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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ke (Godlike water), 信区: Rockroll
标  题: 关于前期唐朝的一个故事<灰烬>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4月06日09:03:41 星期六), 站内信件

      灰                烬
(一)
   欢子静静坐在steven酒吧的一角,眼里一派心不在焉。并不浓重的妆扮下,她似乎是
个抽空闲时间到酒吧玩乐的女大学生,不同的是,她不像那些女大学生一样玩得开心,
手中的啤酒杯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那种有点堕落的韵,她喜欢啤酒,这不同于女大学生
,也不同于那些到这里寻求慰藉的女人---她们总爱要名贵的洋酒,点一根长长的摩
尔烟,顾影自怜地喝,时不时瞅瞅那些来来往往的男人,然后再找一个长得英姿挺拔的
,去附近的酒店开一晚房间。那些油头粉面的鸭子在出卖自己生殖器一晚后,就能从她
们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钱。如果男人整晚表现得体贴温柔如其所愿,她们一般是不会吝惜
的,谁叫她们的老公、情人除了钱之外就不能再给她们些什么了呢。而那些男人则会于
天明时分走进白亮的社会,这时他们跟所有的男人一样,体面甚而至于还有一份正当的
工作,泡他们想要的女人,用出卖自己得到的钱。
   这就是时代。一个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的时代。
   欢子看不起这样的女人,所以她才离开了那个妄图想要将她变成这种可悲角色的男人
。她没有要那个男人的钱,尽管在分手时男人非常认真地说,除了与太太离婚,他可以
答应欢子的一切要求。欢子爱他,但鄙视他,他的懦弱一如他腐臭味十足的金钱观,无
可救药。分手时,欢子只留给这个男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痛在自己的心
上。男人说她会后悔,说离开了他她就无法在北京立足,当时她本想回家了,但因为他
的这一句话,决心留下,活着。
   几个月来,她都在这间酒吧。做什么?小姐,为了活着,潜意识里也要那个男人看着
她一点点堕落,要他愧疚。她的生意不如别的小姐好,别的一小姐一晚至少出台两三次
,她几乎不,平常她只陪酒、陪舞、陪聊天,遇到那些恶心粗俗的男人,她会毫不顾忌
地扇一巴掌,虽然小费没了,她却觉得打得痛快。晚上,她就在酒吧的贮藏室住,这里
还住着个清洁工,叫吴玉荃,是个下了岗的中年妇女,三十多岁却特别苍桑,欢子就管
她叫荃姐。她喜欢荃姐,觉得荃姐象自己远在昆明的妈妈,尽管年轻许多。
   来北京好几年了,难得回趟家。其实她也挺想念昆明那块温润的土地,没有那儿的一
切,就不会有她。但她注定是回不去了,当初被北大除名的时候就跟家里断了关系,发
誓不混出个名堂绝不回家,现在变成这样,更没有回家的理由。于是,她就把荃姐当作
妈,有什么不痛快都跟荃姐讲。荃姐曾为了她跟那个男人闹过,被他手下打伤了,住了
三个月医院。荃姐离婚离得早,又没有小孩,住院费治疗费都是欢子给垫的,为了这,
她出过几次台,捱过了那一段,她就再不做那种业务了。荃姐把她当女儿,看着她每日
和那些恶心的男人在一块儿,就伤心,劝她别干了。欢子也答应荃姐,只做陪角,不干
皮肉上的事儿。

十点多钟,外面进来四个男人,个个头发长长的,个子高大,典型的北方人。
   四个人浑身透湿,看来外面一定是下雨了。他们落坐在离舞台最远的一角,与欢子正
