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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razy (雪山), 信区: Rockroll
标  题: 崔健:在一无所有中呐喊(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31 16:19:46 2000), 转信

王蒙也许是疏忽了,因为他没有看到,当时最能代表这个时代情绪的就是一代人那 
种普遍的一无所有感,而当时最能体现这种时代情绪的艺术标志就是崔健的《一无所有》。也正

因为如此,当崔健在1986年5月9日第一次吼出这歌时,就立刻受到了青年一代人

的广泛欢迎并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 

但是,我今天想第一次站出来公开这么一个事实,即:崔健的《一无所有》在很大 
程度上说,它原本只是一首极普通的情歌。但问题就在于,当这首普普通通的情歌一问

世就被即刻演绎成一首时代的悲歌,这本身就是一个时代情绪的自我证明。曾经有一篇

文章是这样评述《一无所有》的: 

“《一无所有》突破了传统文化的屏障,唱出了中国人的苦闷、彷惶、困惑与失落 
的矛盾心情,它唤醒了年轻人的灵魂,为自己的未来而使劲地呐喊。” 

不过我以为,与其说这是对《一无所有》这首歌本身的分析,倒不如说是接受者所予 
以它的社会学注释。可以说,崔健对《一无所有》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是深感意外的,

他本人在创作这首歌的时候,其出发点远非我们现在所想像的那么深刻和宏大。所以我

说,《一无所有》之所以获得如此巨大的反响并成为一首具有历史意义的歌,其最大的

原因就在于广大听众通过这一艺术媒介而共鸣出这个时代本身的精神。对此,崔健本人

也曾说过: 

“听众之所以喜欢我的歌,我想主要是因为他们从我的作品中找到了他们自己想要 
表达的东西。我的歌只不过是一种媒介,别人通过它,来发泄自己的情感。” 

但不管怎么说,《一无所有》的成功,标志着摇滚乐作为一种影响社会和参与社会 
变革的文化力量,第一次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1990年4月,我在成都拜访了中国著名美学家高尔泰。这位五十年代因主张 
“美是自由的象征”而被打成右派的人道主义美学家,如今已被历史的沧桑磨得耳聋眼

花。然而从他对崔健的评价中,我发现这也许是中国的著名学者第一次对音乐抱有如此

深厚的希望: 

“也许崔健及其摇滚乐是中国目前唯一可以胜任启蒙昧的艺术形式了。因为理论界 
的范围太狭窄,起不了大面积的启蒙影响,而音乐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它能起到任何其

它方式都达不到的作用。中国需要启蒙……” 

不久,在中国具有高层次水准的《读书》杂志,也在1990年第5期上发表了一篇 
题为《从“无”到“空”》的学术性文章,破天荒地第一次把论述摇滚的文章放到中国

学术界的最高位置予以观照: 

“价值解体和悬置所留下的价值虚空是一部分中国城市青年关怀的中心。‘四·五’ 
一代发出‘世界,我不相信’的呼喊后不久,城市青年们却发现一无所信很快失去了它

起初对自己的抚慰作用。失去永恒性和神圣性的生活不再舒适,也不再安慰人。新的摇

滚在这种情绪和感觉中应运而生,立刻征服了城市青年的心。在新的摇滚中听到自己的

呼喊,在这个意义上,歌手不再是一个流行歌星,而成为时代的一个文化现象……” 

当然,尽管我现在依然不敢说,王蒙,你应该把崔健的《一无所有》来作为概括这 
个时代标志的歌。但是除了这首歌之外,还有哪首歌又能引起如此广泛的精神共鸣并成

为一种文化现象呢?恐怕是没有了。 

。。。。。。。。。。。。。。。。。。。 

这种愤怒,我是能理解的,但无法对话。因为彼此的心境和思考的层次相差太远了, 
这一种代沟,一种在历史转折时期所无法避免的心灵交战。老实说,当代中国的老年人

和年轻人都是同样孤独的,但这种孤独感的精神内涵则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说老年人的

孤独在于他们已经失去了往日那种长辈的荣耀和尊严,并继续固守在传统的道德规范中

悲天悯人,那么年轻人的孤独则在于他们已经从父辈的“家规”中走出来,并昂首阔步

在寻找自由的道路上踽踽独行: 

我要从南走到北 
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 
但不知道我是谁 
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 
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 
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 
也不愿有人跟随 

——《假行僧》 

自由,这是崔健及其摇滚从一开始就竭力渴慕和追求的宗旨。从“我要给你我的追 
求,还有我的自由”到“我的自由是属于天和地”,再从“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

愿有人跟随”到“打不开天,穿不过地,那自由不过不是监狱”…… 


1990年3月26日,西安有位记者曾经这样问崔健:“你认为你的摇滚乐在 
中国的功能是什么?” 

