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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ke (IDM), 信区: Rockroll
标 题: 长发飞扬的日子(29-3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4月04日20:42:57 星期四), 站内信件
长发飞扬的日子(29)
姜昕
经过那些变化,我和D的感情似乎稳定起来,两个人好象都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懂
得了谦让,也很少再会为小事闹得面红耳赤。因为H乐队演出越来越多,D经常要离开北
京,在一起的时间少了,相聚的日子就显得分外美好。每次他去外地,两个人多少都有
点儿依依不舍,我总是嫌时间过得太慢,希望快点儿到他回来的日子;一到他要回来的
那天,脸上不知怎麽的,总是忍不住的要微笑……那种思念,是甜蜜的。
我越来越爱那个“家”了,那虽然只是两间普通的平房,洗澡要去公共浴池,用水
要到院子里,而且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空间也才只有六七平米,可这个世界上,还有
比这儿更温暖的地方吗?
我们谈到了结婚,可是我们还没到登记的年龄,于是,在一个小窗前洒满月光的晚
上,他对我说:让那些世俗的狗屁规矩见鬼去吧!就让我们把此时当做我们的婚礼,有
月亮为证……月光下他年轻的脸上一片虔诚,目光是那样的熠熠闪亮,“你愿意吗?”
他轻轻的问,我一连串的点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那个春天的夜晚,月光如水般顷洒,风从敞开的窗吹进来,轻轻撩动格子布窗帘,一切
都美好得恍如梦境,而我们,就在那如梦如幻的星空下幻想着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家,
我们甚至给未来的孩子都想好了名字……
第二天,D一本正经的把我们“天真”的“婚礼”告诉了他妈妈,她听了忍不住笑了
,就半开玩笑的说:那……先叫“妈”吧!……可我怎麽也鼓不起勇气,叫不出来……
可是,她却上心了,再陪她去逛街的时候,她真的开始留心起家俱什麽的了,还总是问
我喜欢这样还是那样,弄得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人这一辈
子都得有这麽一回,早办了早踏实,我也算早了了一份儿心了!”,“明年你们就够年
龄了,我看,就干脆趁早儿办了吧!省得拖着让人说嫌话,这胡同儿里人多嘴杂的……
”,“咱们虽然是普通人家,可也得样样都给你们换成新的,不管好赖,是我这个当妈
的一份儿心意,你可别计较……等将来你们自己有条件了,再换更好的……”,“听我
的,早点儿做准备错不了!”……
于是,地板砖换了,沙发柜子也选好了式样,开始托人打做了,我也真的就把自己
当成个小媳妇了;而昔日的那些梦想,似乎早已走远了。那时候我想,人生的满足,大
概也不过如此吧,我还要奢望什麽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之间,又出现了一个她。
其实他们早就认识,只是那时候,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情感,互不相干罢
了。关于她,我只知道她早已离开北京,偶尔会飞回来看她的男友,在一些Party上也见
过她几面,仅此而已。
H乐队去了一次她在的地方演出,回来后听说她和她的男友分手了。但这当然和我没
有什麽关系。
然后,有一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家,邮差送来一张包裹提取单,发件人处写的竟是
她。这让我觉得多少有点儿意外,因为在这之前她和D好象从来都没有过什麽联系。那一
段儿我和D一直很好,所以我也就没太多想。只是有点儿奇怪,她会有什麽东西要寄给他
呢?等D回来后,我把单子交给他,他去邮局取回了东西,是一箱CD唱片和一顶很漂亮的
线帽,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D把信拆开来看了,然后很大方的顺手塞给了我:“没吃
醋吧?”,他笑着探过头来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发现我多少有点儿不太自然(是想表
现得若无其事来着,可那麽一大箱原装CD,又从那麽远的地方寄来,大概要花不少钱吧
。普通朋友会那麽大方?我怎麽能完全做到视若无睹呢?),“别小心眼儿,噢?”D把
那顶线帽给我戴上:“这个给你还不行吗?去照照,好看死了!”,他吻了一下我的脸
颊,又做了个他拿手的鬼脸儿,就兴致勃勃的跑去拆那些CD了……
我看了那封信,虽然他让我无话可说,可好奇心还是让我不能不看:那是两张淡蓝
色的信笺(要是我,大概也会选择这样的颜色吧),字迹干净整洁,无非是写了一些最
近心情不好的话……只是在最后,她说:你以后可不可以别再叫我小X?
