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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铁雪或盗汗——追忆十年摇滚(中)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4月16日22:19:24 星期二), 站内信件
铁雪或盗汗——追忆十年摇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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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雪或盗汗——追忆十年摇滚(中)
流氓
现在要说电影——被删改8次并更名为《长大成人》的《钢铁是这样炼成的》,它是
中国唯一可以看下去的摇滚电影,相比《北京杂种》的含糊和《头发乱了》的庸俗,
《钢铁是这样炼成的》是一部真正的电影;但对摇滚人士来说,它最大的贡献则是
真实地记录了一段历史,其真实程度达到了《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板儿砖。
电影是从1970年代开始的,然后可以窥斑见豹,看到80年代多数乐队的诞生,甚至
经纪人在初级阶段的必要性和龌龊嘴脸。生活水品的提高和摇滚乐的精神价值成反
比,但和机会、数量、水平成正比,后人可以了解到改革开放对摇滚乐意味着什么,
但最厉害的,是1989年——一个被忽略的记忆——后,主人公回到1990年代初的北京,
经历了繁荣的Party岁月,见到了吸食毒品的忧伤同行,见到了躲在小物里的苦孩
子兼混混,见证了中国摇滚一个重要的、没有人喜欢提起的阶段。在一种真实的颓
废气氛中,《钢铁是这样炼成的》太多令人感动的镜头之一,是“兰州女孩”在迪厅
喊“流氓”时,所有人都开始齐呼“流氓”,这个称呼,是如此贴切、恶毒和亲切地形
容了复杂的摇滚人。
——这个跨度,从1990年开始,大约到1995年结束,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人和事,只有
模糊的时间概念。它的表面现象就是被很多人攻击的重金属热和颓废风气,这攻击
的前者来自今天的新生代,后者是当时装神弄鬼的主流媒体。它的背景,是从1989
年延续下来的心理、社会、经济,摇滚乐在这段日子里简直太过艰难,而且几乎一
无是处。它的内部,是一直到《红星一号》才暴露出来的虚假繁荣,是铺路石、牺
牲品、老战士苦斗而庸才、衙内和傻逼被尊重的时代,是第二代摇滚人误入歧途的
病态挣扎,是“圈子”这个专有名词最终的形成。这个时代,为我们留下了“戏果”、
“飞”、“黑馒头”、“死磕”、“扒带”这样的词汇,后来的“胡同摇滚”、“痞子摇滚”、
“摇滚圈(juan)”也主要指向这一批乐队。
在观看《钢铁是这样炼成的》时,大家大笑着发现了里面给人提琴的群众演员詹华,
他是北京最好的企宣之一,现在早已经不留长发了,他留着时尚胡须。但那时人人
都要留长发啊。做一个摇滚人,大夏天也得穿战靴,皮夹克来自南方手工作坊但骷
髅项链是真的美国A牌,长发不是作为个性的标志出现的——这是又一个误会——个性
意味着千奇百怪。长发是街头暗号,是当代烧炭党区别于群众并归属于圈子的标志。
在那个没有个性也没有创造的年代,所有的衣饰,其实都是集体认同感的需要,摇
滚的虚弱因此不言而喻。与此相配的是,他们行踪诡秘,生活不为人知,愤怒是一
个显著的标志,但性生活的繁荣似乎又并不像过去那么严肃。在圈子的深处,吸毒,
作为主流媒体最感兴趣的话题,和骂崔健一样流行。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只是对当时摇滚主流的描述。
我们还是先看看流氓岁月的来龙去脉吧。1990年,中国的气氛仍然是谨慎的,除了
加倍地务实,人们难以判断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不是,摇滚乐是个例外。摇滚乐
是务虚的,所以只有加倍务虚。渐渐恢复的Party、组建、排练、创作几乎是没有
明确目的的,首体的“90现代音乐会”上,“唐朝”、“呼吸”、“1989”、“女子(眼镜
