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kroll 版 (精华区)

《最后的天鹅》
至 死 而 终 于 解 脱 , 但 依 然 无 人 喝 彩 ......
郝 舫
金钱不再是污秽的，但金钱与艺术的纯洁之间是对立的，这是艺术家乃至是
自认的艺术青年们的固有观念，有极少数的艺术家甚至可以死于这种观念。而多
数人，当然只能旁观，无益地愤慨或冷笑。那些总是想冲决此一对立从而让自己
显得别出心裁的人，如今成山般地堆积在摇滚乐的路上，那些敢想、尤其是敢干
的独立特行者，那些被人误解或被人拒绝者，一边自己吞咽着苦水，一边向无知
的人们喷吐唾液。在他们之中，真正值得敬重的不是这种姿态，而是切实改变了
音乐面目的人们。这样的人可能因为自我孤绝到死而终于被人欢呼，也可能至死
而终于解脱，但依然无人喝采。
Swans属于后者，这支当年与SonicYouth一起崛起的纽约乐队，直至去年3.15
最后的歌唱，也没能引起过人们对SonicYouth似的注目；他们有过自己坚决的拥
趸，但从唱片业的角度而言，是永远地失败了。Swans的早年比SonicYouth还要狂
噪，它那种用鼓机捣腾出来的工业化动静、像搅拌机一样翻卷的贝司吉它和人声
狂嚎，是将摇滚乐从让人舒但的流行化中彻底唤醒的折磨之声。自1982年出道之
后，Swans现场分贝测试的标准似乎便是看全城警察是否已赶来拔他们的插头；而
听众与其是在参加音乐会，不如说是在考验谁的骨头架子较磁实，谁的耳膜较厚
硬。他们音乐中的愤怒、挑衅与律动，一不留神便成了“九寸钉”之类的启蒙教
材。但就在这种终极的精神发泄即将坐大、Swans的拥戴者日渐庞大之际，乐队的
领军人MichaelGira在新战友Jarboe的协助下，决定抛弃这个发财良机，将实验转
向另一个方向。1987年，ChildrenofGod问世，声场的恐怖主义者转向了颠覆性的
中板节奏，织体与铺排成了音乐的中心。在紧接着的现场专辑FeelGoodNow的最后
一曲中，Gira说道：“这是一张已逝年代的唱片，再见了，祝好运”他就这样彻
底摧毁了自己的听众集结企图，不在乎他们是否还能理解他的前行。LoveofLife、
WhiteLightformthemouthofInfinitly、The Great Anni hilator,一张比一张
“脱离”听众，到最后一张专辑Sound track for the Blind时，由电脑和其乐器
共同编织的声音蒙大奇最接近他们当时的梦想，也最远离了被他们抛下的听众和
市场。也许，Swans一开始就是远离人群的，在他们最早的那些不和谐音的刺耳伴
奏下，Gira歌词的主题便是贪欲、金钱、权力与性，词句中全是福柯式意象。随
后的两年间，其歌词则充满着马克思和黑格尔味。 Children of God是向尼采似
的反基督主义，最后的三张专辑到显然是德鲁兹似的精神分裂研究。比如Animus
和WhereDoesaBodyEnd中个人与他人意识界线的模糊，YumYabKillers中的精神分
裂症幻想，已经让Swans走到了自我歼灭战的最后的关底。上月推出的双CD集wans
AreDead，正是这一关底最后的见证，这两张记录着他们最后巡演现场的唱片，
是Gira在15年的苦斗之后亲手杀死天鹅的残酷见证，却又是天鹅之死的完美无缺
的挽歌。在FeelHappiness这首史诗般的长篇巨作之中，我们听到了可以同瓦格纳
或马勒媲美的超级摇滚交响和美妙非凡的旋律，还有那足以同Bonham较劲的凌厉
鼓声。但最让人动心的，还是Gira那即将宣布Swans正式解散前已经无法自控的声
音：“我如此抱憾/为未做的一切／但我还是谅解／你的漠然离开。”
是的，那些呼唤良知的人，那些动辄指责乐手们出卖自己的听众，在关键时
刻总是第一个漠然离开的人。Swans奋斗了15年，在商业和生活上都算是彻底的失
败者，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因为他们誓不低头而且越走越远，但他们的“失败…
也同样是不同他们一起往前走的听众直接造成的。他们也是出卖天才的人。选择
“失败”又是值得敬佩的，一如JeanCocteau所说：“失败的美学是独自地久存的。
不理解失败的人才是输家……如果一个人不明白失败的这一秘密、这一美学、这
一伦理学，他就不会明白任何东西。名声是多么空虚的玩意儿。”只有对那些没
有机会的失落着而言，葡萄才是酸的；而对那些主动选择“失败”的人而言，他
们恰恰是在选择新生，像福柯所说的那样，神圣的局外人发现他正是在被排斥并
通过被排斥而得救。
当Swans进入这些神圣的局外人冷清的墓场待葬时，那些常常盘旋于这类自我
毁灭者天空的唱片工业食尸鹫反常地没有现身。可想可知，在大洋的此岸，曾为
Swans感动。如今又无助地看着它发出最后哀鸣的我等，又会是怎样的冷清。
Swans的决绝是一种酷，但谁又说得清，这种酷是多一些还是少一些好？唯一敢确
定的是，天鹅的歌唱是不容错过的歌唱，因为尼采说过，唯一真正有意义的歌唱
便是一支天鹅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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