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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长发飞扬的日子(21-2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4月04日20:41:30 星期四), 站内信件
长发飞扬的日子(21)
姜昕
……
退学的风波似乎给了我一点启示,那就是凡事终须面对。两个星期后,我决定再一
次(这一次是主动的)面对我的父母——为了带给我无比的喜悦和爱情(家总是不能不
回的)。
那是个天气好极了的早上,是属于北京的季节是我最爱的一段时光的开始。我和D破例
早早起来,梳洗停当,踏上“征程”——之所以选择“征程”一词,我想你们应该明白
其中的含意。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自那天晚上从家里“逃”出来之后,我还一直没
回家,所以心理未免有些没底儿,二是我估计我的爸爸妈妈不会喜欢和接受D(虽然喜欢
不喜欢也由不得他们)——现在也许不新鲜了,可是在那时候留长发的男人可真属凤毛
麟角,全北京也找不着几个,何况我的父母又偏偏是那种正统得不得了的人。可是这已
经不再能够困扰我了。那段时间里,我已经彻底想通了——凡事终须面对(不管怎么说
这倒也是我在那样的情况下悟出的一个真理)。好天气带给我好的心情,我决定“死磕
”到底。
自从我认识D以来,还从未见过他穿得象那天那样“一本正经”和刻意过,以至于在
他生命里的那一天的样子(也许他自己都早已经忘记了)至今仍清晰异常的储存在我的
记忆图像库里:平时随意披散的长发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用一根橡皮筋儿束
起来,一件洁白得未免有点“晃眼”的短袖T恤(肯定是新买的)再加上一条黑色至膝牛
仔短裤,一双同样洁白的线袜和他最爱的那双黑色“踢死牛”军靴。那一路上,他没象
平常那样总是喜欢开些这样那样的玩笑,他很少说话,而且总是显得若有所思(也许是
因为紧张吧,因为这也毕竟是他第一次去见女朋友的父母,况且又是在那样的一种情况
下)……
那天我算是又一次“刺激”了我的爸妈。
“出逃”的女儿终于又回来了(还没忘了有这个家)。这自然是令人欣慰的事,可
是又突然带回来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男朋友(这是我妈妈的原话),这无疑是
“旧痛未复,新伤又添”(两个礼拜的时间,大概心境刚刚开始平静,这个宝贝女儿就
又来了)。
还是我爸稳的住(为人父母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他该怎么着怎么着,全然不动
声色的坐在客厅里和D聊这聊那,我妈那头儿可是有点儿实在压不住火了。她把我叫到厨
房(估计她肯定为还得给我们做午饭这件事儿气不打一处来),然后顺手就把一个盘子
摔到了地下(所有的火儿都撒在哪个倒霉的盘子上了):“你是不是要把爸爸妈妈气死
呀?!书不念就不念了吧,我们也不是那种一定要把自己意志强加在孩子身上的父母。
可这算怎么回事?领丁这么个怪里怪气的家伙回来,什么搞音乐,搞音乐就非得弄成这
样?你爸妈得这张老脸都快让你丢尽了!……”“好,他怎么了?不就是发型跟大部分
人不一样吗?每个人都有自己得‘权利’,这是他自己的事儿,别人无权干涉。”“对
,是他自己的事儿,我也没兴趣干涉!可是进我这个家门就不行,以后你别给我往家带
!”,“为什么?他是我的男朋友,为什么不能来?再说,这怎么丢人了?这都什么年代
了,您还这么不能接受新鲜事物?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呀?您也太落伍了吧?”,“
落伍,怎么满大街我也没看见一个”,“那是因为我们生活圈子不一样!”,“妈,您
还不认识他,就这么以貌取人的否定,您这样真让我觉得很失望!”……“别说了,反
正我不同意!要想过我这关也容易,先让他把头发剪了!”“那不可能!您不喜欢我还
喜欢呢,我就喜欢他这个样子!您要是不让他来,那以后我可也就不回来了!”我只好
又使出了“杀手锏”(大概所有的孩子都用过这招儿来“威胁”他们的父母吧)……
厨房里“唇枪舌战”,客厅里,我没想到D居然自己做主把一切都照实说了(看来他
也是想好要豁出去了)。这一点是当我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从爸爸注视我的那种意味深
