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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行动, 而不是言辞——颜峻专访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Nov  9 17:20:51 2001) , 转信


行动, 而不是言辞——颜峻专访 


   以行动去承担义务,而不是言辞 ――萨特 
   记者:爱乐人民都应该干点什么? 颜峻: 我觉得不管爱什么,你应该对自己爱的东
西负责,对你的感情和你所说的东西负责。你希望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就去做,你说了
什么东西你就去实践它。最重要的是这种负责、这种实践。摇滚乐不是欣赏而是行动,象
列侬说的"如果你不能改变这个世界就去改变你自己,如果你不能改变自己就去改变这个世
界"。如果有人认为好听就是好音乐,把一切变成欣赏、把玩,变成小资的东西,那并不是
爱摇滚乐。 
   爱一个东西你要为它做点什么事,就象爱一个人你就要付出一样。摇滚乐的行动是很
具体的,是一件小事一件小事地去做的。最起码,看演出的时候要买门票。总在呼吁摇滚
乐需要伟大的观众,什么是伟大的观众?起码不买票就不够伟大。也总有人说"我想辞职但
是不能",其实并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愿意;或者有人说"我身边都是傻逼",不是他身边的
人都是傻逼,而是他选择了这些傻逼放在他身边。人可以去选择自己的生活,人可以去改
变自己的生活,人可以从任何一件小事去做。不去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不和你讨厌的人
来往,不去做那些妥协,你是可以做到的,那些东西对你的束缚并没有那么大。人把自己
的能力看得太小了,把环境看得太大了。 
   比如你有一个工作,你为了养活自己不得不在工作上受气。但是你必须要让自己强大
起来,说总有一天我不受这个气了,总有一天我仰天大笑出门去,你要有这样的念头,而
且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你不要去习惯这个环境,你要憋着一口气去改变这个环境。如果你
去习惯去忍受的话,你迟早会变成你痛恨、唾骂的那些人。 
   现在很多17、8岁的摇滚青年有着没有方向的愤怒――摇滚乐狗屁都不是,我也狗屁
都不是,我还喜欢摇滚乐,喜欢这种没用的东西,我他妈真是混蛋。我觉得这么骂自己的
人就是被毁灭掉的人,是很可悲的。这些人不能正视这个环境,不能让自己强大起来。我
曾经以为这些人有希望,因为他们愤怒,他们对现实不满,对自己不满,但现在看来他们
根本没有希望。他们对现实唯一的改变就是痛恨自己,是在习惯环境的同时痛恨自己。爱
是积极的,恨却让人变态。愤怒不是恨,愤怒是爱,是有方向的,它是立场,而不是丧失
理智。 绝大多数摇滚青年是有希望的。他们可能不知道愤怒的根源,象崔健唱的他迎着风
向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受到伤害,可这伤害给他感觉。他受到压抑,他受到伤害,所以
他愤怒,他去表达,在表达的过程中他会找到根源。至少他们在找,在行动,在发现,他
们在改变这个世界和社会,哪怕是微乎其微的改变。目光短浅的人会觉得这些地下的人只
改变了他们自己,只改变了黑暗的角落里的一小撮东西。但实际上这些人给这个时代的整
个文化添加了一种活力。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比如我们要去影响《北京青年周刊》或
者《城市画报》的读者们。首先要让他们看到地下的这片东西,让这些宽容的读者去看到
青少年的声音,看到青少年的表达,然后才能去改变他们。给他们看就是在改变他们。 
   不行动的人就不是在爱摇滚乐么? 
