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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长发飞扬的日子(57-6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4月04日20:52:14 星期四), 站内信件

长发飞扬的日子(57)
  G的想法是:结婚——在那个四月初至温度适宜的两三点钟,在两个人“正儿八经”
的在一起才只不过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忽然对面前的女孩儿说出这两个字,那究竟是属
于我曾经憧憬的那种更加彻头彻尾的浪漫呢?还是只是一时冲动欠缺理性的感情用事?
无论如何,那是我生命中第二次“碰”到这两个字。。。
  那一天醒来是在老胡那儿,当然那是因为前面提到的相同的原因。那天睡得并不好
,因为前一天晚上先后前来投宿的还有老胡的哥哥和表弟——两个因为“近水楼台”而
被老胡以及他的战友们顺便一块儿“拉下水”了的后补“摇滚战士”,当然,那也是因
为他们自身的倾向,再加上“水中的月亮”确实具有吸引力。不过他们两个是有些不同
的:哥哥的年龄再现转行“搞音乐”已经有点儿来不及了,可是他却无可就药的爱上了
象弟弟那样的生活,他喜欢弟弟给他听的音乐,喜欢和弟弟的朋友们在一起,并且越来
越觉得他从前的生活都丧失了意义。。。终于,他义无返顾的丢掉了工作并且因此离了
婚;表弟年龄尚小,满腔热血,正在以表哥为师每天苦练吉他长达十小时以上,他的希
望是:将来能象表哥一样。老胡家的这种状况倒瞒有点儿象当年抗日的时候:一家几口
齐上阵——只不过年代情形都截然不同罢了。可是,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一家几口
壮年男丁纷纷投入到这么个看起来风光却不勉太过“不切实际”的“梦想”行业里去,
恐怕决不是什么令长辈“自豪”和欣慰的事儿——老胡家的长辈们确实对此一筹莫展却
又无可奈何。。。当然,抗日是项艰苦卓绝的伟大斗争,那是得要抛头颅撒热血的,然
而,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摇滚战士”,说到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因为,在做这两件
事情的时候其实是需要一个共同点的,就是都必须得要具备那种叫做“死磕”的精神。
我这么说也不是没有根据,因为“死磕”这两个字确实曾经话不离口的挂在当年这帮人
嘴边儿上,而且,这还真不仅仅是一个空洞的口号,因为,我确实看到了那样的行动甚
至结局。事实确实如此,这个在台上看起来风光十足的行业,某些它背后的艰辛与无奈
实在是我无法在这里见诸于文字的——当然,我还是仅只针对那些具有单纯人格和怀抱
纯粹目的的人;而另外一些为了达到“混个脸儿熟”的目的而挖空心思钻营人际关系学
的人,他们的辛酸或者无奈,仍旧不在我的记述之列。而对于前一种人来说,我只能说
,它实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梦想行业”。。。那么,所谓“死磕”到底是什么呢?从
字面看来其实已经可以了解一二了:那就是楞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的意思——结果怎样
自然可想而知!不过,反正是鸡蛋就早晚躲不过那一下,又有多少鸡蛋能幸运的成为小
鸡呢?在我看来,这总比躲在那儿等待腐朽变质强,至少,不空来这世上一趟!而为了
某一目标前仆后继的往石头上撞,这正是人类进步的根源。。。个人的结局有时候听起
来确实令人不免感伤,比如说老胡家,四年以后,哥哥一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对现
实失望之后去天堂继续寻找他向往的生活了;表弟在一场疾病后被迫放弃了最初的梦想
,图留一片惆怅;只剩下老胡一个人依然“抗”着他心爱的“枪”(吉他),坚持在他
们当初曾经共同热爱过的“战场”。。。这也算得上悲壮了吧?我们且不去谈论那些存
在于细节里的是非曲直,至少,他们的人生曾经轰轰烈烈过;曾经痛快而勇敢的选择过
,抛弃过;曾经梦想过,寻觅过。。。而既然称之为人生就不该没有向往,就不能停止
“做梦”,这正是生而为人的意义,也正是那些日子以及那些日子里的他们值得记录的
原因。我们都是一些不管不顾只要向着那个发出梦幻声音的方向行走的人,有的时候我
们甚至有这种体会:音乐是毒品。可是,中它的毒我们愿意。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圆满的
结局,因为,我们终究逃不过撒手而去,终究逃不过分离。。。所以,所有的拥有都不
属于你,“做梦”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就象那一天醒来,仍象梦中,不,是仍是梦中
。。。 那些天我和G确实给折腾得够呛,三天两头儿在别人家打地铺挤沙发,热闹倒是
热闹,可是,总归睡不安稳,每天醒来,那种恍恍惚惚的劲头儿,确实象在梦中。尤其
碰上那天在老胡那儿那种情况,一间一居室的屋子,刨去家具空间所剩无几,五个人见
缝插针的和衣而睡,铺不够铺盖不够盖的,有一个人有点儿动静,大家就都醒了。当然
我们谁都不在乎这些,我们确实是一些“特别能‘磕’的人”,这一点,我们自己也都
承认。起了床,洗了把脸,听着老Pink(Pink Floyd——老胡好多年不变的至爱。那些
年每次去他那儿,他总是在听这个),又都“精神”了。然后我们就去楼下的一家小饭
馆儿吃东西,那天天气很好,我们就让老板把桌子搬到了外边儿。说说笑笑的吃完饭,
哥哥表弟先上楼去了,老胡去打公共电话,我和G边喝茶边等他。。。还记得那一刻的情
景,光线稍稍有点儿恍眼,我们都带着墨镜。G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背景是人来车往的
街道,他侧着身,叼着一根烟,靠在椅背上,腿伸得老长,旁若无人的仰着头对着天空
,象是在享受阳光。。。然后,就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他忽然转过头来说出了那么一
句话:“咱们结婚吧?”。。。“你说什么?”,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没
法儿不这么以为。“我是说——咱们结婚吧!”,他扭过身来,坐端正了,对着我又重
复了一遍,这一回,我确认自己没听错,再仔细的察颜观色,他的表情也不象是在开玩
笑呢。。。我也坐端正了,为了便于更加“透彻”的审视他,还把墨镜往下稍微拉了拉
。他十分坦然的坐在那儿,目光隔着墨镜迎接着我的,任凭我在他脸上搜寻着。。。那
样撑了一会儿,他忽然绷不住笑了:“喂,你找什么呢?没见过啊?怎么了,不愿意?
”,“不是。。。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看我象吗?”,他坐得更端正了些,
并且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说的是真的,咱们结婚吧,如果,你觉得嫁给我不会是件
让你后悔的事情。”。。。我确定他是认真的了,我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将墨镜的位
置还原,一边儿顺便问了一句:“你是说。。。什么时候?”,“现在。马上。以最快
速度。”——他让我“发昏”了。。。
  我们隔着饭桌再次一言不发的相对着,十分“专注”的相对,两双墨镜背后的眼睛
为了一个答案,只不过,一个是寻找,一个是等待。。。那样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欠身
过去摘掉了他的墨镜,他依旧不慌不忙的坐在那儿,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十分坦然的对
着我,并且不紧不慢的追问了一句:“你同意吗?”。。。在那个晴朗的两三点钟,在
尘土偶尔扬起的街边,在一家普通不过的小饭馆儿前面,他就那么突然的向我“求婚”
了——什么都没有,没有钻戒,没有香槟,没有鲜花,没有拥吻,没有所有的浪漫形式
,他给我的,只是那么一个等待回答的问题——那更象是我和他的另一次“谈判”。。
。我再次沉默了,脑子里却转得飞快,我无法相信,那个所谓的终身大事居然就在这么
一个毫无防备的时刻,这么一个尚且混乱的情况下(难道不是这样的吗?)突然降临并
且只需等待我的决定,而且,这一回可是要来“实实在在”的了。。。可是,我准备好
了吗?虽然我还没能够彻底摆脱从前的爱情带来的阴影,可是,我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
——虽然相处的时光尚且短暂,可是,我却已经不能否认这一点,而且,我当然希望这
一次的情感可以获得我曾经期望的“天长地久”。可是,他准备好了吗?他真的不会改
变了吗?这个我还不能肯定。我不能说我懂得婚姻里面至关重要的是什么,可是,我却
知道那是爱情的结局,但是,我对这份新的爱情仍存有疑问:那些物质上的问题我倒全
不在乎,一切我们可以一起创造,而且,就算穷困潦倒我也不在乎,因为,在精神世界
里我们确实是一致的,而我,又恰恰是那种只会因此做出选择的人。可是,这样仓促的
决定里是否存在另外一些原因呢?我当然不可能不去猜想那些存在于那个表面现象之下
的另外的缘由,我不是不知道,那对他来说并不是因为爱已经那么迅速的升温达到令他
想要敞开怀抱将另一个生命永远接纳,那更多是作为一个办法想起来的。。。
  我什么都不在乎,甚至也不那么相信“天长地久”了,可是,我依然希望,我还没
有绝望——有谁不希望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老去呢?我不怕一赌,可以一赌,也愿意一
赌,我也无所谓仓促,但是,我却决不要在那份赌注里存在其他的原因,那必须纯纯粹
粹是为了爱的结合,对于我来说,这才是至关重要的。。。那样想着,我也还给他了一
个问题,我只问了他这一个问题:“你这么决定的原因是什么?”,“你是不是怀疑我
是在做给她看?”,问题显而易见,他一针见血的说了出来,“这样确实可以让她死心
。可是,请你相信,我的决定不是因为她,是为了我们——我和你。我希望能和你更认
真的相爱,不受打扰的相爱。”,他想了想,然后说。那个答案足够了。。。有些决定
确实具有十分微妙的作用,可以在瞬间改变周遭的环境以及人的心情,尤其是“结婚”
这两个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和自己在一起的男人肯说出它们,无论怎样也证明了他
的态度吧?尽管心里的疑惑并不能因此立刻消除,可是,因为他的答案,我的回答也是
肯定的——就再赌一次又何妨呢?就算只是因为和相信着,这一次和那一次是不一样的
(是的,我也永远不能否认那一次的真实性,尽管那并不存在什么法律上的效应——说
到底,我并不是一个那么介意类似于手续的“形式”的人)。。。一切还是在那一刻改