……
日子一天天过了,街上又飘起了落叶,冬天眼看就要到了。她又来过几封信,依旧
是淡蓝色的信笺,D也依旧每次看完都塞给我,那些信,也依旧是说些最近在忙什麽,心
情又怎样……D有时候也回信,他总是写的很短,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自己也不太善于
写信,总而言之,希望她快乐!……那些信的开头,他依然称呼她:小X。而我,也就渐
渐相信,那只是一份友谊。
……
那年冬天,D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离开H乐队。那实在是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
决定,那时候H乐队正如日天,出场费也越来越高,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也没有人能理解
谁会在这种时候离开。大家都在劝他改变主意,我也一样,可我后来明白了,因为,他
找到了新的方向--而这一切的改变,是因为PeterMurphy的两张唱片:Bahaus和DeepOce
an……“这才是我想做的音乐!可我不想勉强别人,所以,只有离开!”,“我不想做
什麽被歌迷捧得晕头转向的明星,到哪儿屁股后边儿都追着一帮傻尖傻尖的果儿……再
说,那你还不掉醋缸里?”(尖是飘亮的意思,果儿是女孩儿,这是摇滚圈里的“行话
”)他笑了笑,又严肃起来:“我需要冷静,你能理解吗?”……这样的原因我当然能
接受,可是,回头想来,才真正意识到当年的他能做到这一点真是可贵!
那次去海口,是他最后一次参加H乐队的演出,然后,他剪掉了长发,离开了。
……
新的乐队很快就组起来了,乐队成员有一个公同特点,就是都没有了长头发,可是
他们的那些短发,却个个理得别出新裁,走在大街上,一样保准会有百分之二百的回头
率--在当时,这可在摇滚圈儿这麽“前卫”的地方也都算新“形象”了。他给它起了名
字叫M,一切又开始从头做起,没有唱片公司的宣传操作,没有条件完备的排练场,没有
演出收入%可是,我看得出他们每个人都对他们的音乐充满了信心……那一段儿他们真是
“团结”,几乎每天都从早到晚泡在一起(以前在H乐队的时候好象也没这麽“亲”过)
,所有人都憋着一骨劲儿:要让大家“惊讶”!而每天一起床和队友通电话的时候,他
们就干脆在电话里互称起“Peter!”,“Murphy!”来……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30)
姜昕
经过整整一个冬天的排练和“磨合”, M乐队渐渐确定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也有
了一些比较满意的作品。春天再来的时候,他们决定开始参加Party。清楚的记得那一天
,那天晚上的那个Party是M乐队自成立以来的首次“公开”亮相(在这之前他们的排练
一直是“谢绝参观”的),虽然晚上到场的绝大部分仍将是圈内人,而且很多都是熟得
不能再熟的朋友加“战友”,可是对于一支“新”乐队来说,“第一次”无疑是十分值
得重视的。
刚吃过午饭,乐队的全体成员就“披挂整齐”的陆续到D家集合了。那天的他们就象
一支既将出征的年轻的球队,对于当晚的“首战”个个都显得十分兴奋,七嘴八舌的讨
论着晚上的“战术”和“策略”。 虽然是“新”乐队,可乐队成员却也几乎都算是在摇
滚圈儿里摸爬滚打的“够资格”的“老”战士了,按说一次Party并不在话下,可是,要
知道,那天晚上他们既将以“崭新”的形象登场,而且,既将带给大家更新的音乐:没
有甩动的长发,没有“嘶吼”“奔跑”和狂野煽情的Solo,取而代之的是奇特的短发,
更怪异的装束和“冷静的站立走动”……他们甚至化了妆:黑色眼影和黑色唇彩……这
一切,大家会怎么看待呢?在男人留长发尚不被普遍接受的当时的中国,M乐队的这种种
