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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ke (Godlike water), 信区: Rockroll
标 题: 灰烬(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4月06日09:06:11 星期六), 站内信件
这就是丁武,散漠的外表里面裹着一颗敏感的心。
老K、顾忠和赵年是丁武的铁哥们儿,自从那个女人离开后,是他们帮他从消沉颓废
里一点点站起来的,现在,就不允许再有任何女人搅扰他的生活,欢子的闯入显然很不
是时候。赵年就是最厉害的一个。平日里他从不和欢子说话,即便有也是冰冷的,他曾
当着欢子的面说你这种女人很脏,别毁了别人。于是欢子就从不碰他们的东西,任何一
件。有时她也觉得自己很脏,洗澡时就用力地撮,恨不得撮掉一层皮,但想到那些占有
过她的男人,还是觉得翻胃。这会儿,她把丁武抱得紧紧的,心里却难受得很,怕他突
然回头用那种剑一样的眼神嘲笑她,于是,她就松手,车刚好一个急转,差点把她甩了
出去。“你疯了,找死啊?”丁武停下,她从车上跳下来,说自己想走着回去。然后,
丁武就骑着车消失在胡同里。一段不到五百米的胡同,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迈着,觉得太
长,怎么也走不到头。这有点象生命,那么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个终点,兴许半
路就完了---死,她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个念头。
丁武回到大院,赵年他们就跟了出来,问“她呢?”“后面,她说自己走着回来...
.”丁武头也不回,把摩托停在那个杂草丛生的角落里,然后他们就开始干自己的事儿。
那张写着《月梦》的谱子从丁武的背包里掉了出来,他拾起来,看了很久,赵年走过来
,一把抓去,很厉声地对他说:“你打算一辈子活在记忆里?就这么着下去?”丁武无
语,他的目光深极了,他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曾让他爱得发疯的女人,她走了,带走
了他的一切---心。人最怕被夺走了心,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空心的人,那些关
于人的激情和欲望随着她的消失一并逝去,虽然有一帮哥们撑着,整个身体还是显得空
空荡荡,特别在想起她的时候。这首歌就是专为那个女人所写的,他叫她“月亮”,他
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觉得她象位女神,月亮女神,只是月亮用太阳的光灼伤了他,并且最
终跟着太阳远走了,毅然绝然没有一丝留恋。他喜欢这首《月梦》,又害怕这首《月梦
》,所以他只在那些灯光昏暗的酒吧唱这首歌,怕被别人看见软弱。老K拍拍丁武的肩
,他不象赵年那么直接生硬,然后笑道:“这事儿要换在美国多好,高兴就来难过就走
,谁不伤谁,谁也不欠谁,倒省了世间的‘情种’了”。老K基本上是个美国青年,幽
默热情而且开朗,从乐队创建时就是元老,只是后来前任吉他老五走了,他才从美国赶
回来。他也清楚老丁和那个叫“月亮”的女人的事儿,但他宽慰丁武的方式不象赵年和
顾忠,他总带着点满不在乎,可越是这样,他的话越能在大伙都僵持的时候显出些化解
沉闷的作用,这次也不例外。丁武舒了舒眉,好象长吐了一口气,点头,说他明白,只
是想想就会不舒服。敏感,是丁武的特质。
大院里又充斥起了强劲的重金属声,震得墙壁上的石灰不时往下落。一面墙上挂着他
们自己设计的旗帜,上面两个鲜红的大字:唐朝。一段过了又是一段,就这么练着,不
知不觉中天也沉了,外面开始刮风。北京深秋的天气总是这样,太阳一落山就刮风。欢
