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文章阅读

发信人: sweet (小睡虫), 信区: Rockroll
标  题:  涅磐--向两位英雄致敬
发信站: 紫丁香 (Sun Jan  2 19:29:04 2000), 转信

涅磐--向两位英雄致敬

太阳是我的名字
太阳是我的一生
太阳的山顶埋葬诗歌的尸体--千年王国和我
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我必将失败
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
--海子《以梦为马》

She eyes me tike a pisces when I'm weak
I've been locked inside your heart-shaped box for a week
I've been drawn into your magnet tar pit trap
I wish I could eat your cancer when you turn black……
--《Heart-Shaped Box》 Kurt Cobain

    一九八九年三月十六日，海子被轧为三截，留下一大堆与已死的他不再有关的惊愕、
赞美、嘲笑和思索。一九九四年四月五日，Kurt Cobain把猎枪塞进嘴里扣动扳机，宣告
了Grunge摇滚时代的终结，也宣告了庞克音乐英雄梦想的终结。
    在这逼近世纪末的日子里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目击死亡，许多死亡不仅仅是个人意义的
，它们同时结束了一个时代，一些理想。这些死亡一次次把一些精神图腾强行从我们理想
中剥离，强迫我们清醒地面对这个世界，努力去思索一些关于艺术、死亡、痛苦与希望的
问题。我们的理想在形式与本质，高尚与荒谬，理智与幻想，真实和虚无等矛盾之间徘徊
，而我们的肉身也在为生存与梦想，激情与世故，浪漫与物质之间痛苦。在众多矛盾之间
我们往往必须作出一个选择，尽管，总是设法让自己相信，选择仅仅是选择，无所谓正确
与错误，低微或高尚，但我们依然常常幻想一种终极价值的存在，一种完美的解脱存在，
我们总是希望存在涅磐的可能，不是逃避，而是超越。
    我想我不愿过多谈及死亡，因为死亡对于死者本身是神圣的唯一，是安息，对于仍活
着的人而言却往往有戏剧性的作用，进而常常产生许多不很善意的揣测。我很反对对已死
的人过多地指责或称赞，毕竟他们已经永远成为了过去，没有死不能偿还的罪，也没有能
与死亡相比的荣耀，这一切往往都是针对生者的，死者需要的是安息。
    我怀着一股热情来思索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进而试图思索艺术本身，再进一步
，我幻想能在这个并无终极意义的世界上寻找一种接近终极的东西，在忍受一些缺憾之余
，寻找一种跨越矛盾的涅磐，尽管要付出代价。
    海子死去了十年，我才开始读他的诗篇，先是一种相见恨晚，进而是震憾，最后只剩

