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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长发飞扬的日子(37-4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4月04日20:45:11 星期四), 站内信件
长发飞扬的日子(37)
姜昕
当我站在今天,回首那个遥远的雨夜,我惊喜的发现:岁月的尘埃并不能覆盖存留
于我生命中的晶莹。尽管,那些日子已经走过,而我也早已明白,一瞬间的坚定并非永
恒。我依然感激生命于我的馈赠,那个雨夜将永不消逝。
在曾经的岁月里,爱情无疑曾是绽放于我们心中最神圣的花朵,可是那时候我们并不了
解,那只是天与地相互赠与时拆开礼物一瞬间的惊喜,那只是转瞬既逝的雨之花。于是
,曾经的我们,是如此的慌乱,并且那样天真而徒劳的抗争着,以为能守住它……其实
我们只是害怕面对真相罢了!相信对他而言也是如此。
……
九月,我和D分别去了两个不同的城市:M乐队应邀赴深圳参加摇滚音乐节;我则碰
到了一个难得的“肥活儿”(指出场费较高。当然那是相对于我们这一级别的歌手而言
,和那些真正的“大腕儿”是没法比的),跟随某支伴奏乐队及若干歌手去了福建的石
师。那一次非常巧,两个人的出发日期居然是同一天,临行前我们约好了,确定住处以
后都把各自的电话号码告知回来看家的妹妹,以保持联系。
一直到他返回北京,我没有得到那个号码。打了很多次电话回去问,妹妹都说他没
有打电话回来,她说她也在奇怪……这让我不得不想起,他离她的城市很近……那样的
猜测一经产生就似乎再也不肯离去,任何排它的可能性都显得漏洞百出和证据不足。与
生俱来的预知能力告诉我有事情发生,可是,另一个我却又在拼命的拒绝接受自己的判
断:不可能!不可能!我这样不停的对自己说着,象一个溺水涉临绝望的人无助的试图
捉住一根本来也是在水面上飘浮的根本不足以救命的稻草,我当然也找到了那根稻草,
那是他在那个雨夜里对我说过的话……就这样在内心的极度惶惑不安中度过了他远在深
圳的几天,那几天的我流着眼泪追忆了我们曾经的一切,那些在那时的回忆中尚不能微
笑面对的被那几天的情绪渲染成肢离破碎的过往……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在无法
确知真相的时间里,在离他那么远的地方,也只剩下了再次祈求上苍和等待答案,就仿
佛命运的再一次宣判。
终于熬到他返程的那天了。那天从睁开眼睛那一瞬间起,我就一直在围着床头柜上
的电话打转:拿起来,放下,离开,回来,再拿起来,再放下……同屋的女孩儿跑去别
的房间打麻将了,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继续跟电话叫劲:从各个角度审视它;对着窗外
的街景或者飞快的调换着电视频道;把脸埋进枕头里……抗不了一会儿,又不由自主的
凑过去,重复从前的动作,然后再离开,再回来……也有几次,象是下了决心,拨了一
两个号码(甚至有一次明明已经拨完了那全部的八个数字),却又飞快的挂断了……我
似乎从未曾那样胆怯过,而且,仅仅是为了一个电话,一个打给他的电话……其实心里
很清楚,自己是在害怕,怕听到害怕听的话……我大概已经意识到:那个电话不会带给
我另一个答案。
就那么干耗着,整个下午过去了,晚上的演出结束了,宵夜吃完了……直到同屋睡
下了,实在耗不下去了,我终于明白,那始终是我不能不面对的。一个人躲进洗手间,
关好门,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一一按下那些按键……嘟--铃声只响了一下电话就被接
听了,速度之快让人有些意外,似乎对方正守在它旁边等待。“喂?”,对方没有反应
,“喂?能听见吗?”,对方仍不回答,“喂?说话呀?!”,还是没有声音……线路
清晰极了,稍做迟疑后我判断出是对方不肯说话,我知道,那一定是他:“我知道是你
……干吗不说话?”……“喂?说话呀?”……他依旧不肯言语,我也随即陷入沉默…
…那几分钟分外漫长,电话那边的他在想些什么只有上帝知道,那样的沉默其实不言而
喻,我却仍不死心,执拗的等待着……许久,我听见他说:“XX,我……对不起……对
不起……”,“又怎么了?”,“……”,“说话呀!”,“……”,“你什么意思?
!到底怎么回事儿?!”谁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我一下子暴燥起来,象个傻瓜一样歇
斯底里的追问着……“她去了……我又……”,“哐!”的一声,我挂断了电话……跌
坐到马桶盖上,呆愣了两秒钟,我把脸埋进臂弯,伤心欲绝的哭了起来……记不清那样
哭了多久,哭得累了,又拿起听筒开始拨号,这一次我一直不肯挂断电话,可是又什么
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哭,不停的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也不知道是在问
他还是问我自己 ;电话那边似乎同我一样茫然,也只知道说那三个字:对不起……对不
起……说着说着他也哭了,我听见他哽咽着说:我觉得我已经想好了……我也不知道这
是怎么回事儿……要不你回来吧,快点儿回来……以后你哪儿也别去,就在我身边儿看
着我,那样我就不会犯错了……他那样说反而让我哭得更厉害了……
也许他不该对我说那番话的。可是我还是不会怪他,永远都不会!我知道,那一刻
他的确是那样想的……那些话成了我最后的救命稻草。第二天,我又一次违反合约,不
管不顾的飞回了北京,为了--抢救我的爱情!……相信爱的年龄,又怎么可能冷静深想
呢!
…… ……
没想到他居然还没忘了给我买礼物:一条磨得发白的Levi’s牛仔裤,我最爱的牌子
,最爱的款式(501),最爱的颜色。他在见到我的第一时间里便把它拿了出来,那之前
,它正平整的躺在他的枕头下面(他有这样奇怪的习惯。我总是取笑他说这种储物方式
象个农民。他给我的那些小礼物几乎都是从这个地方“变”出来的)……那是我拥有的
第一条真正的Levi’s(那以前都是在雅宝路和秀水街买的假货),它的质地确实坚固,
事隔多年,它几乎依旧完好无损,并且始终是我衣橱里的至爱(没办法,我实在是太喜
欢Levi’s的这一款了)。还是会经常穿它,最初不免有些感伤,后来,渐渐从容面对了
,可是,不经意想到它的从前时,还是会自然而然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木纳,我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更耐久些?