子还没回来,当几个男人从音乐世界里抽出身来才发现。丁武纳闷,几百米的胡同早该
到了,等了一会儿就独自出去找。
风大得让人睁不开眼,他就顶着风向前走,长发被吹得零乱,只有那只戒指把他勒得
紧紧的。
欢子顺着胡同走了好长时间,最后她觉得累了,就倚在巷口大树背后发神。跟前就是
一个建筑工地,地基已经打了好几十米,很深,就象一张血盆大口,随时能把人吞了进
去。她喜欢坐在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狠狠的,想把尼古丁什么的所有有害物统
统吸进肺里。可能是因为抽得太猛,那些呛人的烟气就在她身体里乱窜,她觉得难受但
又放纵,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心脏、肺、肠、胃在一点点被烟熏黑然后烂掉,血液也凝固
了。最后,面前散落了一地烟头,可她还活着,那么痛苦。她想,如果有一点粉就好了
,以前她吸那玩意,后来硬是凭着意志一点点戒掉了,现在竟又想起来,那是忘掉痛苦
的好东西。她朝口袋里摸钱,可一分钱也没有,只摸到那把冰冷的匕首。于是,她就把
匕首拿在手里把玩,用手指在刀刃上来回滑动。有点疼,血从指尖顺着掌心向下流,但
她觉得还不够,她需要的是那种可以压制住内心痛苦的木然,肉体上的疼痛就成为了快
感。欢子决心再疼一点,彻彻底底地痛一回,就挽起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腕,她看见腕
上那条血脉,动脉,是青色的,便怀疑里面流的血很脏,于是,就用匕首尖利的刃在手
腕上比划,想找一个最薄的地方割下去。
丁武找到了工地这边,风太大,他感觉浑身乏力,就往瓦砾堆上一坐,心想不知道这
个女孩跑哪儿去了---他一直觉得她象个女孩,很坏的那种,而不是女人,即便在他
们干那种事之后,因为他意识里是拒绝女人的,既然没有拒绝欢子,所以,她应该是女
孩。这时他头脑中女人与女孩的区分标准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而是一种意识,他很
个人的意识。
这边,欢子还在玩弄着手里的利器,她真想一刀割下去,然后就死了。但迷迷糊糊里
她似乎看见了母亲,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盈着泪,抱着她的头,还看见了荃姐,好象在她
的墓前撕心裂肺地哭....“就这样死了吗?我妈怎么办?荃姐怎么办?”她思忖着,突
然,眼睛里迸出一种仇恨和绝望的光,她记起了那个男人,让她爱得痛不欲生又伤得她
支离破碎的男人,正在她的坟茔前很痛苦地长跪不起,想到这儿她笑了,笑得十分僵硬
,她要惩罚这个男人。突然,一阵风刮过,一根被折断的树枝重重地砸下,欢子本能地
躲闪,丁武发现对面有动静,就用电筒照,电筒的光反在匕首上,他看见了她,发现她
手拿着一把匕首,正要朝手腕上使,就大喊了一声,拔腿往那边追。晚了,刀已经割下
去了,她的腕淌着血,一汩一汩的,很可怕。他一个剑步冲上去夺刀,她就用那只流血
的手握着匕首,背靠在树上,另一只手很艰难地扶着树杆,用刀尖对着丁武--“别管
我!别过来!”,血流了一滩,丁武也顾不得更多,扑上去抢她的手腕子,她就开始挣
扎,因为气力太虚,就用匕首乱捅一气。赵年他们好容易找了来,见两人搏在一块,赶
紧上前把欢子拖到一边,她还在没命地往前奔,前面就是那个地基坑,想死的人这会儿
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死。丁武累倒在树下,血从他捂手臂的指间不断冒出来,脸上
有许多条血印,和着汗水沙土流了半边脸,他伤得不轻,想不明白这女孩在这种时候怎
么会有那么大气力。见制不住欢子,赵年就给了她一巴掌,精疲力竭的她这才晕了过去
。老K见她手腕上淌了好多血,就扯了手绢给她包扎。那条手绢是他原来在美国的女朋
友送的,他不象丁武,对旧情人的什么都在意。
三个人踉踉跄跄地把欢子和丁武送到了医院,在绿色通道里老K就大叫“大夫”--
-这是美国人的性子,直率,在这个时候是用不着含蓄的。两个小护士过来,扶过了丁
