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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在这块土地上撒点儿野四之(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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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块土地上撒点儿野四之( 3)
崔健借用「文化上的精神阳萎」一词显示压制音乐的危险
所以他说:委曲求全的事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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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时报》1991.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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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吃什麽苦,也没什麽福,现在我们连要求也没有了。」——崔健
「这儿的空间/没什麽新鲜/就像我对你的爱情里没什麽秘密/我看著你/曾经看不
到底/谁知道进进出出才明白是无边的空虚」——《这儿的空间》
群众对於释放其压抑的音乐「一点儿也不挑剔」其实隐伏著某些危险——它使「摇滚
」成为乐手和乐迷在演唱仪式中相互宣□情绪的工具,而非透过对话关系经营起一个
艺术形式自身的传统。西方的现代音乐发展历程就是一个例子:我们很难想像:五○
年代视黑人音乐(如节奏蓝调)如洪水猛兽的白人文化禁制如果一直持续到七○年代
,则发源於牙买加的「 Reggae」音乐是否能以其杰出的反覆连缀低音和特异的提拨吉
他指法来丰富摇滚音乐的风格?果真如此的话,恐怕连浸润节奏蓝调甚深的白人乐团
「 Rolling Stones」都不会在六○年代初期出现。
崔健借用「文化上的精神阳萎症」的骇俗语词或许谈不上多麽「深刻」,然而这个语
词却足以显示出前述的那种危险:一个对摇滚乐没有什麽要求的世代并不能单靠他们
对禁制的反感来丰富这个音乐的传统。
在一般人(包括海峡的彼岸和此岸)浮泛的印象里,崔健的《一无所有》泰半被理解
为「一个物质生活穷窘的男人的告白」——这或许是崔健创作时的初衷:遂也被一些
穿凿附会的媒体报导成:「崔健饱尝饥饿之苦。」或「生活和创作历程充满艰辛。」
并且利用「物质生活穷窘」作为《一无所有》「反映」大陆青年「内心痛苦」而「引
起广大回响」的证据。事实或许不枉,然而崔健本人却在另一首《这儿的空间》里引
起了所谓「一无所有」的意义:那是一个「没什麽新鲜」和「无边的空虚」的精神状
态。处於这种精神状态中的人们「连要求都没有了」。
在摇滚乐发轫的「初期阶段」,「连要求都没有」也许并不值得过分悲观;虽然整个
现象的表面略显尴尬——人们会把「流行」和「摇滚」含混地视为一物,也会用同样
仪式化了的欢呼和掌声来迎接那个手持麦克风的舞台英雄。「当初没什麽选择的时候
,我们也都喜欢邓丽君。」刘效松说:「一旦选择的机会多了,人们自然就能分辨了
。我们就是这麽搞过来的。」
「你们那儿有首歌儿叫《美酒加咖啡》;如果说流行歌曲是美酒、咖啡,摇滚乐就是
药。」——刘君利
「摇滚乐一直处在传统和世俗的双重势力之下——前者是历史的压力,後者是市场的
压力;後者里面的矛盾要比前者大得多。」——崔健
崔健到广州举行演唱会期间,当地的花园酒店待之如上宾,特别为他准备了一间总统
套房。他的工作夥伴用电子摄影机拍下室内豪华的装潢和设备时,他以自嘲的语气说
:「摇滚乐正在面对腐化的危机。」
长期以来,急速窜红且享有国际声誉的崔健其实一直保持某种程度的警醒——此一警
醒正来自於崔健所谓「市场压力内部的种种矛盾」。摇滚音乐史上的确不乏这样的例
子:一个透过曲式和歌词提出某种「争议」的乐手一旦走红并造成广大影响的时候,
群众的要求便成为艰钜的负担——他应该保有先前那些令群众痴狂的风格和议题来奠
定较稳固的传播基础,以便赢取更有利的演出条件?抑或远离那些令自己振奋的掌声
和欢呼去寻访另一种「争议」的可能?这不只是一个「现实/理想」如何选择的陈腔
滥调,也是任何一位摇滚乐手永远不能「择一而事」的存在矛盾。
目前在崔健的乐队中担任低音吉他手的刘君利曾经用「我支配它、它也支配我」之语
描述其摇滚经验。刘君利也相信:摇滚乐之於群众是一种「可以经由集体转换的消化
作用」来「治病」的药。担任鼓手的马禾更表示:「来听摇滚乐的人大部分有他自己
的需要,摇滚乐也正因为大环境里的种种限制反而扩大了它的『渗透』面积,它正在
走向底层的工人、农人、学生和一般市民;它的对象和歌厅里的对象很不一样。」
然而,摇滚乐的群众基础诚若有「日渐扩大」的「美好远景」,它显然也会像刘君利
所谓的「它也支配我」一样,掉回头来渗透著创作者。接受这种「渗透」的崔健说:
「我永远不会离开社会、离开真实的生活去搞音乐。」而不甘於被此一渗透力「支配
」的崔健又说:「委曲求全的事不能做,做了我就退化了。」
这种存在的矛盾曾呈现在《从头再来》的歌词中:「我不愿离开/我不愿存在/我不
愿活得过分实实在在/我想要离开/我想要存在/我想要死去之後从头再来」。
到一九九一年录制的新专辑《解决》里,崔健以全然不同於《一无所有》的扭曲旋律
、狂暴节奏,乃至於奇险的行腔和急碎的咬字「从头再来」了一次,毋宁可以视之为
对市场、世俗和「既成风格」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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