   不行动的人就不是爱摇滚乐,当然行动不一定是组乐队,行动就是改变你自己。一个
人的力量是很大的,我亲眼看到了我身边的东西在变化,我亲眼看到了我自己的变化。我
上中学的时候信仰共产主义,我写入党申请书,看马克思,我寻找真理。后来我放弃了这
方面的任何想法,我又想作一个纯艺术方面的艺术家。再往后我遇到了摇滚乐队,遇到了
身边的这些朋友,我摆脱了我的书生气,从中找到了真实的生活,回到了现实当中。我经
过了特别颓废的日子以后重新发现生活是有意义有希望的。我一天比一天感到我有能力去
获得快乐、信心和充实的感觉,拥有了这种能力就是我的变化。
   很多我原来认为、别人原来认为不可能的东西都在身边实现着。从97年到现在,摇滚
乐发生了那么大的改变,我都目睹了也参与其中了。这就是一些人在做事情,所以改变发
生了。他们在做的时候身边都有人在说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终于做到了。98年的时候
做《Sub Jam》的小册子,做兰州的"98新音乐之春",做广州的"1998音乐新势力",做这些
演出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现在全国各地会有这么多的演出,会有这么多的地下乐队,会有
这么快的成长。人们总是只看眼下的东西不如别人的好,却不去看那些发展的东西。
   ――一个事物是怎么从昨天变成今天的,它就会怎么从今天变成明天。我们努力了,
我们让地下音乐由可能变为了现实。昨天还有北京的乐队觉得外地的乐队什么都不是,可
是今天没有人敢轻视外地的乐队。这些东西都是成就,都是改变,都是人做出来的。98年
以前要想做混合不同城市乐队的演出几乎是不可能的,各个城市之间的交流非常难。今天
虽然还是很困难,但这种事情越来越多了。而且这种东西是大家相互鼓励,相互启发,相
互帮助做出来的。 
   一个爱摇滚乐的人应该用更宽容的态度去做推广的事情。我现在给《北京青年周刊》
写东西就是这样的工作,也许收效甚微,谁知道呢,但肯定会有改变,肯定会有影响,肯
定会对读者的生活有个小小的撞击,撞击越来越多他的生活就改变了。在一个人身上你使
了100%的力气,起到了1%的作用,然后他又把这1%传给了其他人,在一万个人身上就是
一万个撞击,这就是改变。就象演出,哪怕只有一个观众也要好好地演。普及就是你向更
多的人传递你身上的信息,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这样的力量,都有对美和自由的爱,都有
想象力,都有美好的东西。当它激发出来的时候,他的生活就是美好的,而我们要互相激
发,我们要互相传递和交流。
   我们看见过很多有理想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这些人因为他们的理想而绝望,因
为他们太爱了,他们又没有能力去实现这种爱,他们没有力气了,他们放弃了,他们对自
己的生活不满,他们绝望了。因为他们无奈,因为他们不够强大,因为他们运气不好等等
各种原因。想要像一个人那样生活的人,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的人,在理想和现实
的落差之中被伤害。我们身边有太多的人都这样离开了我们的行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
下来。我见过很多我在上中学时候崇拜的传奇人物,他们现在自己都不愿意再提起当年的
事情了。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前赴后继地在做事情,如果说这是事业的话,那它就是唯一的
事业。 
   你新出版的乐评集《内心的噪音》内附了一张唱片,这个"铁托唱片001"是怎么一回
事? 

   "铁托唱片"的编号已经编到005了,其实里面只有一张是我自己出钱的,剩下的都是
别人在出钱,但他们还是愿意打上"铁托唱片"的名字。

   "铁托唱片"是大家的,它不是一个公司、组织或者团体,它是一个DIY的概念,它代
表我们可以自己来做这样的事。而这事,只要你做就不是很困难。这跟晓朱他们的SO ROC
K不同,他们是个实体,自己操作自己发行。"铁托唱片"谁能做谁就做,只要我们想法是一
样的,谁都可以去用这个名字,它跟钱的关系也不是太大。我这样做是一种更乌托邦更幻
想的方式,但是我觉得它还是可能的。不是说我来鸡生蛋、蛋生鸡,不是出一张唱片然后
把它卖掉再做两张、做十张,不是最后开个公司做更多,做成Virgin或者4AD,而是把它变
成一百个公司、一千个公司,变成很多人都在做。《内心的噪音》是"铁托唱片"的第一张
,以后还陆续会有胡吗个的《一巴掌打死七个》、舌头的现场、王凡的《身体里的鸣响》
以及PK14的一张。 
   "铁托唱片"是在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在中国还没有建立起来之前,针对这个现实和针
对我们理想的东西。如果我们现在有更发达的商业环境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做它,我会建
议去真正地开公司去做,自己生产发行。但是现在我们受了很多限制,所以它更多的是一
个概念,它是模糊的,要利用任何一种可能性,要去钻所有的空子。不管是和国外的地下
厂牌合作,还是做网上发行,或者自己拿着唱片去卖,或者是买了版号去做,都有可能。
它是一个"不一定",它代表可能性,代表我们对所有现实可能性的追求。   曾经听你说
自己是个怀疑主义者,什么是怀疑主义者? 
   怀疑主义者,就是你对没有经过你自己的经验和头脑分析过的东西都持一种怀疑的态
度;你对权威和被认为是真理的东西持一种怀疑态度;你不相信世界就是它表现出来的这
个样子,对很多事情都有好奇心,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发现和理解。所谓怀疑一切并不是
什么都不相信,不是虚无主义(怀疑主义是积极的,虚无主义是消极的)。怀疑主义意味
着有东西可相信。对不了解的东西持怀疑态度,这是应该的,它积极的一方面就是要去了
解它。怀疑主义是一种朴素的哲学,它尊重事物的本质;是一种态度,要三思而后行,要
经过自己的大脑。 
   现在在哪些地方能看到你的文章? 