长的目光中读出来的。我不知道D还说了些什么,但是显然刚才他们的谈话起到了一些效
果(至少我对父亲脸色上的变化我还是了解一点的)。
父亲拍了拍他身边的座位,让我坐下,“你已经长大了,是我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其实爸爸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怒的人生能平安、快乐!别的都在其次。你的确已经到了
会做出一些自己的选择的时候了,既然已经选择了,爸爸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可是有
一点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忽东忽西!人这一生是很短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后悔”,“
两个人在一起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互相尊重。既然已经长大了,就不要再耍小孩子
脾气……一会吃完饭,你们就先走吧!妈妈这边我来说服她……她只是太爱你了,慢慢
的她会接受的……”
……其实我读得懂父亲眼里的失望和感伤,也知道他说这一番话虽然是发自肺腑,
但也完全是出于无奈。可惜当年我还不能完全领会父亲这一番话的含义……现在我才知
道,父亲曾经给予过我怎样的关爱,给予过这个家庭怎样的关爱。能做他的女儿我有多
么幸运!(当然这也是我经过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后才终于明白的)
我和D分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瞒着家里(当然当时并不是怕父母知道了替我担
心,只是觉得很没面子,因为那时候我的确太相信那份爱情的不朽性了)。后来父亲知
道了原委,很生气。他对我说,当年D曾经对他说:叔叔,我知道您很不放心。可是,请
您放心吧!他说他当年就是被D的那句话感动了。他说,他其实一直不喜欢D,可是,他
觉得一个男人,说话是应该算数的。我对父亲说:他说那句话是认真的。
我从未怀疑过我曾遇到的他对我说过的誓言,甚至从前或之后所有的他曾对她许下
的誓言。我相信那一切在某一刻都是发自内心的,只是,那些话语,有的掷地有声,有
的却随风而逝了。
在我头看过我父母当年的通信后,我曾经跟他们开玩笑说他们太不会谈恋爱,太不
懂得享受爱情,怎么那些信都写的那么同志和战友式了,一点儿都不甜蜜,不浪漫……
可是他们却白头偕老,他们分享人生所有的喜悦,也分担着一切……我想到我身边的所
有朋友和我自己,我们“在一起时”看起来都甜蜜和浪漫的不行,可是每一对每一次都
坚持不了多久,几年就已经算是奇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的誓言总是那样
的经不住风雨,我们的爱情也总是那样不堪一击?
有时候和周围的朋友们聊起这些,大家都一副淡淡然然的样子,都或多或少带着一
种戏谄的口气,而且,都总结出了大堆经验,对那些分分合合习以为常。我们见面时总
是以“老干葱”相互笑称,而且,还讨论出一个看似不错的计划——那就是老了以后建
一个“嬉皮村”,大家都住在一起,互相照应,养老送终。有关建立这个村落的“蓝图
”我们考虑的相当周全,有时候我们似乎真的被这个纯“理想式”的计划抚慰了,以为
这样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以为这样就不再害怕孤单寂寞;……可是,我看的出每一个人
内心深处的那份迷惑,我们都一样,其实没有谁不渴望得到一份不朽的情感(毕竟有一
种情感是任何其他的情感所不能取代的),也不是没有诚意。可是同样的结果却总是一
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于是我们不得不有这样的疑问:究竟是我们赶上了一个易变的
时代?还是我们不懂爱情?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22)
姜昕
我和D在一起的那几年,我们的生活里有一项特别让我们为之“欢欣鼓舞”的内容,
那就是去参加“PARTY”!事实上,我们的感情历程有几乎就是那一时期所谓的“PARTY
”的兴衰历程,而这一奇妙巧合,则是我在回忆的过程中为将那些已逐渐支离破碎的片
