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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ke (Godlike water), 信区: Rockroll
标  题: 灰烬(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4月06日09:13:14 星期六), 站内信件

关于欢子，丁武近来想了很多，敞开地爱吗，他不知道，他怀疑自己有没有勇气接受
月亮之后的另一个女人，一个他觉得应该认真面对的女人。于是，他就逃避，就选择了
那种漫长的疏远，只沉浸在他的音乐和他的理想之中。可每个夜里，当吉他的弦音和鼓
点的敲击从天籁深处渐渐隐去，那种欲爱不能的心悸又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用
了自己的右手同那个左撇子男人握手，他承认自己是有意的，因为他清楚伸出左手的代
价，小指上那只戒指会成为那个男人追求欢子肆无忌惮的理由。银戒在漫无边际的黑暗
里泛出幽蓝的光，“真能爱她吗？”丁武问自己，然后就试图取掉那只戒指，可它，却
把他勒得紧紧的。它是月亮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从他的中指、无名指一直戴到小指，
五年，整整五年的时间里从不曾离开过他的身体，他曾经甘于永远受制于它的束缚，但
现在却觉得它象一把牢牢的大锁，锁不住他的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控制着自己所谓的理
智，他的爱因此而窒息，成为一坐死火山，内心奔腾着炽烈的熔岩，却始终难以喷贲而
出。
   夜很静，这种无助的矛盾让丁武陡然有了创作的冲动，他想如果有个无爱无恨的天堂
就好了。于是，《天堂》在这夜诞生了。他拿着写好的歌词撞进了赵年的房间。赵年睡
得很熟，丁武用力把他从睡梦里拉出来，把写好的《天堂》递到他面前，赵年也没什么
特别的反应，他已经习惯于半夜三更被丁武叫醒，这会儿，只揉揉惺松睡眼，认认真真
地看了一遍歌词－－－“多年以来，总是感觉匆匆忙忙，想法太多，希望太少，岁月反
复无常。过去太遥远，未来太迷茫，时间在那梦里躲藏，失眠的恐慌，奔跑的欢畅，在
麻醉和迷幻里徜徉。那些来去匆匆的姑娘，带我走进快乐梦乡，却让我越来越习惯，对
漂亮的眼睛撒谎....爱恨纠缠世事无常，悲欢离合还是旧情难忘，不再理会尘世忧伤，
抛开一切走进天堂”。后来，他们就开始了交流，内容并不是关于乐曲本身的编排或演
绎，而是精神上的展开与帮助，他们这样交流的情况通常有两种－－－一是象今夜，二
是在喝醉的时候。赵年又再提起自己和窦颖的往事，就说，爱或者被爱其实就在自己的
手中，错过是罪，伤害也是罪。无欲无求和天堂？现实生活中找不到的。
   丁武觉得有了方向，他俩总是这样，在对方茫然的时候点一盏灯，给一线光。
   连夜编写的《天堂》在翌日清晨总算完成，这样，他们首张专辑需要的十一首歌已经
全部创作和修改完毕，通过一宿长谈和工作，丁武的精神显得不大好情绪却很饱满，叫
醒了顾忠和老Ｋ，开始按照初稿合奏这首《天堂》。欢子这夜只断断续续睡了一小会儿
，虽然已近九点，她却丝毫也不急。今天她不打算去麦当劳了，她需要休息，好好整理
一下自己烦乱的心情。《天堂》的乐音从楼下传上来，她就觉得丁武每唱一句都是在向
自己阐明态度，冷，那种希望，随着乐音越来越模糊....