武,可能因为他太沉,小护士有点吃力。一辆急救推车推着欢子进了急救室,然后三个
人就在走廊里边候着。赵年看上去急得很,叼着烟来回踱着步子,丁武是他从小玩到大
的铁哥们儿,刚才扶丁武的护士过来,要赵年别走来走去,说那个长头发男人问题不大
。后来丁武就出来了,头句话就是问欢子怎么样,急救室门的上方还亮着红灯,手术没
完。几个护士从里边出来,顾忠就拉着问,一个中年医生一边招呼着护士去血库取血,
一边告诉他们说---失血太多,必须输血。但血库储血不够,而且她的血型是很少见
的AB负型。大夫就问四个男人谁是AB型的,丁武是O型血,要大夫抽他的,大夫说
不行,容易起异体反应。老K、顾忠也急了,过了好一阵,赵年径直走进急救室。“大
夫,抽我的吧,我是AB型的”。他其实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好感,但现在人命关天,
紧急化验过后,大夫从他身上抽了300CC。后来,他从急救室退出来,丁武问他干
嘛去了,他摇头,说没干嘛,出了点血。老K走过去用拳头重重地擂了一下赵年的胸口
,说:“我还以为你这家伙真没人性呢?!”释然,几个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漂亮女护士端着一个记录本过来,看他们的眼光有点异
样。“我们是她......朋友”丁武顿了半天,才想到“朋友”这个词。“她叫什么名儿
?”护士问,“欢子”。“我问的是全名”,女护士有点不耐烦了,“就知道她叫‘欢
子’”---顾忠挺憨的,这时候也实话实说。“你们究竟是她什么人,她怎么会弄成
这样?你们不说,我可得报公安局了......”护士眼里的异样终于变成了怀疑,“我们
真是她朋友,刚才是这样的......”老K好说歹说,漂亮女护士总算相信了他们的话,
告诉他们去总服务台缴了住院费才能走。
六
两千多块的住院费对别人而言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对这几个男人,可就是他们在酒吧
街跑一个月场子的报酬。丁武辞职离开学校那会儿就料到今后的日子会很苦,毕竟,好
端端的人民教师不做了去搞那些在常人眼里乌七八糟的音乐是难以理解的,也就是这个
原因,他和那个书香门弟的家分崩离析。最初的时候就在赵年、老五家轮着住,后来,
家里人搬进了新房子,他就住进了以前的四合院,就是现在这个地方。也只是暂时住着
,指不定明天就要拆,还得继续飘---在家乡飘的滋味普通人很难体会到。那段时间
,丁武刚和月亮分手,三个哥们儿担心,就搬来跟他一块住,搞创作、跑场子,其实他
们对生活的态度比许多人都认真,完全不象外表那么放浪不羁。丁武常说他们是这个社
会真正的边缘人,看什么都是冷淡的,逃避,却又在逃避中抗争,为理想中的极乐世界
,所以,就把乐队叫做“唐朝”,那个朝代的繁荣、淳朴与开放令他们向往。由此,他
们的音乐也是乌托邦式的,理想和渴望胜过了一切物欲和情欲,还有尖锐与批判。不是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的音乐,所以在三里屯酒吧的表演就只是为了生存,下面的客人是不
懂他们的。
明天的面包在哪里?四个大男人也是会为这个问题犯愁的。“干脆签了那家公司吧,
至少能有个活法儿”顾忠坐在地上说道。大伙儿都望着丁武,他是这个乐队的创始人。
丁武从嘴里拔掉烟头,想起了半年前那个想和他们签约出专辑的唱片公司负责人。当时
他一见那人的嘴脸就满心的厌烦,那人挺玄乎地跟他们吹了许多,说什么相中“唐朝”
很久了,还说一签约就出盒带,最后说什么保证荣华富贵能让他们享之不尽,丁武特恨
这样说话的人,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就抡着木棒把那家伙撵跑了,后来,那家公司还
呼过他许多次,都被他一口回了。现在乐队身陷囹圄,再怎么也不能让哥们儿陪自己受
苦,丁武越想越深沉,一阵很长的沉默过后,他终于点头了“那咱们就试试吧”。其实