断一一连接而无意发现的。
特别是九零年~九二年,那是“PARTY”的鼎盛时期,那些日子,几乎每个周末的黄
昏,我们都在忙着洗澡(这一程序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洗头发:对于我来说这一点
不必再说;而对于D,在那个时候,那一头随风的长发则意味着他的抉择,或者说那证明
了他的态度,反正,疏远常规,在这一点的结果上我们是相当一致的)、挑选“范儿服
”(我们以彼此的眼光为镜,穿了脱,脱了穿,折腾来折腾去,常常会不厌其烦的把衣
橱里的所有衣服都扒拉出来,务求达到我们一向的着装标准:不经意中的经意。其实换
来换去,也无非牛仔裤T恤之类,只不过我们的牛仔裤和常人的区别是在于它是以破了洞
的最好。T恤颜色也总跑不出那几样,可是心底里对自己在那些“PARTY”上的“出场”
形象却实在太在乎了。而一些在“PARTY”上被“同道”中人夸上一句“范儿够正的”,
那则是心里得意之极的事情。而嘴上也会毫不谦虚的说上一句“那当然了”)。去“PA
RTY”的路上,则完全是一个从现实世界走进“梦境”的过程,因为在“PARTY”上,集
合着所有正和我们做的着同样的“梦”的“战友”,我们觉得,我们和那些走在大街上
的“普普通通的人”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北京的“PARTY”圣地主要有两个,一个是MAX
iM(马克西姆)餐厅,一个是外交人员大酒家,另外还有日坛公园和其它一些地方,在
“PARTY”开始之前,那些地方的门口总是极其惹眼的聚集着一些和我们的“范儿”相差
无几的男孩儿女孩儿。(有一个第一次被朋友带去参加“PARTY”的人,到了地儿说出的
第一句话是:有时候在北京大街上偶然看见一些希奇古怪的人,我总是奇怪他们是从哪
出来的,原来他们的“老窝”在这儿呀!)而所有的人,几乎都是认识的,我们就像是
一支队伍,而这一支队伍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那些男孩子大多都是长头发的。
“PARTY”上最典型的“景观”就是正当一段激动人心的SOLO到来时,随着音乐的节
奏甩动的长发。前边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对这一“景观”有一句最贴切的形容,就是“
挥舞着的倒立的墩布”。其实这一点儿都并不奇怪,那时候“PARTY”几乎总是那些“自
己人”,台上是正在演出的乐队,台下是已经演过或即将上台的乐队,再有就是乐队家
属、关系密切的朋友或是一些立志也要搞摇滚乐的“热血青年”,在就或是一些从事周
边工作的人,那时候已经出名的乐队大概还只有崔健与“ADO”,所以如果没有崔健参加
的“PARTY”,有时候那其实是一场“自己人”和“自己人”凑在一起切磋交流的稍微正
式一些的“排练”。可是我们所有从那些“PARTY”走过来的人都十分怀念那些时光,有
时候我们凑在一起总会摇着头叹着气的感慨说现在“PARTY”真是差远了,跟咱们那会儿
根本“没法比”。其实我知道,大家在留恋什么,留恋已经匆匆流逝的时光,留恋那个
一去不复返的年龄,留恋那份儿还不会想得太多,只管埋着头向自己梦想中的“目的地
”进发的心气儿,留恋那种虽然今天我们“一无所有”,可是有一天我们会拥有整个世
界的信心。记忆里的那些日子,我认识的每一双眼睛都是那么纯净、那么熠熠闪亮;每
一张脸庞,都是那样饱满,那样充满憧憬;每一个人的步伐,都那么富有弹性;每一个
人身上,都似乎潜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而事实上,对于中国摇滚乐史,那些“PA
RTY”的确具有着非凡的意义,它几乎包含力量了整个中国第二代摇滚乐队,唐朝、黑豹
、何勇、呼吸(蔚华与高旗)、眼镜蛇(女子)、宝贝兄弟(常宽)、面孔、TO TO、等
等(当然这其中有些人其实也属于第一代,但却是在第二代成名的),他们中的很多,
后来都成为了整个中国摇滚乐史(甚至音乐史)上不能漏笔的个人和乐队。
可那时候,他们只不过是一些看起来似乎有点儿“与众不同”的年青人而已,做着
每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似乎都做过的各种各样的也许有些不着边际的梦的一种。同样的“
梦”让他们相识,让他们相爱,让他们走到一起,一起去圆他们心中的那个梦。虽然不
知道“梦”将引领我们走向何方,可是青春大概是应该那样渡过,应该有“梦”牵引的
吧!