种种无疑既使是在“圈儿里”也绝对算是新鲜事儿了吧?--那种感觉大概既象是一次“
冒险”又象是一场“挑战”,反正在我逐个的给他们化上他们要求的那种“恐怖妆”的
时候,每个轮到的人都会在一瞬间忽然神情“郑重”起来(虽然在那之前或之后他们一
直都在为彼此的“新形象”相互取笑逗闹)--“特异独行”大概永远是人在年轻的时候
最想成为也最“敢”做到的,但是,重要的是,那绝对不是没有内容的为怪而怪,如果
你看到了他们那时候的演出,你会明白,那些是混然一体的,那是他和他们那时候的心
情,那是他们对生活的另一种“热爱”。
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他们就出发了(我至今无法想象那天的路人看到他们会是怎
样的一幅表情)。临走的时候,D还再三叮嘱我晚上一定要尽早赶到(因为晚上我自己也
要演出),他说他会尽量把乐队的演出顺序往后调,争取等我到了再演,“你一定要看
这场演出!”,“唉,对了,顺便儿帮我‘侦察’着点儿,看看有什么问题,大家又有
什么反映。”
……
可是,那天晚上我没看到那场演出。
当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演完了,台上是别的乐队。对于Party来说那时候时间并
不算晚,演出也只进行了一小半儿,怎么没等我呢,不是说好了的吗?我觉得有点儿奇
怪……人很多,台下到处都挤得水泄不通,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寻找D,可是,哪儿都
没有他。好不容易在吧台边儿找到了M乐队的另外几个成员,他们口径一致的转告我:他
去外边儿“飞”点儿(吸大麻),一会儿就回来。。。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他“飞”(而
且他跟我说过他挺反对这个的),我有点儿不信,也有点儿担心:“那你们怎么没去?
(我不信要是这种活动他们会不在一起)他跟谁去的?带我去找他!”,“你急什么呀
?他一会儿就回来,真的!来,坐这儿,喝什么?”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坐在一张吧椅上
的被另几个从椅子上拽下来(那几个本来正围绕着那把椅子在周围的吧台边儿靠着)。
“我不坐。带我去找他!”,“哎呀,你就踏踏实实等会儿呗,他又丢不了,不至于的
吧?”,“那我自己去!他在哪儿?”,“还找什么呀?腿长在他身上,这会儿不定‘
躲’哪儿去了呢!反正一会儿不就回来了吗?”……这种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那时候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BB机,约好了的事情如果临时有变,他从来都会及时通知我的。
怎么出去也不打个招呼呢?吧台上就有电话,打电话留个言是很方便的……我的第一个
反应是也许演出有什么问题,所以他心情不好。可是他们告诉我说:演得棒极了!从他
们脸上的神情我看得出演出肯定没问题,可是我却隐约觉得那里边有隐情--因为他们看
到我之后表现出的那股“热情周到”的劲儿有点儿“戏过”了--大家都那么熟了,谁还
不知道谁呀?可从来没见他们那么“绅士”过……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有一种说不
清的什么开始上漾,我知道那是那种叫做“预感”的东西,虽然我抓不住它,也不知道
它到底预示着什么,可是就是觉得有事儿(而且肯定跟“飞”无关,但又不想让我知道
)……很想赶快见到他,可是他们都一口咬定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大概就在附近吧
!”,“不会走远的!”;在关于跟谁出去的这一点上他们也含糊其词:“一帮人呢!