十三
   转眼春节就快到了，魔岩把录制专辑的计划抬上了日程表，春节一过，立马着手制作
。曲目和专辑名称全部确定－－－《唐朝乐队》，里面的十一首歌包括《梦回唐朝》、
《飞翔鸟》、《天堂》、《月梦》、《太阳》、《九拍》、《选择》、《世纪末之梦》
、《不要逃避》、《传说》和《国际歌》，由于这天是乐队节前的最后一次拉练，大家
伙的劲儿都特别足，丁武手里掂着乐谱，感慨地说这么些年的苦日子总算没有白熬。几
个男人就说一定得庆祝庆祝，程进提议把庆祝放在专辑投放市场之后，他们却显得急不
可待。是的，他们在乎的不是市场，而只是理想。
   这晚他们还是去了Keep In Touch，本来是想叫上欢子的？伤等ゾ瓢删鸵桓鼍�
儿地摇头，她怕去那种地方，怕看见那些丑陋的男人。欢子也许没有料到，如果她去了
，就会遇到一个她一直在寻找的人－－－荃姐，原来她就是程进的妻子。荃姐居然没有
认出丁武他们就是在Steven接走欢子的那帮人，那天隔得太远了，而且这时在丈夫陪伴
下，她一点也不觉得这几个长发大汉有什么不好。他们一起碰杯，一起庆祝，气氛热烈
。老Ｋ接到一个越洋电话，那边的父母让他快些回美国过春节，顾忠的心也和老Ｋ一样
唰地飞回了山东老家，丁武的笑在这时变得有些僵硬，又一年春节，家的温暖，于他近
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多年来，丁武的春节都是在赵年家过的，虽然赵年父母把他当亲
儿子似地对待，但毕竟春节的真正祥和温馨只能属于亲情。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回一趟家
，看看父母姐弟，可注定回不去了。赵年看出了丁武的心思，就要和他喝一杯，除了这
种方式他也无法给丁武别的安慰。
   欢子也一样。在北京的几年时间，她只回过一趟昆明，也是那唯一的一次回家使她与
亲人彻底决裂－－－被学校除名的事实在她那个保守传统的家里是不能容忍的，何况还
是因为那么个男人。所以，在北京的几年时间里，她从来就没有真真正正地过上一个春
节，哪怕在她和那个男人住在一起的日子－－－春节，那个平常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
不属于她，她只能独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任他义无反顾地回到妻儿身边，包饺子、逛庙
会、旅游，享受春节的喜庆，而丝毫顾不上欢子的孤独。孤独！感受着春节业已来临的
味道，欢子不禁抽了口冷气，空调机的热力和火爆的生意把整个麦当劳烘得暖洋洋的，
但仿佛还是阻不断外面寒冷的冬天，今年春节，还要继续孤独吗？欢子不知道。
   节日的北京到处洋溢着欢快和吉祥，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商场写字楼都张灯结彩，老
Ｋ飞去了美国，顾忠也回家了，赵年一直忙于给家里置办年货，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赵年叫丁武到时候记得带上欢子早点过他家去，说等着他们过来吃饺子。丁武点头，心
里却还是牵挂着那个几年没回的家。
   大年三十。在赵年家打发了整个白天，天黑尽的时候，丁武告诉赵年出去一会儿。虽
然就要吃年夜饭了，但赵年还是没拦着他，他知道丁武要去哪儿，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
要偷偷地跑回家－－－楼下，就算只是望望窗户，他心里总会好受点。
  麦当劳里，同事们都开始急着作下班前的准备，只有欢子，还愣愣站在空空的柜台前
。有什么不一样吗？尽管赵年的家门对她敞开着，可内心时的孤独感却总也挥之不去，
她怕，怕赵年家里的亲情暖意会令她更加思念远方的父母。吕奇一直在等她，虽然白天
已被拒绝过，这会儿，看着吕奇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欢子无所适从，她担心自己真会耐