变了,那个突然到来的“终身大”的事情在经过简短的对话而看似轻易的达成一致时,
我相信,那不是儿戏。。。尽管心里有点儿象打翻了五味瓶,可是,那个即将发生的“
大事”还是让兴奋和喜悦占据了更多成分,当然也还有新奇,我还是有点儿不能相信那
是真的,可是,他就坐在我对面,而且,我们确实已经在讨论一些相关的细节了。。。
那样的时刻里,我觉得,我们周围喧嚣的背景被撤去了,而换成了一处只在梦中去过的
地方,我恍恍惚惚的觉得,已经看见了自己和他白头时的模样。。。
  老胡自然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他同我一样的不敢相信,他来来回回的“观
察”我,又“观察”他,死活觉得我们是在跟他开玩笑呢。然后他就忽然记起了那一天
的日期——四月一号,他甚至还神经兮兮的拦住一个服务员和两个路人去确定那个日期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就更认定我们是在逗他呢了——这倒是我和G刚刚都没想到的—
—对于我们这帮“三不管五不问”的“散兵游勇”来说,一般情况下,确实谁也不会去
留心什么日期!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偏偏就是在“愚人节”的那天,我们做了一
个并不是玩笑的决定——要不是老胡的“认真”,我还真不会这么清楚的记住那遥远的
一天的具体日期。确认我们不是开玩笑了,老胡又一脸担心的问了我又问G:“想好了吗
?”,我和G都给了他一个微笑做回答。。。老胡是个一直对婚姻持有恐惧心理的人,他
根本还没结过婚,身边的朋友也是,他的父母感情也没什么问题,他的那种恐惧完全有
些莫名其妙,更象是天生的。他曾经刻骨铭心爱过的一个女孩儿——就是我认识他的时
候见过的那个,他们在一起好几年,女孩儿屡次提出结婚,可是软硬兼施他就是不肯。
可是女孩儿却非要结婚,觉得否则就不能证明什么,最后,她在一次以躺在马路中间死
拖活拽都不肯起来相威胁他仍旧不肯妥协后彻底绝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嫁给一
个法国佬儿“远走高飞”了。。。那让他伤心了好长一段儿时间,可是,他还是觉得:
干吗非得“结婚”呢?!那天也是,当然这一回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象当
初那么紧张,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翻来覆去的反复提醒我和G:“老J,这可不是闹着玩
儿的?”。。。“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老G。。。”(老胡称呼他身边儿的朋友时喜欢
在所有的姓氏前面加个“老”字,只要没有外号的,不论男女不分老幼一概如此,甚至
连他喜欢的乐队也这么称呼,比如说:老Pink。。。在他看来,这才透着“亲切”——
大概他那个“老”字的意思是“老在一起”,“老能看见”——那代表的是时间——所
以大家也都这么叫他)。。。他当时认真之极的再三强调那么一句话时的那种表情,就
象我们是要去阿富汗似的!不过,最后老胡还是颇为“佩服”又觉得任重道远而不能不
语重心长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好吧,那组织上就派你们两先去探探路!”。当然,
他的那句话里也有一半的玩笑成分,因为,在那么说着的时候,他已经张开他的大手,
一边儿搂住我,一边儿搂住G,给了我们热情而真诚的祝福,他还拍着胸口自觉自愿的担
起了做证婚人的任务——确实,这个角色非他莫属——谁让他是唯一一个在第一时间里
见证那个决定的人呢?
  然后我和G就分了工:他负责去买机票,我回家去取户口本儿(我们商量了一下,觉
得在连我的父母还一面都没见过的情况下这个任务还是我一个人去完成比较好,否则一
定会“耽搁”计划)。说好了晚上在“伊甸园”碰面,然后第二天一起飞回他的老家去
办理手续。那一回,我又对我亲爱的爸妈施行了上一回的老招数:先斩后奏。我甚至还
采取了更加“卑劣”的一招儿——偷——趁他们在厨房忙着做晚饭的时候,拉开写字台
放有户口本儿的抽屉旁边儿的一个(那个抽屉是锁着的),把手从侧面的缝隙伸进去摸
出户口本儿,取下自己的那一页——当然那一页后来又被我用同样的“办法”人不知鬼
不觉的还原了回去——我爸妈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件事儿!后来我又忽然反应过来其实完
全可以谎说有什么事情把它骗出来吗,看来当时真是做贼心虚的够呛!——我就是这么
个不让父母省心的女儿。
  那天晚上,一些听说了消息的朋友在“伊甸园”为我们进行了简单的送行。。。我
和G还是没能回得去家,因为在回家的路上又收到了“谍报员”发来的消息,我们只好去
了顺道一块儿返回的冲冲家。第二天一早起来打电话回去,“警报”消除了,我们回去
取一些必须随身携带的东西,推开自己房间的那扇门,我惊呆了:地上,床上,到处都
是撕毁的相片,有的被撕得粉碎,有的只是撕成几半儿,那个房间,就象下过一场“相
片雪”似的,被大大小小的费屑覆盖着——没想到他们居然拍过那么多照片!在那个废
墟的中间,赫然挺立着几个箱子和包裹——那是G曾经试图取回后来决定干脆放弃的剩余
衣物。G也愣住了,然后他伏身拾起两个碎片儿看了看,又撒开手,任随它们象雪片般坠
落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甚至不能看出他表情中的丝许变换。。。朱亚平那几天
出差去了,程明跟进来立在一边儿,他捅了捅G,示意他跟他出去,似乎有话要说。G站
在原地没动:“有事儿吗?就在这儿说吧!”。程明看了我一眼,犹豫了几秒钟,开口
了:他说她直到天亮了才走,她已经听说了G和我要结婚的事儿(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
。又或许这种事儿向来就传播得很快吧!),她很伤心,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然后他就拿出了一个叠成元宝形状的字条儿递给G,他说她让他把这个转交给他。G把它
接过来,看也没看,就撕掉了。然后他就催着我赶快收拾必带的东西,自己也动起手来
。。。趁G去向程明交代必须暂时委托于他的事情时,我止不住好奇的捡起地上某些较为
完整的残片端详起来,那些的上面,他和她在各种各样的时间和空间里以各种各样的神
态在一起过:或灿烂或甜蜜的笑着,充满情意的注视着,依偎着(只不过那个注视和依
偎的对象如今全都是分开了的,甚至那些个体也都已经不再是完整的了);闲散家居的
,野外出游的,工作中的,摄影棚里的,和朋友家人在一起的。。。我想象着它们完整
时的样子,那些被放得挺大的,大概是被镶在镜框里挂在墙上或者摆在什么显眼的地方
的吧,在从前,它们一定曾是他们炫耀于客人的骄傲;那些正常冲洗大小的,一定是被
仔细的收藏在像册里或者抽屉里的,那是属于他们的某些时光,曾经因为美好而想要留
驻的时光,如今,却都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心情。。。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我只能再次将
它形容为打翻的五味瓶,那里面,也掺进我曾经的那些碎片,已经不知去向的碎片,爱
过的碎片,恨过的碎片,想念的碎片,再也不能够复员的碎片。。。可是,在一生的过
程里,我们都曾那样,因为各种各样的错误,制造它们,告别它们,想念它们。。。他
又回来催促我了,我只好又装回若无其事,然后,我们就那么匆匆的出发了。。。 聪明
的“银子”象是意识到我们要远行,刚要拐过楼角,忽然传来“汪汪”的叫声,回过头
去,“银子”小小的身影孤独的立在楼门洞前,神情里充满了感伤。它似乎还想追过来
,却被随后赶到的程明捉住强行抱回去了。。。
  候机厅里再次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和G正坐在那儿静静的等候,一双白色的球
鞋走到我们面前忽然停住了(当时我正低着头),抬头一看,那是她。这一回她对我倒
是改变了态度:“对不起,可以借用他几分钟吗?”。。。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场“偶
像剧”: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厅一角,一对衣着不俗带着墨镜的男女旁若无人神情激烈的
针锋相对着——他们确实本来就都很显眼,再加上那些不管不顾的夸张举动——我想那
一天的那段时间里从候机厅经过或者停留过的人大概没有谁没看见他们——事实也如此
,我确实看见每一个经过的人都“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老半天,而正坐在那儿枯燥无
聊的挨着时间的人就算找到乐了,那儿绝对成了候机厅的焦点。。。当然,没有人想到
在那出“戏”里还有一个配角,她正远远的坐在某个卫星厅外面的大理石窗台上,象个
傻瓜似的目瞪口呆呢。。。广播里传来了登记的通知,他象是没听见,我也不知如何是
好——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她一出现,我就乱了阵脚,除了脚底踩油——溜,就从来没
想出来过别的招儿。可是,现在我却无处可逃,只好继续在那儿老老实实的干坐着,就
象——等待宣判。排在登记口外面的队伍已经消失了,广播里又催促了好几次,终于,
他转过身向我走来,他就要接近我了,忽然,我听见她不顾一切的喊出了一句:“你会
后悔的!”。他转过头去,用同样的音量说:“永远不会!”。。。他接过我手里的提
包,对我说了一句:“走吧。”,就头也不回的向登记口去了,可是,就在那短短的一
瞬间里,我却再次察觉了他因为她流出的泪痕,又或许只是因为心痛吧,反正,墨镜没
能帮上他的忙。。。
  就是那样,我们登上了飞机。。。

长发飞扬的日子(58)
  飞机上G再一次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其实在机场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了—
—从迈进候机楼大厅开始,他手里就没少过那样东西:一听啤酒。过安检的时候,因为
忙不过来,他迫不得已的把它和香烟钥匙打火机一起放在一个不锈钢盘儿里,例行检查
一结束,什么都不管,第一件事儿就是抄起它一仰脖儿先灌了一大口。即使是在和她“
针尖儿对麦芒”的时候,他也是拎着它一起去参加“战斗”的。。。那时侯我还没有充
分体会到“XXX同志喝酒(还是用酗酒更恰当)可是件挺危险的事情!”,所以也没打算
拦阻他——谁还没点儿“爱好”啊,尤其是在碰上点儿事儿的时候——我想我是明白他
的心情的,喝就喝吧,虽然他的不分场合时间让我有点儿烦,可是人在那种时候都总得
依赖点儿“办法”,何况一开始我其实喜欢的还就是他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帅”劲儿!