做音乐的谁不相把自己的作品发表让真正懂得欣赏的人听见,但京城娱乐圈太乱太杂,
鱼目混珠的也不少,事事都得小心提防着。这次尝试,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冒险。
第二天,丁武就去那家唱片公司,临走时叫赵年中午去看看欢子。赵年见丁武一宿没
睡好,就答应下来,尽管心里不太乐意。
病房里空空荡荡,四围是那种惨白的墙壁,映衬着惨白的床单,显得阴森可怕。欢子
睁开眼,很漠然地看周遭的景象,“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她心里默念着,
好象记起了丁武是如何冲上来夺自己手里的匕首,自己又是如何使刀子戳他的手臂。病
房一片死静,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盐水瓶滴水的声音,“为什么要死?不是发誓
要活下去吗?还伤了别人”,她相信在北京除了荃姐还有好人了,就担心起丁武的伤怎
么样,于是用力撑坐起来,拔掉输液管,谁知刚下床就被跨进屋的女护士喝斥住了。“
干嘛呢?出了事我可负不起责!”护士的口气是冷冷的,和白衣天使相去甚远。这也是
时代,一个没有太多关怀的时代。欢子被护士送回了病床,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走
进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是赵年,面无表情,手里提个保温桶。女护士见有人来就说“刚
才她想跑,你自己跟她说说吧!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赵年听见了,但没吭声,他
对陌生人总是这样。女护士见来人不搭理她,就扭头瞥了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走了。欢
子突然怕起来,她看不见赵年墨镜后的目光,但直觉告诉她那双眼睛一定非常肃杀,而
且带着鄙夷。这样,她就本能地把被子朝胸前拉了拉,不敢抬眼。赵年坐到床边,把保
温桶递过去,“只有饺子了,趁热的吃吧”。欢子旋开盖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饺子
还热着,但赵年的语气却冷得让她想打哆嗦。“丁武没事儿吧?”她试探着问,怕赵年
突然发火,“命大,还死不了!”赵年没火,但声调相当激动“出院了你....”,赵年
头一次硬生生地叫她离开,却没能说下去,觉得这样有点残忍。“赵年,你放心,我想
好了,出院后就搬走,这段时间多亏有你们....”欢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眼里亮澈澈的
,有泪,却只在眶里打着转,始终没滴下来“住院的钱我以后会还上,你要相信我就给
我个地址,我从邮局汇......”赵年突然觉得她也挺可怜,就不由自主一反常态地伸手
握住了她的掌心,欢子几乎吓了一跳,不仅仅因为赵年这个动作,更因为她觉出赵年的
手居然是那么热,即使他的表情仍然平静。“歇着吧,晚上老丁会来”。“赵年!”就
在赵年起身要走的那刻,欢子叫住了他,说“谁不想象个正常女人那样活着,可走到这
一步,你以为我愿意....”这些话欢子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不敢说,赵年突然间的温
良态度让她壮起了胆子。
丁武在路上一直思忖着签约的事儿,不知不觉就到了那家唱片公司大门口。“八通音
像”,“八通”,有八面玲珑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个招牌就联想到那些
到处帮人拉关系找路子的油子,而这种人他从来不正眼瞧。进了公司大门,前台一个挺
漂亮的接待员就挡着他的路,问他找谁,他说找负责的,那女的就问有没有预约,没有
预约的不见。他一下火了,要女的告诉他们负责人说“唐朝”在外面等着,对这种人丁