不住孤独而答应跟吕奇过一个春节。这时，外面已经开始飘雪，不大，却呼啸着刺骨的
北风。“如果丁武在多好”，她这样想，马上又觉得不现实，那天听过《天堂》之后她
就有意无意地避开丁武，或许是为了冷却激情，又或许是担心丁武真的会撕破《天堂》
残忍的意义，总之，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她跟他几乎没有说上几句话......下班铃响了
，同事们象离弦的箭鱼灌而去，她看见吕奇从办公室出来，就赶紧跟在同事身后也出了
店门，不想给他任何机会。
   同事们急切幸福的身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在大风和雪花的作用下，她觉得有点目眩
，便用手去揉揉眼。就在她眼睛睁开的一刹那，她居然看见了他－－－丁武。站在路灯
漫漫的微光下面，丁武平静地望她，用深邃的眼，风衣和长发都在大风里动荡。突然间
，她觉得难受，傻傻地立地原地，快要把彼此站成两个世界。这段沉默几乎将时间凝固
，多久？她不知道，只感觉丁武向自己走来，然后象上回在车站一样把她揽进怀中－－
－被他拥抱的感觉是那样温暖，欢子觉得安全了，就紧紧搂住丁武的腰，把脸贴在他宽
阔的胸膛上，静静聆听他心跳的节奏，她以为那应该是平静的，可事实上竟是那样激烈
。此时不需要什么言语，默契让两人在沉默里慢慢敞开矛盾的心门。
   这一切吕奇看得清清楚楚，终于明白了自己永远无法替代那个长头发的男人。
   他们打算不去赵年那儿了，就坐在麦当劳广告牌下的街沿上。霓虹的光影斜斜地笼着
两人，欢子问丁武要烟，她一般只在矛盾和茫然的时候抽烟，这会儿她觉得彻底放松了
，就想试试在这种状态下抽烟是什么味道。丁武递给她一根，自己也点一根，问她想不
想喝点酒，接着就从摩托车后座里变戏法似地拿出几瓶啤酒，说是为了消愁。
“愁什么劲儿呀？大年三十不在家陪陪爹妈，还说愁，我要能回家，愁死也愿意......
”欢子一喝酒就会忘了温柔。
   “其实咱俩差不多，有家不能回啊......”丁武望着天边的红光，那是被郊区烟花映
红的夜空。倾诉，他深信，唯有欢子明白他这份久积在胸的郁闷。
   欢子知道其实丁武并不需要多少无谓的安慰，只紧紧握住他的手，让彼此都暖和一些
，这样就够了。
   “来！咱干一杯”欢子挥了挥酒瓶。
   “为了什么？”丁武问。
   欢子想了一下，道：“嗯....就为‘无家可归’吧！”
   两人说好的，于是一口气喝干了各自手里的那瓶酒。
雪越下越大，欢子嘟哝着怎么越喝越冷，丁武脱了外套要她披上，她不要，还是倔强，
相持不下，丁武就说冻凉了活该，她这才同意和他合披在这件外套下。风还在刮，雪还
在下，两人依偎着继续喝酒。就要爱了，却不象别的情侣卿卿我我。
   后来欢子说肚子饿了，他们就去逛庙会，回家时路过北京音乐厅，丁武听说里面正有
一个“中国千古名篇吟诵音乐会”在演出，便拉着欢子拐了进去。可惜音乐会已近结束
，票也早卖光了，欢子见丁武恋恋不舍，就陪他在外面的走道上听。后来轮到孙道临朗
诵孟郊的《游子吟》，他厚重的声音似乎是划破天籁而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
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怜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丁武听见欢子在一
旁跟着念，声音沙哑，转过脸去发现她眼睛竟有些潮湿。欢子想起了自己在学校最后那
年参加的朗诵比赛，当时她就选了孟郊的这首《游子吟》，觉得诗人的情绪一如自己。
“想家了？”丁武把她搂在怀里，她摇摇头，不置可否。她想家了，这种欲罢不能的痛
苦在诗句中弥漫开来，丁武感觉她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就用右手捂住她的头，想，陪
她回去看看吧，哪怕只是短暂地踏上那块土地，她的痛苦总会减轻一些。
   夜沉沉的，把欢子送回大院后，丁武就连夜去火车站买好了两张驶往昆明的车票。自