下一种恐惧。
    海子的诗句美丽而沉重。很多人试图在艺术里加入非艺术的非审美意义的东西，大多

数失败了，而且很惨很臭，海子却成功了。他的诗句里迸发着一种超越审美的能量，很强

大也很模糊，进而让我开始相信一种至少接近终极的事物的存在，尽管我无法描述。
    要讨论海子诗中的本质是困难的，事实上我所能陈述的依然仅仅是自己的一种感受。

海子曾说过，诗有两种：纯诗（小诗）和唯一的真诗（大诗）。按照他的另一些说法我理

解，前者是抒情诗，后者则是他毕生追求的境界--史诗，叙事诗是二者的交接点。海子本

人认为，只有史诗是他追求的目标，抒情诗仅仅是一种休息，是为了创作史诗而存在的。

海子不提美学追求，也许他认为诗歌是高于一切的，包括艺术。他首先认为，诗不是诗人

的陈述，而应该是实体在倾诉，诗人所作的一切，是设法展示实体。他不提及审美，因为

他认为实体本身的展示就是目的。他指出，直接关注生命存在本身是他的诗歌理想。
    我们所熟悉的是他的抒情诗，尽管海子反对追求意象和修辞而重视语言的美感，我们

依然能从他的抒情诗，他的意象来思考他的创作本源。"麦子""土地""村庄""河流"等等是

他常用的一类意象，我想这是他创作的根源之一。海子说过，"由于丧失了土地，这些现

代的漂泊无依的灵魂必须寻找一种代替品--那就是欲望，肤浅的欲望。"对于海子而言，

这些意象如"一种北方的土地和水，寂寞的劳作……"（海子《动作》）"人类之母"是生命

的象征。我姑且命名为"生命意象。"与之相关的是"死亡意象"。这些则更多了，"骨头"、

"血"、"伤口"等。海子的诗论中对死亡描述的似乎并不多，但是在他的一篇日记里提及：

"……创造太阳的人不得不永与黑暗为兄弟，为自己。"西川在《死亡后记》中提及，"…

…1987年以后，海子放弃了其诗歌中母性、水质的质，而转向一种父性，烈火般的复仇。

"海子的"生命意象"与"死亡意象"，在他的史诗中达到统一，那就是他著名的《太阳·七

部书》，最明显的叙述是他在《太阳断头篇》中的叙述，"……我要写'他'，一个大男人

，人类之父，……但归根到底，他只是一个失败的英雄，和我一样。"诚如海子个人所言

："就是要成为太阳的一生。"在这气势恢宏最终并未完成的大诗中，我们目击了崭新的意

象，一遍遍被提及的"太阳"、"爆炸"、"火"，海子期望革命性的力量。如果说单就意象而

言不能真正反映长诗的力量之美，看看海子自己如何评述自己的长诗："……我用了许多
自
然界的生命来描绘（模仿和象征）他们的冲突、对话与和解。这些生命之兽构成四季循环
，
土火争斗的血液字母和词汇--一句话，语音和诗中的要素。它们带着各自粗糙的感情生命

和表情出现在这首诗中。"又如他用上帝七日中的第六日来形容人类的历史（似乎主要是
艺
术史），他用两种力量概括了艺术上的两种追求，父本力量与母本力量，二者的区别在于
，
我相信是海子所坚信的终极，与原始力量的关系。母本力量中的艺术家"都活在这种原始
力
量的中心……他们的诗歌即是和这个原始力量的战斗、和解、不间断的对话与同一。"母
本
所追求的是"对于伟大的精神与死的心情的渴求。"而父本力量"又是另外一种情况，原始
力
量成为主体力量，他们与原始力量之间的关系是正常的、造型的和史诗的……"海子认为

，父本产生在先，母本在后，而后母本将归于父本。然而海子野心勃勃，他所追求的是人

类超越父本与母本的束缚，"一种人类庄严存在，是人类形象与天地共生。"他指明"……

不如称之为伟大的人类精神--这是人类形象中迄今为止的最高成就。……他们作为一批宗

教和精神的高峰而超于审美的艺术之上，这是人类的集体回忆或造型。"列举的是包括金
字
塔、敦煌艺术、旧约等一系列人类的文化奇迹。海子从来没敢幻想独立创造奇迹，他强调
必
须要有集体创作，方能有巨大的创造力创造这些"人类之心和人类之手的最高成就，"而他
个
人追求的，是比这低一级的"伟大的诗歌"，"不是感性的诗歌，也不是抒情的诗歌，不是
原
始材料的片断流动，而是主体人类在某一瞬间突入自身的宏伟--是主体人类在原始力量中
的
一次性诗歌行动.”
    海子承认终极的存在，也只有诗歌能接近这种终极。"我要说，伟大而彻底的直观，