记得回去的当天晚上,穿着它一起出门去吃晚饭,一路上,他不停的歪过头来打量
,嘴里还不停的夸着:好看!我勉强的笑着,心里想着:他还是爱我的……我以为,我
能坚持下去,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有想到,那竟是我们“同居时代
”的最后一顿晚餐……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38)
姜昕
在这一章开始之前,我必须先对大家说一声:抱歉!总是不能及时保证连载的进行
,浪费了大家的时间,也让真正关注这篇东西的朋友们失望了,实在对不起!!!并且
,感谢大家给予我的无论是有关我的文字,唱片亦或我本人的所有认同,鼓励,支持,
见议,督促,怪责。。。以及等待。
单就连载本身,在这里我也想对大家做一些解释和交待:《长发飞扬的日子》的写
作动机和动笔时间在文章开头我就交待过了。最初完成于九九年冬天,大约花了三,四
个月的时间,用的是第三人称(那时侯文中的"我"是"她"--林青。而我是作为"上帝"俯
视全局的),并未统计字数,也未做任何发表打算,仅只出于自娱而已。2000年夏天,
《摩登天空》跟我约稿,要我写一下自己那段儿时间的动态,于是我写了一篇四五千字
的东西,名字叫《BLOOD FLOWER》--THE CURE当年最新专辑的名字,那阵儿我真为它沉
醉和止步。跟我约稿的女孩儿很喜欢那篇文章,就拿给周围的朋友看,于是又有了网蛙
的这次约稿。他们说希望要一个更长篇幅一些的东西,于是我给他们看了这个,他们觉
得不错,就那么签定了合约。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说句实话,对于当时的
我而言,决定发表此篇的根本原因是因为那段儿时间我已经快交不起房租了。虽然稿费
有限,静下心来回头再看时我对自己的那篇东西也并不满意,但在那些迫在眉睫必须解
决的实际性问题面前,我一时也的确别无良策。坚持需要条件:首先得活着,然后才能
创造,这个道理很简单。也许你们觉得我说的有些严重了,可我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再去
跟父母伸手吧?何况,我也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担心。。。当然,关于发表此篇的目的性
有着种种猜测,这是我当初就曾预料到并且为此犹豫过的,但是,最终我打消了这层顾
虑,因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到底在写什么,懂得的人自然明白,所以,我也无
须浪费笔墨。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Second Job。因为是连载,我本以为会很轻松,会有大把的
时间推敲改动,没想到,事情一进行起来,就满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毕竟,这对我来说
,也是第一次。而且,由于此篇的写作时间和发表时间有些间隔,而那些日子又正好是
我个人观点发生极大转变的时期,再加上我决定改用第一人称,亦既"上帝"归回"凡间"
,我进入"我",所以,其实你们现在看到的和我当初写的已经越来越没有关系了。
其实我几乎是在重新写作。。。现在我开始敬佩那些写专栏的作家了,因为我终于
了解到,坐在家里挣钱,也并不是我曾经想象的那么"滋润"的一件事儿!有感而发并不
难,而一旦变成了"工作",那就完全是两回事儿了!这样的写作需要静心,耐心和恒心
,这些对于我是并不容易做到的。当然,这不是理由。另外,网蛙对外约稿制度的变动
,我个人专辑的录制以及新专辑面市必须配合的宣传也的确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些方面
,请多多见谅;事实上,我的唱片制作人也在埋怨我,因为从他的角度上看我这属于不
专心于"本职工作"。当然在这一点上我也只能请他保留意见,因为对于我个人来说两方
面同等重要。这样的写作反而给了我晴朗,这是他很难了解的。。。何况,还有你们。
真爱那样的时刻,在静谧一人的夜里,打开留言箱,体会那些未曾谋面的温暖,我知道
,这样的情感,很珍贵。说实话,你们喜欢看它,这是我当初根本没有想到的;当然,
也有骂的,而网络的优点正是在于它给予我们的自由天地,所以,我依然会尊重所有从
此经过的脚步,并且,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更何况,我也从未曾奢望过让所有的人了
解和喜欢,所以我想,我尽管做我的。。。很难想象,这不多的稿费居然帮我维持了一
年的房租和电话费,而这有生以来最拮据的一年,我就这么"抗"过来了。或许可以这么
说:《长发飞扬的日子》造就了《五月》。这当然不仅止是钱的问题,那其中的牵绊,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可是我还是得承认,无论哪一份工作,我都实在太欠缺努力
了。我这个人有个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干什么都不紧不慢的,天塌下来都没用。。。
。。。。。。
此刻,我正坐在由苏黎世飞往北京的班机上,或许这一回我是真的有些过份了:唱
片正赶上宣传期,这一期的连载也没写,我却又将一切抛之脑后,跑去参加欧洲每年一
度的电子音乐节。当然我也不是没有心里不安,在去的飞机上我也跟别人借来了手提电
脑,坐在那儿憋了半天,可是没办法,一想到那连续三天三夜一百万人的超级大Party,
再加上即将首次踏上欧洲土地的新鲜感,我就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到最后我也
只好关掉电源自己在心里跟你们说一声:Sorry了!尽管你们听不到。
欧洲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可是当我真正站在那片土地上,我却最终意识到那儿的
美丽与我无关。不知道那些拼着命非要移民的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的感觉是我始终都
只是个过客,仅仅路过,感受而已。即便是那三天三夜,充满了我爱的事物:音乐,跳
舞,笑容,热情。。。
可是,我还是会想北京。对于我来说,我爱的那些人不在,这样的欢乐是不完全的
。总想打电话回来,想和他们分享,可是,电话费太贵了,也只好悠着。。。那一切的
确恍如梦境,就象本次音乐节的标题:STREET PARADE--闭上眼睛想象一下:所有的商店
都关门,所有的人都停止工作,整整一百万人,来自欧洲乃至世界各个角落爱好电子音