(我在类似情况下的“办法”是花钱,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儿的有多少花多少,似乎这
世上完全不存在“明天”这一回事情——这一点G也是领教过的。。。爱情从某一角度来
说就是两个人凑在一块儿比着折腾,越能折腾爱得越深,越折腾得厉害越“好玩儿”—
—所以我也没法儿有钱)!飞机上他依旧没完没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干掉一听,然后把
空罐儿轻轻松松的一拧一挝(在我看来他做这件事儿给人的印象确实是这样),然后再
把那个被他弄瘪了的铝壳儿举得高高的好让空姐儿看见。。。空姐儿一开始还耐心的给
他一再送过来,可是后来他的脸色渐渐由红变白了,人也开始往下出溜了,就忍不住微
笑着劝他了。。。没想到那反倒让他又“振作”起来,还拍着小桌板儿跟人家发脾气,
其间再搀杂上类似于因为怕把牙吃坏而受到家长阻止的要糖吃的小孩儿一类的软硬兼施
胡搅蛮缠的手段,引得前后左右的人都往这边儿看,于是,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我也
不得不说话了:“你能不能先别喝了?!”。。。“为—什—么?”,他反应的有点儿
迟缓,不过倒还是接上了这么一句,然后,他用同样缓慢的速度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也足够了,因为那让我立刻明白过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又看到了曾在那
天早晨看到过的那双眼睛:瞳孔见大,天真而茫然。而他也在同时为我的判断提供了更
加确切的证明:“你—是—谁?干—吗管我?”——他又到达那个认不出我的状态了!

  我有点儿后悔了,刚才实在不该那么任由着他喝。可是,大概我也拦不住吧?“爱
”酒的人,一般都是有些“任性”的,不喝出点儿“结果”来也是很难算数的——这当
然也是后来总结出来的。而那一刻,正在和一个爱喝酒的男人去结婚的路上的我,还根
本不知道,这样的尴尬才只不过是开始而且只能算是小事一桩。那个男人确实就是这样
,喝酒之前和之后经常盼若两人,而在那之间,我的决定总是不停的摇摆,这就是我们
之间的爱情的真相。当然,那一天我还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心里也难免挂上个
“?”,可是,那一回我更介意的却是他喝酒的原因而不是结果。。。“让他喝吧!”
,为了避免继续“现眼”,我只好这么对空姐儿说。。。再往下喝的结果自然就是怎么
灌进去的再怎么倒出来,那之后他倒是不闹了,可是他却又变成了那个让人心疼的无助
的孩子再加上一个丢盔卸甲的败兵的综合体——那个早晨的老样子。再后来他就那么“
乖乖的”的垂着头,象个卸了气的皮球,两只胳膊搭在腿上,手里依旧执拗的抱着一灌
儿啤酒(大概心里还想接着努呢吧?),晃晃悠悠的对着自己两脚之间的一小块地盘儿
,直到飞机降落。
  把他从机舱弄到飞机场的大门口实在是件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的事情,简直是
连拖带架连哄带骗,也就差把他放在行李车上推出去了。幸亏他前一天晚上一时“高兴
”给在老家的“发小”大军打了个电话,要是大军不开着他的小面包儿来接我们,我们
这两块儿料大概就只有待在机场大门口继续“展览”了。。。
  “热闹”的事情还在后面。
  到达的当天肯定是什么事儿也不可能办了。黄昏的时候,我和G还在以原因有所不同
但却同样疲惫不堪的状态分头大睡(能不累吗?),开门的声音把我惊醒了。卧室的门
正好对着客厅,从门缝儿里斜刺看过去,一对夫妇模样六十岁左右气质优雅的老人“风
尘仆仆”的推着旅行箱,提着旅行袋出现在那儿。。。虽然从没见过,但我立刻意识到
那是G的父母了——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他们不是远在香港呢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儿?可是那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其中的妈妈已经过来推我们这间
屋子的门了,我急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我听见她走进来,轻轻的叫了两声,又推
了推G,他没有反应,她离开了,门被带上了。。。确定“安全”了,我急忙坐起来,顾
不得三七二十一先把G弄醒了再说。。。把他还全然不知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却没什么反
应,他瞪着眼睛对着我发了两分钟的愣,然后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再让我睡会儿
。。。”,就又把眼睛闭上了。“唉!你听见了没有?好象是你爸你妈回来了!!”,
我只好又去推他。。。终于把这家伙弄明白过味儿来了,他又半信半疑的追问了一句:
“真的?”,“当然了!我骗你干吗呀?就在那屋呐,我亲眼看见了!!”。他依旧半
信半疑的起身了。。。“呦,爸,妈,你们怎么回来了?”,我只听见了这一句话,那
边儿屋紧接着就没了声响。起身来探头探脑的打开门缝儿往那边看看,门已经严严的关
上了,再侧着耳朵仔细的听听,毫无动静儿:反正要不是他们家的房子隔音效果特别好
,就是里边的人都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我在这一边,立刻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种时候
,谁还塌实得了啊?也不敢溜过去贴门缝儿,怕万一碰巧有谁开门被象咸鱼一样的“晾
”那儿。。。
  那确实是G的父母。没想到她居然给他的爸妈打了电话,她大概是豁出去了:说什么
也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把“生米煮成熟饭”!(——既然这么舍不得,当初干吗去了?
)而他们,大概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一个电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也就没有
“打草惊蛇”,干脆马不停蹄不辞远道的亲自赶回来阻止这场确实有点儿象是在“胡闹
”的婚姻了——是啊,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要是换了我爸妈,还不定得怎么着呢!
  那天晚上的结果是G的爸妈非要出钱给我去宾馆开个房间:我不能住在他们家,也不
能和他们的儿子住在一起!G的爸妈觉得:儿子明明和一个女孩儿在一起好几年了,怎么
可以这样不负责任的说分就分?还这么快的又“搞”了一个——这件事儿本身对于从那
种“一本正经”的年代里过来的“老正统”家长们来说已经是在胡闹了,何况还想“不
声不响”“偷偷摸摸”的结婚?!当然,G也不是没向他爸妈说明“情况”和“阐述自己
的论点”,可是,他的爸妈确实是一对善良公正又倔强的家长,他们并不听信儿子的一
面之词,也决不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就纵容偏袒任其“胡作非为”——他们要对自己的儿
子负责,更要对我和她负责!于是,在第一次面对G的爸妈时,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第
三者”,而G,自然是一个让做父母的操心生气伤透了脑筋的“没谱青年”。以G的脾气
,这样的处理自然是不能接受的,终于,在“混蛋”之极的撂下一句:“这事儿跟你们
没关系!”然后怒气冲冲的带着我一走了之之后,本来以为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上两天好
觉的我们两,只好跑到大军家接着打地铺去了。
  婚自然是没结成。倒不是G被他爸妈说服了,而是他在以“万夫难挡”的“气概”离
开家的那一刻忘记了最关键的东西:户口本儿。接下来的两天,每天一起床他都重整旗
鼓信心百倍的回家去取“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每次回来以后,却都喝开了闷酒;到
第三天,“没问题!”变成了“想想办法。。。”;到第四天,结婚的事儿就“黑不提
白不提”了——确实,他不提我也不可能提,事儿明摆在那儿,还提什么呀?一个“轰
轰烈烈”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可是,我心里却有另外一种感觉,我觉得G的爸妈的出现反而帮他下了台阶,说不清
为什么,我隐约的就有那种感觉,我觉得:其实他自己也动摇了。。。说不清是在面对
那些“碎片”的时候,还是在面对她的时候,又或者更晚一些,是在飞机上的时候。。
。虽然他表现得一直很坚定,可是,我看得出他其实是在十分辛苦的坚持一种“决绝”
,我觉得我闻着味儿了,只不过,他不允许自己回头罢了!而我,在当时,也实在没有
勇气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很复杂的原因,总之宁愿回避真相任随事态发展。。。可那
其中,至少也有爱的成分吧?