”,“没看清!”,“没注意!”(倒都挺够哥们儿的)……我明白再问也没用(跟我
比起来他们当然更属于“一个组织的”了),又没办法找他(D的BB机在离开H乐队的时
候上交回公司了,其实可以不交的,但他说他有点开始讨厌那玩艺儿了,老是不分时间
地点的叫),没办法,我也只能安下心来等(但愿他们说的是真的)……
一支乐队演完了,另一支乐队上去了,又有一支乐队上台了(我只看见了这些),
还是不见他的人影儿。那大概是我参加过的最魂不守舍的一次Party,我站在喧闹的人群
里,既没看进去演出,也没心思和别人“神侃”(更别说跳舞了)。我只是不停的重复
两个动作:四处张望和时不时的拿出BB机看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种“找到他”的可能
性)……当一支乐队站到台上说:“我们是今天晚上的最后一支乐队”时,我抬手看了
看表,已经快夜里两点钟了,我沉不住气了:虽然对我们这些“夜猫子”来说夜里两点
钟还在外面“折腾”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但是自己的男朋友到这钟点儿了还既不见人又
没有任何消息(而且也没打招呼),这多少都有点儿不正常吧?我自然而然的开始想到
那也许又是那类事情(否则又有什么事情需要这样“神神秘秘”的呢?),可是我实在
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这种预感(虽然它已经十分“强烈”了)……怎么可能又那样呢?!
……我甚至都有点儿后悔了:晚上为什么不请假呢?!……可是,那大概是跟我请不请
假无关的吧?
再去找那几个家伙,早不知溜哪儿去了……跟我一起来的两个要好的女朋友帮我想
了一个主意:由她们出面去问问其它的熟人--而且得是那种既便真有什么D也不会去设防
的人(不会想到你会去问的人),“至少应该会有人看见他是跟谁一起出去的。”,“
你别去,在这儿等着。万一人家看见你觉得不好说呢?”……她们果真打听到了:他是
和她一起出去的……她那天下午飞回了北京,而且来了Party……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31)
姜昕
说实话那个消息让我的思维在一瞬间"突停"了,一时间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怎么
会是她?她不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吗?……噢,对了,人是可以坐飞机的,想去哪儿
都很容易也很快的,她是可以飞过来的……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难道是专门为了看
他新乐队的第一场演出?否则又为什么不看后边的演出而早早的就走了呢?那么,是他
提前通知过她今天的演出喽?那也应该没什么了不起的呀,他下午走的时候不是还再三
叮嘱过我晚上一定要早点儿赶到吗?……可他为什么又和她一起离开了呢?又为什么连
个招呼都不打呢?而且明明知道我要来的……那些淡蓝色的信笺开始在我眼前飞来飞去
,让我觉得有点儿晕眩……他不是说她只是他远方的一个朋友而已吗?那么和她出去又
为什么要瞒着我呢?……难道……他在骗我?!可那又为什么要一直都给我看那些信呢
?……"怎么办?!","你倒赶紧想办法呀?发什么愣呀?!",两个"热心"的女朋友把
我从那一连串的"?"中"拉"了回来……后来的我慢慢学会了不再去干那种"完全出自生理
反应"的冲动的"傻事儿",碰到类似的"事变"也已经尽可以表现得"不动声色",可那时候
,我还没学过"冷静",我只觉得血往上涌,而脑子里却"一片空白",那一刻里我只想到
一个念头:找到他!哪怕"翻遍"整个北京,我要见到他--就在今晚!我要问他:为什么
?!……可是,诺大个北京,从哪儿找起呢?……说来奇怪,真不明白那一刻脑子里怎
么就忽然"灵光一现"(让恋爱中的女人去破案肯定一破一个准儿),我几乎一下就想到
了她在一封信中说过北京的酒店她最喜欢XXXX……她一定住那儿了!那么,他也许是跟
她去那儿了?