乐的年轻人,充满了一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整个城市布满了音箱:火车站,公共汽车站
,公园,街道两边,再加上绕城的几十辆巨型卡车。。。音乐阵天响,到处都是奇装异
服,所有的人只做同一件事情: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舞!!起舞,从白天到夜晚,然后
,再迎来新的一天。。。街边到处都是帐蓬,不管搭乘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所有到这儿
来的人都只为了一个目的: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舞!!!那些阳光下和星空下根本无法
数清的灿烂面庞啊,所有的人都兴奋得成了孩子。。。苏黎世更是全城出动,老头儿老
太太坐在沿街的阳台上,穿着鲜艳,对经过的每一个人挥手;小女孩儿骑在爸爸的肩头
上;小男孩儿拿着滋水枪四处乱跑,对发现的每一个漂亮阿姨发射。。。那样的场景是
我用语言描述不完的。本次音乐节是第十届,每年轮换不同的城市,听说这十年不管在
哪儿每次那几天的天气都好得不得了。他们说那是因为这是上帝给人类的礼物。。。天
堂是什么样我们都只能想象,可是我想那大概也不过如此吧!在一瞬间里我再一次希望
时间就此停驻,就象以前很多次曾经希望过一样。当然我知道,Party会结束!不过幸好
如此,否则,我也会有太多遗憾,因为,这样的欢乐不完全。真希望我所有的朋友都在
那儿,真希望我的爸爸妈妈有生之年能看见,真希望不久的将来北京也能有这样的日子
,希望在那样的日子里我们在北京的某一条街道上碰到,踩着同样的节奏,兴奋的喊着
对方的名字,彼此拥抱问好。。。
其实我能去,全是因为我的一个哥哥,当然这个是认的哥哥。在我的生活里的确有
这么几个哥哥,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个姐姐。他们给我的爱和关心是不亚于亲生的,而
且,他们都是影响我很深的人。从他们那儿,我学会了去爱我的朋友和那些把我当作姐
姐的弟弟,妹妹。这是我另外的一个Family,是生活给我的宽厚的情感。他是这次活?q
uot;北京队"的策划和组织者。去年,本来想跟他去丹麦参加另一个音乐节的,因为正好
赶上录音,再加上手头实在太紧,就没成行。后来他回来后跟我说:明年无论如何都得
带你去!。。。在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做片刻休息的时候,我对他说:我知道了,为什么
此刻我们没有痛苦,因为所有的人都相爱,而且爱得不狭隘,这才是正确的爱!他说:
这就是我们来的原因。"爱"是这个音乐节永远的主题。快乐是上帝给人类的礼物,可是
我们得知道怎么得到它!
。。。。。。
好了,现在我回来了,就坐在回来的飞机上,Party结束了,也跟美丽的欧洲说过了
再见。或许你们会觉得我罗嗦了太多题外话,可是,我真的觉得你们该跟我分享,而且
,这跟我的故事并不是没有关系,因为,"爱"也是《长发飞扬的日子》的主题,因为是
"爱",让我们成长!
别着急,现在距离飞机降落北京机场还有整整十个小时的时间,让我们慢慢继续。
。。。。。。
是窗外的天空带我返回那些日子的。每次坐飞机我都会特意要求一个靠窗的位子,
为的就是:望天。我看过各种各样的天空:晴朗的,阴霾的,燃烧的,平静的。。。看
着那片天空的我也有过各种各样的表情:仅仅是呆呆看着的,若有所思的,感伤的,陶
醉的。。。这个习惯就是那时侯开始的,第一次离开他坐飞机去海南,恰好得到了一个
靠窗的座位,然后,我就被那窗外的天空征服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
早已经不是那个因为爱情离家出走的小女孩儿,可是,这个习惯却延续至今。我依旧百
看不厌,因为,机窗内的脸和思维在改变,而机窗外的天空,也绝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
。。。那总会让枯坐在那儿等待到达目的地的时间过得很快,而且,那总能带给我灵感
和让我变得安静--在博大的天空面前,我们的那些小情绪,小躁动又算得了什么呢?当
然,我们是人,不可能没有情绪,而谁又敢肯定,天空的那些变幻,就不是因为心情呢
?。。。现在的我做那样的选择已经几乎纯粹是为了欣赏天空了,而那时侯,之所以那
样要求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那时侯我太爱哭。所以我需要一个靠窗的位子,因为那
样就可以假装成欣赏天空而不被人发现。就在那次回到北京的第三天,我就曾坐在这样
一个位子上面对着窗外的云海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尽管窗外已是黄昏,我却还是
得装做很酷的带着墨镜。我又在飞向福建的那个小城,尽管在前一天回来的时候我还决
定从此一定要坚守下去,再也不离开。。。
昨天,也就是那次回去的第二天,一醒来我就发现他在跟电话较劲:摘下来,挂上
,又拿下来,再挂上。。。他是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做这些的,可是还是没能逃过"细
心"的我"雪亮"的眼睛,没办法,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每一个都是"福尔摩斯"。那天午饭
前我们就起来了,因为他的姥姥和妹妹来了,姥姥很少来,所以我们两个懒蛋也就不好
意思赖床了。没想到我也这么快就回来了,妹妹似乎很高兴,围着我问这问那,我也就
没法儿问他。可是他到底在干吗呢?我一边儿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妹妹(不是故意的,是
实在没发儿集中),一边儿琢磨着:很明显,他在矛盾该不该接一个电话。不会又是她
吧?我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了。。。姥姥端着个盆儿进来了,一边用筷子绞着馅儿,一
边吩咐着:"去把擀面杖什么的都拿过来,在这屋包吧,地方大点儿!",看来是要动大
工程了,我和妹妹不敢怠慢,忙各就各位。。。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外屋了,还有,我的
心--不知道这会儿电话是挂着呢还是又摘下来了。。。"你也帮点儿忙,去把锅坐上,看
着点儿火!",他姥姥一边儿麻利的捏着饺子一边儿冲外屋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