D在那期间的“PARTY”上“如鱼得水”,不但渐渐显露出锋芒,并且开始在“圈内
”小有名气,而他们的乐队,无论创作曲目还是乐队整体风格也都得到了同道中人的认
可。那时候每次轮到他们乐队上台,我都会冲到台前正中心的位置,拼命的为他鼓掌叫
好。在那些站在台下仿佛被点燃的人群中,目不转睛的注视看他的时刻,我心里总是充
满一种必须大声呼喊出来、必须舞动的喜悦和冲动。那也绝非是某种单一原因所推动和
造成的,那里面充满着太多因素,爱情、音乐、激情、梦想……,那是那一个时期里我
们这一些同一个梦的人一起用青春编织起来的闪耀光环,而那种称为“摇滚乐”的在那
一时期的中国还尚属崭新的东西,是让我们无法转睛的致命吸引。所以对于“摇滚乐”
这一名词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它就象当初崔健诠释他自己名字的那一句话:就是一种“
摧毁”和一种“建立”,它并不会局限于任何一种和声走势,也不应属于任何一种表演
形式或表面印象,它是“点燃”,用一些从心灵发出的声音将另外一些心灵“点燃”。
说实话我觉得音乐本身是不存在任何形式的概念的,所有的名词都只是人自己为了加以
区分而后加上的,音乐不应有种族、性别和贫富的界限,也没有年龄的界限,它将拥有
所有那些勇敢热情、敏感真诚的心灵。
十年后的今天,我听到有人说崔健老了,说唐朝、眼镜蛇是“老爷爷,老奶奶”,
该“退位”了。我觉得这里边有一种极其错误的概念,就是在他们认为音乐是有年龄界
限的。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还是不能明白,他们心中的另外一些天王、偶像,可能
他们的年龄比崔健、唐朝更老,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保养得当,你们就被迷惑住了吗?
还是那句话,音乐到底是用来听的还是用来看的?!对于这一疑问的回答崔健说的特别
好:“我没有老,因为我还有质疑这个世界的能力!”的确,有些人将永远年青,可是
有一些人,他们却从来都没有年青过!
而十年前的那些“PARTY”,我想它在当时的那一批年青人生命中的意义是这样的:
“大幕徐徐拉开,我们将是主角!”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23)
姜昕
……
第三个春天,那一阵儿晚饭后,我们总是一起去护城河边数星星。
那是些春来夏初的日子,草儿正青葱,空气里飘着淡淡开着的丁香花的味道。你总
是脱下外衣铺在草地上,让我坐在上面……等到星星散满了天,我们却老是忘记了来时
的目的。
那片草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冰冻的水泥台阶,河水也不象当年那样清了。
……
D家住在二环路边上,离护城河不远,走路只要五分钟就可以到达。
虽然那会儿我们俩都是百分之百的“新青年”,凡事绝对力求“打破”传统,也极
其不屑于与那些整天泡在护城河边儿遛早儿遛晚儿,扯着嗓子对着河水瞎吆喝,“总以
为那条河能让他们长生不老”(这是我们那会儿总爱拿那帮老头老太太们开玩笑的话)
的老头老太太们或者是那些来爱一来就扎进河边的树丛里钻来钻去、东躲西藏“形迹可
疑”的“偷情”佬们为伍,可是没办法,谁让我们生长在北京,处身于繁华都市呢?又
不可能象鸟儿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而爱情存在的时候,又偏偏让人从心底里渴望寻
找一些“诗情画意”的地方(哪怕是稍微具备那么一点儿可以联想的余地也好啊!)所
以我们也只好不加以“计较”了;也只好就权且把那儿当成是“在无人的海边”了。发
生于北京的爱情故事,大概总会有一些会多多少少与这条只好“因地质疑”、“就地取
材”的护城河有些许关联吧!