武总显得心高气傲。也正因为这个,一个刚走进门的男人注意上了他。丁武在大厅里的
长椅上等着,一根又一根地吸烟,那男人就坐到他身边,没头没绪地跟他闲扯。“你是
搞摇滚乐的吧?”男人问,“对”丁武答得很简单,“想出唱片吧?”男的很干脆,单
刀直入。丁武斜眼看了男子一眼,觉得很顺眼,浓眉毛国字脸,很正气的样子。“谁不
想?可惜没人真正明白。”丁武对未来还是担心,不自觉就流露了出来,那人又说“想
想也是,如果辛辛苦苦做的东西被人糟贱得乌七八糟,那可够心疼的”,丁武觉得这算
个明白人,就跟他聊开了。其实丁武在开放状态下也很健谈,只是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太
久,显得比较寡言。后来,那男人说要走了,递给他一张名片,说好音乐得找好路子,
别枉费了心血。丁武捏着名片,上面“魔岩文化”四个字相当扎眼,一个有意思的名儿
,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儿。这时,那个找过他们的负责人从里面办公室出来了,远远地冲
着丁武笑,笑得阴险。丁武抬腕看了下时间,妈的,这家伙让他足足等了三个钟头。“
丁先生,您总算想通啦?不过....”那家伙的声调里满是得意和盛气凌人,“不过,我
告诉你,好东西是不等人的”丁武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哪儿有你这么求人的?!”负
责人没好气地骂,丁武提着头盔转身在步往外走,要出卖,也不能卖给这号人。
他按着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永定门外的“魔岩文化传播公司”。公司的办公地点是租
用的一个旧仓库,他就推开铁门进去。仓库里用推拉玻璃门隔成好多个小间,右手边就
是一个简陋的录音棚。棚子里摆放着吉他、鼓、键盘,还有些录音设备,这让他想起当
初创建“唐朝”的光景,挺亲切,一切虽是刚起步的样子,却看得见希望。“我就知道
你会来”,刚才遇见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丁武转过头问“这就是魔岩的全
部?”,“当然不是,魔岩没有全部,除非有像你们这样的乐队......和我们一起干,
怎么样?兴许都才起步,可我们和你们一样憋着把劲儿,想出。”,“您贵姓?”丁武
有兴趣时往往变得直接,“程。程进”男人的声音坦陈而且自信,“丁武”。然后他俩
聊了很久,这一回更投机,时钟就那么飞似地走着,转眼就到了晚上,丁武想起了什么
,匆匆告辞。
夜色中,长安街上的灯全放亮了,把天安门照得跟白昼一样。他扶着摩托车把,任风
吹得通体冰凉。手臂保持一个动作稍久就很酸痛,但心里的激动让他少有的轻松,他想
尽快把这消息告诉欢子,虽然并不知道她是否在意。欢子卧在病榻上,想近来发生的一
切,她的情人、荃姐、酒吧妈咪和东子,还有那些长发男人。想到丁武时她就想到了那
一晚,想到被他小指上戒指划伤的刺痛,想到他在自己身体上摩婆的热度,然后就猛一
阵的心紧,她恐惧,因为只有动情时她才会心紧。隐隐约约中她看见丁武推门进来,突
然感到自己想得很可耻,就闭上眼,装作睡着了。丁武见她熟睡着,就抽了板凳坐到床
头,先是伸手把被子搭好,又轻轻理她额前的发丝。丁武的手热而且有力,搀扶过、抚
摸过她也被她重重地刺过,这时唯有那只戒指是冷的,像一把锁,把他们锁在各自的世
界里,一越界就会伤人。她脖子上那道血疤,现在稍稍用力就再次流血。很久没有这样
静静地注视一个女人,丁武想,如果没有月亮,今天他会是什么样,和眼前这个姑娘又
会怎么样。恋爱吗?也许会,也许不会,如果没有月亮带来的一切,他一定会很在意女
友的纯洁,她绝不能是个曾经被其他男人占有身体的---“妓女”。他很生硬地想到
了这个词,然后就恨自己居然这么卑琐。窗外月光透进来,漫漫地洒在病榻上,映亮欢
子的脸庞,恬静。抛却她此前的角色,那夜的一切将很美好。
丁武就这样沉沉地想,过了很久才发现欢子已经醒了。“你醒了?”“伤怎么样了?