个大闲人儿似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星儿了?",竹门帘儿"唰"的一响,他去厨房了。。
。其实他平常不是那样的,姥姥一年也来不了两,三趟,不知道。这里边有事儿,只有
我能感觉到。
饺子刚上桌儿,还没吃两口,电话响了(不知道这一回他是什么时候挂好的,端饺
子从外屋经过的时候我注意到听筒还斜搭在一边儿。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他的
反应异常的快,象是怕电话被人抢先接了。。。很快他又出现在里屋门口:"出去一下,
马上就回来!"。我知道他那是跟我说的,我一边装做平静的继续吃饺子,一边冲他点了
点头,在我们的目光相遇的那一瞬,他停留了一下,然后,迅速的躲开了。。。他的确
很快就回来了,可是他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而他身后,却多了一个她。
那顿饭没有进行下去,姥姥一气之下摔了筷子,对妹妹说:"咱们走!",临到门口
还撂下一句:就看不了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妹妹绝对是被弄懵了,她匆匆站起来,
瞟了一眼哥哥,又看了看她,然后对我说:"有事儿打电话!",就急忙去追已经出门的
姥姥了。。。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那突如其来的情形似乎加重了空气里的湿度。。。那是很奇
怪的一天:三个人居然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然后,在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的处到深夜。
当然,我们之间很少对话,可是我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可能平静。。。那时侯我还
不知道顾城,后来看了他的故事,忽然发现:对于爱,他心中的理想境地似乎和他有些
想象。当然他不是他,我们也不是她们。可是那还是让我想起了那个曾经的黄昏,记得
他曾象是对两个女孩儿又象是自言自语的说过那样混乱的一些话。那番话很长,具体的
措辞我已记不太清了,大概的意思是这样的:这是我一直想说的话,我知道也许我这么
想太自私了,可是今天,我还是想把我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不管你们会怎么想。我
知道你们爱我,我也爱你们,可是,说实话我不觉得这有矛盾。你们希望从我这里得到
的我都可以给你们,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让自己痛苦。这些话我一直不敢
说,一直放在心里,因为我也在自问:这样想是正常的吗?是正确的吗?我也不是没有
推翻过自己,并且强迫自己做出选择,可是那之后我又总会良心不安。。。我真的觉得
,如果是因为爱的缘故,那么做任何一种选择都是错误的。。。记得那番话之后他分别
去拉我和她的手,当时我背靠着墙坐在床上,她坐在沙发上,而他就坐在那之间的椅子
上。我们都没有拒绝,很奇怪,象是被定住了。他又继续说了些什么,我和她始终都没
有插话,后来,他也就不再说了。三个人就那样陷在沉默里。。。我和她只有过一次对
话,那是在他去厕所的时候,那天我们都喝了太多的水,尽管很少说话,大概是因为闷
吧。而我,他和她,也一直都无比周到的在给对方的杯子里加水。她问我:"你觉得他爱
你吗?quot;,我说:"如果不爱为什么在一起?",她说:"可是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
很喜欢顾城的诗,真觉得可惜,如果他不死,还会带给我们多少感动!可是,也许
对于他来说,那是美的极至吧!可是,在爱情里的人是很难做到不自私的,即便是顾城
,曾经那样的远离尘事,可他的死,还是自私的。幸运的是我们的爱情没有酿造那样的
悲剧,幸好如此,很多年以后我们才能够再坐在一起,笑谈从前。就在今年年初,一个
偶然的早晨,我们偶然的坐在"永和豆浆"一起吃早点,偶然的又谈起那段往事,我说:
还记得吗?你那个无比美好的理想。可是为什么在我告诉你我已经爱上另一个男人的时
候,你又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堵在墙角里了?还说女人真狠!还得承认你是自私的吧?他
正在把一根儿油条往嘴里塞,听到这个"噗嗤"一声笑了,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头转向
了窗外灰蒙蒙的街市:"怎么不记得?那依旧是我的理想。可是。。。",他把头转了回
来:"太难实现了!",他很夸张的感叹了一声,然后一张嘴,极其凶狠的咬掉了一大口
油条。。。
不是觉得那样的"理想"不美,也不是觉得他当年的那些话没有道理。只是"爱"对我
们来说,实在是一道太难的题!更何况,当初。。。。。。
后来,夜渐渐深了,她说她累了,要去酒店了。他说他得去送她。我没有阻拦,因
为,我也累了。那天晚上他还是没回来,可我还是等了。第二天,他打电话回来,说:
"对不起。。。",我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爱她吗?",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半
饷,然后说:"爱。",我说:"那你还是做一个选择吧!你的理想太高了。。。"
他说:"她也是这么说的。。。",他又沉默了半饷,然后说:"那。。。我想,她吧
。对不起。。。",我挂断了电话。那天晚上,我去徐薇那儿过了一夜,然后,就离开了
。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39)
从福建回来,已经快要进入十月,那是串儿红和菊花泛滥的季节,街上到处都是用
盆载拼出的类似“庆祝国庆”字样的图案。印象里那一年北京的秋色出奇的好,人人脸
上似乎都神采飞扬,惟独我的心情却那么黯淡。。。出租车进入市区,一时不禁有些茫
然,不知究竟该去向哪里:那个胡同深处的小院儿又闪现在脑海,那熟悉的名字就在嘴
边,可是,那大概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吧。。。父母家也是不能回的,那正是最不肯让自
己的心境被父母洞悉的时期,让我怎么在他们面前装成没事儿人的样子?想来想去还是
去了徐薇那儿。
徐薇终于如愿以偿,以商务考察的名义顺利拿到了美国签证,几天以后就要远涉重
洋了。当然她根本不会去做什么商务考察,那只是实现“绿卡”之梦的第一步罢了,用
她的话说:不达到目的是不会轻易回来的。她的大她二十岁的美国老板为她一手操办了