记忆里的护城河没有冬天,那总是一些草木葱楹、花香、河水清清的日子。那些天
边燃烧着橙紫色云霞的晚饭后的黄昏,我们象穿街过巷的风一般悠闲、慵懒,拖着拖拉
板儿,穿着舒适的家居棉布衣杉,手拉着手信步走向河边。我们总是会拣一处斜坡的青
草地席地而坐,从那儿顺着河的尽头看去,偶尔可以看见远河近山的浅影;然后河西岸
的灯火渐渐亮起来,这种时候人仰面朝天,舒展在草地上,可以看见不断变换各种形状
的月亮和越来越多的睁开眼睛的星星。碰到那种天幕无比晴朗的夜晚,我们总是会争论
哪一些是仙后座。哪一些又是北斗七星……我们的天文知识都不太好,所有的结论都凭
猜测,所以这种争论总是没完没了;然后我们就开始幻想自己是那天幕上的某一颗星,
两个人总是都爱选那些亮一些大一些的,然后,就顺着那些思路去编织一些有关我们在
那天上或者是前世的事情……这种谈论总是会让我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依稀觉得在遥
远的从前我们也曾经象现在一样的相处过,穿着很久以前的衣裳,象现在一样的年轻而
充满幻想,或许那时我们是同坐在一条船上的吧?抚琴弄歌,饮酒对诗?或者,只是相
互依偎,对月静无声吧……那么,更久以前呢?或许是在那河边的草棚前,点起篝火,
正在烧烤他白天打来的猎物,我们都穿着用兽皮和树叶缝制的衣服,而我头上,还戴着
一个用他亲手为我采摘的用野花编织的花环……不知道那种时候D在想什么,他总会隔三
差五的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上一口,然后又陷入沉默……有时候,我会被他划火柴或
是打火机的声音打断思路,回到现实中来,问他一句:在想什么?他总是歪过头来看着
我,用手轻抚一下我的脸庞或是头发,然后,竖起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我保持“安静”
。我便不再问什么,一切便又归于沉寂……有时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或许是在似
睡非睡的朦胧状态吧。而风依旧徐徐滑过肌肤,河水依旧流向定要去的方向,岸上的老
头老太太依旧在遛弯儿、吆喝,树丛里恋人们依旧在窃窃私语,互诉衷肠……而那一切
的一切都仿佛已离我们很远,这样的时间里总是很难想起一些现实里的事情,所以我总
是会忘记该去歌厅上班的时间,老是迟到……
有时候是赶上我的休息日,D那晚也恰好无事,我们便会在那河边逗留的久一些,等
到月上中天,河边其他人也一一散去,便是名副其实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我其实
记不起那样的时间里岸上面的马路上曾有车辆经过(但那一定是应该有了,因为那就是
二环路,只是当时尚未架起立交桥,不是今天的样子而已。)我们都很爱那样的时光,
久久盘恒着不愿离去,因为这时我们那仍年轻的爱情大概更具有一些纯粹煽情效果——
其实我们只是想为处身于喧闹都市的爱情和生活添加一点儿浪漫的色彩而已。可是我们
的这种“闲情”却被一次“无聊”的遭遇打破了——那是一次类似于那次“小脚侦缉队
”经历。那之前我们在做什么我已记不清了,无非是上述的种种吧,在个亿 分外静谧美
好饿夜晚享受一两次单独相处的心情,我们说话的声音甚至比河水流淌的声音还要轻,
不舍得破坏那仍寂静……突然,一束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照过来,然后,就传来一些“五
大三粗”的声音呖喝:“干什么呢?”,“上来!”……那几个人的摸样和装束我当时
就没兴趣看,现在也不想浪费任何一个脑细胞去回想,总而言之就是那种自由组织起来
是什么“纠察队”,在闲来无事的晚上到处瞎溜达,没抓着什么“坏人”,到老是蛮有
兴趣的去干涉一下恋人们的无聊而又蛮不讲理的家伙。那晚,我们大概成了他们解闷的
“佳肴”,他们把我们不由分说的分开来“审讯”,那些盘问没完没了,问完对方的姓