  我们之间,确实还需要时间。。。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59)
  一次结婚的旅行最终变成了两段情感纠葛中的一站。仓促的列车,经过了他的决心
,我的幻想,她的绝望,当然,它承载着更多,在路上它也经过了更多,那是那些直接
和间接相关的人和事,或许还有更为遥远的因素,以及那一切对于我所造成的我自己都
不复再能说得清楚的经过的心情,以及我更加不可能猜透的他们的心事。。。而在那一
切都早已驶远的今天,我只能这样继续记述:一个星期后,那辆列车原封不动的返回了
北京。
  迈进那扇临时的家门,根本还没来得及喘息,新的“事件”又已经在那里等待我们
,短短的七天里发生的变化,说起来有点儿让人不能相信。。。
  最初发现的异样是一向对我和G的脚步声分外敏感的“银子”没有前来迎接。再次提
起那只小狗也许会让你们觉得无聊,可是,如果你丢失过心爱的宠物,就一定会原谅我
“无聊”的心情,对当时的我来说尤其如此,何况,随即面对的事实又是那么的让人震
惊——程明居然以极其平静的口吻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们:他把它打死了——我也宁愿不
认为这是实情,可是,总不会有人往自己身上揽这种事儿吧?
  想不到平日里随和低调的程明居然会干出这种令人难以理喻的事情来,更搞不懂他
为什么不选择说谎——他完全可以慌称它跑丢了的,反正我和G也没在场——那样大家倒
都还容易接受些。。。可是,他确实是那么说的,他选择实话实说倒是至少还显出了些
个男儿气概,而对于我,能够客观的谈到这一点,自然也是因为时间。可是当时我一时
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那个事实,我不愿相信竟然会有人忍心对一只刚刚断奶不久毫
无抵御能力的小狗下此狠手,何况还是一个我们信任的人,我更无法想象,那天离开时
的匆匆一眼,竟然就是和那个无辜的小生命的永别。。。“你说什么??”,我追问了
一句,心里倒宁愿他随后告诉我们他是在开玩笑呢,可是其实大概我也清楚,他并不是
一个爱开玩笑的人,至少,我认识的他,是这样的。。。我并没有听到我希望获得的另
一种说法儿,他简单的重复了一遍事实,他的神态就象他不过打死了一只苍蝇,再问及
他如此行事的原因,他说那只狗让他觉得心烦。。。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他就那么皮
糙肉厚的站在那儿,既不道歉,也不解释,而且,居然还拿出了几分坦然,他的样子真
是可恨到了极点,仿佛在说:没错儿,就是我干的又怎么样?你们又能把我怎么着?这
不过是进门两三分钟内的事情,当时,G甚至还没有卸下他的旧皮囊,以他的性格,能渗
到这会儿还没用拳头说话,倒也是件反常的事儿。可是当时我当然根本顾不得他的反应
:“你他妈的还是人吗?!”,血“噌”的一下涌了上来,我被气得直哆嗦,疯了一样
的冲了过去,却被G一把拽住了:“我来!”。。。他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两个字,然后
,不紧不慢的摘下背包,“啪”的一下顺手把它扔在一边儿,“你在屋里待着别出来。
”,他这么对我交代了一句,接着,又象平常那样拍了拍程明的肩膀:“咱们出去一趟
吧?”。。。
  传说中G经常是一个与“暴力事件”有关的人物,那一次,我算是头一回见着。。。
然而,令我一直费解的是,那个总是不能选择“冷静方式”的他,往往却反而会在那种
并不冷静的行为之前表现出一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冷静,就仿佛,那正是他选择的处理
问题的方法,是他考虑再三的决定——怎么形容呢?他那种时侯的沉着劲儿,倒还真有
那么一点儿帕西诺的影子——事实也是如此,帕西诺是G最喜欢的演员,而《教父》则是
他最爱的电影,他倒是确实没少受帕西诺影响,只不过,有点儿片面罢了。。。仅就我
认识时期的G而言,我不妨这么总结,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几乎只有这么两个:一。喝酒。
二。动手。他似乎认准了:理是讲不清楚的——这不会也是《教父》的观后感吧?而究
竟该采取那一种方式,则取决于具体问题的具体对象,能动手则动手,不能动手,就只
有喝酒。当然,还有一种比较复杂的情况,那种时候,仅只采取某一单一方式是根本无
效的,于是,就只有两招一块儿招呼了。总之,不是别人受伤,就是自己受伤,再或者
,两败俱伤。 当然,那一次的情况比较简单,事情也确实可恨,即便他不动手,我这个
一向厌倦暴力的人,也会跟程明拼了的!没想到程明并不还手(我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
待在屋里),G一拳下去,他的鼻血就流出来了,而且,他却既不擦也不躲,还象原样儿
站在那儿,他的神情仿佛又在说:随便吧,干脆你把我也打死得了!又一顿拳脚招呼上
去,程明依旧不还手,就象他喜欢挨打似的,而且,每一次被打倒了,他总要执拗的再
站起来,他只是坚持那一个动作,他的固执似乎更加激怒了G,而他的目的,似乎就是为
了让他更加愤怒。。。不一会儿,程明明显的力不从心了,我也开始害怕了。担心会出
更大的事情,我急忙冲上去拦阻,谁知道G却指着我说:“你给我站远点儿,别掺和!”
。他的话有一种奇怪的威慑力,我只好又乖乖的站到一旁。。。“你给我还手!!别让
我觉得跟在打一条狗似的!!”,G一边打一边红着眼睛冲着程明喊,程明还是不还手,
他似乎认死了要那样,直到,他较了半天劲儿却没能再成功的站起来。。。G总算住手了
。。。
  更加没想到的是这只是新发事件中的引线。回到家里,不一会儿G就又连续发现了两
个“变化”:一。朱亚平柜子里的衣物几乎空了。二。G放在朱亚平柜子里的几万块钱全
部不翼而飞了。朱亚平倒是经常出差,可是这一次看起来好象跟出差没什么关系;而那
些钱,是G的全部家当,因为我们自己的房间确实太敞开式了,实在没有适合放钱的地方
,G就跟朱亚平商量把它们放在了他的柜子里。那是这个临时的家里除去门唯一有锁的地
方,钥匙有两把,朱亚平和G各拿一把。。。
  如果不是因为G暴揍了一顿程明,肯定还不会那么快就发现这两个“隐藏”在柜子里
的“变化”,当时G本来只是想去那儿拿点儿钱带程明去医院的,可是走进朱亚平的房间
,却发现柜门虚掩着,而那里面,早已经空空如也了。。。只能再去问程明了,程明又
可怜又可恨的躺在他的行军床上,却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这一次他倒没有较劲,可
是问得的结果却更加让人不敢相信:程明都不知道朱亚平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说他只是
某天醒来后发现了朱亚平留下的字条以及一千块钱——他走的居然毫无声响。。。他把
那个字条给G看了,他肯配合似乎只是为了证明他和钱的事没有关系,而且,他确实特意
声明了一遍:钱的事情,他不知道!可是,字条上面朱亚平什么都没留给G,他只是说他
不回来了,让程明以后自己想办法,他在最后对他说:不如就回家乡去吧! 不知道朱亚
平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不过,钱的事情似乎确实不该去怀疑程明,他并没有离开,何
况,他既然敢承认“银子”的事儿,还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可是,G也不愿意相信那是
朱亚平干的,他似乎倒更希望出现一个第三者,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他那么信任他。
。。为此G又多喝了不少酒。。。
  两天以后,程明也不告而别了,这个既可怜又可恨的人,从此我们就再没看见他。
。。程明的“失踪”让G又觉得他的嫌疑也不能排除,他说他忽然想起来程明知道他把钱
放在那儿,G说我们离开的那天因为担心朱亚平出差不能及时回来,他曾经从那儿取了几
百块钱留给程明,他说程明恰好看见了。。。谁能断定朱亚平没回来之前,程明或许已
经人不知鬼不觉的把钱取走了呢?因为做了一件出乎人意料的“坏”事情,自然容易被
人怀疑存在更加出乎意料的“坏”的可能性,没准儿程明承认一件事情只是为了掩护另
一件事情呢!要不然,他怎么就那么老老实实的等着挨打呀?是想把自己排除了吧?容
易把“坏人”想象得更坏,这是小时侯看多了的电影和小人书教给我们这一代人的。。
。 程明和朱亚平都就此杳无音信,事后的一段时间,G曾经试图寻找,甚至查到了他们
的家乡,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回去。。。两年后,这件事情已经被淡忘了,G却在深圳意