此事,并且安排好了她在美国的住处和之后的一切,那时侯她已经成了他的“小妾”—
—关于这一点徐薇自有论断:你以为我爱他呀?可能吗!可他能让我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何况,他也的确对我很够意思,这就够了。。。年轻就是我的资本,我才不会白白消
耗它,我要趁着这时候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有一天我会离开他的,其实他心里也不
是不明白这一点。我们这是充满人情味儿的相互利用的关系,懂吗?我自然无话可说,
虽然心里并不赞同,可人各有志,哪怕是情同手足的密友。况且,我不是也一样吗?一
直以来,在徐薇眼里我都是“病得可以”,“傻得够呛”,我不依然是我行我素?而如
今,我的生活是这样的一团糟,却还是听不进去她的那一套。。。想起来那几天肯定挺
难为徐薇的,本来心里正得意呢,身边儿却偏偏一直跟着这么个“闷葫芦”,也不好意
思太过流露什么。。。
她大概很想和我畅谈一番今后的生活,却迫不得已的要来迁就我的情绪,当然,那
并不是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我早就说过了,跟他们混什么呀?瞎耽误工夫!你就是不
听我的。”,“现在怎么样?说分就分了,什么也没落着吧?告诉你,他什么也不能给
你,只能给你一样东西,那就是——受刺激!好好想想吧,就是这么回事儿,真的,我
早就看明白了!从你们一开始我就知道,没什么好结果,别看我没跟这种人谈过恋爱。
”。。。“行了,别伤心了。。。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想什么呀?”。。。“我倒觉得
这是件好事儿,幸亏还没耽误太多时间。你想想,要是等你变成个老太太他再跟你分手
,那你可就真惨了!”,“反正你也爱过了,也没什么后悔的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
紧替自己想想。。。”。。。“唉,对了,Jeremy还没有女朋友呢,他还老是提你,我
看还是挺有戏的。。。这事儿得抓紧,过了这村儿可就没有这店儿了。。。对,干脆,
今天晚上就把他约出来吃饭吧?趁着我还没走,再帮你安排安排?”,她过来捅了捅我
,我没有反应。。。“你这‘傻孩子’,真是挺不让人放心的!”(她才比我大一岁,
却老是把我叫做“孩子”)。“其实你挺有福气的,Jeremy挺帅的,又不老。真不知道
你是怎么想的!”,“别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执著,人家Jeremy也够痴情的了,都
一年了,还念念不忘呢!”,她又捅了捅我,“还在想他?你赶紧给我打住把啊!”,
“谁不想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呀?可人得明戏点儿,要不就白混了!”,“听我的,现
在就打电话。我来打,怎么样?”。。。“发什么愣呀?!你到说话呀!”。。。“闷
葫芦”还是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徐薇的话我不是没听进去,我也知道她是在为我着
想,可是,她不是我怎么能了解,我的心仍然盘恒在那个胡同深处的小院儿里,久久—
—不愿——离去。。。
去机场送完徐薇回来,我的心境更是跨越时间的迅速进入了萧瑟的深秋,现在,连
徐薇也离开我了,这让我忽然觉得,站在北京的街头,居然没有一个温暖的去处。那一
刻我只想离开,离开这个我心里其实很难割舍的城市,而且,越久越好。。。徐薇真是
想得周到,她叮嘱老板把她住的公寓给我多留几天,说是让我再“缓一缓”,并且,让
他替她“照顾”我。那二天,我打了无数电话,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且离开的机会:
去长春一家新开张的歌舞厅做为期一个月的演出——别笑话,“走为上策”恐怕自始至
终是“三十六计”中我唯一会用的一招儿。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忽然想起来长春一定
比北京冷,可去福建时带的都还是些夏天的衣服,没办法,大部分家当都还在他那儿,
只好硬着头皮给D的妹妹打了个电话,拜托她帮我去取几件毛衣什么的送过来。一下子失
踪了十几天,小妹妹在电话里自然大惊小怪问寒问暖了一番,我也只好装成一切都好的
说一些无须牵挂的话,只是叮嘱她:不必“惊动”他。 临走前的那天黄昏,衣服送来了
,可没想到的是,他也跟来了。当然,他也没有“惊动”自己的妹妹,在她走后两分钟
,传来了门铃声,我打开门,就看到了他(到底是兄妹两“抖”的“攒儿”还是他跟踪
而至我当然无从晓得)。我很意外,一时间不禁愣住了,然后,人很快冷静下来,冷冰
冰的问了一声:“有事儿吗?”。。。“没事儿可以进去吗?”,他反问了一句。我迟
疑了一下,也没说话,闪身松开门把手,自顾自的扭身往沙发处去了。。。他跟了进来
,略做犹豫,选择我对面的沙发坐下了。我始终没有掉过头来,脸一直朝向窗外(在憋
眼泪呢)。沉默了几分钟,他探身把烟缸挪到自己面前,掏出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然后,开始上下左右的打量整个房间(这些动作是我用余光看到的)。我转过头站起
来,依旧不看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对不起,我还有事儿。如果没事儿的话,
我得出去了。”,他似乎停顿了一下,又抽了一口烟,把它掐灭了,然后,他也站了起
来,顺手拎起双背肩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很大的牛皮纸信封:“这个,我想送给你。”
。我没有伸手去接,他就把它放在茶几上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门,下了电梯
,来到公寓大门口,他停下来,说了声:“那,再见吧!”,我点了点头,他没再说话
,转身往右向酒店门口那些排队等候的出租车走去了,他没回头,我也就转过身,向左
去了。。。其实我根本没事儿,只向前走了一小段儿,我就停住了,不由自主的回了一
下头,暮色苍茫中行人匆匆,当然没有他的踪影。我觉得累极了,就顺势坐在路边花坛
的水泥台子上了。就在那一瞬间,一辆出租车忽然闯入了我的视线,它是逆行着兜过来
的,所以极为明显。由于距离和车灯的缘故,我一时间还无法看清车里的人,然后,几
乎就在同时,那辆车已经加速驶了过来并且带着清晰的刹车声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嘎然
停住。我又看见了他,他拉开车门迈着依旧的步伐向我走来,来到我面前,不由分说的