从欢子闯进他的生活，他就对云贵高原上那块温润的土地产生了巨大的好奇。以前他就
听朋友说过昆明是个悠闲随意适宜生活的城市，就不可思议那样一个轻松的世外桃源怎
会生出棱角如此鲜明的欢子，所以决定去看看，为她，也为自己的疑惑寻一个答案。
   半夜里欢子发现丁武不在，寻思着这么晚他会上哪儿。睡不着，她就坐在屋门口抽丁
武剩下的半包烟。她也说不清这时的想法，担心又不担心，丁武有自己活着的方式，她
不想他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有所改变，就象这种独来独往的个性，如果改便了，他便不再
是丁武，不再是那个在她心目中占据着重要分量的男人......但是，哪个女人又不会为
自己所爱的男人担心呢？尤其是在这样心绪难平的夜里。睡意朦胧中她觉得有人搀起了
自己的手，睁眼一看，是他回来了....“你上哪儿了？”欢子问，“甭问了，抓紧时间
睡会儿，我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天一亮咱就上昆明....”丁武答道，“上哪儿呢？”欢
子以为听错了，“昆明”他重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然后就把头摇得跟拨浪
鼓似的，说不回去不想回去，反应显得异常激烈，丁武知道她担心就使劲地安慰，她还
是死活不肯....“你怕什么呢！！”丁武见她控制不了情绪就很大声地吼上了，她的眼
睛里渗着恐惧和惊慌，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怕什么，是怕故乡的一山一水都会搅扰她竭
力企及的平静吧，平静？其实在内心里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得到过。
   丁武发现自己说得重了，就用双手扶她的肩，她一头扎进丁武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丁武就吻了她，刚开始她竟还想拒绝，的确，她已经太久没有用真心和一个男人
嘴齿相触过。丁武的吻一如他的人－－－散漠中充满激情、平淡中饱含热烈，让她觉得
这似乎还是自己初次接吻时的味道，心紧、眩晕......她放心了，与这样一个男人同行
，还有什么东西好惧怕呢？再后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睡着了，一觉到天明，丁武
收拾好行李等着她醒来
十四
   经过两天两夜的路途巅簸，他们终于在大年初三中午抵达了昆明。
   丁武一下火车只觉得这里的气候很特别，暖烘烘的太阳在云层里时影时现，几乎没有
风，哪里算得是冬天？全然不同于北京。
   欢子说这就是西站，在城市的最西边。而她的家，就在西站附近。丁武问她想不想回
家看看，她茫然地点头又摇头，然后就领着丁武沿着环城路向南走。环城路上杂乱无章
，公交车与客车并行，轿车和大卡车同驱，它们扬起的尘土把整个空间搅得乌烟障气。

   面前呈现出一条小巷，欢子在这儿停住了步子。丁武顺着她的目光朝前望，巷子又弯
又长，两边矗立着一幢幢民房，是八十年代初的典型造型－－－老居民区。欢子说在昆
明这样的居民区以西面为最多，住的都是些劳累一辈子也很难买得起商品房的普通工人
。好象回到了从前，欢子自顾自地朝巷子里走，丁武就跟在她的身后，打量着思忖着，
全然没有察觉到旁边少得可怜的行人同时也在打量他－－－在昆明，个子象丁武这样能
超过一米八五的男人实在不多，何况，他还有那么一头惊世骇俗的长发。走过一个大门
紧闭的小花园，又走过一个垃圾场，周遭十分宁静，欢子觉得不象她当初离家时那样嘈
杂纷乱。春节，这里最冷清，那些在这儿租房住的外地人现在都回家了，只余下些老居
民，要么出门窜亲戚，要么就在家打打麻将看看电视。巷子的尽头就在眼前，丁武瞅了
瞅左边一幢红砖楼房上的标牌－－－兰陵巷二幢，楼房铁门正对着的是个招待所，外面
挂了个"住宿"的牌子。"就这儿？"丁武以为这是欢子找的住处，"就这儿！"欢子回答，