名、年龄、职业还不行,还要象查家谱似的准确说出对方能父母甚至直系亲属的姓名、
年龄、职业等等,问来问去没什么问题,他们就抓住我们没带身份证这一点(谁没事去
河边散步还揣着身份证呢?),可是他们又不肯跟我们回家去取。然后他们又抓住我们
没结婚这一点不放(可是没结婚就不能两个人在河边坐会儿吗?谈恋爱犯法吗?),实
在没的问了就开始“思想教育”,什么年纪轻轻怎么“不务正业”,半夜三更的往这儿
跑啦(我们干什么啦?在这儿犯法吗?!),这么晚怎么不回家睡觉啦(什么时候睡觉
关他们屁事?!),要是碰上坏人怎么办啦(我看他们就是“坏人”!),我们要对你
们的安全负责啦等等,他们还“少见多怪”的把D的头发当成了一顶值得“重视”的问题
:“明明一个男的干吗留这么长的头发?跟个女的似的”,“你是怎么想的?!”;然
后他们又把我拽到一边儿:“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儿怎么跟这种男人在一起?!”,“你
们家长怎么也不管管你?!”,(反正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喜欢他们!)
……一直到天快亮了,我们才被“释放”,临走的时候,他们还给我们制订了一项不成
文的规定:以后晚上12:00以后不许再在这儿!!否则……。我们也真够倒霉的,在九
十年代的北京还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自从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之后,有那么一段儿时间,我们都不再提去河边儿散步的事
儿了。九一年夏天,“H”乐队被台湾的一家唱片公司看中,签定了合约,D便辞去了在
XXX团担任独唱演员的工作。乐队赶排作品,准备录制唱片的阶段,于是那些个黄昏晚饭
后,D便总是抱着他那把箱琴寻找动机,后来“H”乐队的一些深受欢迎的作品就是这样
有了最初的结构,而我则和D的妈妈、妹妹搬着木板凳坐在小院儿里,吃些煮毛豆、煮花
生、老玉米或是瓜子之类的零食,聊些家常。经过将近两年的时间,D的妈妈已经完全把
我当做自家人看待,有时候她会和我们聊起一些她自己早年的事情,年轻时的理想,还
有D小时候的事情……那些事情总是让她充满感慨,觉得时事恍如梦,而D小时候的事情
总是逗得我笑个不停。说到开心时D是妈妈也笑了,可是,我却注意到她眼底总是有些若
隐若现的泪花闪现……毕竟,一个女人靠着微薄的工资收入,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是不容易的吧(D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那些生活的艰辛,如今说起来轻松,可真的有
多难,大概只有她一个人清楚。D有时候会叫我们去听他的新动机,有时候则干脆把琴放
下来加入我们,那个夏天,小院儿里总是欢声笑语不断。到了冬天,我和D的妹妹两个馋
嘴的女孩儿总爱买些白薯、栗子之类的零食放在炉子上烤,吃过晚饭,要是没有什么好
的电视节目,我们便围在火炉边儿继续昨天没完的话题,旺旺的火炉烤得人手上、身上
舒服极了,而栗子一个个爆开了皮,吃起来格外的香甜。在D的妈妈眼里我们仨个当然都
是小孩子,有时候,我们会商量好了一个梳一个“冲天翘”之类的奇怪发型或是故意导
演一些“节目”来逗D的妈妈开心……那些闲常家居的幸福,如今想起来真是遥远,真是
让人留念。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24)
姜昕
当然我们的爱情里也有些这样那样的风波,何况我们是两个“不太正常”的“孩子
”(这是D的妈妈有一次在和我妈妈同电话的时候给予我们的评价。那时候两个妈妈已经
为了这两个让人“操心”的孩子互通有无起来。有一次我妈妈和D的妈妈在电话里聊天,
聊着聊着我妈妈就开始感慨:女儿是难得一见,儿子也总是不着家。。。她说她真羡慕
D的妈妈,儿女都在身边。D的妈妈就开始劝我妈妈了:“不在身边更好,倒落个‘眼不
