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kroll 版 (精华区)

凶校〈回首页〉
    不久以前，我读书的这所学校所占据的地方还是一个湖，再久远一些，这个城市的
绝大部分还是粼粼的水面。
    大多时候，当太阳从阴云里泛出梦境中湿淋淋的眼光——随着老师脸的扭曲和窗比
例融化般清澈干净地流淌，碧绿透亮的湖水从脚底均匀地升起来，逐次淹没胸口、盖过
头顶、从天花板涌到屋外去。所有的声音断断续续而不真实，是最不安的梦境里遥不可
及的人体。大家坐在教室里，注视黑板上面的粉笔运动，那根美妙的弧线，在老师优美
的手指间滑动，我们醉了，老师却很清醒。教室很安静，慢慢地在这粘滞的空气中睡着
。这一节课，课堂气氛和谐，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子的。老师的面部表情自然而放松，
把自己的知识有条不絮地吐出来。输血的阿姨就是这样的，血缓缓地进入人体，有条不
絮；制作注水猪肉的大哥就是这样的，水缓缓地进入猪体，有条不絮；男孩子的舌头和
女孩子的舌头就是这样的，互相缠绕，有条不絮。我们陶醉于这快乐的空气中，缓缓地
、有条不絮地、互相缠绕地混合着。阳光射了进来，和我们一起戏嘻，灰在一缕缕光线
中舞动，闪闪发光地跳。老师可不喜欢这样，老师转过身，拉上了窗帘，于是，课堂气
氛又和谐起来。（老师是那种一看就非常有学问的人。如果老师走在繁华的北京路上，
明眼人一看就知此人非同寻常，这点可是模都模仿不出来的）
下课了，我们夹着薄薄的笔记本出来。这里的阳光好像比我老家消失得早。老师的脸已
经沉浸在暮色之中，离我们越来越远，和教学大楼慢慢地融合成一片高级的灰色。他属
于这一块颜色。大家都在回忆着老师所讲的知识，试图和老师从某方面再拉近一点。路
上没有行人，我们安静地走着。今天格外地冷，忽然有人说：“恐龙来了！”我们都笑
他：“疯了！”真是疯了，没药可救了。
老师拿着厚厚的书本出来，他想：今天的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不过，这是当然的了。
老师挂念着家里，急冲冲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想：今天的课堂纪律不错，学生越来越会
读书了。
教室里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刚才在阳光中戏嘻的灰尘慢慢散去。其中有一颗灰尘是
从老师的鼻孔里出来。老师今天感冒了，所以这颗灰尘与其它的不同，带有一点点细菌
。风吹来，这一点点细菌高高地飞出窗外，盘旋。前方是下课了的学生，细菌慢慢地飘
了过去，在其中一个学生的头上停了一下，正好那个学生在笑那句“恐龙来了”，于是
细菌趁着空气对流之际忽地钻了进去。
后来，这个学生在宿舍里休息了三天，他开了一张病假条给老师。开头是这样写的：敬
爱的老师：。结尾是这样写的：学生：＊＊＊。老师看了以后，关切地问了几句。我们
都想：老师真是关心同学啊。
再后来，老师忽然在一场车祸中死了。据目击者说，老师当时抱着一大堆文件，好像是
学生的试卷，匆匆忙忙过马路，被一辆疾驶而过的桑塔那迎面撞个正着，当场死亡。
我们大家都参加了老师的追悼会。追悼会办得很隆重，气氛庄重和谐，就和老师上课时
一样。老师的遗像被放大挂在灵堂中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大家的心情都很沮丧，为失去这么一个好老师而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