崔健答道:“我认为它的最大功能是表现一种自由,这种自由是人生而有之的。 
这并不涉及什么制度、什么国家和什么民族,不管人生存在什么环境里,他都有一种 
表达自己自由的欲望。” 


“《一无所有》这首歌,我已经唱了三年了,虽然从物质上来说,如今我已不再 
一无所有,但在精神上我依然感到一无所有。” 

这是1990年1月27日崔健在北京工人体育馆的舞台上所说的一番话。这句话 
既代表了崔健本人的心灵现状,也道出了《一无所有》这首歌的全部精神内涵。 

西班牙哲学家乌纳穆诺在他的《生命的悲剧意识》里有这样一句话:“只是思索我们 
的运是不够的,我们还必须去感觉它。” 

如果说,崔健的前期摇滚作品大多是体现了一种对自身命运的思索,那么到了他创 
作的第二阶段时,则更多的是用生命去感觉这个命运了。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 
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 
我说我看到了幸福 

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 
它让我忘掉我没地儿住 
你问我还要去何方 
我说要上你的路 

看不见你也看不见路 
我的手也被你攥住 
你问我在想什么 
我说要你做主 

我感觉你不是铁 
却像铁一样强和烈 
我感觉你身上有血 
因为你的手是热乎乎 

我感觉这不是荒野 
却看不见这土地已经干裂 
我感觉我要喝点水 
可你用吻将我的嘴堵住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 
因为我的身体已经枯干 
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 
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一块红布》 

与《一无所有》一样,这首被称为“一首真正的历史悲歌”的《一块红布》,自从 
它问世以後,既受到了广泛的共鸣,同时也遭到了激烈的反对。但不管是共鸣者还是反

对者,他们所赋予这首歌的全部意义都是一种社会学的注释。 

曾几何时,红色对于中国人来说,绝非只是一种颜色的意义。从很大程度上说,它 
象征着一种信仰、一种理想和一种追求;红色根据地、红色中国、东方红、五星红旗、

红宝书、红海洋、红艳艳、红彤彤、鲜红鲜红的红太阳……一切都是红,红色就是希望,

就是光明,就是革命和幸福。但在中国人民的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中,“世界一片红”

所造成的红色幻觉不但使人们对生命之树的碧绿、大海天空的蔚蓝、收获季节的金黄、

北国风光的洁白失去感应力产生恐惧感,而且对红色本身的真伪及其丰富层次也几乎丧

失了识别与分辨能力。哪是真红?哪是假红?哪是粉红洋红桔红桃红深红浅红紫红玫瑰

红?须知,林彪、“四人帮”这些政治奸商和精神掮客,他们声嘶力竭大声拍卖的是 
一堆贴着红色商标的伪劣品和冒牌货。尽管他们造假的本领极高,常常可以达到乱真的

程度,但历史已经证明:“文革”的红色大泛滥不过是一种裹在红色糖衣内的精神毒剂

和政治迷幻药罢了。沉浸在这个泛滥成灾的“红色海洋”里,这个感觉真让人舒服, 
手捧红宝书,心向红太阳,毛主席万岁万万岁;眼泪流出来,口水溅出来,灵魂飞出来,

它让人忘掉没地儿住,没关系,接着喊:“你问我还要流出来,口水溅出来,灵魂飞出

来,它让人忘掉没地儿住,没关系,接着喊:“你问我还要去何方,我说要上你的路。”

眼前一片红,人差点昏过去,但我的手已被你牢牢攥住,逃不了,也不想逃。你问我在

想什么,我说我要你做主,民主民主,就是为民做主,你不为民做主,俺民就没了方向。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可是突

然间那个舵手不见了,太阳也慢悠悠地下了山,雨也没了露哪来?于是俺就渴得慌,想

要喝点水,可你却用革命的吻将我的嘴堵住。怎么着,没脾气,能走的今儿全走了,找

水去,先是美国、加拿大,後是西德、澳大利亚,再是日本、比利时,最后是波兰、匈

牙利,现在就差越南、柬埔寨了。可是我就是不想走,我也不想哭,因为我的身体已 
经干枯,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苦恋情结”,这是中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几千年来的悲剧性格。不管历史对他们 
进行过多少次摧残和玩弄,他们总是默默地忍受着。而当历史向他们道歉时,他们又是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恩不尽……有人说,崔健的《一块红布》非常准确地体现出这种中

国传统人格的悲剧性。同时,它以一块红布作为象征,反映了一代人对红色的历史内涵

所作的心理体验——这是悲壮的体验,也是反思的体验——合成器大三和弦庄严地响起,

一块红布蒙在眼上,看见了什么?看见了幸福,红色的幸福,隔着一层红布,是真是假?

是存在还是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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