冲到吧台边儿,打114查到了那家酒店的总机,然后把电话打到前台,居然真被我猜
到了--她果真住在那儿!我放下电话,不管不顾的就往外冲,两个女朋友拽也拽不住:
"干吗呀你?!","这样去不好吧?万一他要不在呢?!","他肯定在!",直觉告诉我
他在那儿(既使不在我也一定要去弄个明白),"那你也别就这么冲过去呀!你先冷静一
下好不好!","咱们再一块儿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不管!我要去找
他!","你们别管我!"……拖拖拽拽的来到大街上,正好碰到一辆出租车,她们一把没
拽住,我飞快的跑过去跳上了车……
我找到了他,而且是在她房间的洗手间里,他显然刚洗过澡,我注意到他的头发是
湿的(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其实在那之前我到更宁愿我的判断是错误的,我只是
空跑了一趟而已)……在"突然"看到对方(在不该看到的时间地点)所表现出的一瞬间
的惊愕和不知所措之后,我们陷入了"漫长"的对视(当然那其实顶多只不过几分钟而已
,那是记忆中的"错觉"),就那么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通过镜子直视着彼此的眼睛…
…我忽然间忘记了所有的疑问,而且一时间根本就无法开口说话(只是听见自己的心跳
快得不得了,声音也清晰得有点儿夸张--我甚至怀疑他能听见);而他也一言不发,就
那么定定的看着我,他的目光让我觉得游离和冷……然后,我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酒
店保安也随后赶到了--这儿我得交待一下:那天我一进大堂的时候他们曾让我出示所去
房间的钥匙牌儿(口气极其令人生厌),我没理他们(哪儿有功夫理他们呀!)就径直
上了电梯……没想到这些人对工作倒还挺"尽职"的--在他们和警察眼里,夜间"出没"的
年轻女孩儿本来就没什么好东西,更何况半夜三更往酒店里跑--因为职责是抓坏人就怀
疑所有人甚至总是一上来就用一种对待坏人的眼光和口气来对待人民这是他们当中很多
人存在的问题。
当然那天他们一进房间就发现那只是一桩"民事纠纷",是与他们的"职责"无关的。
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他们以"超过酒店来访时间"为由把我们带到保安部并且"要
求"我们"交待"事情经过--三个人分别在三张桌子上,一 一发了纸笔,而他们,则象兼
考老师一样背着手,"神情严肃"的在其间走来走去--完全是为了满足他们自己的好奇心
和藉以打发那漫长而难捱的夜班儿……她很快就被"批准"回房间了,而我和D则一直到早
上五点多钟才被允许离开并且是被"护送"到酒店大门口的。
天快亮了,路灯已经熄灭,街上灰蒙蒙的,大概是个阴天。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
相隔越来越远……从来没有过那样一个春天的早上,让我觉得如此惶惑,如此黯淡。我
机械的向前走着,不管方向,不能思想,只知道跟着他的背影;他越走越快,后来,忽
然就猛跑了起来……他跑得很快,眨眼间拐过一个街角,不见了……我停住了,无比茫
然的愣在那儿,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不知道那个早上我究竟在街边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我是否哭了又是否有行人路过,
更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又为什么要回到那儿(那大概完全出自于惯性吧)…
…甚至想不起来我当时所在的是什么地方……那段时间在我的记忆里成为了永远的空白
,无论怎样努力回想都无籍于事。而这在我,是失常的--我的记忆力之好是就连我自己
也不得不时常"惊讶"的。
再次拥有记忆是在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的瞬间,我看见D的妈妈和妹妹焦虑的目光(
虽然那时候我们两也经常在外面"磕"到天亮,但那天的确是太晚了)。看到我"终于"回
来了她们似乎稍稍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她们就发现D并没有同往常一样的跟在后面:他
呢?他干吗去了?你们没在一起吗?怎么没一起回来?……"他没事儿……",那时候在
我心里,早已把她们当成是真真正正的"家人",而在此时看见她们那种复杂的心情绞和
着茫然委屈以及太多用文字根本无法准确捕捉的情绪一股脑儿的涌了出来。我强忍着回
答了半句,终于再也撑不住,泪水决堤似的喷涌出来,再问什么也不肯说了……