好对着。话显得不多。四个人随意地把湿外套扔在一边,要了啤酒,看得出他们是专为
喝酒而来,这样的人在酒吧里其实并不多见。点完酒后,其中一人要服务生再来一杯凉
白开,他的长头发微卷,遮住脸,服务生觉得奇怪,那男人就把头扭向一边,不屑,正
好瞥见欢子。欢子也瞥见了他,但一动不动。
   露露是这个酒吧最扎眼的小姐,再特别的客人她一出马保准玩得开心。那四个男人进
来时她就注意上了,这时便带着几个姐妹过了去。一屁股坐在点凉白开的那个男人身边
,见那人没什么反应,露露就把身子朝他身上靠了靠,用那种十分不地道的普通话问:
“先生,那么寂寞,不想找几个女孩陪陪吗?”“你吗?”男人透过长发的眼光有点不
恭,然后一把推开她“别,今儿到这找的是酒,不是女人,找别人去吧!”“先生,您
不要这么凶人呀,你们是第一次到这儿吧?别人要我陪可得预约,我是看你们几位特别
,才叫几个姐们儿来的,玩玩,大家伙高兴就成了......”那男人不说话了,脸转向一
边。这时,另一个男人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叫她一边去,这个男人更与众不同,昏暗中
仍旧戴着一副黑不见底的墨镜,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是“酷毙了”
的那种。露露自然不服,开始领着几个姐妹撒泼,这是她惯常的招儿了,一般的客人为
面子都怕她这伎俩,这四个男人却有点火了。欢子见事情越发混乱,赶紧叫了保安过去
看看。她拉开露露,谁知反被对方一把给推倒在地上,吵闹了好一阵儿,露露才被妈咪
劝住。欢子扭了脚,只觉得跟踺痛得钻心,面前闹哄哄的,她就忍痛想要站起来,可怎
么也使不上劲儿。突然一双大手拽着她的胳膊搭了把力,她猛一抬眼,原来就是刚才那
个长发男人,眼神悠悠的,友好还是冷漠,她说不上,道了声谢转身就走,步子还挺艰
难。
   她觉得这正如自己,一步一步从来就没有轻松过。
   酒吧里一切恢复了正常,喝酒的喝酒,听歌的听歌,玩牌的玩牌。那几个长头发的男
人也没走,继续喝酒。
   欢子今晚看来是没有客人了,这怪不了谁,她就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喝,
谁能知道她是这里的小姐。除了妈咪介绍,她也从不主动搭理谁。酒吧里的夜晶灯显示
时间已近凌晨了,妈咪还没给她派客人,一来二人关系一直相当糟糕,二来她性子太强
常惹客人不高兴。吧台的东子过来,问她干嘛还不歇着,东子人厚道,欢子就要东子再
给她倒杯啤酒,她想不通,这酒为什么总不能让自己醉。“欢子,这有位客人要你去陪
......”,这是妈咪今天晚上第一次跟她说话,她抬了抬眼皮,顺着妈咪指的方向望了
望,太乱,什么也看不清,只问了几号台就顺着过去。一个男人背坐在沙发里,看上去
有点眼熟,她想,可能是老客人吧。就坐过去,点一根烟,看也没看那男人一眼,只说
“老规矩,高兴就来,烦了就走”。那男人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要她喝酒,她就喝,还
是没看他一眼。后来,那男人搂住她,要她看自己的脸,她转过头然后就惊诧得叫起来
,惊动了好多人。她象中邪了似的一退老远,那男人就盯着她看,空气都快凝固了。这
个男人,就是她曾经的男人、情人、爱人,象个幽灵,她逃到哪儿,他就追到哪儿。“
你跟我回去!”男人的口气里带着命令但却没有丁点的底气,她什么也不说,眼里迸出
的只有恨,恶狠狠的又有点绝望的恨。刚刚风平浪静的酒吧又开始躁乱,这个男人就象
许多次一样纠缠她,搅得那里不得安宁。她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这时突然她被又一双