见,心不烦’,难得清静”,“我这个女儿还小,倒还省心,那俩个,你可不知道,一
会儿好得要命,一会儿不知为什麽就翻脸了;前一分钟还笑得好好的,下一分钟就哭了
一个,问也都不说;再过一分钟,又都跟没事儿人似的了”,“我一开始还管还劝,现
在也想通了,着不了那份急,干脆随他们去吧,那完全是俩个不太正常的孩子”……
可是说实话,当我开始学会把一切都积压在心里,当我比较能够“冷静”的面对问
题,当我被反复教育和开导而终于“懂得”了去运用所谓中国文化中博大精深,蕴藏丰
富的“忍”字,倒真怀念从前那种有什麽就说什麽,想到什麽就去做什麽,不会还想着
要在心里掂量来掂量去的日子。
记得那一次,好象是九二年的元旦,前一天晚上我和D一起去参加在外交人员的迎新
年party,party结束后,一大帮人意犹未尽,就闹着说要去老山的马场开遘火晚会。可
是我们太没有经验,那天的风太大,根本没法儿点火,大家还不死心,就一起挤在山上
的三间小房子里等。到了后半夜,风还是不见小,那些房子里又没有什麽取暖设备,不
免有些“饥寒交迫”,当然这并不能影响我的兴致,那麽多人凑在一起,这本身就够让
我兴奋的了。我在那儿和一帮人又唱又闹又笑又叫的开心死了(这种时候我总是会忘了
一切,恨不得时间能就此停滞),可是D却要回家。我不想回去,D偏要走,我又偏不走
,于是俩个人就沤起气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没好话,当时因为人多,被劝开了(被
分别拉到不同的屋子里)。到早上走的时候,本来都没事儿了,两个人一起晕晕乎乎的
到了家(倒了地铁又倒公共汽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也累了,所以深感路途
遥远)。本想吃点儿东西再睡,可那天把冰箱翻遍了也没找到什麽现成可吃的,D的妈妈
恰好带着女儿回姥姥家了(要是她在那当然早就不必为此发愁了),我们又都累得不行
,就饿着肚子一头倒在床上睡了(临睡前还没忘了互相问声“新年快乐!”)。
一觉睡到天擦黑,D的妈妈`妹妹回来才把我们叫醒。D的妈妈听说我们一天没吃东西
,就把从姥姥家带回来的一饭盒包子热了让我们吃。那包子真香啊!我们俩一通狼吞虎
咽,风卷残云,转眼饭盒里的包子就剩下了最后一个。两个人都还没吃饱,我们就那麽
可笑的为了这仅剩的最后一个包子吵起来(不是开玩笑,是动真格的!)。吵了几句我
们居然就动起手来——不是打架,是抢包子——反正就是谁也不让谁,都要吃这最后一
个包子。D力气比我大,所以如此争抢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包子归他,只见D包子到手后立
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口就将包子咬掉一半儿,我发现“大势已去”,委屈的哭
了(没办法,泪腺太发达这一点一直是我特别痛恨自己的一个缺点,甚至看一本书或是
看一个三流电视剧都会眼泪吧哒吧哒的-——其实我心里特想表现得不屑一顾,可是眼泪
就是不争气——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不当演员可惜了。不过当时我可是真的觉得受了委屈
)。D一看我哭了,就把那半个包子摔到饭盒里:“好!你吃!你吃!”。(他这种态度
让人怎麽吃呀?!),我哭得更伤心了而且,一边儿抽噎,一边儿诉说心里的委屈:“
真自私!一点儿都不知道让人家!”,“我怎麽自私了?!昨天还不是一直陪你到早上
?!你才自私呢!你干吗不让我?!再说,我是男的,就应该多吃!”。“昨天的事儿
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怎麽还翻上老帐了?!你已经吃的够多的了,一共八个包子,你
吃了五个!”,“什麽五个?是四个半!”,“应该一人一半!”,“这是我家,你要
是不在这儿,这八个包子还都是我的呢!”。“噢!这麽说你是嫌我吃你们家东西喽?