一连三天,他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他的妈妈和妹妹打电话问遍了他所有的朋友
,回答都是:没看见(后来知道那三天他躲在一个朋友家,并要求那个朋友替他保秘:
别管谁打电话都说我不在这儿……很久以后那个朋友告诉我,那天早晨他进门时的脸色
,白得吓人。他说那几天里他的情绪一直很糟,吃得很少,睡醒了就那么坐在那儿,不
停的抽烟,再或者就是死盯着一个地方一言不发……"我真替他担心",他说。);我连
烧了三天,几乎水米未进,身体和意识一致的"抗拒"着食物,人虚弱的不行,就只能那
么躺在那儿,冲着房顶发呆,或者,流泪……泪水默默的从眼角滑落,被枕头吸收。可
是,枕头吸收了我的泪,却不能吸收我的痛,那痛楚,似乎没有穷尽,就那样一直不停
的流淌,象枕畔的湿迹一样清晰……终于,累了,不知不觉的睡去,可梦中的寻找和等
待却反而更加加倍的消耗着我的体力……这样的重复就那么不停的延续着,一直到他回
来。
在那三天里,她也曾打电话来找过D,D的妈妈接的电话。当时她已经基本猜到了事
情的原委,接到那个电话她立刻预感到那是她,"你还好意思往这儿打电话?!",善良
的妇人早年曾因丈夫外遇离婚,最恨的就是这类事情,她气不打一处来的把电话挂断了
……说实话,那时候我的确恨她。可是多年以后,我开始明白,爱是没有对错的。我们
都看到了寸在于某个人身上的美好,我们都渴望和他分享生活。谁又有错呢?又为什么
一定要去讨论谁是谁非呢?我绝不相信在那件事情里有谁会是故意的要去伤害谁。在爱
的时候,谁都是身不由己的。事实上,做一个决定(To be or not to be),对每一个
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你根本就没有交付真心。而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一切
,也就都无从谈起了。
生活并不象我们最初想象的那样,可是,好天气会一直有,所以,最傻的事情就是
在一个阴霾的天气里绝望。如果你得到了"永远",那是你的运气;如果你的生活充满了
"变化",那或许也是另外一种幸运。不过我在九九年夏天动笔写这篇东西的时候还没有
明白这个道理,否则我的开头,就肯定不会那样感伤了。
也许我不该这么早就把这些话写出来。可是我还是没能忍住……还是让我回过头来
,继续在回忆中带着你们往前走吧……如果,你原意和我一起分享那些岁月。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32)
姜昕
时间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在感觉里,幸福总是稍纵即逝,而痛苦却漫长无际(这
是人类永远的错觉,因为我们实在太脆弱,也太"爱"自己了。比起非洲的难民,我们这
点儿挫折又算什么?可是在"苦难"中,又有谁能想得起他们?欲望无边的人啊!)。我
们总是在问:为什么无论怎样的时刻,它都从不肯为虔诚的祈祷而改变主意?而且在我
们看来,情形好象总是相反。那三天里,我第一次体会到"度日如年",而当那个傍晚,
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又被我的听觉捕获,我以为自己总算得到了"大赦"。事实上,在那些
晨昏里,在清醒的每一刻,潜意识里我大概都在等待它吧。
病似乎一下子好了,我起床来洗漱(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就同平
常一样的去帮正在厨房忙晚饭的"妈妈"递这拿那(那天D的妹妹刚好有事不在家。当然这
一次是因为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相对),进进出出的只为逃避和他的目光撞上,而
身体分外轻飘,心又特别慌乱……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它们一直在偷偷跟着我,而当
我不得已要往那边转的时候,它们就匆匆的躲开了……摆碗筷的时候,他忽然走过来拉
住了我的手:"你瘦了……",根本无法抬头看他(因为眼泪又快出来了,那几天我就是
个"泪人儿"。要是那会儿让我去演林黛玉,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抽出手,逃也似的
跑开了……天快黑了,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仰望着星月初现的苍穹,努力的制止着眼
泪(没有一点儿要加点儿诗情画意的意思,做成这样只是不想被随时会出来的另外两家
邻居看出来什么)……再进厨房的时候,最后一个菜已经出锅了,D的妈妈一边把盛好菜