蛇)”、“宝贝兄弟”、“ADO”6支乐队为中国摇滚指明了暂时的方向——解除广大被迫
务实的青年的压抑。但事实上,因为只有在背景、深圳、武汉、沈阳这样的大城市
可以见到不多的摇滚乐演出,广大青年会为任何摇滚乐而激动得晕倒,因此,第一
代厌倦体制化生活方式的青年大多成为亲近摇滚、甚至实践摇滚的人,他们就是
倒霉的第二代摇滚人。
“90现代音乐会”被看作中国摇滚的90年代的开始,它鼓舞了很多北京乐队,例如,
“黑豹”在台下哭的故事就来源于此。但对于北京之外的中国人来说,摇滚乐几乎是
被传媒封锁的,1990年“滚石”的投资、1991年“黑豹”在香港的上帮(“龙虎榜”冠军
——在香港是流行精品,在北京是摇滚战士)、越来越多的Party都被这个世界的统
治者——传媒故意遗忘,以至于黄燎原依靠在《北京青年报》上介绍乐队就成了名人。
玩乐队开始成为新的边缘化的潮流,“面孔”在《中国火·1》上就被介绍为前“霹雳
舞少年”,可见摇滚乐的诱人。太多的乐队就是冲着生活方式才组建的,才华的冲
动和创造的需要降到了历史最低点。但乐队少有出场费和版税,出名也难,理想或
兴奋都需要有个去处,Party于是兴旺得不行。李季在1991年底开办了“钛金实况演
奏室”,1992年底又转移到“幸福俱乐部”——鄙人有幸,最近在这附近租住,并通过
发现这一代底层市民之多,想见了当年摇滚战士的出没是多么扰民——Party成为摇
滚人主要的生存、交流、安慰、娱乐场所。一个封闭的圈子出现了,社会上没有人
知道。
大众对摇滚人的印象是自然是怪而且危险,但当事人却越发封闭地遁入了安慰。他
们被视为流氓,同时也开始有规模地在中国实践波西米亚生活、亨利·弥勒式生活、
从形式上反体制化的生活,直接地说,就是在作息时间、性、价值观、社交、思维
方式、感情诸方面全面的倾向于流动的“氓”。反叛是假的,因为除了家长,没有什
么是可以反对的,但愤怒是真的,因为他们至少对自己不满。在那个时候,重金属
作为最适合炫耀技术和最刺激感官的音乐,被很多乐队选中,后来,他们中的绝大
多数因此遭到了嘲笑。因为不满,因为封闭,因为滚石唱片公司动作太慢,因为社
会不理解,因为没有才华,因为相互传染的颓废,大家越发颓废。《钢铁是这样炼
成的》里的ET,就是这样说着“没劲”,得到了安慰、灵类的自豪和沦丧的恐惧。
但是且慢,这里的夸张将会损害后来者的印象,任何被称之为主流的事物也并不是
全部,1993年开始大量出现的新乐手、新乐队,是一个颓废的核心周围的暗影,人
们无法统计他们迅速的组建和解散、改行和加盟,也同样无法调查他们的生活方式。
至少,新人中的多样化是重金属和“没劲”的夹缝中的新鲜空气。但整体来说,在音
乐方面,百多支(1993年有说法为400支)乐队中没有几支能算得上乐队。
唱片业的开始,是盗版商给滚石的一记耳光,在“黑豹”那里,大公司的官僚作风让
他们损失了上百万的收益。从1992年底到1993年初,《梦回唐朝》、《黑豹·1》、
《中国火·1》、《摇滚北京·1》相继问世,从台湾到大陆的资金投入,使得摇滚乐
如此稀有、光荣、有品质保障并充满希望。要滚热了起来,1993年初,《中国社会
报》甚至万分搞笑地开始举办“十大摇滚乐队比赛”;但实际上,唱片公司和演出噱
头的黑名单总是太短,他们可以在空白处爆发,却没有办法形成规模。不过,摇滚
毕竟是务虚的事业,尽管这数量远不足使大家得到出头之日,但却可以给所有的圈
里人分享荣耀,“搞摇滚的”在一部分年轻人眼里和恐龙一样陌生而又充满吸引力。
那些急于进入公众的乐队——他们含辛茹苦的理想就是出版唱片——可以在一种新的速
成班上如愿以偿。我是说,唱片业在1993年的萌芽是如此可爱,到处都有人打听开
公司的方法,到了1995年,连开饭馆的也签歌手了;以一个叫青山的家伙为代表,
掌握了录音棚和版号的奸商向乐队收取费用,为他们录制奇差无比的专辑或单曲,
这种被称作“来料加工”的做法为饥渴的歌迷提供了无数垃圾,有的也反过来向乐队
支付费用,但同样的业余、投机和破坏性开采只导致了一个结果——“垃圾拼盘”一词,
在后来的1997年达到了高潮。
《摇滚94》作为一张值得纪念的合辑,收录了“佤族”、“石头”、“清醒”等乐队的作
品,它是至今唯一非名牌、非名人、非大公司制作的好合辑。但它和《中国火·1》、
《摇滚北京·1》一样,糟柑与精英并驾齐驱。从追忆的角度来看,出现在各合辑中
的“红色部队”、“DD节奏”、“皇冠”可以作为代表,指证那个灰色的“ 93、94”。“红