关于'彻底'（或从无生有）的直观（宗教和艺术）也并不启示真理与真实。这种'彻底'的

诗歌是叙说他自己行进在道上的唯一之神--却不是我们的真理和真实。"他同时也悲观地

指出，终极存在，但是不可达到的，"提高人类生存的真理性和真实性--在人类生活中从

来就没有提出过，从也来就不是可能的。"在海子的思索中，个人达到这种终极绝无可能

，但我相信他暗示那些伟大的人类精神遗产是人类所能达以的最高终极，"甚至超出审美

与创造之上。"他渴望在二十世纪达成一次人类辉煌的精神成就，然而能意识到这一点的

人少之又少。最后他带着一种无法体会这一理想的壮美的终极的遗憾，孤独地选择了另一

种终极--死亡。
   （以上一节引文若非注明，皆出自海子的《诗学·一份提纲》）
    对于海子的死讨论得够多了，但正如他的遗言，"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西川总结了
他的死亡原因，非常中肯，客观（《死亡后记》），从此不再谈及海子的死。由于我所述
及的是这样一个主题，不得不再一次提及这一点。
    如果认为海子之死是厌世，那么错了。在他最后三个月创作的诗作中，包括著名的《
春天，十个海子》，《献诗》系列，还有那首无论任何时候吟诵都能给人温暖的《面朝大
海，春暖花开》，可以看到，经过《太阳·七部书》的创作，他的意象从那巨大力量之美
的带神明色彩的意象，抛弃了死亡，回到了一种温暖，平和，饱含生命力量的意象，从《
太阳·弑》之后那个惨烈、悲壮的故事回到爱情，生命，春天，黎明这些平和的意象。在
也许是他最后的一首诗《春天，十个海子》中，"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嘲笑这一
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究竟为了什么？""在春天，野蛮而悲伤的海子/就
剩下这一个，最后一个/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在我的解读中，
海子的艺术创作与思维已经走到了一个边缘，他不再为对死亡的愤怒而选择死亡，不再为
嘲笑黑暗而独立支撑巨大的史诗，他平和地回到了光明之中，回到了黑夜与白昼交界处的
黎明，只有一部分，依旧残存在过去，那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他依旧沉睡在往昔的黑
夜中。也许，三月二十六日，这最后一个沉睡的海子也已觉醒，选择了人世间仅存的终极
--死亡。
    在海子最后的文论《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中我们也能找到海子回归生命的痕迹
，这在过去已有朋友述及了，我也不必多加叙述了，我想复述他的这样一句话："没有谁
能象荷尔德林那样把风景和元素完美地结合成大自然，并将自然和生命融入诗歌--转瞬即
逝的歌声和一场大火，从此永生。"
    从《亚洲铜》、《打钟》的冷峻，到《九月》、《死亡之诗》中的凄美，到《太阳·
弑》中那震憾的壮绝的沉重，最后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与《春天，十个海子》里那
种温暖与超脱，我感觉到一支生命的火柴，在黑夜之中点燃，越来越亮，在最亮的瞬间熄
灭。海子从许多困扰我们的矛盾走了出来，抛弃愤怒，抛弃痛苦，抛弃沉重（无为的沉重
），最后甚至抛弃了艺术（诗歌本身，未完成的《太阳》），选择了最后的终极，肉体上
残忍地毁灭，精神化为火光涅磐而去。
    "我必将失败/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
    与其说我们这个时代是个没有英雄的时代，不若说我们生在一个盛产悲剧英雄的时代
，拥有英雄才华的人降生在一个缺乏史诗背景的时代，他似乎注定就几个下场：堕落，疯
狂，死亡（极少数能如海子涅磐而去）。
    艺术作为人类精神的最高成果一直是盛产英雄的。事实上，最为人敬仰的英雄，并非
集大成者，而是先驱者，因为前者往往意味着技术的顶峰，后者却是艺术思想与人性关怀
中的勇士，很不幸，他们几乎都成了悲剧英雄。
    大多数人难以忍受现代的艺术，诸如抽象画，现代诗，意识流，摇滚乐。他们怀念着
古典的精巧的手法。平和而唯美的主题。是的，那些传世之作作为人类精神的精华永远在
闪光，但如果当代的艺术一如两百年前，那么，我们这个时代已经不再有艺术可言了。当
代人与两百年前的一大区别，是我们已不再有信仰，尼采的宣告让在理性至上的时代里精
神的危机彻底暴露。失去了曾经作为信仰的终极，人类的精神面临了流离失所的境地。相
当一部分人，选择了欲望作为信仰替代品，这正是我们这个不幸的时代所希望的：丧失更
多的人性自主，产生更多的欲望，从而好好作这疯狂运转的社会机器上的一个齿轮。
    这种精神危机毫无疑问地冲击了艺术。每一次精神意义上的飞跃都将导致艺术的变革
。如果说文艺复兴是人性意义部分地挣脱绝对信仰（一个其实只是也许存在着的终极的影
象），现代艺术则发现这个影像彻底消失了，人类的精神必须依靠自己站立着（依靠欲望
无异于饮鸩止渴）。实际上，艺术走了两条路（这是主题上的差异而并非风格上的差异）