是你说的让我就把这儿当家,这儿就是我的家!为了一个包子就翻脸啦?你以为谁希罕
在这儿?!我走行了吧?!你自己留着吃吧!”(事情开始上纲上线,变得严重起来)
……
D的妈妈正在厨房里给我们做汤,听到争吵声大了,拎着勺子赶了过来,而此时,我
正一边儿哭一边儿往一个大包里装衣服,(又准备一走了之——之所以用“又”字是因
为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上演过多少出类似这样原因不同而结果又如出一辙的分离戏:有时
候压根儿就没走成--也没打算真走,只不过以此相威胁,吓唬吓唬人罢了;有时候气急
了,真的走了,走的时候也信誓旦旦说绝不再回来。可是不出两三天,两个人准又和好
如出--谁忍不住去找谁的时候都有,甚至有时候夸张到早上走了晚上就又回来了--年轻
时的爱情大概都是这样吧,反正就是折腾来折腾去,好象不这麽着就不足以证明那份爱
情的轰轰烈烈,非得如此才能让它铭心刻骨!),D则坐在桌边儿对着饭盒里馅儿都被摔
出来的半个包子一言不发……
D的妈妈搞清楚我们是为了一个包子而闹成这样,被弄得“气”笑不得,“好了好了
!大新年的,我以为又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儿呢!不是我说你们,不够吃再做点儿不就得
了,又不是赶上闹饥慌。你们也真够可以的!行了行了,要吃什麽?我这就去做!”。
“妈,您甭管!我们今天,非得吃包子!”。D忽然走过来,连拖带拽的拉住我:“走,
咱们去买包子!”……
当两个人拎到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忽然都不好意思的笑了:“对不起……刚才是
我不对……我不应该和你争……”,“不,是我不对!”,“你知道……其实人家并不
是真的非要吃那个包子,就是觉得你心里没我,才叫劲儿的……其实我本来是想让你吃
的……”,“我也是赌气……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麽了,我有时候是挺自私的……以后
我保证绝不再这样了,好吗?”,“不!这跟自私没关系!再说,昨天我还自私来着呢
,因为自己想玩儿,就不管你……”,“不,昨天是新年,我应该让你快乐!”,“可
是你是男孩子,我应该照顾你的……”,我忽然感动起来,泪花儿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不!是我应该让着你才对!”,“怎麽又哭了?……来,还等什麽?咱们吃包子吧
!”。D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我,我含着眼泪笑了,刚要伸手去接,D忽然又把
手缩回去,对着包子张开嘴就是一大口……两个人忍不住一起大笑起来……
这件事后来被我们予名为“包子事件”,以后很长时间,提起它来两个人都会笑个
不停,奇怪当初自己怎麽会干出这麽可笑的事儿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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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马路旁成堆的垃圾,经过积满污水的商用占地,
经过整夜痛苦的失眠与不安,跨入美丽辉煌的二十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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