色部队”的赖皮劲儿颇受无聊人士欢迎,据称是“痞子摇滚”的代表,那种毫无摇滚
迹象的没劲,至少是一代人逃离体制的结果吧。“DD节奏”在1997到1998年做过崔健
的Dancer,是以翻生《荷东》为为乐的弱智MIDI编程者,在1994年,他们是百花齐
放景象的可笑一隅——这便是虚假繁荣的明证。至于“皇冠”,和其他死亡金属乐队一
样,技术和气质都面得可以,作为摇滚娱乐青少年的功劳,在当时做了一个先行者。
如果说有什么时代精神的话,我知道只有他们可以代表。
异数不多,被称之为“魔岩三杰”。我还记得《北京青年报》上“三兄弟唱五月天”的
报道,这是该报三次重要摇滚报道之一——另两次是Kurt Cobain之死和张炬之死——异
常精致的制作,似乎是要赌气证明中国摇滚的水平。窦唯、何勇、张楚的问世让那
些被警告不许使用“摇滚”一词的记者获得了“新音乐”的称呼,这个词一直用到了今
天,正在被“地下”和具体的归类取代。
李皖在总结1995年的时候,曾经用“失语症”来形容。他说到了“大地”公司的三张唱
片。从1990年到1995年,中国摇滚像是从无到有(技术),又像是从有到无(精神),
这三张专辑的共同特点是技术的进步和意义的含混,其中陈劲达到了梦话的地步,
而金武林则成为崔健之后承前启后的一位重要人物。这一年,中国摇滚果然已经在
圈子方面形成气候,死磕的庸才也都找到了活路,人们凑合着各自找到了位置。5月,
张炬之死引起了广大青少年对摇滚乐的关注,但最值得关注的是,葬礼看起来像是
香港江湖片的镜头,长发、墨镜、西装的壮观场面似乎证明了这个行业的形成——在
音乐风景形成之前。无话可说是颓废的延续,在用错别字和无聊动机创作出一大堆
“我想飞”、“天堂在哪里”、“Baby别离开我”、“大肠勒死了僵尸”、“这城市已绝望”
之后,Party终于没落了,乐队也累了,灰色从地下——又一个误会,“地下”在“苍蝇”、
“NO”、“子曰”之前,只是生存状态而已,“零点”也地下过嘛——的苦闷演变成自娱自
乐的迷惘,总算是安稳了。
打口的一代
流氓的时代,也是打口磁带和打口CD产业最初发展的时代。打口作为绝妙的隐喻,
包含了无数中国青少年残缺的成长、挣扎的欢乐和神奇的创造。
1992年到1993年,打口商以工业废品的名义,将美国和加拿大的唱片店清仓报废的
唱片运到了中国,然后通过第一批“勇敢”的商贩将它们销售到大城市。很长一段时
间,人们都以为这是“海关查没销毁的走私品”。从1994年开始,这个生意渐渐形成
规模,无数专业和业余、为了钱和为了爱好的人带着成吨的打口磁带和CD,把资讯
传遍了全国。1998年开始衰落的这个行业,在短短的几年里,向文化禁地运送了尽
两百万丈(这个数字是我的估计,欢迎专业人士指正)打口唱片。没有人能够想象,
假如没有乌托邦使者式的打口商贩,中国摇滚,中国流行文化,会是怎样的悲惨景
象。
打口的不仅仅是唱片。中国摇滚乐的研究者应该注意到其他的中国特色。无政府状
态的“走穴“和后来的《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实施细则》,为争取演出机会而异常繁
荣的“义演”,自制的调音台和效果器、串联的联接方式……小米加步枪,在一个容易
腐败的摇滚场景中艰难地进步着。通过这些努力,中国摇滚开始和国际接轨,周韧
对Pearl Jam主唱Eddie Veader的模仿惟妙惟肖,它的专辑《榨取》是资讯的结果,
而大家对它、马格、面孔抄袭或模仿的揭发更是资讯的胜利。打口的经纪人,打口
的合同、打口的制作、打口的创新,打口的我们营养不良,但依然茁壮成长。
这也许是痴/竟许是痴/我信我却然是痴/但我不能转拨一支已然定向的舵.
本贴由Medusa于2002年2月14日12:50:56在乐趣园〖蒙巴拿斯的日子〗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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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 was,you were=>洗袜子,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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