，要么去寻找那真正的终极（如海子），要么，就让人性彻底挣脱枷锁，用人性自身的光
辉来照亮未来，照亮艺术本身，人类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人就是神，人就是超人。
    我所想述及的另一艺术--摇滚乐无疑属于后者。理解了这一个主题，摇滚乐的一切都
如此清晰--与欲望对抗，解放人性。摇滚，是人性意义上的艺术。
    摇滚也许是现代艺术中最亮丽的一个点。尽管被人斥之为浅薄，它实际上秉承了白人
欧洲民谣与黑人布鲁斯两大大陆的音乐传统；它广泛的民众基础与深刻的反思传统使之永
远保持着革命性。在不到五十年的岁月里它越过了许多阶段，在音响技术革命的推动力下
保持着形式上的生命力，在始终不移的人性关怀下保持着其艺术追求。在五十年的岁月里
这里真正地诞生了真正的艺术英雄（也是社会英雄），诞生了传世之作。
    同时，我们也目击了许多死亡，许多在艺术道路上迅速燃烧而死亡的烈士。对我触动
最大，尽管也许他们并不是最优秀的两个人，一个是本世纪吉他第一高手Jimmy Hendrix
，一个是下文将详细述及的Kurt Cobain。
    Jimmy Hendrix 只活了二十七岁（与Kurt相同，而且两人同为左撇子。），但他的吉
他技艺与他悲剧式的一生使他永垂不朽。在技术上，他以哇音效果为基础，用巨大音量的
电声来演奏的布鲁斯震惊了世界，他的技术是让人恐惧的，即便在他已经去世多年后的今
天，他的某些技法依然是个谜，尽管哇音电声技术已经是不少吉他手的常规技术。令人震
惊的一点是，Jimmy Hendrix长期服用毒品，在吸毒的高潮中演奏出惊人的鬼神难及的技
术，这种自毁式的艺术追求令人无比敬畏，在他二十七岁终于因过度吸毒而去世时，留下
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布鲁斯是根源于痛苦，现代摇滚是根源于人性中的痛苦与自立，
而Jimmy Hendrix的音乐却是依靠一次次和死神的握手，依靠用生命来交换的死亡边缘的
极乐来追求艺术，这种拥抱死神的艺术让我们一切虚浮和自大粉碎，让我们人性中的软弱
自惭形秽。
   我想我用了够长的篇幅总结了我的反思，实际上我这少得可怜的时间与资料使我无法
真正彻底地进行分析，如果我余生中能有机会再进行艺术的思考，这个主题也许会变成一
本书。我现在所作的仅仅是就着一股激情向两位英雄致敬--我相信他们也许并不是最优秀
的，我疏浅的才识让我没能接触到更多的英雄，但我想他们一定在相当程度上是相类似的
。
    向所有艺术上的英雄致敬。
    我想再用一些闲话来阐述一些观点，以使这篇文章严密些，这些问题也是曾让我困扰
的，所幸我似乎找到了暂时的答案。
    首先，艺术的追求--终极，人性，与我个人曾信仰过的美有区别吗？
    我认为没有。我想我所描述的终极是一种神性的东西，诸如最早的神来自对自然力，
对未知的恐惧与崇拜，而现在，随着理性知识的发达，这种终极崇拜实际上是精神领域的
，指精神上的未知的崇拜。我所幻想的那种神性，只有在人性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解放才能
实现，而我相信在完全解放的人性下，那种终极即使还是不可达到的，也一定已经是可以
认识的了。至于美，人性的解放绝对是对美的追求，美是人性层面上的最高品质。同样，
最高层次的美可以等同于终极，也是不可达到的，因此，三者可以认为是同一的。
    二、艺术的个人化追求与启蒙的关系。
    我曾经困惑于"自救"与"启蒙"之间。当然，这里是假定有人可以被启蒙。我曾认为我
无法救赎自己的灵魂，也就无从去启蒙他人，但现在看来二者实无区别："自救"即为追求
终极，"启蒙"则是人性关怀，这在艺术上是相同的。"自救"必能对一部人起"启蒙"之作用
。海子属于前者而Kurt属于后者。那么，在艺术上个人化的艺术追求与倾向于大众的启蒙
艺术理想都是正确的，敦无高下之分。
    三、艺术的技巧与本质的关系。
    艺术为成其为审美愉悦依然是需要技巧的，技巧的极致达到一种特殊的审美状态，就
象Jimmy Hendrix的即兴布鲁斯。另一方面所谓"大巧不工"，技术并非艺术的全部，人性
关怀很大程度上与技巧无关，相形之下，在眼下的时代里，将更大的注意力倾注在人性关
怀上似乎更为重要，尽管二者实际上也无高下之分。
    四、艺术的集体化创作与个人创作的关系：
    海子的艺术理想就是集体化创作，超越种族与国界，成为人类层次上的艺术。回顾海
子所述及的集体创作，它们离我们实在久远，而且可以说，那是一个没有个人艺术家的时
代。于其时艺术还没有成为一种独立的思维结果，而这些奇迹般的精品，要么是在专制命
令下完成的，要么是在完全自发的过程中积累完成的。
    在如今这个时代艺术首先是个人的，才可能成为集体的。自觉的集体化创作至今在眼
下是不可能的，因为当今的艺术最灿烂的部分往往是个人精神火焰的爆发，只有在自身艺
术追求上不受拘束才可能实现，而自觉的集体化艺术创作不可避免要求个人作出妥协与退
让，这反而危害了艺术本身。也许一种自发的长期的艺术积累能完成一次这样的集体化创
作，尤其在人性关怀的追求上更具备这样的可能性。