声音却在另一边，丁武发现她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幢红砖楼房，表情惆怅，象自己
几天前在燕京小区那幢楼下，于是他就象是明白了什么。"想上去看看？"丁武问，欢子
这才回过头，六神无住地道：" 不！不去了！"然后拉着他钻进一辆出租车，离开。
   这会儿，欢子靠着车窗发愣，想刚才的一切，其实她真想上去看看爸爸妈妈，兴许还
有别的亲友，可又鼓不起丁点勇气....司机开着车在市里兜圈子，丁武浑然不知。其实
，他们要到的招待所打车最多十分钟就到，可现在，计价器上的价格已经跳过了十五元
。欢子冷冷地听那个司机不停地用蹩脚的普通话找丁武瞎扯，说什么明昆人热情直爽，
和你们北京人一样，还说世博会后昆明发展了变化了，欢迎普天之下的朋友到昆明玩儿
，来感受昆明人的厚道。厚道？伪善。虽然欢子知道这就是时代，可还是难以理解昆明
人很多年来铸就的耿直天性竟被些自己人就这样活生生地扭曲了！这辆浅蓝色的夏利车
沿环城路向北到昆城饭店上了人民路，再在市中心绕了一大圈，最后从临城道拐过文化
宫抵达小余北路的石油招待所，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欢子一直没吭声，计价器
上显示着二十八元，坐在前排的丁武正要掏钱，被欢子拦住。她下车走到窗边，"你算啥
昆明人？"盯着眼前这个满口昆明话的女人，司机眼睛瞪大了一圈，他万万没料到这竟是
个土生土长的昆明人，就狡辩说其他地方堵得厉害。欢子情绪激动地摇头，狠狠数落那
个司机，用了很多丁武听不懂的方言，后来那司机自知理亏，收了十块钱掉头要走，欢
子追上去补够钱，叫他别为了一点钱丢尽昆明人的脸。
   情绪不好，欢子把自己关在房里。在自己的家乡却住进为异乡人服务的招待所，这个
城市似乎陌生了。然后她就想到了曾经那些朋友们，他们还好吗？她不知道，也没有想
好要不要知道，现在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丁武放好行李，来到阳台上。楼很高，从
这个角度他能很好地眺望昆明，虽然对这里的湿空气还有点不适，但尽收眼底的城市景
致还是让他充满了兴趣。他突然就想出去逛逛。一个人。
   大街上，人流如织。过了一个街口，丁武就到了一条商业街上，街道两边梧桐树突兀
枝杆后面林立着大大小小的电讯商场、商店，经营着各式各样的传呼机和手机。他每从
一家门前路过，店里的售机小姐都要十足热情地招呼，这些女孩不仅漂亮而且个个伶牙
利齿，为了能让你掏腰包，她们就不厌其烦地介绍这种机型那样机型，这样好处那样优
惠，唇红齿白笑容可掬，尽管顾客和商家都知道那是装的。人特多，走在这条与现代科
技紧密结合的路上，丁武找不到想象中的闲适和惬意，就有点失望，就没有兴致再走下
去。
   回到招待所，丁武对欢子说他希望中的昆明不是这样的，欢子听了，笑笑，说她记忆
中的昆明也不是这样的。
   欢子一直觉得丁武身上总有那么一种古典气质，这与人们观念里摇滚乐手的身份极为
不符，而在他，这种古典却似乎已经与摇滚味十足的长发完美结合了。想到这里，欢子
就挺神秘地对丁武说晚上要带他去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都可以成为他的朋友。
   是什么地方？丁武不急，却相信。
   夜幕里的昆明不象白天那样淳厚悠远，闪烁的霓虹和滚滚车流昭示着她另类的诱惑。
在艺术馆下了车，丁武和欢子并肩走在东环城宽阔的人行道上，象旁观者一样看涂着乌
黑嘴唇的女人和口袋里塞满了钞票的男人随波逐流，而那些遍布东西南北的酒廊迪厅将
是他们靠岸的港口。欢子对丁武说他一定不会喜欢在那些地方喝酒，它们太喧闹太浮躁
，所以，她要带他去一个适合喝酒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酒吧。
"LIVE BEFORE"－－－就是这个酒吧的名字，它位于东环城外的梧桐小区。东门是昆明
的富人区，而梧桐就算这个富人区里的文化中心了。欢子去北京之前和朋友到过那个小
酒吧，觉得自己不属于那儿，它，似乎是专为丁武而生的。现在这间酒吧又出现在眼前