手揽到身后,在这个高大结实的身体后面,她的恐惧似乎减少了,“今晚上这小姐归我
们,你甭撒野。”她看清了,是刚才扶她那个长发男人,声音慵懒,却相当重,他也是
才知道欢子是这儿的小姐,不乐意跟这个客人来往。“你少管这事,她是我......”“
我不是你什么,滚蛋!我没心情跟你玩儿!”沙哑,她一激动就是这样。人越聚越多,
有几个长发男人护着,欢子不再怕,只是难受。那人怏怏地走了,但欢子知道明天他还
会来,也就是说,明天,她得另找地方待着,为了逃避。
   那个长发男人问她有没有事,她摇头,说没事,还说为了谢他们,要陪他们喝酒。于
是,四个男人,一个女人,就坐在那儿喝起来。他们并没有因为欢子的到来而改变话题
,他们还是那样,喝酒,谈他们的事儿----那些关于音乐,具体地说摇滚乐的事儿
,还有生活、思想和精神,似乎没当欢子存在,只是在斟酒时往她杯里倒酒,一起干杯
。夜深了,酒吧里只余下他们和另外几桌客人,看得出来,他们喝高了,欢子也有点高
了,但她高兴,因为几个把她看作人的男人帮她躲过了那个把她当玩偶的男人。临走时
,他们说送她回家,虽然欢子就住这儿,但她答应了,就坐上了他们的吉普车。
   车是那种很旧的北京吉普,敞蓬,他们临时管朋友借的,现在被雨淋得湿了。那个戴
墨镜的很酷的男人开车,她就倚在帮她那人身边,那人问她家住哪儿,她就说随便开,
开到哪儿算哪儿。一伙人都特高,车在马路上划着“S”地跑着,这种感觉特疯狂,不
一会儿就到了老城区一个旧大院门口。他们全进了大院,好象忘了车上还有个睡着了的
女人。不到半夜,欢子被夜风吹醒了,听到院里还有闹声,就推门进去。昏沉沉里她只
觉得这个大院是没人住的,到处粘满了蜘蛛网。几个男人还在一屋喝酒,她跨进去,他
们才发现把她给忘在了车上。欢子坐到帮她那个男人身边,说靠着你睡会儿,那男人就
说睡吧,还拿了外套给她搭上......
   天亮了,北京的天亮得特早。欢子揉揉眼,发现自己睡在昨晚那个男人身旁,他浑身
赤条条的,自己也是。他们干了那事儿。算是出台?她也懵了,就穿好衣服,点了根烟
。烟被雨水泡过,有点发了,抽起来特别的苦。四周,什么声响也没有,那男人睡得很
沉,脸上似乎没有一点表情。她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刺疼,用手一摸,发现有道长血印
,再看那男人,一只手搭在胸前,小指戴的银戒上有点红色,是血,她的血。她好象记
起点什么,那个男人是怎么把自己抱上床的,是怎么用手抚摸自己的,又是怎么干的。
血印就是被男人的戒指划的,她奇怪为什么就不恶心,以往出台她都会很恶心。她从床
上下来,转到外屋,屋里乱七八糟的,不象是住人的地儿,角落里堆满了乐器:电吉他
、鼓还有别的她叫不出名的,地上散落着一些乐谱,有的还有词儿。她随手拣起一张,
“月梦寂沉沉,银霜茫茫,玉魂飘散落,几多凄凉,独步漫长宵,风过花零,遥望夜空
鸣,你在何方?珠碎点点清,玉水荷塘,粼粼月破去,心泉摇晃,今宵对昨夜,明空浩
荡,残思追穹方,月已西往......”这是一首歌吗?写得真悲凉,落款是“唐朝”,一
个极古怪的名字。
  背后传来呼噜声,是那种男人特有的很粗的呼噜声。她踱到一扇半掩的门前往里看,
另外几个男人睡在里边,衣服也没脱,可能是醉的。欢子用手随意抹了抹头发,准备离
开。她根本就没想到钱的事儿,出台的钱,她不愿意把这当交易。走进大院,才发现这
确实是个没人住的地儿,残破的院门上贴着一张残破的公告,是拆迁公告,说拆迁的时
间是三月。已经过了,还没有拆的迹象,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早早地把你们撵了出去
,却不拆老房子。跨出大门,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胡同,和,他们那辆破吉普。去哪儿?