将我拥入怀里。 我没能挣脱,只好任他抱着,眼泪迅速的涌了出来(再也抗不住了)。
那样过了几秒钟,他松开手,替我擦了擦眼泪,然后,伸手去摘我脖子上的挂件——那
是一个象征女性的符号:一个圆圈儿下面带一个“十”字,银色的,用一段儿黑线绳儿
系着。(他也挂着类似的一个,只不过他的那个是象征男性的符号:一个圆圈儿带一个
箭头。那是两年前我们在东四的一家小店里买的。那时侯我们总是喜欢寻找这样一些奇
奇怪怪的“符号”,因为画报上那些国外摇滚大腕儿们的脖子上都挂着这样一些东西。
记得发现它们的时候他特别兴奋,说在北京实在难得找到这么正宗的东西。后来我们又
经过了一番加工,把本来的银色挂链换成了黑线绳,他说这样就更对意思了。那两年我
们都一直带着它们,当然更多是因为我们又赋予了它们另一层含义)。我没有拒绝,也
没有移开视线,就那么定定的盯着他的脸。他把它给自己带上,又顺手摘下他的那个,
拉过我的一支手,极其郑重的放进我手里:“留做纪念吧!”,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
再说下去,转身 上车呼啸而去。。。
那天晚上,我拆开那个信封,里边是一张白色的硬纸壳儿,上边是一个“梦”字,
不过那不仅仅是一个字,那其实是一幅画:上边“林”字的横撇竖那画的是牛仔裤的侧
面,牙膏牙刷,烟,打火机和笔,下面“夕”字的两撇是我和他的背影,一横是一张一
百块钱的正面,四个“老人”换成了他乐队的四个人,发型怪异,带着墨镜,其中三个
还分别拿着吉他,贝司和鼓捶,那一点是一个“?”。后来知道,那是我在福建的时候
他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完成的。 他那天留给我的两样东西在长春都被毁掉了,那个挂件在
一次我不小心起身时恰好卡在桌沿儿上,箭头断了(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寸”);而那
个“梦”则被同屋女孩儿的小狗从枕头底下翻出来当成了玩具(也许是觉得它花花绿绿
的好看吧),当我演出回来再看见它的时候,它已经彻底面目全非了。。。同屋的女孩
儿是个挺迷信的人,她在“痛打”了小狗并深表歉意的同时指出:这些迹象表明,你们
的缘分确实断了。
长发飞扬的日子(40)
不知道冥冥之中是否真的存在所谓缘分之说,但的确,在一生的过程中我们都曾不
止一次的与那些曾经以为会永远相伴而行的人挥手道别,在根本不想分离的情况下。那
些原因是极其复杂的,很多时候,那其实也并不是对方内心深处真正的意愿;那些时刻
的来临也是卒不及防的,就象当初的相遇一样难以预料。而当结果一再显现,我们最大
的感触就是——无奈——我们没有办法阻止那疼痛的结局,一如不能抵挡那充满致命吸
引的开始。慢慢的我们渐渐发现,相逢是偶然的,分离却是必然的,而那些过程,似乎
总有些不由自主。于是我们终于承认,我们无能为力,我们所能做的,也只能是独自在
暗处将那颗无辜的心一再的缝缝补补,然后,留驻记忆。
每个人的心上大概都多多少少存在一些缝补过的痕迹吧?而那些最初的针脚,因为
秩嫩,所以笨拙,所以难愈,所以鲜明。。。在长春的时候大概就是那样一些日子吧,
我想忘记,可魂却在每一个无可就药的夜里不辞千山万水的飞往他梦的领域;我对自己
,对身边知情的人说着:无所谓!可我心里清楚(大概别人也清楚),我骗不了自己。
可是我依旧固执的把自己的躯壳扣留在另一个地方,即使忍受那种魂体分离的撕扯的疼
痛。。。还是会听到北京的消息(那次从北京同去长春的连我在内一共有八个人,其中
好几个都是在“滚圈儿”里“混”的,他们去外地暂时“流行”一下的目的是为了挣足
了钱好回去继续“战斗”——这也是那些尚在“地下”的乐队为了“坚持”不得不采取
的方法之一),那里面有时候也有关于他的,虽然他们在我在场的时候也算小心谨慎,
可我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了:听说他们一堆乐队去了北戴河参加一个什么义演,舞台是
搭在水上的,“真他妈的‘酷毙’了!”;听说他在那儿老是神神秘秘的,一到晚上就
一个人拎着瓶“二锅”消失了,跟谁也不打招呼,到半夜才回去;听说他在彩排的时候
走神儿,差点儿掉海里。。。说到最后一条消息,我还听见他们其中的一个在那之后做
了一番总结性发言:“丫能不掉海里吗?一人儿霸着两‘果儿’!”。。。也难怪他们
,那时侯北京圈儿里一共就那么些块儿料,谁还不知道谁呀!那之后没两天,又听到了
一个令人无比震惊的消息:他们从北戴河一回去,就几乎无一幸免的集体被“拘”了!
当然这一次他们没有避着我,而是特意跑来通知:知道吗?北京出事儿了!一大帮人都
“进去”了,你们家D也没躲过去!(他们一激动就忘了我和他的现状,顺口儿叫回了“
你们家D”)。
那的确是一次震惊整个“滚圈儿”的重大事件,因为吸毒——不是“四号”(海洛
因),是“大麻”——在这一点上我必须强调一下,因为这不仅关系到事态的严重性,
也关系到“滚圈儿”的声誉和太多人的清白。那一次,所有当年的那拨儿“热血青年”
们,从“边缘”到“核心”,几乎少有“漏网”,而且,警方明显的掌握到了第一手资
料,关于这一点,有两方面可以证明:一。行动是在“大部队”回到北京的当天晚上进
行的,并没有事先“打草惊蛇”;二。缉捕名单之准之齐(证明事先一定做了不少准备
工作)——这到是也一下子让大家就此住口不再觉得我们的人民警察是“白吃饭的”了
——要知道,人民警察的威信决不是半夜里在大街上查身份证的时候对晚归的良民们不
分黑白的态度恶略所能建立的。那次事件在圈儿里是第一次,那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一致
的以为抽点儿大麻“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儿”,“不会有人理睬的”,“只要别太明目张
胆就行”,“吸‘四号’才叫玩儿真的呢”(——据我所知在西方的一些国家这的确是
合法的,有些国家大麻甚至列在酒吧的菜单上供客人选择品种,并且把不同种类带来的
不同反应写得一清二楚,以便对症下药。除此之外还有专卖此类产品的商店。当然在这
件事情上我不敢妄加评论,因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我们国家这毕竟不是合法的事
情,何况我也从来就不认为西方的东西全都可取)。。。事
后大家不可避免的怀疑到这是“内线”所为,于是,相互之间胡乱猜测了一通,但最终
,那些猜测都因为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了,不过,请别担心,即使查出“内线”是谁,
他们将会采取的报复手段也顶多是:不再理他(毕竟有点儿不够朋友。你要是觉得这样
不对,可以劝大家别抽啊!)。放心,这里没有“黑社会”!
