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kroll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crazy (雪山), 信区: Rockroll
标  题: 崔健:在一无所有中呐喊(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31 16:19:08 2000), 转信

我们已经知道,西方摇滚乐的崛起和发展与其整个历史文化以及社会政治有着密切的 
关系,而且我们也同样知道,当代摇滚乐对整个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现在,我就来回答

我在本书第二章结束处所提出来的那个问题,即:摇滚乐在中国的异军突起、迅速流传

以及同时遭受巨大非议和排斥,它与中国文化和当代政治究竟有什么关系? 

本世纪七十年代中末期,在中国,一场突变的政治风云宣告了一个灭绝人性时代的 
结束。当人们从潮湿的梦境中睁开疲倦的眼睛,顿然发现自己早已成为一个历史的落伍

者而气喘吁吁地跟在人类车轮的最尾端,当这种毛骨悚然的现实一下子摆在中国人面前

时,人们傻眼了——这个一向自认为是九洲之中心的泱泱大国忽然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天

府显得如此凋败。于是人们终于擦亮了眼睛,在别人健壮的体魄上看到了自己柔弱的身

躯。终于,一场声势浩大、不可阻挡的改革之潮在全国狂然掀起:商品经济、竞争意识、

民主自由等一系列西风吹进了这块亘古的中原大地。那种古老的小农经济和过时的产品

经济以及亲亲为宗、遵一守旧的社会、人格模型在这阵西风中瑟瑟颤抖。尤其是几千年

来一直在意识形态上统治着中国人的儒家文化受到了猛烈的冲击。正如西方人的上帝在

欧洲文艺复兴之后渐渐死去一样,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上帝——孔子及其儒家学说在统

治了中国人两千余年之后,也开始走向死亡。但是中国人的这个上帝比西方人的上帝至

少晚死了大约二、三百年,而正是在二、三百年里,西方人开始在各方面把中国人远远

地甩在了后面。 

。。。。。。。。。。。。。。。。。。。。。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这个在中国人心中有着神圣光环的政治神灵终于从 
高高的神坛上消失了。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行将结束,也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即将到来。

当时,一股强大的反叛潮流已经涌到了社会的喉咙口,只要一有机会,这股狂潮就会冲

出来淹没所有的大街小巷。 

1976年10月6日,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终于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们的完蛋结束了中国人无地自容的辛酸历史,这实在是一段难以启齿的历史:一个十

亿人的民族竟被几个人随便玩弄,从国家主席到大学教授,从外交部长到四类分子,从

走资派到红卫兵,都成了他们手上的一块泥巴,他妈想捏就捏、想砸就砸、想消灭就消

灭。那时候的中国人,早已成了被抽去人性的动物,而中国却象个马戏场,人人都象耍

猴似的在几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口令中东窜西跳。他们除了被强行灌输某种既定的

思想以外没有思想,也不会和不敢思想,甚至连自己的性别都快分辨不清了。梁晓声在

《一个红卫兵的自白》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敢与最有权威的社会心理学家进行一场公开的大辩论,用不胜枚举的例子证明, 
我那一代,当年个个都是精神压抑者和性压抑者。政治家们只牢记不忘当年红卫兵们的

造反行径,却不敢或不愿承认,社会从我们的童年到我们的少年,对我们实施了何等严

重的‘异’教育,它几乎抽掉了我们的性别,视我们为中性。”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图景,因为倘若一个人连自己的性别都不敢以正常的勃起予以 
证明那么这种人性摧残所导致的结果则是: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在觉醒中爆发! 


1978年10月,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三中全会终于把当代中国人从精神的墓穴 
中拉了出来。“改革开放”的口号吹醒了已经处于半疯癫半麻木的华夏子孙们。几乎是

在一夜之间,人们纷纷从阴暗的精神隧道里爬了出来,他们打开窗户、打开大门、打开

报纸、打开收音机、打开自己的胸膛,让久违的新鲜空气吹抚自己,让失落已久的人性

太阳照耀自己,让淤积在自己心中那多年的辛酸和愤怒一古脑地倾泄出来。 

文艺界,这个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江青强奸了十年的苦命儿,首先发出了含泪的控诉 
——“伤痕文学”——以一代人的种种控诉、哭泣、愤懑和怒吼,拉开了中国八十年代

大反叛的序幕。 

与此同时,一个纤细柔软温暖迷人的姑娘以其美丽妩媚的歌声醉倒了上亿中国人, 
这位名叫邓丽君的台湾小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满怀豪情的革命歌、造反歌、颂神歌

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反击右倾翻案风假大空外加迎来世界一片红之类的精神垃圾统统送到

它们该去的地方: 

夜幕低垂红灯绿下 
霓虹多耀眼 
那钟楼轻轻回响 
迎接好夜晚 
避风塘多风光 
点点渔火叫人陶醉 
在那美丽的夜晚 
在那美丽的夜晚 
那相爱人儿伴成双 
…… 

一阵久违的温暖滋滋地流入了人间沧海,听惯了“高、响、快、硬”铁心肠的精神 
麻木者和饥渴者缓缓地舒过气来,一代受够了“严重的异化教育”的人们突然发现了人性

原本如此光明,大地复苏,万物发情,凝固的血液开始顺着欲望的血管慢慢地向外涌动、

升腾、勃发、狂潮大起! 

流行音乐(或称通俗音乐),这个被两千多年前的孔子称为“郑卫之音”的“淫种”,

今天终于大摇大摆地走上了中国的舞台。从李光羲演唱《祝酒歌》开始,王酩甩出了他

的《妹妹找哥泪花流》,李谷一唱《乡恋》,苏小明与《军港之夜》,郑绪岚演唱《太

阳岛上》,朱明瑛与《大海啊故乡》,还有沈小岑唱的《请到天涯海角来》;接着出现

了王洁实和谢莉斯,不久台湾校园歌曲传来了《外婆的澎湖湾》,再后来邓丽君的大陆

翻版程琳在某些人“轻佻油滑,娇柔做作”的指责下把自己的专辑《小螺号》发了 
170万盒!接着张行又把“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送到了全国各地,再接着成方圆、

周峰、张蔷、吴涤清、王虹…… 

至此,流行音乐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在七十年代末期到八十年代中期,它所担当的角 
色是给中国人带来了一种可以温暖人性的情感形式。作为一门极具感化力的艺术,音乐对

于人的精神运动形式有着强大的感染力。关于这一点,无论是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学派,

还是中国古代的儒家学说都很早就认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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