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kroll 版 (精华区)
在地下歌唱
郝 舫
如果说摇滚史便是一部地下歌唱从被拒绝、被抵触到被容纳、被欢呼的历史,则那些如
今依然被称为地下的努力,其实只有短短十数年的历史。
从Sex Pistols都必须找到大东家的往事中,我们知道那时候的地下还是多么稀罕。但真
正意义上的地下,却正是朋克的硕果之一。自70年代末、80年代初出现了有组织的地下
音乐场景之后,不管是先行一步的英国、还是终于紧跟的美国,此一地下歌唱景观都终
于分裂成了两股力量:一些人终于进入市场,其口号是卖乐为生或曰靠音乐养活自己。
今日的所谓独立厂牌,便是此一观念的产物。由于他们的产品可以轻易进入霸王级公司
的销售系统,由于他们存在的主要目的已经变成如何拓宽市场,如何更多进入排行榜,
如何多卖产品,因而所谓独立,已经与地下无关。
另一些人则一直没有放弃朋克或独立的最基本观念,即只保持内心的冲动与真实的情感
。由于他们忽视生存的基本问题,这些人往往又能在生活中听天由命,在自生自灭的状
态中,不知道有多少天才(真正的和自命的)永远地消失了。
但是,已经被唤醒了的自由表达的欲望是不会再度沉睡的,当这种欲望迅速地传播,越
来越多的人开始从事创造,直来越多的人开始交流作品与通讯地址,越来越多的地下文
字开始汇集、流传,地下音乐也终于成了蔚为大观的地火运行,其所到之地,遍是心灵
解放的红花绽放。
地下歌唱所解放的,首先是在金钱重压下喘息的灵魂。如果说金钱对人的物理压抑是每
个的感同身受,则它对人的艺术向往的拘役,并不是人人留意。可正如艺术家们已领悟
到的那样,我们对待事物的方式,有时会改变它的本质。当我们必须按现存的文化与娱
乐方式歌唱并遵守其游戏规则,那在模仿中被改变的东西,并不需要什么历史来证明。
但是,如果那是一盘只为了自己快乐的粗糙小样,如果那不是为给大小公司表明自己也
是可造之材而是为了直接送达聆听者的声响,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这个首先是自娱而
且被创造者清楚地认识到不可能让人人娱乐、娱愉的观念导致一些真正的生活和情感从
而无法变卖,因为商女尤有因亡国之恨而弃舟之时,真正的情感自然只可用情感交流,
所以让我们暂且自豪:买也不卖。
地下歌唱也会解放歌唱的方式,对这种歌唱而言,真接的聆听和进入是第一位的,数字
化生存乃至精心的表演都不再重要。谁都可以在严格训练之后成为合格的乐手,谁都可
以在背诵20遍后熟悉歌词,而真正的地下歌唱的现场,理应是充满创造和意外的本能释
放。它是以当下的愉悦和沟通为旁证,以拆除神秘、符码、装蒜为目的的狂欢。在理想
的地下歌唱中,音乐又回到最为直接的纯粹与入迷之中。
地下歌唱甚至改变了音乐的器具。彻底的地下歌唱是真正让20世纪成为后现代状态的人
,在表面上花花绿绿实际上依旧单一的所谓多元音乐文化图景中,往往是地下状态的乐
手们在力图让老玩意发出新动静,创造出一次又一次的摇滚传奇。在极端的情形下,处
于不满足激愤中的乐人,甚至让自己成为工匠。在今日被视为所谓高科技、高投入的电
子音乐领域中,实际上也是长期处于地下状态的Richard James一类自己用手工焊接电路
的人在指明方向,因为在地下的人,似乎更有兴趣和精力打开更多的想象之门,扩展和
消化音乐那已被地上所界定的领域。
当地下歌唱者意识到线性思路的局限性,从而将Gilles Deleuze之类的哲学大师也纳入
参照范围时,他们的歌唱甚至会扩展至传播系统的地下网络的建造。在一个相对自由的
世界中,仅有叛逆和地下的观念似乎还不够,消费社会在剥蚀个性化要求之外,更让自
命地下的人们在思想深处分裂为艺术中的自我与社会中的自我,当一个人要以自己赖以
支撑的艺术作为赌注时,让步的总是甘于地下的初衷。那么,有没有可能不作艺术道德
上的让步而又不让地下艺术的美学特征丧失分毫?应当说,这种圣洁的迷惘是有可能破
除的。如果视地下歌唱为打破自足重复,接通心灵信号的新的努力,则音乐传播中的潜
在霸权与法西斯同样有冲决的必要,事实上,这也是确保地下歌唱得以延续的基本条件
之一。而在我们的初级阶段社会,这意味着更多的艰难,也昭显着更大的必要。
Deleuze曾写道:在每一范围的造句中都有三个基本内容:在一片混沌之地中的一个稳固
的点(一个孩子在黑暗中唱出的使人心安的调子)、一个划定其范围的循环的音序(一
头动物用来划分其势力范围的粪便)、一个向外开放的变异的音列(一只鸟儿即兴向黎
明的致意)。
不管此次鸟儿的会聚歌唱是否依然保持它在枝头的松驰,不管它们是否如想象中那样美
好,这总归是一次地下的歌唱;而它们所呼唤的黎明,也终将会到来,尽管它曾被迟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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