我们且不去谈论那件事情的是与非,我只是想告诉大家,音乐,大麻,爱情,梦想
,这是那一时期里他们尊崇的那些摇滚先驱们带给他们的致命影响,当他们用他们的音
乐征服了他们,他们的生活方式也同时影响了他们,那时侯他们以为,那才是最酷的人
生。。。。
刚听说出事儿的时候几个男孩儿都不免有些庆幸,兴亏自己出来了,才躲过这一“
劫”。然后他们就想到了“蒙难”的“亲密战友”们,既然自己得以侥幸“逃脱”了,
总不能远远的躲在一边儿干看笑话吧?于是大家又都开始忙着往北京打电话,打探消息
和想办法捞人。我也很想给D的妹妹打电话,可是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他有妈妈,妹
妹,还有她,出这种事儿他爸也不可能不管,我现在又算哪根儿葱呢?。。。想起来那
几天心情也真够复杂的:一边儿认为这是报应,觉得挺解气的(说实话那会儿也挺恨他
的),一边儿又不由自主的替他担心,他一向心事重,在里边儿肯定吃不好睡不好;一
边儿想回去看看能帮什么,一边儿又觉着自己多余。。。几天以后,传来了确凿消息,
说不管花钱还是托人都不接纳,所有人都得关满十五天。于是,大家也就都作罢了。。
。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一次我们的人民警察们真的是很讲情面(毕竟还是人民的警察)
,大概那次行动只是想达到威慑和警告的效果,目的是让他们学好。对于我们国家的“
音乐财富”他们还是爱惜的,并没有象对待其他犯案人员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头
发剃了再说。他们还是尊重了他们那“与生命具有同等意义”的长发(否则“长发飞扬
的日子”大概也不得不就此结束了)。
那次“进去”的经历之后每个人反应不同,有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显得很沉重;而
有些天生乐天的人反而觉得挺新鲜,出来之后,就凑在一块儿讲各自的被捕经历,于是
,又出了好多段子。我不妨也给大家讲两段儿:有一哥们儿,那天晚上去找他在乐队的
一个朋友,在朋友家门口正好碰上前去执行任务的警察,他本来没留长头发,警察也没
太在意他,他却偏偏多事儿的去问:我哥们儿出什么事儿了?警察问他你是谁,他说他
是他特好的一朋友,警察就问他叫什么,他说了名字,没想到警察一看手里的人名单说
:你也有份儿!正好,还省得我们跑腿儿了,跟我们走吧!还有一个,到是挺聪明的,
去开门的时候发现事态不对,就跟警察说我是你们要找的人的哥哥,他不在。警察转身
走了,可没过一会儿还是回来把他带走了。路上他问警察怎么发现他不是他哥的,警察
说:你说话对眼儿干吗?这不明摆着里边儿有问题吗!后来他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当时怎么会对眼儿了。。。
在长春的合同快满的时候,所有人又应老板之邀续了二个月的约,我也最终决定留
了下来。当然不是因为喜欢那里,每个人留下的原因虽然各不相同,但却都有些不得已
(那儿哪能同北京“火热”的生活相比?别的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连个“Party”毛都
见不着):有的人是为了爱情——在那儿和舞蹈队的女孩儿日久生情了。带回北京吧又
养不起人家,分开吧又舍不得(正在热头上呢),也只好暂且留下;有的人是抱着“豁
出去了”的心理,干脆撑住了,再多攒点儿钱,回去好能坚持的更久一些;而我,自然
还是老原因。其实谁都明白,每个人的心里都非常非常的想念北京,要不然也不会从早
到晚翻来覆去的津津乐道于圈儿里的那点儿事儿。。。老板留下我们的原因是因为这帮
人的技术确实比当地的好,而且在外地,打着“北京特邀”的旗号还是很“好使”的。
不过请千万别以为我们在那儿很“风光”,事实上,我们其中几个穿着打扮堪称“前卫
”的经常在大街上被人围着当猴看——这大概也是“聪明”的老板留下这帮人的原因之
一:因为“新鲜”(活广告),所以具有“价值”。尤其是几个男孩,他们那种北京“
圈儿里”标准的“范儿”可是有的看了。东北人比较直接,要是赶上谁穿一身黑上街,
经常就会碰上有人直不棱登的走过来指着他说:“佐罗!”,“大狭!”。。。然后是
一片哄然的笑声。这些其实倒也不算什么,因为我们从来就
没怕被人“笑话”过,在北京也是这么“挺”过来的。最不舒服的是,没法儿玩儿“感
觉”,男孩子们要是在台上稍微“黯淡”点儿,准有人喊:“装啥呢?!”,“怎么跟
个老娘们似的?!”。。。他们就喜欢他们唱“一无所有”,“新长征路上的摇滚”,
所以也只有崔建的歌儿能让唱的人和听的人都有情绪;女孩子则是眼神儿得能“勾人”
,最好再浓妆艳抹,穿上露肩陋背的衣服,那样一定会小费鲜花不断,所以我一直不太
受欢迎(在海南和福建也差不多,只不过那几次待的时间短,心思又压根儿没在那儿,
所以感触不是特别深)。。。
不出去真是不知道,没想到北京和外地还真有那么大的差别(想想那阵儿在北京去
歌厅的人挺大一部分还真是奔听歌儿去的。不过自从有了“陪酒小姐”,好象味儿也变
了)。就拿我的那些宝贝英文歌儿来说吧,在北京那还是瞒有“市场”的,自己也觉着
自己特“与众不同”,一天到晚从眼神儿到心里都“不屑”的很(现在想想,到挺“一
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的”)。在那儿情况完全变了,我会经常被台下不知从哪儿传来
的一声:“唱啥呢?!”,“能换点儿听得懂的不?!”,“我说,打哪旮塔来的?是
中国人不是?!”而弄的尴尬之极。那会儿脸皮还不象现在这么“厚”,经常就撂下话
筒,转身跑了(以前哪受过这种待遇呀!)。那样的事情屡次发生之后,老板终于绷不
住了,我也只有迫不得已的赶排一些港台歌曲以便能继续“混”下去。可是有些女歌手
的“本领”我还是死活学不会,无论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所以每天晚上我的点歌儿和
鲜花总是最少,所以老板见到我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那段儿日子我可算真正体