    我一直不清楚是世界本身的不完满还是人性自身的弱点使我们必须面对诸多窘境，艺
术常常是面临这种窘境的。海子在精神上得到了超脱却付出了肉体毁来的代价，这何尝不
是一种窘境。在这不完满的世界上，让我们敬慕的天才们却或死或疯。我们只该好好作一
个人，有时不得不作出妥协……也许这种悲剧本身还是英雄诞生的原因，也是他们死亡的
原因。是的，我们幸运地活着，能站在英雄的圈子以外缅怀着他们，命运没有把选择推向
极端对于我们都是幸运，让我们还能部分妥协地活着，因为……当那种可怕的选择降临，
我宁愿选择死亡，也不选择欲望。

    在一次网上聊天遇到一位美国朋友，遂向他打听时下美国流行什么东西，他答曰：
R&B吧。我遂问，重金属哪？答曰：重金属过时了。那Grunge哪？答曰：自从Kurt崩了自

己，Grunge就已经死了。
    Jimmy Hendrix在演出结束时会在吉他上点上火再摔成碎片，Kurt Cobain则把手中琴

砸为两截（这一手国内很多不成器的朋克乐队学得极熟）。在舞台上当Kurt突然狠狠一踩

失真效果让巨大的尖锐的吉他声卷向疯狂的人群时，人们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正忍受着巨

大的胃痛--这种痛苦化为这极富攻击性的音乐本身。当Kurt在九三年那一夜关闭了所有的

效果器，安静地演绎那摇滚史上永远将被铭记的《Unplugged》，当他不再愤怒不再狂暴

在堆满鲜花的舞台上一次次地唱及生命和死亡，在最后一曲结束时哑然而泣，又有多少人

意识到他孤身一人离绝望越来越近的感觉？
    痛苦是艺术的源泉，用漫长的痛苦去交换艺术中的瞬间至高快乐，是许多艺术家坚强

面对痛苦的动力。那艺术中的至高快乐，那震憾人心的审美愉悦，也许就是人性短暂获得

解放的快乐。但那漫长的痛苦，偶尔迸发出人性光芒的火花，更多的是逐渐吞噬人自身的

希望。Kurt Cobain没有多高的文化素质，没有多好的理论修养，就象他自己所言，他表

达的是象自己一样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年轻美国一代的心声，然而他却是个充满人性关怀的