，居然还和当年一模一样：桔色的灯箱下面，数个铜铸架子粗犷而且凝重。丁武走到门
口就觉得眼前一亮，铜架、外墙上的壁画，还有厚重的大门，包括"LIVE BEFORE"这个名
字，都是他喜欢的。
   "就这儿吧！"他确定了，无论是否。
   推门进去他们只觉得氤氲缭绕，人特多，所以烟雾就在这个不足百平米的狭小空间里
飘来荡去。对一个长发男人的到来，里面的客人丝毫不显诧异，酒保来了，是个同样留
着长头发的小伙子，象熟人似地招呼丁武和欢子坐下。丁武环顾四周，墙上嵌进了黑色
书架，其余的空间就被许多画框占据。其中有很前卫的意象派绘画，还有－－－摇滚！
？丁武觉得不可思议，就走过去，看到除了几张枪花乐队的照片外，其余都是些当地乐
队，然后他才发现自己旁边就有一个一米高的小台子，堆放着鼓、键盘和吉他......"如
何？"欢子走到丁武身边，她知道这是昆明地下乐队的据点，就觉得它和丁武不会有隔阂
。
   面对着心爱的女人和心爱的音乐，丁武认定这是个完美的所在。
   还不断有背着乐器的长发和短发男人进来，那个酒保就不断地象熟人似地招呼。人越
多，气氛就越来越热烈。十点过后，有几个短发的年轻人上台唱一首挺有意思的歌，酒
吧里的客人就饶有兴致地听，一曲终了，丁武最先鼓掌，他高兴，觉得这里和 Keep In
Touch很象。尔后整个酒吧掌声响成一片。酒保上了台，他叫胡硕，来自陕西宝鸡，是
LIVE BEFORE"盲音"乐队的主音吉他手。他说谢谢刺红乐队的演出，然后介绍下一支上台
表演的乐队，叫"幽默的无病呻吟者"。丁武觉得"幽默的无病呻吟者"听上去纯粹，就发
自内心地叫好。胡硕听了过来要和丁武喝一杯，说在LIVE BEFORE最容易找到新朋友。后
来"幽默的无病呻吟者"表演完毕，胡硕便给他们作了引见，主唱周乐是个向往纯粹的人
，在昆明地下音乐圈里挺有影响，因为拒绝商演所以平日只好打着单身游击，常常吃不
饱饭就发牢骚，所以就把乐队叫作"幽默的无病呻吟者"。接下来的是"轼刀"、"墙花"、
"母体"和"酸性物质"，还有一支来自贵州的"铅芯"，最后表演的才是"盲音"。这会儿所
有的人都在兴头上，可"盲音"的节奏吉他两分钟前喝进了医院，胡硕情急之下请丁武帮
忙，丁武一口答应，爽快。一个陌生的吉他手出现在LIVE BEFORE的舞台上，让客人既兴
奋又快意，丁武一边看谱一边弹琴，虽然不太习惯情绪却很高涨，出色的技术让他能够
轻松应付这样的事，重要的是他实在没有料到昆明也奔腾着和北京同样炽热的摇滚血液
。
   丁武的琴声欢子早就烂熟了，无论曲调如何变化，她都能很敏感地分辨出丁武的独特
来。LIVE BEFORE充斥着这样的真实和尖锐，把现实虚伪的世界隔在门外....欢子突然觉
得自己已经从骨子里爱上这种喧闹庞杂了，不仅因为丁武，还有音乐本身，关于生存的
渴望和斗争的梦想，她认为自己还应该更好地活着，为自己，也为所有象丁武他们这样
在现实中抗争的人们。这种音乐或许真的有些问题，但绝不是堕落，也不仅仅是叛逆，
至少欢子从中找到了一些东西，她失落的，她需要的。勇气和力量。
   LIVE BEFORE的摇滚之夜到午夜三点才收场，丁武和那些志同道和的朋友聊了不少当
然也喝了不少，出来以后他就吐了，吐了欢子一身。欢子知道他的情绪很好，她甚至从
没见他醉成过这样，于是把他扶上了出租车，没有困意，就抱住丁武的头，他睡过去了
。真快。
   好不容易把丁武弄回了他的房间，欢子才发现自己的门钥匙搁在屋里了。点一根烟坐
在床边喘气，过了好一阵，她想起身上那些污物，便打算先洗个澡再去找服务员拿钥匙
。
   浴室的墙壁上铺着冷色瓷砖，被屋顶的白炽灯反衬着，明亮得眩目。那面巨大的镜子
里映着她裸露的样子，欢子看了，发现自己竟还均匀丰满保有活力－－－她有点诧异，
原本以为病态生活过后自己应该全毁了，可现在......女人欣赏自己身体的时候很自怜
，欢子也一样，这会儿，她就是她，彻彻底底没有一丝一毫的隐藏......水蒸气在她身
体周围弥漫开，有点酒意，她就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可包裹在这温暖湿润中，舒服
极了。她闭上眼，任水花从面颊滑向身体......