会到了D曾经给我讲过的他当年出去“走穴”的“辛酸”感受了。。。后来老板的态度忽
然好了,而且对我似乎格外照顾起来,那让我觉得糊涂极了(我也没“进步”呀?)。
直到有一天,他“主动亲切”的来跟我聊天儿,问我认识建军吗?我当然更加丈二和尚
摸不着头脑了,后来他说他的英文名字叫Jeremy,我这才恍然大悟。事情就是那么巧,
没想到Jeremy和那个老板竟然是朋友,他们之间一次偶然的通话使他了解到我在那儿,
于是就拜托他:多多关照!想起来有时候我还真有点儿傻福气,那次在长春,还真多亏
有了Jeremy的那句话,我才得以混了下来并且最终“安全”的返回北京。之所以谈到安
全问题是因为我在那儿闯了一次“祸”,不过这件事儿我想稍后再谈。
十月底的北京还是秋天,可长春已经开始结冰了。因为本来的计划是只待一个月,
大家又都没什么经验,带的衣服别说不足以抵御后两个月的风寒,眼前都不太敢出门了
。决定延期之后,就必须派人回北京去帮所有人取衣服。我们挑选了当中最高最壮的一
个,因为他任务艰巨,要抗回连他在内八个人的过冬服装(老板只给出一个人的机票)
。男孩儿回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吃晚饭,发现他立马儿一片欢呼(他当时的样子实在太“
惨”了,疵牙列嘴的——大概也有不少表演成分吧!肩上手上横竖左右全是包,绝对一
个超级“大倒儿”)。大家不约而同扔下筷子跑过去取自己的那份儿,他松开手把最大
的一个包重重的摔在地上,冲着我夸张的说:“D也太狠了!光心疼你了,也不知道心疼
心疼我!请客啊!”,“他们出来了?”有人问,“对,都‘出来’了,大前天刚放的
!”,“不过风声还是挺紧的。听说出来的‘以观后效’,这次没‘收’进去的,一旦
发现,立马拘了!”,“见到他了吗?”我忙问,“啊!见着啦!”,他又转向我:“
你可不知道我们两是怎么见面的,我操,跟特务接头似的!待会儿再跟你讲!”,“我
可也是‘黑名单上的人’,我容易吗我!”,他象顶怕大家不能意识到他这次回去所冒
的风险似的突然嚷嚷了一嗓子(可不光是当“抗工”那点儿功劳),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回过头冲我挤了一下一只眼睛,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地上的包:“告诉你一个秘密,里
边有‘小秘密’!”。。。“我可不是故意看的啊!”,他奔饭桌儿去了,走了一半儿
,又赶紧回头找补了一句。。。
包里的秘密是他给我的一封信。信封依然是牛皮纸的,只不过这次的没有以往那么
大,而是标准信件大小的。信封很特别,正面有一个邮票大小的石膏头像,长头发,大
胡子,满脸皱纹(类似于马克思或者爱因斯坦那种脸),收信人和发信人处写着我和他
的名字,中间用英文写着:Let’s be Love!后面是一壶清茶,还冒着热气,下边印着
一行字:To Be In Love With Each Other;信封里没有照片,也没有画,那是两张同样
牛皮纸的信纸,背面是放大的石膏头像,右上角印着四行小字:
多而乱的皱纹是岁月曾曾叠叠的刻度
大小深浅的斑点是过去的记忆
这就是平稳平淡的现实生活
创造出丰富的艺术生命
最下面是四个大字:
留 驻 记 忆
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X:
在一起时会兴风作浪。一旦分开,自己又时常忍受一种孤寂中的凄凉,在这落叶纷
纷的秋季,这种感觉就更让自己惆怅。也许,这便是“天秤座”的我所必须承受的无奈
吧!
自知很多地方做的不尽人意。让你——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一次次的失望和痛苦,自
己也在责骂,怪罪着自己的良心,不该如此自私。可真的感到人活一世,有些东西就是
命中注定的,人为的想去改变它,控制左右它是何等的难啊!“做梦”!
说起我,自己最近在工作上很不如意,太不顺心了,情绪也一直很低落。我想你也
会猜到,发生那件可怕的事情,对我的触动和影响会很大。出来之后,下定决心,重新
开始自己的生活,所以,解散了乐队。虽然乐队成员和许多人都持反对意见,可我还是
坚持自己的决定,因为,从我们出来以后,我看到的,感受到的,与原来并无两样,还
是。。。。。。所以,从新开始吧!我知道,以后会有更大的困难和压力,可同时,相
对来讲,我也会稍微轻松些,用不着在乐队的事物和人际关系上分散太多精力,至少可
以专心创作。况且,这也是我的愿望和目的。
你怎么看?会理解和支持我吗?我现在真的渴望得到这些,因为,最近时常会感到
以前很少有的一种可怕的孤独。。。
我很想念你(不会怀疑吧?),幸好梦里见过。回想我们的过去,前面说了,感受
中有太多的无奈和失意。给你写这封信,就是想让你知道,你总会在我心里,那将是忘
记你的任性,我的不好,我们的冲突,岁月的情感将包容这一切!你呢?至少,不管你
在哪儿,和谁在一起,总有我在心中默默祝福你,为你的幸福和快乐而祈祷!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不是个很能在外闯荡的女孩子,所以出门在外,各方面一定要
倍加谨慎小心才是,这是我所希望的!保重你自己!记住,好吗?答应我!
好吧,会再见到你的!
Miss,Kiss—Love
D
93.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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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马路旁成堆的垃圾,经过积满污水的商用占地,
经过整夜痛苦的失眠与不安,跨入美丽辉煌的二十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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