艺术家，这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必须具备的难能可贵的素质，悲天悯人的情怀。没有对人

性处境的关怀，就无从说起对人性的解放。在《Incesticide》中Kurt写下对所有怀有歧

视观点的人的不满，在《Rape Me》中强烈的女权主义思想，在《Pennyroyal Tea》中对

堕胎问题的无奈，《Polly》中对暴力的嘲弄。Kurt一直是个另类，这更多是出自天生的

反叛而并非理性的思索，而这种反叛也是他的痛苦源泉--他往往会将过往的自己一下子否

定掉，而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尤其是在音乐上。Kurt一直没有想过自己要追求什么，也

许不断的反叛本身就是他的追求，这对于一个艺术家，尤其是」艺术家来� 是极大的负

担，同时在主题与手法上不断否定过去，这对于个人的创作美感是毁灭性的挑战，对于整

个Grunge音乐也有加速爆发而至过早消亡的作用。

    回首摇滚乐约五十年的历程，反叛永远是摇滚的旗帜。那么，反叛的根源与目的是什

么？看看摇滚史上的英雄人物，看着这五十年的时代背景，在最让人振奋的六十年代的美

国，大学生离开校园走上街头高呼反战和民权；马丁·路德·金博士向世人高声宣布：
"I have a dream"；Bob Dylan高声唱道："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那是一个血性振奋的时代。又比如七十年代那冷战的年代

，Pink Floyd冷漠而愤怒地唱出："It's just 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八十年
代U2高唱："They took your life, they could not take your pride." Metallica
以一种近乎岩石般的冰冷与坚硬描述死亡的感觉："I lost my will to live, simply
nothing more to give." 我们看到的是对战争，对社会不公，对专制的抗议，以及对生

命，自由的热爱。反叛，是因为我们还需要忍受这世上的丑恶--根源是欲望，而珍贵的东

西--生命、爱与自由却总是离我们如此之远，而使这人性本真的东西成为奢侈品。在生存

的压力面前，艺术总是这样不堪一击，屈服而成为所谓"主流"，最终陈腐而亡（欲望实体

化的商品轻而易举地强奸了艺术与人性，批量生产的油画还是艺术吗？），而"非主流"要

么被收买，要么无家可归。我崇敬七十年代嬉皮士"Drug, Sex, Rock & Roll"的口号，
他们至少勇敢追求真实的快乐，追求人性本真。
    Kurt没想过当英雄，他无非想作个人，而在我们这个社会里，人性面对着欲望（在中

国某个十年里面对着某种疯狂的意识形态的倾轧，在今天依旧面对着一些陈腐的禁锢思想

的规则的威胁）的威胁，真实为人是需要勇气的，通过艺术把坚持人性这一点表达出来更

是难得的英雄气慨。遗憾的是英雄的代价太大了，Kurt也没有超脱的能力与气质（他是生

来反叛的），艺术家很难有好下场，堕落，超脱或死亡。在痛苦中难以自拔的失败的英雄

选择了最后一条路。
    Kurt是二十世纪最后一个摇滚英雄，他最后的出路为他的"另类"打上了一个完满却又

代价过于沉重的句号。他的死标志摇滚乐又一次英雄梦想的终结，也迫使无数不甘于屈膝

于欲望的青年痛苦沉思。我们失去了一个先行者，却也引发了我们的思索，也许正是这种

思索，让摇滚乐一次次从低谷中翻涌而起，让艺术一次次从陈腐中再生，让人性一点点在

黑暗中亮起来。人性解放的代价是沉重的，艺术的火光永远如斯微弱--但再微弱的火光也

能照亮黑暗。Kurt Cobaln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记得有一句话：
   "Rock & Roll is dead,but Kurt is not."



--

      你是否哭过  和我一样  守护着一颗单纯而脆弱的心
      你是否爱过  和我一样  守侯着一片宁静而湛蓝的天空
      你是否记得  你我之间  有一个陌生的名词叫诺言
      你是否懂得  你我之间  有一种遗忘的关系叫思念

※ 来源:．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hit-cim2.hit.edu]

Rockroll 版 (精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