外的遇到了朱亚平并且终于揭穿了“谜底”。听G说那时侯他已经“抖”了起来,不过,
不管三七二十一的G还是用他的老办法解决了那件已经有点算是陈年了的旧事:他把钱还
了,他却还是把他打了一顿。。。朱亚平也没还手,他说他心里明白早晚得挨这一顿,
他说他一直想主动“投案自首”却一直没有勇气,他终于解脱了。。。
  把几件事情联系起来,再根据日后终于水落石出的真相,七天里发生的表面看起来
不太相关的三件事情的关系就显现出来:朱亚平出了事情必须得马上离开,一向要面子
的他不肯对程明名讲,也不好意思开口向G借钱,他选择了挟款“一走了之”。程明发现
后彻底陷入绝望,就把长期抑压的心情发泄在了“银子”身上,而G,又把他的心情“发
泄”到了程明身上。。。当然,我们也冤枉过他,可是那顿打,也不至于算是冤枉的吧
?到最后看来,程明倒比他的同乡磊落些。。。而今天这个经历了更多一些事情的我,
也总算是比当初更能懂得他的绝望了——因为着这个被希望,失望,绝望以及更多心绪
混合的时间与空间,我虽然不能原谅他所做的事情,却体谅了他的原由,这个可怜又可
恨的人,他会不会曾经觉得他在这世间还不如一只小狗?这还真让人有点儿没法儿猜测
。。。。。。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那个临时的家是再也住不下去了,很快的,我和G随便接受了一
家中介公司的介绍,两个“倒霉蛋儿”总算又有了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的地方。。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60)
  新的家位于西便门和真武庙的交接地带,那也是一栋红砖砌起的六层楼房,坚实的
钢筋水泥架构的外表则涂成白色,北京经历了七六年那次地震后一段时期内最普通最标
准的民用建筑,现今仍随处可见。这种楼大多都是四个单元,每层三户,分别是一,二
,三居,从九五年春天——九七年夏天的两年多时间里,我和G就住在最把头的四单元最
顶层最小的那套房子里。
  “来我们家玩儿吧!我们家‘麻雀虽小但却五脏俱全’!”,每次与人相聚意犹未
尽时,不喜欢散场的G曾经总是忍不住要带出几分得意的这么向没有见过它的朋友介绍和
发出邀请,那是在那些属于我的另一段幸福时光里的温暖记忆。。。我们的确曾经象小
鸟蓄窝那样一星一点的充实它,其实等到真正可以用这句话形容那个家,最起码也是一
年以后的事情了,而刚刚搬进去的时候,因为G经受了那次“洗劫”,我又一向不善积蓄
,所以最初,我们只能精打细算的添置了了无几的几样最最基本的必需品,所以,那个
家最初的样子,其实是和那个临时的家里我们房间的光景差不多的:一套一室一厅的房
子,房间是卧室,床垫儿扔在地上(这一点倒不全是因为买不起床架,而是那会儿就喜
欢那样),衣物放在柳条和草编的大筐小筐里,书籍唱片等杂物沿墙摆成一溜;在那个
仅有六平米大小兼做过道的厅里铺满草垫儿,再搁上几个棉垫儿,把一个硬纸壳的箱子
扣过来,盖上一块漂亮的布,就全当客厅兼餐厅了。当然,朋友来多了的时候,所有的
空间都欢迎他们。。。那之后的日子,只要钱稍稍有了富裕,首先想到的就是兴高采烈
的去逛商场,渐渐发现和拥有的每一样合心的东西,一个咖啡壶,一盏台灯,一张桌布
,甚至小到一把炒菜铲,一个像框,一枚蜡烛,都曾经让我们象孩子一样兴奋,至于抬
进的每一样“大件儿”,那种满足就更得说说了:原木质地的饭桌和同样质地的四把漂
亮椅子满满当当的占据门厅的时候,终于不用再座在地上盘着腿儿吃饭了;冰箱抬进来
以后,紧接着就去超市买了满满的东西放进去;有了工作台,终于有写字的地方了,就
是什么也写不出来,坐在那把可以转来转去的椅子上发发呆,也觉着幸福;顶层到了夏
天热得要死,第一个夏天是用电风扇“抗”过去的,第二个夏天,终于有了空调,那个
舒服劲儿,就别提了!设施渐渐完备的小小巢穴曾经就象渐渐丰盈的新的日子和新的爱
情,在那里我确实曾经终于又能飞得灿烂,笑得纯粹,而每一样新的物件的加入,都甚
至可以形容为一根新生出来的羽毛,两只疗伤的鸟儿就在那样的过程中,重新拾回关于
羽翼的信心;而那些说起来琐碎的事情,就那么一边增添着谁都不可能避免的生活中油
盐酱醋茶部分的经验和情趣,一边再次留下一些我至今想起来仍会动容的构筑往昔之鲜
活的细枝末节的故事。。。
  我这个人有一样儿钻牛角尖儿的地方,就是环境简陋倒无所谓,家里“脏乱差”上
几天也可以视而不见(勤快不勤快得看心情!不过本人自己可永远都不会“脏乱差”,
尤其出门的时候——确实是典型的“驴屎蛋儿”——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却
绝对不能忍受周遭的事物不符合自己的审美——何况是家!G也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因此,“风格”的不能忽视就成了当初搬进去之前我们对那个即将称之为家的地方唯一
“眼里揉不进沙子”的要求了,为此,我们可真是没少费吐沫和体力!吐沫的耗费源自
于房东:交钱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事儿,钱到手后就实施的没那么利落了,他死活要把一
套难看得要死的旧组合柜和一张不知道爷爷年还是奶奶年的破写字台留在那儿,还说没
关系我不碍你们的事儿,我把它们落到阳台上去——这怎么行?阳台我们也租了呀!何
况,那儿可是我最爱的地方,要是堆上这么几件添堵的玩意儿,还看什么夕阳吹什么风
啊?还有两个“火力交叉点”是他死活都不让我们把一个用一串串塑料珠子伪装水晶制
成的所谓“豪华”调顶灯取下来,也不同意我们揭掉那些本来就已经四处翘着角儿了的
花花绿绿的地板革!说那样他的房子以后再租给别人的时候就没有“带装修”这一条了
!因此那个房东留给我的印象有点儿小家子气,虽然他大小也算个知识分子,可是知识
分子也不见得就不小家子气,这两件事儿之间,还真没什么联系!我爸妈也是那样儿,
喜欢把什么东西都留着,也是不管那究竟是爷爷年的还是奶奶年的,有几次我趁他们不
注意把什么扔了,他们总是很快就能发现,然后利马又象宝贝似的拣回来,就跟它们还
能下小的似的!然后我妈妈就会指着我说:“一点儿都不会过!”——要说这就叫“勤
俭节约”,我还真不想具备这种优良品德!其实那些东西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再用了,他
们自己也承认这一点,就象那个房东,他的理由跟我爸妈一样:“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真是没办法,碰上这种为“万一”活着的人,可真够烦的!!当然,两件事儿的
具体情况有所不同:一。我爸妈是“老头老太太”,老头老太太都有这种习惯,可那个
房东可是个三十岁出头儿的小伙子!二。反正我也不常回我爸妈那儿,他们爱留着就留
着吧!这儿可是我自己的家,况且,我们是交了钱的,怎么就不能有点儿要求?可是这
件事儿却不能硬来,因为房子毕竟是人家的,何况,中介费也付了,房租也到人家手了
。。。G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好的控制住了他的脾气。。。这个麻烦后来的解决
办法是我们只好玩儿“俗”的,请他吃了顿饭,G又顺便灌了他一通酒,然后拍着肩膀假
装跟他称兄道弟,两个人再一唱一和的给他上课:东西越放越不值钱,不如趁早卖了。
。。房东终于受到了启发,撂下筷子一出门儿就找了个收旧家具的(大概怕明天又少卖
几分钱吧?)。。。没想到睡了一觉他又后悔了,第二天,他又跑来唠叨上了:昨天让
那收家具的占便宜了,应该再多问几家儿。。。这回我们可不“劝”他了,反正目的达
到了!当时我和G正在自己动手揭掉那些俗不可耐的地板革,本来正累呢,房东那副若有
所失的样子倒正好成了乐儿,两个人忍不住相互偷偷挤了挤眼睛,幸灾乐祸的笑了。。

  浪费体力倒是我和G自己乐意的事儿,谁让我们没钱还偏偏非得玩儿感觉呢?因为没
钱请“包工队”,就决定自己动手,那样的工程,让我们体会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成
就感:墙是自己刷的,门窗是自己油漆的,甚至那些管道暖气,我们也都用喷灌儿为它
们赋予了新的颜色——有些颜色还是我们自己调出来的呢!仅仅四五天后,新的家彻底
有点儿“意思”了:卧室兼起居室的墙是浅兰色——那是用普通涂墙的白色加适量兰色
水彩颜料调出来的,那是G想出来的办法,那个办法真是绝了!我们就那样获得了一种跟
天空和梦有关的色彩,为此,窗帘也搭配为兰色的格子布,只不过因为更多昼伏夜出,
它的质地是更加遮光的薄泥的深兰,而那以后,白天更多的时候窗帘是展开的,晚上却
反而退让到一边,被夜色取代,那种感觉,就象活生生的再造了一种白天和夜晚;餐厅