她有点茫然,回steven吗?晚上那个她不想见的人肯定还会再来。
   于是,她又辙回了屋里。
   长发男人已经醒了,在屋角猫着身子洗脸,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只说“钱在
床上......”欢子也没支声,看见床上搁着两张五十块的,笑笑“你觉得我就值这个价
?”“说实话,我就只有这么多了。”她把钱攥在手里撮来撮去,一百块,她从来不是
这个价。不知怎么的,好象没经大脑似的她就说:“我搬来和你住吧!”他转过头来,
这时才让欢子看清他的脸,虽然被散乱的长头发遮住了一半。鼻梁又棱又勾,目光很深
,说不上英俊但很特别。听了欢子这番话,他脸上开始有了一些表情,看得出来,很诧
异,然后愣了会儿,然后木讷地说“来就来吧”。 

   下午,欢子就从酒吧拿了行李过来。她临走时告诉荃姐,自己另找了一个安身的地方
,荃姐问她是不是昨晚上那几个长发男人那儿,她不搭话,说反正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以后会去看她,还要她别担心。荃姐哪能不担心,昨晚她追出酒吧时,那辆北京吉普已
经开出去好几百米了,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只觉得蓄长头发的男人都不会是好人。

   欢子去到他们大院才发现门根本没有上锁,那些男人一个也没影了,屋子里的乐器也
没影了。她就到院子里看看。大院杂草丛生的角落里停着几辆破得不堪入目的大号摩托
,是那种在二手市场上都卖不出去的货,她就断定是他们的。
   屋里乱得让她不知道怎么下脚,她向来觉得自己不在乎环境,可这么乱的地方她还是
头一遭遇到。于是,就开始理,忙乎了好一阵,才算收出个人样。天有点暗了,她蹲在
屋角,抽烟,还是那包很苦的烟。茫然,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说实话,这时她有点惴
惴不安,天知道接下的是什么,四个男人,要是一晚都来,她哪能受得了。不过这会儿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能躲过那个伤透了她的男人。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很大也很
放肆。他们回来了?欢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袋,那把匕首还在,她总带在身上,以前她
用它差点废了一个变态男人。这时,她想,要真受不了只能来个鱼死网破。男人,都靠
不住。
   最酷那个男人走在最前面,一进屋就看见了她。欢子看不穿他墨镜后面的眼神,就站
起来,那个和她睡的男人也进来了,她就说“我来了”。其他三人都看着那个男人,原
来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事,欢子就说“我搬来和他住,他答应了”“老丁,你....”很酷
的男人问他,“我答应过,不过,不跟我住”他答得很沉,就象与己无关似的。这让欢
子想起了那个男人,以及他得知自己怀孕时冷漠和面无表情的样子。“我交房租不成吗
?说吧,多少?”她想用这招为以后买个保险,那个很酷的男人就说“昨儿他醉了,过
了,你就甭来缠他”,“倒不是钱的问题”另外一个很高很壮的男人也说道。欢子觉得
那晚好象没怎么注意到这人,就说“三百块吧,我只能出这么多了......”很酷的男人
好象没听见似的径直回屋了,那人瞧瞧叫老丁的男人,然后挺不情愿地说“那你听好了
,今后我们的事你少掺和,住就住上面。”其实他们哪儿不缺钱,有钱的时候就猛着喝
酒猛着使,没钱的时候就饿肚子,别说三百块,就算是一百块,也能帮上他们不少忙呢
。男人说的“上面”实际上是一间小阁楼,有一段时间几个外地哥们儿上北京找不着地
儿安身,跑这儿跟他们挤着住,哥几个就自己动手破了房顶,在上面搭了这么个小阁楼
,在北京的四合院里算是奇观了。
   “走吧,我带你去瞧瞧”走在最后头那个男人也来了,比他们都胖点,但很厚重的样
子。欢子跟在他后面向楼上爬,梯子是木头的,走起来吱嘎嘎乱响,随时要垮掉似的。
爬上去就见了点阳光,从外面透过一扇破窗户。那人说话了“你就住这儿吧,很久没拾
掇过,有耗子,你要害怕,就买个捕鼠器搁这儿..”她觉得他跟他们都不一样,就问