的盘子递给我,一边象是对我又象是自言自语的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叹了一口气
……
晚餐静悄悄的,只有餐具碗筷碰撞的声音,坐在桌旁的人,谁也未发一言。
D的妹妹回来了,看见哥哥似乎有点儿"出乎意料":"呦,'您'回来了!",然后她转
向"躲"在一边儿的我:"'病'好啦?",她冲我做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会意的胜利表情(我却
无心回应),然后又转向D:"哎,你怎么回事呀?!有点儿太过份了吧?"……"吃饭了吗
?"D的妈妈打断了女儿:"给我屋去。别在这儿瞎掺和!小孩子家家的。",她把女儿拽
进里屋,关上了门……我们就那么一个坐在床边儿,一个坐在沙发上,沉默着,不知道
有多久……夜渐渐深了,里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D扭亮台灯,然后站起来关掉顶灯,走
过来坐到我身旁……"对不起……让你爱上了一个混蛋……"他扳过我的脸,看着我的眼
睛,目光里全是歉意(我又看见了我爱的那个他):"恨我吗?",我看着他,这个让我
深深陷入的人,他脸上的每一部分我都是那么的熟悉:饱满的额头(那里面装着的想法
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有兴趣"研究"的"课题"),坚挺的鼻梁(我们总是互相夸对方的鼻子
长得好看),不知吻过多少次的嘴唇(而且会唱那么好听的歌),会说话的眼睛(他说
,那是deep ocean,一个是大西洋,一个是太平洋。也许,是它们"淹没"了我?)……
我就那么看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反反复复(这样的注视究竞有过多少次?),我忽然
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面颊:"你也瘦了…?quot;,我又哭了。
……
我以为我得到了"大赦",以为这一次的"事件"又算是了结了,同以往的一样。可是
,我没想到,这仅仅才是开始。
第二天下午,他说出门去排练,晚上,他没有回来。这一走又是三天,可是这三天
我没有哭,我开始回到歌厅去上班,并且,坚定的等他回来。说起来可笑,那几天我居
然想起了Lennon和大野洋子的故事。忘了这故事是谁跟我说的还是我在哪儿看到的了,
说Lennon和洋子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几次因为爱上其它的女人而"离家出走",可洋子
每次都对他说:去玩儿吧"boy",只是,玩儿"累了"别忘了回家!结果,每次Lennon都回
到了她的怀抱。(那几天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怎么那天他出门的时候忘了跟他说那句话了
呢?)。虽然忘了出处,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也算学为所用了吧?可是洋子实在不好当,
偶象的故事既没能给我用之不竭的力量也没有让我支撑多久(他们都说男人是孩子,可
在上帝面前,我们谁不是孩子呢?)当第四天到来的时候,我开始慌了。再打电话去那
家酒店,她已调换了房间,并且要求前?quot;保密"(傻子都该想到这一点。可是恋爱中
的女人的愚蠢,想必大家都多少了解一二吧)……经过一个星期杳无音信的等待,我那
勉强"大度"起来的胸怀终于还是撒了气,我再次收拾细软(并且再次信誓旦旦),同他
和Lennon一样的"离家出走"了。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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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我的冤屈能像这满地闪烁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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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雪并非降在八月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18.7.33.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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