兼客厅门厅兼过道是哈密瓜瓤的颜色——这是我调出来的,记得我当时在一个装着大半
筒白色涂料的铁筒里逐渐加红加黄,搅和出橘红,再逐渐加入白色,继续搅和,忽然就
产生了那种诱惑死人了的颜色。我兴奋的叫G过来看,说:“就是它吧!”,G笑着说:
“要是你觉得不会被甜死腻死,咱们就在哈密瓜瓤里待着吧!”;门窗全部油漆成白色
,只有卧室的门不同,面向里的一面也是兰色,而面向过道和大门的一面,则贴了一幅
画——那是张同门一样大小的画,画的也是一扇门,木质的,中间却有个凹处,放了一
个阔口瓦罐,装着满满的鲜花,葱茏的枝叶,很小的花蕾,从未见过的叫不出名字的一
种,缤纷的粉紫蓝,洋洋洒洒,自由自在,象一伸手就能够下来。。。那是买喷料的时
候碰巧看中的,那以后,每次走进家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些让人联想到田野和山
风的气息的景象;暖气和管道也是白色,但厨房和洗手间里则选择了醒目的红色;地面
最初只能恰倒好处的放上几张虽然廉价但却漂亮别致的草垫儿,后来因为草垫儿老是掉
“渣儿”,攒足了钱,就把它们换成了和墙壁的颜色相称的地毯。。。那会儿大概还没
有多少人会象这样布置家,至少我们用于墙壁和管道的色彩还从来没在谁家见过。现在
回想起来,因为着那些颜色,它确实更象一个梦境。大概也是缘由于此吧,那时侯的我
曾在一篇随手写来的文字中把它称为“空中楼阁”。当然,那样命名它绝不仅只是因为
那些引发幻想的色彩,也不全是因为那个位于顶层的高度和在那儿的那个再次带我步入
天堂的男人,还有到访的每一个朋友,那些笑声和谈话,摇曳的烛光,以及独自一人的
某些时光里分明聆听到了的有关我自己的静无声息的成长,以及在那种时候里陪伴过我
的每一曲类似于天籁的旋律。。。当然,六层并不算高,可在我那时侯的心里它确实曾
经是高高在上的,而我,也确实就是在那里,找到了我生命中新的高度。。。现在的我
是已经回归到只喜欢白墙和原木质地的朴素了,而对于那时侯的我和G,在那样拮据的情
况和纷乱的心态下,能如此不厌其乱不辞辛苦而又愿望一致的对待它,大概是实在希望
随之开始的生活能象我们选择的颜色一样,再次鲜亮起来吧!为了一个共同的家的辛苦
工作让爱也不知不觉的增加着,G头一次想要记录它了。搬家的那天,他特意从朋友那儿
借来了相机,而且,简直是逮什么照什么,很多的瞬间,甚至大功告成后我困乏之极一
连狠睡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狼狈样子,也被他从各个角度截取了下来。那次我终于见识着
了自己睡着时的样子,那可不是拍电影或者床上用品广告时对着镜头假装摆出来的挺好
看的那种,那是“货真价实”的睡觉,天塌下来也任随其便的那种,那种时候的我,头
发乱糟糟的,就象把睡觉当成了一场坚持不懈的斗争,看起来比醒的时候还累!不过,
最“丢人”的还是他自己,当时他正捧着本杂志幸福得不得了的在厕所拉屎(后来他跟
别人讲解那张照片的时候自己那么形容自己的),却万万没料到我已经蹑手蹑脚的潜伏
到门口,出奇不备的拉开门按下了快门——一个上厕所的人在被“突然袭击”的状况下
顾此失彼手忙脚乱的样子,能想象得到吗?
  接下来的一个周末,G忽然“心血来潮”的说要去拜见我爸妈。。。这一次的先斩后
奏倒没让我妈摔盘子,我说过了,那个症结在于在我爸妈眼里,那时侯的G还不属于“男
不男女不女”的范畴!不仅如此,我爸有一阵儿还甚至这么跟我妈交换他对G的看法:“
一表人才,大方幽默”!我妈自然也点头赞同。当然,那都是G的头发长长之前的事儿了
,等到G的头发变得和曾经的D一样,我爸曾经困惑不解的就此和G探讨过:“我实在搞不
懂,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这种搞法儿?”。。。确实,就其他方面而言我爸妈对G是满意的
,这一点从他第一次登我们家门就已经表现出来,G从来不会象D那样一来就钻进我爸妈
家一直为我保留着的小房间里不到饭点儿不出来,而且,从第一次开始,情形就已经是
天壤之别:没过一会儿,他居然在厨房和我妈有说有笑起来,跑过去一看,他竟然在掌
勺,我妈倒变成了打下手的——自那以后,只要周末节假日回我爸妈那儿,那顿饭就都
归他掌勺了。。。没想到G不但不一会儿就逗得我爸妈合不拢嘴儿,还瞒会做菜的,这一
下我爸我妈可乐了,大概是前边儿有D衬底儿吧——用我妈的话形容D,就是“横草不动
,竖草不拿”,“跟个大爷似的”!把个本来就不太食人间烟火的女儿(我妈也一直这
么认为我)再交给这么个男人,能不让人担忧吗?!“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总不能天天在外边儿吃吧?”。。。当然,我妈的担忧我可是从来都不往心里去,
我觉得她那完全是多余的,她又不知道我和D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我们
也不是没做过饭呀),何况,什么样儿的人凑在一块儿有什么样儿的过法儿,干吗非要
千篇一律呀?!再说,我和D也没让自己饿着过,为一个包子打架也只不过是偶尔的事儿
罢了。。。“好好学着点儿!”,吃饭的时候,我妈一边儿不停的往G碗里夹菜,一边儿
抓紧时间对我进行教育,顺便儿还跟G唠叨上了体己话儿:“我跟你说我真是后悔当初不
该那么小就把她送去住校了,那会儿光想让她专心学习考大学了,谁知道心都住野了,
家务活一点儿都耐不下心来学,整天东想西想的,哪儿象个女孩子?”,“早知道她会
退学,还不如那会儿多让她学点儿家务。。。”。。。“以后让她学着做,得好好锻炼
锻炼她,可千万别惯着她!”。。。说完这句话,我妈忽然发现了我不屑的神情:“你
翻落什么眼睛?你还别不服气!我跟你说,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你还别当耳旁风。。。
”,“‘忠言逆耳利于行’,人呀,还是得把双脚踏踏实实的放到土地上去!”,我爸
爸又开始做总结性发言了,他老是喜欢拿成语说服人,说出话来,也总是挂着典型的书
究气。。。
  单就做饭这一点,我确实只擅长于青菜炒鸡蛋这一样儿,不过,在我看来这听起来
的一样儿里可是变换万千的,因为,蔬菜的种类有万千。我曾经用茄子炒过鸡蛋——知
道说出来你们也不信!我还发明了一样:大白菜炒鸡蛋,再加上点儿红色的干辣椒。好
吃死了,不信你就试试,反正,我周围好多人试了我这招儿,都爱上了这样菜!当然,
我会做这一样是因为我确实千篇一律只爱吃这一样——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而
且,我还有一个与生俱来的“弱点”,就是不能碰“生肉”:那些死鱼死虾死鸡什么的
,明明是“尸体”吗!局部的肉也会让我根深蒂固的联想到那两个字。当然,等它们端
上桌,我也不是一点儿不吃,可是我却不能见带脑袋的,那些已经不会动弹的脑袋老是
让我觉得会突然活过来咬我一口,而那些同样不能转动的眼睛,则象是在说:“看你敢
吃我!”——我必须声明:这可跟胆小没关系,其实我胆儿挺大的!这只不过是个“弱
点”罢了,或者说,是“特点”!
  至于G的擅长做菜,询问起原由来,他倒也和盘托出:他说他小时侯在饭馆儿里当过
临时工——不过你们可不要又误会了,那可不是因为他们家揭不开锅!而且,你们也千
万别因为他说是“小时侯”就联想到就社会里悲惨的“童工”!这件事儿的具体情况其
实是这样的:G上中学的时候曾经立志于“表演”,于是,他的身为话剧演员的爸爸就号
召他多“体验生活”,于是,每个寒暑假,做父亲的就为儿子提供机会,什么去饭馆儿
打打杂呀,去码头卸卸货呀,去锅炉房铲铲煤呀,等等等等。。。许多年后回想起那段
往事来,G忽然反应过来当年他父亲给他安排的清一色全是些“吃苦受累”的体验,究其
原因,大概是在他那个老是被安排出演“资产阶级”的身为老一辈艺术家的爸爸眼里看
来,这些才是“体面角色”——事实也如此,文革的时候他爸爸确实曾经因为他的“角
色”挨过批,所以,大概特别希望儿子别再走自己的老路!还有一样那段日子留下的话
头儿:G一米七八,他爸爸却一米八几。G有时候会开玩笑说,他和他爸爸那几公分的误
差,准是长个儿的时候被他爸爸安排给他的“大包”(在港口卸货的时候抗的)压没的

  新的家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离峻峻家近,打一辆出租,一个起价还没到,就到
地儿了。那时侯峻峻正在经历感情危机,尤其需要跟人混,于是,大家就整天泡在一起
。有时候我和G去他们家,有时候峻峻骑着他的“全北京市最酷的摩托车”来我们这儿,
而赶上排练的日子,因为真武庙二条那溜又好吃又便宜的著名饭馆儿,那之后的晚饭必
定全体到达。春秋乐队的鼓手也骑摩托车,同样住在附近和春秋乐队同属一家签约公司
的“大坏”赶上这种时候也总是“呼啸而来”,于是,那些晚饭的光景就变成了那条街
上一场关于长发和摩托的展览,说“百分之二百的回头率”那简直都属于保守数字了!
