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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arrior (伴海一生？), 信区: Russia
标  题: “俄罗斯需要一千个新寡头”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pr  3 09:02:38 2004), 站内信件


“俄罗斯需要一千个新寡头”
经济观察报

■本报主笔 许知远 记者 黄继新 北京报道 罗健摄影



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属于“最后的苏维埃一代人”，他们出生于１９６０与１９７
０年代，他们少年时接受着正统的苏联教育，并真诚地相信资本主义必将衰落。但伴随着
年龄的逐渐成长，他们中的大多数被一种致命的“嘲讽情绪”所攫取，他们知道那些东西
不再值得相信，却不知道该相信什么。然后他们又被卷入一场比起１９１７年代并不逊色
的革命浪潮。帝国解体了，信奉了７０年的发展模式崩溃了，人们曾为此陶醉过，自由的
空气总是激动人心，希望总是令人憧憬。但是沉醉却如此短暂，苏联时代困扰人们的经济
匮乏日益明显，民主不能解决饥饿，而资本主义也并不意味着立刻的繁荣。
    霍多尔科夫斯基是这一代人中头脑最为敏锐的一个。１９８６年，当他从门捷列夫化
学研究院毕业时，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之旅刚刚开始１年，这场改革最终变成了难以
驾驭的旅程。但是，霍多尔科夫斯基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如何在混乱中寻找机会。没人知道
，他如何获取了第一笔重大的财富，但人们普遍相信，与官僚阶层紧密的关系，使他在私
有化进程中获取了大量国家资产。在１９９０年代，这个仍不过３０岁的年轻人，寻找到
自己的新偶像——亨利·福特，他知道如何将一美元变成成千上万的美元。
    但是，在１９９０年代中期，人们却宁愿把他视作洛克菲勒在俄罗斯的翻版——一个
强盗资本家。叶利钦时代也是世界历史中少见的权力与财富彼此渗透的时代，以霍多尔科
夫斯基、斯莫连斯基、卢日科夫、丘拜斯、别列佐夫斯基、古辛斯基为代表的六位寡头是
俄罗斯最有权势的人，他们帮助叶利钦获取权力，后者则以国家财富回报他们。
    霍多尔科夫斯基是他们六位中最年轻也是最雄心勃勃的一位，而且他如此地善于自我
改造。１９９０年代初，他成功地将自己从一名科学工作者改造成为资本家，而在２００
３年入狱时，他已基本洗刷掉强盗资本家的恶名。他不仅领导着俄罗斯规模最大、结构最
为透明的公司，还是一位富有责任感的社会改革者，在２００２年他为慈善业捐出了４５
００万美元，他展开的网络教育计划致力于为俄罗斯的高中教师与学生提供互联网培训，
他与乔治·索罗斯、亨利·基辛格出现在同样的场合，他是西方媒体眼中最受尊敬的俄罗
斯商人之一。
    而２００４年３月２９日，在５个月的监狱生涯之后，他出人意料地写作了自己的“
悔过书”，其中充斥着这样不可思议的语句：“我们应该结束怀疑总统合法性的所有行动
，因为这是毫无意义的”，“俄罗斯总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总统是保证国家统一和稳定
的机制，也许是上帝阻止我们让这一体制崩溃”，“我们必须认识到，９０％的民众认为
私有化进程是不公平的，且对那些利用这一进程迅速积累起巨额资产的人感到愤怒。因此
，为了使私有化进程具有合法性，商业巨头必须与人民分享利润，特别是同意政府针对矿
产资源进行税费改革，以及政府所实施的其他一些令企业所有人感到不舒服的政策。”

    霍多尔科夫斯基与普京的短暂对抗说明了什么？作为１９９５年至２００１年《华盛
顿邮报》驻莫斯科分社社长（现在是该报的国际新闻主编），大卫·霍夫曼是转型的俄罗
斯重要的见证者之一。他在２００３年出版的《寡头：新俄罗斯的财富与权力》中，对于
深刻影响了俄罗斯的六位寡头做出了最为详尽的描述。很显然，霍夫曼先生对于普京抱有
充分的质疑，他相信霍多尔科夫斯基正在完成一次充满希望的改变，像当年的洛克菲勒一
样，他将由强盗资本家变成慈善家与社会重要的推动力。他也相信，资本主义是一次漫长
的进化过程，不公平的现象是应通过竞争、而非政府的强制力来实现。“俄罗斯的问题是
，寡头太少，而不是太多”，他在３月３１日对《经济观察报》说，如果出现成百上千的
寡头，那么自由竞争就会出现，那些不公正的现象就会慢慢消除。
    