   我现在是在给三类读者写:一类是《北京青年周刊》的读者,一类是《城市画报》、
《母语》、《视觉21》的读者,还有一类就是《通俗歌曲》、《我爱摇滚乐》的读者。我
最看重中间的这批读者,因为他们对摇滚乐知道的并不多,但对它是宽容和好奇的,我欣
赏这一点。我们已经亲眼看到了一批摇滚乐听众的成长壮大,在这点上已经有了成就感。
不过他们中也有一些爱摇滚乐结果把自己爱得狭隘了的,比如我是听重金属的,你是听朋
克的,我们就势不两立什么的,成天探讨一些无聊的问题,或者在BBS上互相骂。这种东西
让我非常地失望。这种爱是壮烈的,是灿烂的,也是纯洁的,它非常美,但它不完美,它
太小了。 据你所知,喜欢你和骂你的人哪一部分多? 喜欢我和骂我的读者可能一样多吧
!我对他不喜欢的东西说好,他会激烈地表达他的反感。这是来自摇滚群众的骂声,和朋
克骂金属党没什么区别,这些只代表局部的情绪。而我看重的是能够看到我自身的弱点、
退化和局限性的批评。我喜欢这样的东西,但它越来越少了。 
   我看到太多的反应,批评也罢表扬也罢,是误读。很明显就是没有看完文章就发表意
见了,这对我来说是很伤心的一件事情。读者不是瞎子,我也不是大象,我希望他们看到
全部。好好看一遍,这是最起码的要求。还有一点就是,很多人说乐评人这个那个,我觉
得他们是把一些人抬得太高了,中国有几个是乐评人?我承认的不超过十个,有几个还是
半个半个来算的。我经常看到人们议论乐评人,就连王朔也在说乐评人这个那个的,结果
他说的那些乐评人都是娱记(娱乐记者)。如果把娱记也当成乐评人,那是太大的笑话了
。 
   我收到的最多的批评是说我的乐评中间太多地谈论音乐以外的东西,谈论社会,谈论
文化,谈论哲学什么的。这是很可疑的。什么是音乐之外的东西?什么又是音乐之内的呢
?我的乐评是建立在对音乐的文本分析上的,是建立在对音乐本身的分析的基础上的。它
的风格,它的细节,它的动机的发展……如果评一张专辑的话,我要至少听十几遍才会去
评它。这十几遍里还有好多遍是纯粹在听音乐的很具体的细节。音乐背后的东西是自然存
在的,我觉得我因为迁就读者而谈论的太少了,不是太多了。很多优秀的音乐家他们比我
谈论的要多得多,象John Cage(约翰·凯奇),他的书从来没有讨论过音乐。约翰·凯奇
教给别人的从来都是如何去倾听,如何打开身体。
   现在国内摇滚乐杂志的读者激烈地表现他们对杂志的不满,你怎么看? 
   读者对杂志不满说明他们进步了。而他们是怎么进步的呢?恰恰是通过这些杂志。你
超越它了,而它还没有超越自己。摇滚乐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行业,这些摇滚杂志也没有
找到一个合适的生存方式。杂志本身有没有办好我觉得不是太大的问题。这家不行了还有
另外一家,还有报纸上零散的栏目,还可以办个人主页什么的。对这些杂志应该是宽容的
,你不喜欢就别看了,它不欠你什么。你不能象谈恋爱似的说"我爱你,可是你没有象我想
象的那样去做,我就得杀了你"。你觉得它不好,你就去改变它,你写一篇好文章给它。你
不能把责任都推到主编、责编身上,不能说你自己想看到好文章,杂志就有义务给你看好
文章。那你把自己放到哪儿去了?你觉得这个世界不好就怪别人,那你自己在干什么?光
要求别人是不行的。现在有很多人觉得音乐不好,但他自己不去做音乐;觉得评论不好,
自己也不去写评论。最后他变成了一个总评论家,对一切只是发发牢骚。真正的评论是创
造,是行动。   什么是摇滚生活? 
   摇滚生活就是精神生活,不是书斋中的而是现实的精神生活,是从颓废中找到希望,
是平等的人际关系,是对世界物质化的反驳,是一个人凭本能就能拯救自己的力量。一个
人爱摇滚乐很容易,爱很长时间也很容易。爱的进步不是在于你昨天听重金属,今天听朋
克,明天听实验音乐,后天听更先锋的,而是你通过对音乐的认识来更好地认识世界。这
是你从音乐中得到的最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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