那样的晚饭总是吃得没完没了,那样的过程中队伍也总在不断的扩大,一个电话冲过来
一个,过一会儿又想起来把那个也叫上。。。等到整条街都打烊了,自然就是就近奔谁
家,有时候是我们那儿,有时候是峻峻或者“大坏”那儿,打麻将,听音乐,聊天儿,
看片子,有时候也“飞”点儿,而不管在谁那儿,最后都有干脆就地睡了的。。。因为
离得近,就不打车了,摩托车带几个,剩下的就溜达过去。那种时候我总是抢先占领峻
峻的车,那当然是因为那是“全北京市最酷的”!每每到了地儿,我还没过足瘾,总是
央求峻峻说:“再兜一圈儿吧!”。。。峻峻人特别好,总是很爽快的答应,然后,我
们就掉过头又出发了。。。往往这会儿就会迎面碰上溜达过来的G,峻峻就会让我佩服得
不了的双手撒把双脚着地的停在他面前,然后侧过头来用大拇指指着后面的我跟G开玩笑
:“果儿不错,我带走了啊?”,G就会假装“抹了”:“你敢!”,峻峻就会说:“你
看你?带你老婆耍圈范儿,至于那么小气吗?”,话音还没落,摩托车已经又冲出老远
了。。。那些春天的夜晚啊,分明还历历在目。。。 谁也没想到那样的日子那么快就结
束了,九五年的春天,那实在是一个“多事之春”。。。
  
(待续)

长发飞扬的日子(61)
  人终有一死,谁都逃不过,这是必然,是规律。死亡就象昨天,给尚能感知的人留
下一些无法释怀的东西,悲伤也是留给活着的人去品味的,痛楚纵然深刻,却也最终明
白那并不新奇。而生命,如果能够与天地共存,那么,它就不会比空气和水珍贵;如果
能谢了再开,也不会比春天更让人留恋。。。在我看来,当一个人完整的走过他(她)
的生命历程,那样的离开是不需要惋惜的;孩童时的过早夭折,一切尚处于懵懂,也不
会有太多遗憾;可是, "。。。那要走青年人生命的,该是怎样残酷的计划啊!上帝的
手一视同仁的攻击着,他真的有如使徒所说的那样仁慈吗?。。。"。。。 那个晚上他
不能回家,也不再住得离我们那么近;他不能诉说他的心事,我们也不能聆听;他不再
能弹奏他心爱的旋律,也不能唱起那些美好的词句;他不能再骑上他的宝贝摩托车,我
们也不再能搭乘;他来不及跟他的爸妈和朋友们说"再见",也来不及对他深爱着的女孩
儿说。。。那个飞扬的身影,高大帅气俊朗一如北方湛蓝的晴空下一株挺拔茂盛的白杨
树的男孩儿,他曾经就那么希望过,希望他的生命象一棵树,在广褒的天地里舒展开所
有的枝叶,触摸每一丝雨滴,释放每一份爱意;那个当年的北京市青少年组跳高比赛冠
军得主,依然记得许多年前初相识的夜里,自信的他曾经在空旷无人的深夜的站牌下大
声宣布?quot;所有的女孩儿都喜欢跟我们玩儿!";还记得在那些所有人都既是演唱者又
是听众的许久前的晚会上,他最喜欢唱的歌是"我要的不多"和"Blowing in the wind",
每一次唱起来都没完没了,不肯收底;那年夏日的北戴河海滨到底有多好玩儿呢?清清
至今还会拿出他们一帮人在沙滩上合照的那张和我一起看上一会儿,那张照片上,不仅
定格着一段早已飞逝的遥远时光,也记载着每一张熟悉的脸庞那时的年轻和灿烂。。。
D也在那里面,只有他看起来象是有些心事,那时侯他年轻的脸上已经开始经常挂着那样
的神情,为岁月逐渐添加的神情。。。那是一次酝酿了很久的计划,临出发时我却忽然
离开了北京,后来每次听他们讲起来都遗憾得不得了。。。还有,那个传说中看见流星
的夜晚,他真的就是那颗流星吗?他不是说还要帮我做Video的"布景"呢吗?!怎么可以
不说话算话?!--每一个在那天晚上赶到他身旁的人的脑海里,大概都会闪现过一些类
似于我或者更多有关他的片段吧?那个夜晚,欺骗死亡成了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可是,他确实就是那么突然的离开了。在那年五月中旬一个周末的夜晚。。。那一
天,离他二十五岁的生日还差六天。。。
  科学似乎一直在努力说服我们不要去相信这世上存在那些神秘的事情,比如星相,
缘分,命运,又或者对于死亡的预知。。。可是,回头想起来,关于那个提前的告别,
峻峻他似乎确实很早就已经察觉--他曾经说过他不会活到老。。。峻峻用以证明他自己
的预感的依据是那句话:"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他给一些要好的朋友看过他左手的手心
,在那儿,那条据说是主宰生命长短的线,确实是噶然而止的。。。很多人都记得,峻
峻在那样说着和指给大家看他手心里的那条纹路时,他的神情是坦然的,那里面决没有
一丝一毫的恐惧,他甚至还笑着说:"我知道你们不信。。。"--就象那也是一件与他本
人无关的事情。。。而对于我们,在并未真正经历那个"黑色的夜晚"而只是把死亡当做
一件"神秘但却尚且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去谈论的时候,即使看了那条线,我们也不太会
相信它以及峻峻的话。。。我们不信,不愿意相信,也不可能相信,那时侯,我们确实
都还太年轻了,在那样茂盛的季节里,有谁会把那样的"猜测"(?)当真呢?