突然，她感到一股冷气飘进来，睁开眼从镜子里看见丁武站在门口，原来他被浴室里的
声音惊醒，就过来看看。欢子没有回头，盯着布满水气的镜子，丁武的脸模糊不清，她
只觉得他走了进来。是时候了吗？她不知道，便闭上眼。她感觉双臂被他的大手牢牢钳
住，背上燃烧起一阵滚烫，他的唇总是这样炽烈而灼热，在她的后颈、肩胛上流淌着。
丁武用唇触碰体贴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柔软细腻中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梦境，月亮－－
－明知道这是另一个女人的躯体，可他还是会象许多次一样情不自禁地想到她，于是，
他就疯狂地亲吻疯狂地嘶咬，怕梦很快就结束....欢子觉得他在用牙齿，微痛的感觉燃
起她火一般的欲望，她回转身，撩掉丁武早已透湿的体恤，他的胸膛宽阔结实，当欢子
用手沿着他强健的腹肌向上抚摸，他的心就随之而震荡，她是那样真实而动人，丁武搂
过她，感觉她柔软的身体滚烫，然后吻她的嘴唇，水花哗哗溅下、身上，时间、地点、
角色，他们什么都忘了......
   "你的戒指！"就在如火如荼的瞬间，欢子痛苦地中止了丁武的月梦，她的右肩在流血
，被丁武的戒指划上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就象相识那夜一样。
   丁武退出去，一片空白，月亮？我怎么能把她当月亮？他突然感觉这枚戒指就象毒蛇
，纠缠自己伤害别人，拔去－－－这时他才发现其实这很容易办到，只需要稍稍用力，
以前，是自己太犹豫......他看见欢子裹着浴衣站在面前，没有泪，却显得比哭泣还要
痛苦。"那是一把锁吗？"她问。丁武无语，扔掉戒指重新把她拥进怀里，吻她的伤口，
伤口很深他吻得更深，没有了那只戒指的束缚，他新生了。这激情让欢子感觉快要窒息
，他在寻找，渴望真情，她在呻吟，幸福的声音，他进入了，她溶化了，就在这一瞬间
，他真想死在她怀里....
   半夜里，丁武醒来，觉得挺闷，就起身去窗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那只戒指静静地躺
在窗棂上面，没能扔出去。拣起来，拿在手里，他看见指环里装着一块墨黑的天，一阵
风过后，墨云散去，有洁白的月光透过来，飘缈......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悠远深邃，留
下它吗？留下她吗？自己现在是谁？爱谁？他回头看床上的欢子，恬静真实，可以给他
温暖给他力量，有什么不如人意吗？也许是从前的职业吧，他觉得自己并不在意这个，
所以从来不提相识那晚的事情，而现在是到了该和曾经彻底诀别的时候。想到这里，丁
武最后看了那只戒指一眼，然后猛地把它抛向天空，回去吧，结束吧......有人从后面
抱住了他的腰，是欢子。丁武转过身，捧起她的头，吻她，想说爱她、真的爱她，却被
欢子用吻封住了嘴，她不想听承诺......
   温暖，欢子总是这样以为，他们可以相互温暖，这样就已足够。她忘不了那些过去，
觉得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或许没有钱也没有安定，却可以与一个她爱和爱她的男
人真诚相对，不是交易，也不必担心，自由的爱，没有保留彻彻底底。
   对一个不幸的人来说，幸福就是这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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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我希望我的冤屈能像这满地闪烁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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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是这雪并非降在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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