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kroll 版 (精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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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原欲与幻想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2月19日09:03:37 星期三), 站内信件
·吴虹飞·
原欲与幻想
早晨,外地男子站在院子里专注地梳理肮脏的头发,秋天的阳光使他的脸安静,晦
明不定。这个京城的流浪汉,在Radiohead的音乐中开始他的娱乐和消遣:他跪在地上,
用手指沾了斑斓的颜料在白纸上涂涂抹抹,口中喃喃不止。
注解:他是麦子,“微”乐队的主唱。他使用这个名字充分暴露了他浅薄无知的农
民习性,对海子的盲目崇拜和拙劣模仿,以及诗歌词汇的极度贫乏。这支乐队虽然鲜为
人知,却丝毫不亚于已经和摩登天空签约的诅咒、苍蝇、舌头、木马之流,可是这仍然
无法使他避免去年夏天在五道口的“嚎叫”酒吧被人痛殴。他蹲在地上,一言不发,而
无人出来喝止。我问麦子这是否是真的,他愤愤地说,哪里是别人打我,分明是我打别
人。
麦子麦子,你为什么总是吃那么多馍?
因为我拉得多,麦子说。
你不但拉出了锅和碗,还有一盆花,还有暖气片。
整个世界就是上帝拉出的一泡屎,事后有人煞有介事地总结。
弗洛伊德:最令人难忘的观点同时也是被认为最不合情理的:艺术家好比精神病患
者。他们的强大的本能受到了极为深重的压抑而无法进入意识中,所以他们脱离现实转
向幻想。
这样的比喻历来是被诟病为过于简单和武断。
然而没有比这更为贴切和直接的比喻了。在现场,人们可以目击,这个来自西安的
疯狂农民瞬间爆发的癫狂,而在平时,它被外界和自身的暴力压制得死死的。在一次地
下摇滚演出中,你可以看到画画和写诗的麦子狂奔、怒吼、咆哮,把自己从台上狠狠地
摔到地上。有人哭了,有人嘲笑和讥讽:你是不是专门练过?麦子说是的--他只能这
么回答。
弗洛伊德:本我自私、孤独,毫无理性,它只遵循 “快乐原则”:逃避现世的痛
苦,奔向安逸和快乐。
这种快乐原则历来是被认为和理性对立冲突。
你快乐吗,麦子?涎着脸,到处蹭钱,蹭吃,蹭地,劣迹斑斑的麦子。我知道很多
人不喜欢麦子,比如**吉他手,比如**主唱,**编辑,**女孩。趋恶扬善的人
们喜欢英俊耿直的男子和具有美丽身体和才华的女子。无论哪一种麦子都不是。他有时
是天真的,有时是狡诈的,有时是虚伪的,有时单纯得近乎美好。他的欲望存在于物质
和精神的双重匮乏中。在涂鸦的绘画中,凌乱的诗句中和暴烈的音乐中,这个该死的麦
子竟然是忧伤的!
我们沿街坐下
扯下多余的头发
咬碎要吃的面和萝卜
水不会流动
……
我们走过一群跳皮筋的孩子
仰卧在床上
烧煤 喝开水
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报纸贴满了墙壁
四处穿来电话的叫声
人们哪里去了
镜子里有一双眼睛停止了转动
人们哪里去了
人们哪里去了
在“摩登天空”出的一张地下音乐的合辑中,收录了麦子这首制作成音乐的长诗,
它的名字很长:但是我仍然习惯在漆黑的晚上触摸阴冷的墙上微弱的佛光。我们可以听
到麦子沙哑的带着浓重方言的嘶吼:街上一个女人都没有、街上一个女人都没有……
是什么让我们颤栗?只是欲望,赤裸裸的欲望,不是让人感到羞耻而是让人落泪的
欲望,不是中产阶级而是贫民的欲望。仅此而已。关于童年的回忆:饥饿,夜晚的生殖
,死亡和游戏,最后归结于无法实现的绝望的幻想。“萝卜”、“姐妹”、“烧煤”、
“喝开水”,这些简单的词,它的组合甚至不是为了审美,只是为了传达来自深处的难
以自抑的饥渴,甚至不是来自于心灵,而是来自于比心灵更为隐秘和不可控制的地方。