“你叫什么?”“顾忠,是‘忠诚’的‘忠’”男人笑道,挺善良的那种笑。她好象一
下卸了许多防备,说“叫我欢子吧,我觉得你们挺古怪”“你是说我们?其实都是凡人
,就是有点烦人,我们捣鼓的东西特烦人,只好找这个没人住的地儿,你要来,也得烦
。”顾忠说得挺认真,欢子却觉得很亲切,“摇滚乐是吧?我看见过你们的乐谱,现实
的生活不是那样的....”顾忠笑了,说她不懂,好象她这种女人是无法理解他们的心灵
世界。后来他下去了,欢子就在上面收拾,一根项链从背包里漏出来,她拿着,愣了半
晌,然后狠狠地把它扔出窗外--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东西她都这样抛弃掉,忘掉,就
好象当初忘掉自己的灵魂。
  这一夜她怎么也睡不着,长发男人在楼下把玩那些电声的乐器叫她无法安睡。外面的
风很大,吹进来,有点冷,因为走得急,她也没来得及带上被子,去关窗,才发现窗户
根本没有玻璃。她就蜷在角落里,抱着肩头,还是冷,于是就往裤袋里摸烟,不知什么
时候抽完的,只剩那把匕首,冰凉,就象她的心。她哭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泪水
只是在她被那个男人狠狠地伤害过后,被那些找乐的男人侮辱过后流过,她不知道这种
日子还将继续多久,也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说不定哪天上医院,就会得到一
张得了绝症的通知单,然后被隔离起来,想到这里,她竟笑了,她想,那样也好,死了
倒好。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停了练习,所以有人上来木梯子的声音就特别的响。她死死地盯
着进口。是他,他的戒指恰好反着灯光,晃得她睁不开眼,便用手挡着。“我给你拿床
被子,凑和着用吧,改明儿再找块玻璃装上....”他说话的声音总是这么慵懒,象平淡
如水似的。“有烟吗?”她这时只想着抽烟。男人从牛仔裤的后袋里掏出一包前门,递
了一根给她,自己也点了一根,然后坐在床头,问“你真打算在这儿住?”她点燃烟,
虽然不喜欢这个破牌子但还是点点头“交房租是吧?那晚的钱我没收,算是头个月的,
现在身上没了,剩下的两百改天再补,你不会撵我走吧?”“你睡吧”,他根本不想提
那晚的事儿,说完转身就要走。“他们管你叫‘老丁’?”欢子还不知道男人的名字,
“丁武。你呢?”男人答得很沉问得也很沉,而且似乎并不在意她回答,“欢子”。丁
武嗯了一声就走了。后来她知道了那个很酷很不友好的男人叫赵年,他的鼓声重重的,
象是发泄。还有那个没怎么让他留意的男人叫郭怡广,弹吉他的,美籍华人,英文名叫
Kaiser,“凯撒”的意思,他们就管他叫老K。
 

   之后的日子过得似乎还算平淡。
   除了个别周末只有丁武一人,平时他们都住在这里,隔三岔五地他们会在吃完晚饭后
出去,凌晨一、两点才回来。这些男人好象很不注重生活的质量,喝啤酒、吃方便面,
很难下一趟饭馆,而且他们都不带女人回来,至少她来后是这样。
   在这里磨了近三个月,欢子打算到外面再找工作。目标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干了好
几个地方,在饭店里传菜,在商场里站柜台,她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几份工作都
半途而废。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象个废人,又想到死,但却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这天晚上
,风特大,走在三里屯酒吧街,旁边是那些浮躁的红男绿女,吵吵嚷嚷中,她下意识地
钻进了一间酒吧,连名字也没看。径直走进经理室,就说自己想到这儿做,还是本行。
经理瘦得跟皮包骨头似的,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上下打量,问她有没有经验,问她都在哪
些地方做过,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掐她的屁股,她就闪到一边,说想玩可得有个规矩。
   当晚她就在这儿坐台了,还是素台,陪酒、陪舞、陪聊天。