  如今我希望肉体消失之后灵魂仍旧存在并且能够更加自由自在的在这人世上飞翔和
降落,即使那只是在夜里或者梦的领域,因为那样,他们就可以去看望他们牵挂着和想
念着的人,他们就可以继续会面;又或者,我希望宇宙间除了这人世上的确还存在另外
一些地方,那么,当他们在此处和那些深爱着的告别,就去了彼处,那么,不管那儿是
天堂或者地狱,再次拥抱的等待就不会变得遥无期限。。。我宁愿这么希望并且这么相
信,因为我不喜欢科学家们的理智,在我看来那无同于冷酷。。。我知道这个世界是无
常的,但我真的不希望它是无情的。。。
  可是我确实有一些证据可以用来推翻那些科学家们,我们许多人都有,那是那些微
妙的讯息,恍似真的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而正是因为着那个我们在很久之后仍不能
也不愿信以为真的"永别",我们才会回过头去那么认真的揣摩它们和相信它们。。。又
或许,那也是因为着对于我们许多人来说,那都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面对永别吧,虽然
事实上地球上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人死去,可是,当那些不相关的人离开,我们的感受是
不会那么深刻的,甚至我们之中的许多,都曾经是把葬礼当成难得碰到的热闹去观看的
没心没肺的小孩儿。。。而那一次,事情却完全不一样,它就发生在我们中间,那个一
起度过无数晨昏,几乎相濡以沫的亲爱的年轻伙伴,那个甚至比我们更加健康和拥有活
力、幻想以及充满价值的未来,以至于让人根本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会发生在那么真实
和熟悉的生命身上。。。的确,许多年又已经过去了,当初的情景和感受已经被时间以
及日渐添加在我们各自身上的重量冲淡,更多的事情在发生着,也又有一些朋友离开,
那让我们终于明白其实每一天都存在于意外之中和期望之外,所有的喜悦和悲哀都既不
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可是的的确确,在那一年的那些天里,我们都曾经被那件事情
"严重"的"箍"住过,以至于几乎不能继续其它的事情而只是完完全全的坠入丧失同伴的
悲痛中,当我们突然意识到我们再也不能把他唤醒和找回到我们中间来,我们就那么触
摸到了生命中自始至终存在的更加巨大的无奈,于是,不由得,我们就会搜寻和借助那
些"疑点"来廖以自慰或者相互"取暖"。。。
  可是那些却绝对不是我凭空编造出来的,就算抛开"道听途说"的不谈,单单是来自
于我和G这儿的"证据",也足够质疑科学家们了。。。第一个疑点是在出事之前的一个星
期,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是周末,G照常和我一起回了我爸妈家。峻峻在一个公用电话呼G
,因为等着打电话的人多,他就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招儿--让传呼台的女孩儿在G的BB机上
打了这么一行短语:峻峻出车祸了!G当时正在我爸妈家的厨房里撸胳膊挽袖子忙得热火
朝天,看到那行字,惊出了一身冷汗,丢下炒菜铲不顾一切的冲到客厅去回电话,谁知
道接电话的却是峻峻本人。G狐疑了一下,还是不放心的问:"你,没事儿吧?",峻峻在
电话里笑了老半天,然后说:"逗你玩儿呢!要不你丫能这么快回电话吗?"。。。G拿他
一点儿没办法,撩下电话还问我:"我平常回电话都很慢吗?"。。。自然,那一次是一
场虚惊,被开了涮的G当然不可能意识到不详的什么,他只是又嘟囔了一句:"这个他妈
的峻峻,害得我死了不少细胞!"。。。峻峻确实一向喜欢开玩笑,不过这样的"玩笑",
那还是第一次。。。这个鬼使神差的"玩笑"真的只是巧合吗?或许你们会说,这只不过
是一个"狼来了"的故事的翻版罢了。。。
  接下来就是出事的那个周末。也是在我爸妈家,同样的情况,这一次峻峻没开上一
次的玩笑。那天一个圈儿里的哥们儿刚从"里边儿"出来(老原因,因为吸毒),是峻峻
托人"捞"的,热心肠的他又张罗着和老胡他们一起请帮忙的警察吃饭,本打算也叫上G一
块儿的。听说G在我爸妈那儿呢,两个人就说好了晚点儿再电联约地儿--凑到一块儿混,
这是周末跑不了的项目。峻峻在电话里最后说:"那你就先好好在老婆家表现吧!"。。

  从我爸妈家出来,是晚上九点多钟,我们先回了自己那儿,G说做饭的时候出了一身
汗,想先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找峻峻他们。就在这时候,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哐
"的一声,一阵风(?)把过道处明明严严关着的窗户吹开了。那扇窗户的方向是朝向楼
体的凹角的,正常情况下,除非有人去打开它,这样的现象应该是不会发生的,而且,
我和G都明明记得它是插着插销的。G当时正从那儿经过去洗手间,他被吓了一跳,走过
去关窗的时候,他还探头向外张望了一下,外边也根本就没起风,这不禁让我们两都有
些纳闷儿。。。那确实是一个常理不太能解释得了的现象,所以G才会顺口说出一句:"
有鬼吧?",我觉得G是想吓唬我,自然不肯中计,就嘴硬的还了他一句:"那也是来找你
的!","明明是找你的吗!",一向对神鬼之说充满了好奇又看多了《聊斋》的我于是就
展开了联想:"是找你的,我都看见了,她刚刚从这儿飞出去。。。",我指了指阳台的
窗户继续说:"长头发,白衣服,我没来得及看清长什么样儿。。。估计是你前世的情人
来看你了!","你就编吧啊!告诉你吧,是来找你的,我也看见了,大概是你前世的情
人。","你胡说,她长头发,明明是个女的吗!","男的就没长头发的了?古代男人也
都是长头发,现在也有啊,峻峻他们不就都是?"。。。对话进行到这里我忽然觉得有点
儿不舒服了:"讨厌!别说了!","有胆儿编故事就别害怕呀!",G得意的把洗手间的门
关上了。。。那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G洗澡的时候,外边儿忽然就起风了,挺大的风,
阳台的窗户是敞开的,门也是,那扇门被吹?quot;咣啷"一声,我跑过去关上门窗,莫名
其妙的真就有点儿脊梁骨发毛了。。。为了挥去那种感觉,我决定听音乐,那时侯我们
还没有音响,还只能用CD机听。我带上耳机,打开机盖,里面恰恰是那张春秋乐队的专
辑--那张唱片我其实已经很久不听了,G也一样,他忽然又找出它来听大概是有工作的原
因,而我那天忽然也挺想听它,于是,就合上机盖,按下了Play键。。。那是一连串的
疑点:不可能自动打开的窗户,关于鬼的"玩笑"(?)中提及到的长头发和峻峻的名字
,CD机里的唱片,这一切,难道全部是巧合?请相信我并不是故意要把事情渲染得愈发
神秘,以上种种,确实是我亲身经历,而且记得格外真切!他们说人死之前会向他(她
)至爱的亲朋发出信息,那么,即便就算只是为了在那个冷酷的真相中寻求一丝抚慰,
我也宁愿这么相信。。。请不要告诉我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些解释,也不要试图说服我只
是在自欺欺人--请让我信以为真并且同我一样的相信。。。
  G洗完澡出来,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儿,那确实可以算得上一张经典之作,即使更多年
后的今天,偶尔听到它,仍会让我的内心激荡和汹涌。当然,那些感受早已不同于昨日
完全缘自于音乐本身的单纯,时间在逐渐的侵蚀着我和他们,而因为着那神秘错综又似
乎是注定的亲密,我无法弃置存在于它背后和之后的我在曾经与他们密切相关的岁月之
中的太多东西,于是,唱片中得以存留并且将恒久不变的旋律声音以及年轻面庞总会让
我在卒不及防的瞬间再度流下泪来。。。 接下来G就接到了那个电话,那是峻峻的姐姐
从医院打来的,她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哭着说:"你们快点儿来吧。。。"。。。
当时我正趴在床上,闭着眼睛,把音量开得大大的独自陶醉,我根本没有听到电话铃声
,也不知道G什么时候接过了电话。。。我只是突然被G摘掉了耳机,看到他的神情一扫
刚才的轻松和舒畅:"峻峻出车祸了,咱们得赶紧去医院!","你说什么?","峻峻出车
祸了,是真的,在医院呢。。。别说了,赶紧走吧!"。。。就是在那一刻我们也还无论
如何不能想到那一去就是永别,迅速奔到门厅去穿鞋,G还想着让我把钱都带上以备抢救
之需。那可是我们仅剩的八百美金生活费了,我慌慌乱乱去放衣物的草筐里翻装钱的信
封,一时怎么也找不到了,G等不及一下把筐倒过来兜了个底朝天。。。在这个时候我曾
经犯过一个错误,一种后来让我自责了很久的自私心理:我本想留下一百美金的(否则
我们可真就连饭钱都没了)。记得当时G骂了我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我真的不了解事情会是那样的,否则我一定不会在那种时候还想到吃饭的问题。。
。 我们正好路过了出事地点,当时我们坐的出租车正由南向北急速从紫竹桥反身上桥准
备向西驶去,医院就在紫竹桥的西南角。那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又是在三环路上
,几乎没有围观的路人,所以我和G都一眼看到了峻峻的摩托车。。。它就倒在那个拐弯
的地方,车身银色的部分在车灯照射下分外闪亮,几辆警车停在边儿上,也闪着恍眼的
执行任务的红灯,一些警察正拿着尺子左量右量。。。G当然比我有经验,那让他一下意
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般的交通事故是不会这么认真测量的。他阻止了我想下车去打
听消息的念头,只是对司机说?quot;师傅,请再开快点儿!"。。。
  我们还是没赶上见峻峻最后一面,我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远远看见峻峻的父亲一个
人站在急诊楼大门外,下了车急忙跑过去询问情况,那个坚强的老人只是拍了拍G的肩膀
,异常平静的对他说:"峻峻已经过去了。。。去看看他吧。。。"。。。还没冲进急诊
室,已经听到里面哭声一片了。。。从迈进急诊室的门的一瞬间开始,我就进入了那种
恍惚的状态--我有点儿弄不清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站在那儿,十分仔细的盯着那个我
熟悉的大男孩儿,他躺在那儿,他的面容跟我平常见到的他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嘴唇的
地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那丝血迹已经凝固了,就象他的人一样--睡着了。。。我
站在那儿,又看了看周遭,我看见峻峻的妈妈和姐姐几次被人劝说和拖架出去,又几次
疯了似的扑回到床边;我看见清清抱着她深爱的男孩儿的头,一遍又一遍无助的哭喊着
:"医生,你们别不抢救了啊!他还热着呐!";我看见已经赶到的朋友,有的站在那儿
同我一样的无声无息,有的默默的流淌着泪水;我甚至看见G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支
点燃的烟。。。是的,我奇怪我居然在那种恍惚的状态下还记得那一刻的场景,以至在
场的每一个人,甚至峻峻脸上的神情,我什么都记得,却偏偏弄不明白那到底是怎么一
回事情--峻峻死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我怎么觉得,他一定会在下一刻就醒过
来,我希望他在那之后笑着说:我逗你们玩儿呢!
  峻峻本来是不该死的,肇事的卡车逃离了现场,耽误了抢救时间。后面一个骑自行
车的路人赶到发现时,他的神志也还是清醒的。因为他是一支著名摇滚乐队的成员,他
被那个路人认出了。后来那个路人回忆说,那一刻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死亡,他甚
至还对他说请千万别给他家里打电话,别让他的爸爸妈妈着急。。。把他送往医院的路
上,因为措施不当造成了更严重的内伤,到医院的时候,真的来不及了。。。
  
(待续)

--
                                                                                          
  经过马路旁成堆的垃圾,经过积满污水的商用占地,                                      
                                                                                                              
           经过整夜痛苦的失眠与不安,跨入美丽辉煌的二十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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