你无法使之成为精细的系统,没有修辞,没有结构,也无法进行语音和语意的分析。这
是一种先天的、自然的、只是由人体某些神秘的系统或者某个简单的腺体决定的,不断
被后天的社会的因素压制、扭曲至于变形的,因为羞耻而被深深埋藏起来的一种原始生
命力量。
弗洛伊德:由于解剖学、生物学机理上的模糊,我无法确认原欲的具体产生。它一
般可能表现为性欲,或者是悲伤、愤怒、冲动,极端时会是歇斯底里。这是性冲动没有
得到疏导而导致的病态表现。请注意,艺术家和精神病患者的差别微乎其微。
98年的秋天我在一条满是尘土的路上闲逛时遇到麦子,他说你好请你来看看我的
乐队好吗。其实他并不认识我。他只是盲目而又孤独地相信了我--一个浅薄无知的大
学生,一个无限伤感的小资分子,一个穷途末路的下岗女工。从一个破破烂烂的录音机
里我听到他粗糙的小样。尽管我是犹豫和迟钝的,但我还是隐隐地看到了一些不甚明了
的征兆:它是颠覆性的。它尊重反动的想象力和暴戾的天才,它将彻底打倒虚伪的中产
阶级、矫情的小资产阶级、形而上的良心和勇气,从而获得流氓无产阶级的最终胜利。
然而他的天才将受到无穷的质疑。人们也许要等到他死了才会说,麦子,“他的语言是
歌声,他的工作是消遣”(马尔库塞)。他企图使不合理的自由形象变得合理,使被人
诟病为“低级”的本能满足获得新的尊严。他们这些爱幻想的人在活着的时候只能不停
地游荡,在唱歌中幻想获得自由和尊严,并且将亲手错过幸福。
弗洛伊德:幻想,这是一个关键的词。幸福的人从来不去幻想,幻想是从那些愿望
未得到满足的人们心中生出来的。我只是一个美其名曰的精神分析学家,一个背时的糟
老头子。我爱好的是德国的古典主义文学和古典音乐。我是严谨的,同时也是悲观的。
我的时代无法理解我,我也无法理解你们这些自虐、自毁的孩子。
这是一个真诚和矫情、理性和癫狂、狂欢和忧郁并存的伟大时代。京城里出现了各
种名目的ROCK乐队和应运而生的乐评人,甚至出现了语焉不详的朋克。海子死了,Jim
Morrison死了,麦子还活着,不名一文,不合时宜。他还在抒情,而且声音更大,更绝
望,他显然没有明白“抒情”已经声名狼籍,是江郎才尽的典型表现--显然这个农民
读的书显然没能超过三本。我们接受了六、七十年代的美国过时垃圾的同时,也接受了
来自本土的风骚异常的乐评人技术加煽情的文字挑逗。这些热衷于与丰乳女人偷情的文
人,用伪神学的良心和伤感强奸乐手,以此换得手机、电脑以及势利的女人。这个世界
是为他们而设置的,不是为你,麦子。你本该凭借自己的语言方式和蛮横的想象力,与
博得无数豪侠仗义的好名声的他们公然为敌,你本该坐失良机,全盘皆输。但你终于决
定和他们做饮酒买醉的好兄弟,好朋友。我们的国情决定了好乐手和好乐评人必将沆瀣
一气,彼此倚赖获得一切可能成名的机会。
初春的一个下午,我在东北望--一个偏远的村子里再次见到麦子。自从签约之后
,他就变得干净多了。天!他又写诗了!他涂涂改改,念念有词,打着节拍唱歌,还操
着一把琴从屋里冲出来,象一个游记队员一样铿锵。这一个流氓,“三无”人员,他的
存在简直就是玷污了西北农民的清白声誉。他居然凭着他诡异和令人生疑的诡异天才就
签了约。唱片公司真是太好心了!
当夜晚来临,麦子送我去717车站,我居然看到了他眼中的伤感,我象踩到一大
坨大粪一样大吃一惊。这个充满了复制技术世界到底他妈的怎么了?到底他是在骗我,
还是在骗自己,还是我骗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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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马路旁成堆的垃圾,经过积满污水的商用占地,
经过整夜痛苦的失眠与不安,跨入美丽辉煌的二十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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