访谈
    问：您１９９５年被派驻莫斯科时，俄罗斯正处于什么状态？
    答：那时冷战已经结束了。俄罗斯刚刚开始考虑自己将成为什么样的国家。苏联作为
一个国家已经消失，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的计划，人们对于将来茫然无
措。整整７０年来，那里没有任何资本主义经验，没有任何民主经验。对波兰、爱沙尼亚
和拉脱维亚来说，这个时间还只是４０年。但对于俄罗斯人来说，这是一个新国家，他们
该从哪里开始？我在《Ｔｈｅ Ｏｌｉｇａｒｃｈｓ（寡头）》一书中就谈论了整个９０年
代，俄罗斯人是怎样从零开始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制度。他们该从哪里获得这方面的知识？
他们自己根本不曾有过，他们的图书馆里也没有这方面的书，他们只能求助于美国、英国
、德国、荷兰，还有中国。他们必须做出决定，怎样去建设这个新国家。
    １９９５年我抵达莫斯科时，人们仍在考虑这个国家应该建设成什么样子。什么是股
票？什么是资本？什么是资本主义？人们一概不知。苏联解体已经三年了，人们还没有建
立起规则。
    问：那个时候，全国上下充斥着股票，是因为全国上下充斥着希望。人们都认为资本
主义能够拯救俄罗斯。这种幻象是在什么时候破灭的？
    答：１９９８年，那年卢布崩溃，俄罗斯宣布不履行其债务。那是第一次危机。但请
注意，苏联是１９９１年１２月２６日解体的，但第一次危机却发生在１９９８年，现在
是２００４年，人们已经忘记了那次危机。因此，人们的心态曾几起几落，但不要以为现
在人们对资本主义失去了信心，人们只是明白了这个进程要比原先想象的难得多。１９９
１年叶利钦发表电视讲话时还说，我们只需要６个月就可以像美国一样！但要做到那样需
要６０年。
    从政治的角度来看，俄罗斯只有过极为有限的民主经验。沙俄时期没有民主，只有在
革命前和解体后，一千年的历史里只有这两次短短的民主体验。但当苏联解体后，俄罗斯
面临自身重建的任务时，正如我先前所言，没有任何一份计划，没有一本装订松散、告诉
人们先做什么后做什么的行动指导。他们的信息无从而来。怎样创建议会？怎样撰写宪法
？怎样缓解巨大的社会冲突？他们现在仍在努力当中。
    问：从这个角度来看，俄罗斯人已经做出了相当的成就。
    答：１９９０年代，俄罗斯人的确建立起了民主选举制度，尽管这个制度并不完善。
他们开始建立公民社会，即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平等的对话和交流机制。但这些成就在
普京统治下都出现了倒退。民主发展的一个方面是，前进几步总会退后一步，民主进步并
非易事，俄罗斯有一个说法：民主不能当饭吃。也就是说，人们有了自由，却不一定有食
物。民主不能解决食物短缺。俄罗斯的经济自由使其一夜之间实现了全部自由，但我担心
１９９０年代的民主实验现在又开始后退了。
    问：俄罗斯经济寡头正在开始被推入监狱……
    答：我初到莫斯科的时候，还没人知道这个国家该往何处去。墙上的大字仍赫然在目
：光荣献给党。可是党已经不在了。我初到俄罗斯的时候，英雄与领袖的雕像被纷纷推倒
，没人知道谁会是新的英雄，谁会被塑为新的雕像。因此，在我看来，革命不是一朝一夕
的事情，它需要整整十年。此外，革命太具复杂性，很难做出预见。当时的情况是：彻底
的自由，孱弱的国家，缺失的规则。霍多尔科夫斯基和别列佐夫斯基等人便一步步地控制
了国家，他们进入了这个真空地带，然后将这个空间据为己有，他们实际上是在向这个国
家行窃。
    我眼见一个国家怎样创造了自由——政治自由和经济自由，但却没有创造规则，从而
有一部分人抢身而进，自立规则。但这是自由化的初期阶段。回顾美国历史，我们同样出
现过寡头，我们称之为ｔｙｃｏｏｎ，他们是洛克菲勒，是摩根。但是美国已经度过了这
段时期。俄罗斯一样能度过这段时期。
    我的俄罗斯朋友们问：应不应该稀释这些寡头们的权力？普京的答案是：应该，把他
们统统扔进监狱。但我认为，俄罗斯的问题不是通过推翻寡头解决的，俄罗斯需要一千个
新寡头。因为，资本主义的真正进化进程，是竞争推动的。只有更多的寡头互相竞争，社
会才能进步。俄罗斯的问题在于，当年的革命者太少，只有寥寥几个，所以才会出现寡头
。六个、十个寡头怎么够？要千千万万个寡头，在国家创造的规则下公平竞争，俄罗斯才
能走上新的道路。
    问：您在书中谈到，霍多尔科夫斯基已经具备了成长为洛克菲勒的潜力……
    答：对，这是革命的一个关键要素。首先，仍然需要强调的是，他们抢占一切，并据
为己有，控制了国家的行为。但是接下来，霍多尔科夫斯基发生了转变。我在书跋中谈到
他发生了怎样的转变。他决定增加透明度，他采用开放的会计制度，他支付股息，他告诉
西方人哪些是他的下属企业。这是一个非常具有开拓性的举动，俄罗斯的其他寡头没有一
个提供过自己所有企业的名单。当一个人说，这家企业市值２３０亿美元，我个人的股份
值９０亿美元，想象一下俄罗斯人听他说完之后感受到的冲击吧。因此，人们大感妒嫉和
震惊，霍氏此举将他变成了众人的靶子。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一切都被他改变了。同样
的事情也在美国历史上发生过。
    美国历史有一个极有趣之处。摩根，曾是美国公司和英国资本之间的一个重要桥梁，
被称为中介（ｉｎｔｅｒｍｅｄｉａ）。当时美国铁路亟需大量投资，大量外国资本却因
美国太年轻而不敢进入。摩根前往英国，却筹到了钱。因为铁路公司还不起这笔钱，他就
成为了铁路的所有者。摩根一生都在做类似的事情，因为大量的美国公司缺乏融资手段。

