。象王尔德这样彻头彻尾的自负的人也
变了,也许唯有爱欲有这样的力量。
有变,也有没变的,或许是变不了的。以前我读书总是读出
作者想要告诉我的,现在呢,我读出自己想要读的东西。比
如这样一点没变的东西:王尔德曾经大肆夸奖博西写的一首
诗,把他“比作许拉斯,雅辛托斯,琼奎尔或那喀索斯,或
某个伟大的诗神用爱滋养并赋予荣誉的诗人”,实际上王尔
德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他说“我给你的回信是我在幸福的-
-尽管是任性的--时刻会写给任何一个年轻优雅的,送给
我他自己创作的诗的大学生的那种信,并且相信他有足够的
才智或教养来正确解释它那奇异的语句”。原来如此。后来
呢,在王尔德要博西听听他智慧的母亲的话时,王尔德这样
形容这位母亲:“一个在思想上可与伊莉沙白.巴雷特.勃朗
宁等列,在历史上可与罗兰夫人的地位相当的妇人”。我们
真得自问一下是否有“足够的才智或教养”了,别把这位了
不起的母亲理解错了。
说起来,王尔德的俏皮话说的不赖。我今年冬天看威廉.冈特
写的《美的历险》一书,就发现这伙英美唯美纨绔中,数王
尔德的俏皮话有一丝苦味,道出些人间的无奈,比画家惠斯
勒那一套笑话要中听多了。但是,王尔德的俏皮话说的也是
太多了,不把语言当作一回事,所以他夸赞起谁来,我们也
只好事先打个折扣。配特或者王尔德都得这么看,王尔德的
名文《谎言的衰颓》莫非竟是谶语?
去年英美等四国联合出品影片《王尔德》,我看了剧照,觉
得主演双眸滞浊,没有王尔德本人漂亮。其实王尔德不光有
天鹅绒的大褛和手中的百合,他的眼中也藏着机锋,当然,
也藏着爱恨。
[附记]:我想感谢socks,是ta刺激我反省自己的写作,
以至一度搁笔,也是ta在一篇回信中说:“
太敏感了!”(ta身在美国,能写下这几个
字已经让我感动了),使我觉得自己虽然不
济,但还不至于完全与人雷同,还可以写一
写,虽然我写的未必是ta想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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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与欢,天之所以鸩人;
悲与死,天之所以玉人。
(明)卓人月
※ 修改:·Johnathan 於 May 9 21:39:14 修改本文·[FROM: 166.111.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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