   这里的节目无聊至极,DJ上来,欢子一看就知道那是个电视台节目主持人,晚上跑
这儿捞外快来了。他在那个窄得可怜的舞台上竭尽下流之能事地营造着所谓的气氛,那
些话是他在电视屏幕前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的。冷笑挂在欢子的嘴角,她觉得这人跟自
己一样可怜。出卖,她眼里的世界充满了这个字眼。后来,那个主持人下去了,伴着周
围的哄笑,他比她更可悲。再后来,场内灯光全暗了,一阵浓烟滚滚升腾,激烈的鼓点
响起,接着是一段极低极低的吉他声,灯光再亮起时,她看见烟雾中窜出三条长头发大
汉,怀抱电吉他,按巴顿式步姿站立在舞台中央。旁边的观众显然无所事事,他们喜欢
的是有一点点下流的消遣,而对这种抱着乐器的歌唱他们并不感冒。突然,所有的鼓噪
声都归于平静,一段木吉他SOLO开始在空间里回荡,空灵而凄婉,她想起小时候听
完音乐会后写过的一段日记,那里面就用到了这两个词。“月梦寂沉沉,银霜茫茫,玉
魂飘散落,几多凄凉,独步漫长宵......”歌声传来,欢子猛地觉得熟悉,再看,唱歌
的竟是丁武!原来他们晚上就是到这儿表演的,突然间她就想逃。她起身想走,那客人
拉住她,说不能走,还摸她大腿,“啪”地一耳光扇在家伙脸上,她急了而且火了,客
人当然不依,也打了她一巴掌。场内乱作一团,不知道那家伙从哪儿一下子叫来些人,
对她又推又搡,她想叫,又不敢叫,怕丁武他们听见。
但他们还是看见了,没等曲子唱完,丁武就冲过人群,一把把她拽到一边,赵年他们也
和那帮家伙干起架来。一会儿保安就来了,瘦精精的经理也来了,那帮家伙溜了,最后
几人被110拉进了派出所。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欢子跟在他们身后,不
知该说什么。“去医院吧?你们伤得不轻”,他们沉默,什么也不说。顾忠过了半晌才
说:“一点小伤不碍事儿”。五个人就这么一直走,走到三里屯,那个叫“猎人湖”的
酒吧外面停着他们的摩托。欢子蜷在树下,习惯性地摸烟,她听见马达发动了,感觉几
辆摩托从面前呼啸着去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
   “还愣这儿干嘛?走吧”。是丁武,不知什么时候他又辙了回来。回去吗?欢子麻木
地望着跟前这个男人,两人就那样僵持着,很久。
   坐在丁武身后,她想到第一次躲在他背后的感觉,于是就用力抱了他的腰,把脸贴在
他的背上。其实丁武一直没忘过那个晚上,那天之前,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和女人做爱了
。有过一段时间他疯狂地爱一个女人,夜夜缠绵的感觉就象刀一样绞他的心,然后他的
心就死了,女人象浮萍,在他生活里来了又去,他试过一个晚上和三个女人快活,后来
就厌倦就躲开女人,就把戒指戴上小指,打算独身了。他也不清楚那晚怎么会按捺不住
冲动,也许是欢子的身体太具诱惑力吧,他从小是习画的,从川美毕业后还做过一段时
间的中学美术老师,他见过的女人胴体太多,他感觉美的就象一副画,丑的就会让他想
吐。欢子是什么?也是一副画吧,他还回想得起那种酒香和汗香融合的味道,他吻过,
而且记得。现在她就在自己身后、背上,就象那天夜里一样。如果这是一个能让自己快
乐的女人,他有些想要的冲动,所以答应让她住下,但来了之后,却觉出她的另一些东
西:冷漠、古怪,而且静如止水,这和他很象,所以又恐惧。

--
                                                                                          
  经过马路旁成堆的垃圾,经过积满污水的商用占地,                                      
                                                                                                              
           经过整夜痛苦的失眠与不安,跨入美丽辉煌的二十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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