”她问,“哦,问题不大,就是搁久了有点酸。你好点没?”丁武的回答显得非常程式
,“好多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神经质?发起狂来跟疯狗似的,伤到自己倒算了,连
累你们也真够讨厌。”她不看丁武的脸,象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有时候就想,死了算
了,可老天不让啊,一次这样,两次也这样,以为这世上没好人了吧,又突然在你生活
中冒出两三个......”丁武觉得她这时看起来不象平日里那么强,脆弱,女人受伤时总
是这样的,就问“是因为上回Steven那个男人?”“你看出来了?”欢子从嘴角撇出一
丝苦涩的笑“其实也不全是。就......就是觉得自己活得太没意思,你不知道,走在街
上也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整个人都空了,没有灵魂”,灵魂!丁武心里一抽,其实
他也没有。丁武看见欢子眼睛里影着自己的模样,两个空心的人就这么对望,好象在是
在寻求什么,又象什么不需要。“那就找回来吧,你的,我的”丁武的话让欢子似懂非
懂,接着他就讲了那个关于《月梦》的故事,欢子也讲了她的许多事,包括和那个男人
,再接着他们就在一块儿抽烟,弄得满屋里烟雾燎绕,但却少有的快乐着。正如丁武的
直觉,他们很象,除了性别的不同,他们简直是一个人,即便不说话也度得出彼此的心
思。最后他才想起要告诉欢子和魔岩的事儿,她为他们高兴,说今后出了带子一定买来
听。丁武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但值班的护士这时查夜进来,他得走了,临走前看了一
眼躺在病床上这个女人,不,是女孩,觉得自己仿佛甩掉了恐惧。
欢子从来不想用“受伤”两个字来看待自己的那一段爱情---唯一的一段爱情。她
和那个男人相识时才十八岁,在大学里,什么都不懂。人们常说,初恋是最美好的,但
对她来说,初恋是场噩梦,一场一做就是三年的噩梦,醒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女人最神圣的贞洁,还有那张本该属于她的北大新闻系毕业文凭。事实上她是
被伤害了,但她不承认,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不会对任何东西就范,即便是用行动去“死
”了,死过后她仍会坚强地活下去。她觉得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解脱,通过这一次的“死
亡”体验,她看见自己固执但也蠢得可怜,二十三岁,还有许多的未来可以走。一步步
来吧,她想。找回灵魂,丁武的话好象还在耳边回荡,他的故事就跟言情小说似的--
-但也很难确定,因为她从来不看三毛琼瑶雪米莉,只觉得丁武讲的跟以前学校里女生
们讲的很象。丁武似乎和那个男人全然相反,痴情?她突然觉得好笑,男人是不会痴情
的,他后来不也讲了自己的滥情吗。欢子猜不出丁武的年龄,长头发总遮住他的脸,他
的心境成熟苍凉,但对音乐的热情与大学校园里的朋克青年没什么两样。然后,她又想
到了赵年,冷酷暴躁是赵年给她最深的印象,可就是中午的那一件事---具体说那一
个动作,就改变了她的看法,他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冷漠。还有顾忠,一个很善良、很真
诚的小伙子。老K散漫,真的可以抛开一切,潇洒过活。如果没有这么多是是非非,他
们说不定都是些值得信赖的朋友......不过,算了,她必须得离开,赵年的意思她明白
,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
**
** 我希望我的冤屈能像这满地闪烁的白雪
******
** 可是这雪并非降在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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