    现在美国再没有摩根这样的人了。为什么？因为现在美国有了供普通人成为投资者的
制度——股市。通过基金，我们断了摩根的财路，今天的基金扮演了一百年前摩根的角色
。经济制度完成进化，适应了社会的新需要。而就美国而言，即使是在大萧条这样大的事
件之后，美国也没有发生内战，没有发生政变，没有改变经济制度，只是创建了新的规则
、新的股票和资本市场规则。突然，在二战结束后的１９５０年代，中产阶级成长了起来
，他们拥有资本，他们想要投资，他们成为了新的摩根。
    因此，在通往成为洛克菲勒的道路上，霍多尔科夫斯基只是向前迈出了一小步，但就
被关进监狱了，这不是解决办法。这是倒退。
    问：这个事件最终将怎样影响俄罗斯的发展？
    答：现在情势变得非常不确定。如果你觉得中国的未来太不确定，那就去莫斯科看看
吧。人们不知道１９９１年以来的经验会给他们带来混乱。现在的俄罗斯，要比１９９１
年以来的任何时候都更具不确定性。你可以说，他们的经济仍然在增长，他们还有普京。
但是，俄罗斯的增长大部分是建立在油气之上的，增长的源泉不够多样。我很惊奇地看到
，今天的中国具有如此强的多样性，拥有如此多的小企业。但这些你在俄罗斯都看不到，
那里只有大企业，而创办小公司是如此之难。
    当我在深圳参观时，第一次见识到了中国究竟成为了怎样一台出口机器，那次旅行令
我印象深刻。当时我就问自己，为什么这样的工厂没有一家出现在俄罗斯？为什么美国和
欧洲想要组装半导体或者运动鞋的公司只找到了深圳，而不是波姆，不是甫拉尔沃斯科？
这就是问题之一。
    问：在缺乏小企业的情况下，霍多尔科夫斯基这样的人能对俄罗斯经济起到推动作用
吗？
    答：在其初期的时候，１９９０年代，霍多尔科夫斯基等人是排斥小企业的。因为创
办小企业，即使是开一家餐厅，也是需要资本的。在中国，提供资本的也许是家庭成员或
者是街道社区，但在俄罗斯，大多数资本是掌控在寡头手中的，普通人无法从银行获得贷
款，寡头们更愿意将贷款给自己的企业。现在这仍然是问题。
    许多人爱拿波兰和俄罗斯作比较，因为两国非常相近，而且都是斯拉夫民族。但是波
兰的经济又再度起飞了，原因就在于波兰有和中国一样多的繁荣的小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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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injure no man, but to bless all mank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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