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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在这块土地上撒点儿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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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块土地上撒点儿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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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时报》1991.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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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京剧界的顶尖全能演员李慧芳感慨地问我:「在我们这一行琢磨个几十年,还未
必能成材,怎麽他们只要一登台,就红成那个样儿?」她所说的「他们」是群很难以
一言蔽之的歌者,其中包括流行歌星,也包括了一部分摇滚乐手。如果笼统地看,「
他们」只是「搞音乐的年轻人」,属於一个令老前辈难以理解的世代。「你说的这个
『崔健』,他的『艺术』究竟怎麽样?」我在回答「有」的同立刻想起崔健那首《像
一把刀子》的几句歌词——如果我贸然念出来,所有的老前辈都可能认为我,还有那
些「搞音乐的年轻人」都已经疯了:「你赤□的身子放著光辉/照得你那祖宗三代露
出羞愧/你张开了胸怀你还伸出了手/你说你要的就是我的尖锐」。

台湾的媒体读者和观众也许比一位北京京剧界的前辈艺术家熟悉崔健的名字,却也可
能和她一样不明白崔健和他的音乐。即使崔健自己曾经强调:「想要真正了解我,只
有去听我的歌;我要说的话都在歌里。」然而要解读这些歌的时候,人们恐怕必须面
对更为复杂的问题:除了旋律、节奏和歌词的字面意义之外,它们还指涉了什麽?倘
若把这个问题还给崔健本人,他只会把它说得更「不明白」。一个从香港到广州去听
崔健最近的一次演唱会的记者问他:「你为什麽会用音乐去批判中国文化?」——这
位记者并非无的放矢,所谓「批判中国文化」之语是崔健的挚友兼工作夥伴梁和平在
《一无所有》这张专辑发行时为崔健下的的注脚;而崔健的答覆也许出於谦逊,也许
夹带揶揄,也许是随口敷衍,也许是崔健又想推翻一次「媒体所描述的」自己。大凡
采访过崔健的人们都会感受到同样的「浑沌」——面对种种试图了解他和他的音乐的
问题时,他经常这样说:「音乐这里头的东西我说不明白,要是能『说』明白,我就
不必搞音乐了。」「有人说我的音乐是 Soul,有人说是 new wave,我自己也弄不清
楚,也不想弄清楚。」「你再问下去,我就要胡说八道了。」要不就是「很多人问我
这、问我那,老实说:在他们问我之前,我压根儿没想过那些问题。」一如《从头再
来》的歌词所描述的:「我愈来愈会胡说/我愈来愈会沈默/我愈来愈会装作我什麽
都不明白」显然,倘若要了解崔健的「艺术」,我们势必要从旁的材料和方式中「从
头再来」。对我而言,在北京和广州与崔健几次谈话的经验和纪录也只有在编入「中
国摇滚音乐的初期阶段」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之下,才比较能够清楚地呈现出「可解」
的意义。

我手上有一张「庞克摇滚」的标签,如果就这样把它贴在崔健的背上,似乎非常冒险
——因为一般人所了解的、出现於一九七六年以後的英国青年庞克族群通常有著极其
鲜明的打扮和装束,他们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皮夹克上必备形式复杂的金属拉□以
及「无政府」、「遥控」、「流鼻血」之类的标语贴布。他们的反社会态度与异端言
行彷佛在「渲染及及复制」六○年代的嬉皮世代。崔健好像从不曾穿皮夹克亮过相,
他和「庞克摇滚」有什麽关系?

事实上「庞克摇滚」也曾经有过短暂的「初期阶段」。早在一九六四年四月,「披头
」合唱团以「 Can't Buy Me Love」一曲风靡大西洋两岸,数以千计的年轻男歌者受
到鼓舞,遂逐渐从节奏蓝调( R&B)和摇滚乐的传统中发展出一种新的曲风。年轻的
叛逆小子在演唱这些音乐的时候刻意模拟、传习某种原始而粗糙的方式,其特色往往
在於咆哮嘶喊的发声以及严重扭曲的旋律和节奏。其中最值得注意的部分是歌词都在
倾诉著「遭受女孩子和上一代折磨」的痛苦。一九六七年以後,这些音乐团体大多消
失(或者借由迷幻药的『启迪』而浸淫於 Acid Punk音乐的炮制),直到一九七六年
以後,第二波的「庞克摇滚」因应著反「进步音乐」( Progressive Music)的时势
而生,人们便将 Ramones和 Patti Smith、 Sex Pistols以及铜拉□、皮夹克遍布於
都会街角的 Skin-head视为「理所当然的庞克」。於是,追随於「披头四」之後,匿
迹於「迷幻药」之前的个「初期阶段的庞克摇滚」便隐而未彰了——然而,「受女孩
子和上一代折磨」的主题在中国大陆摇滚乐的启蒙时期重新上演了一遍。那是在「披
头四」获得英国女皇颁赠爵位勋荣二十年之後。一九八五年春,大陆第一次出现了较
为正式的摇滚乐队「不倒翁」,如果依照崔健自己的说法:他开始接触摇滚的时间还
比「不倒翁」的出现时间晚一年。

「不要著急/我的宝贝/我要用我的血换你的泪/不管你是老头子还是姑娘/我要剥
下你的虚伪看看真的」——《像一把刀子》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一旦把「老头子」和「姑娘」的字面意义看死,崔健自然不能见容於绝大多数的公民
——任何一个中年以上的男人或稍具女性主义意识的女人都有指责他的音场。在一块
经历过无数次大小斗争和运动的土地上,崔健以及比他更早投入摇滚乐领域工作的人
都轻易体会得出:这种音乐的初期阶段是在众多复杂、巨大的误解压力之下展开的。

八○年代以来的改革开放政策在表面上朝大的方向为中国大陆带来政治和经济层面的
刺激。以英语文化为主要背景的许多事物、时尚、趣味和观念也随之引进。在这样的
时空之下,我们明显地看见不同的文化理念朝两个方向流动著:对「开放门户」所在
地的一些经济特区和大多数醉心於物质条件之改善的老百姓而言,流行(速食店、彩
电冰箱、名牌服饰和港台通俗歌曲等等)体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价值观,也似乎借助
於消费优势来暴露既有体制的种种缺陷和谬误。然而在另一方面,流行文化并不具备
挑战一个「旧社会」、「旧制度」的思辨或行动能力——在某种生存逻辑的推演之下
,流行文化甚至必须极具妥协地接受「旧社会」、和「旧制度」的宽容和利用;正因
为这种挑战能力之阙如,邓丽君婉转轻柔的歌声和琼瑶炽烈浓郁的爱情顺利地为台湾
民众制造了「风行大陆」的文化反攻神话,但是,也正因为向「旧社会」和「旧制度
」挑战的需求尚未满足,中国大陆的年轻人发现了第二个方向——一个具有「反」的
意识的、袭染知识份子气质的、充满质疑与不安的以及随时处於矛盾自觉的方向;一
个属於摇滚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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