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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太空抢险(星河)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Sep  5 09:09:51 1999), 转信

          太   空   抢   险
                       
                       星 河

  “你在干嘛?”我一爬起来就飘到“客厅”和”理事”打招呼,告诉它我已
经醒了。“理事”是整个救援飞船的神经中枢,但我平时不允许它开启装在我卧
室里的视觉探测器,就是电脑也应该明白人有隐私权。
  “我在读书。”“理事”应声答道。它的语言能力和它的社会智能一样,只
保持在5岁儿童的水平。“我知道你一起床就想接着玩《宇宙时代》的游戏。”
  我咧开嘴笑了,进厨房抄出一管食物,然后返回显示器前停下。我在与电脑
对话时总喜欢面前有个形象具体的听众。
  “那我是在哪儿打断你的?”问电脑“你正在读什么书”是没有意义的,因
为它具备一目亿行的本领,因此问话中必须有一个准确的瞬时时间。就在我拿食
物的这两分钟里,“理事”一定又多读了好几部著作。它制造于太空中,从未到
过人类的老家,只能从书本和影像中汲取知识的养料。“理事”知道我只要再做
完一次救援就可以回地球休假,常常央求我带它也去看看;我答应了它,但也知
道这其实很难。 “人类医学史。角膜移植。”“理事”还是给了我一个既概括又
准确的答案。“过去,有很多人志愿在死后把角膜捐给那些失明的人。” “他们
很高尚。”我边吃早饭边心不在焉地应答着。 “你也觉得他们很高尚吗?”“理
事”表示十分不解。“难道人在死后还需要角膜吗?” “这个道理可不是一两句
话就能讲清的。”至少我不能言简意赅地让电脑理解这些古代人类的禁忌。“你
还指望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就献出自己的眼睛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说,既然一时明白不了,为什么不换换脑子,先玩玩《宇宙
时代》呢?”
  听了这话,“理事”只得把它的困惑暂时埋进自己的存储器,在显示器上切
换出游戏画面,按照我的指示操作起来。 但我知道,“理事”是不会忘记这件事
的。
  接到求救信号的时候,我正与游戏中的外星舰队杀得难解难分。我让“理事”
向信号发出的地点全速前进,然后继续沉迷于我的游戏。那只是一个单调的例行
求救信号,一定是乘员在出事前的最后关头匆忙发出的,不能反映任何具体情
况。终日奔波于千篇一律的救援生活中,已经很难有什么事情会让我感到焦急、
紧张和激动了。
  “很抱歉打断你,但是情况很奇怪。”正当我奋战犹酣之际,“理事”再度
汇报情况。“我们按照信号航行到了目的地,却看不到前方应该存在的飞船。”
  本来我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五彩缤纷的画面,听到“理事”的话后,我的上身
猛然一挺,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终于摊到我头上了!类似的情况早就听伙伴们说
过:信号的方位坐标全对,可到地方后就是看不见求救的飞船,它就像是隐了身
一样!所有的救援队员在讲述这一故事时,都使它带有一层恐怖和神秘的色彩。
  于是技术专家们不得不出来做解释。辐射学家分析是宇宙射线的干扰效应(
迄今为止,这是论据最为充分的一种假说),心理学家认为长年孤寂的生活使我
们出现幻视,而司法部门则怀疑有太空罪犯故意捣乱破坏。于是“求救飞船隐身
事件”的原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谁也不能给出真正合理的解释,但结果却是
这类怪事仍旧接二连三地继续发生。 “你也看不见?”我伏在舷窗前,望着前方
本该有一艘飞船的虚空问“理事”。
  “是的。”“理事”老实地首肯。“虽说我的视觉系统在分辨率和观测距离
等方面要高出人类许多倍,但它的机理却与人类的眼睛没多大区别。” 这我知道。
目前的电脑都是按生物方式培植出来的,因此在这一困难面前,所有救援飞船上
由电脑控制的大部分仪器都和人一样无能为力。 “红外观测仪的情况怎么样?”
之所以说是“大部分仪器”,就是因为没包括红外观测设施在内。“要是它能开
恩显灵,咱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谁都知道,通过红外观测仪器看到的物体与
肉眼观察到的几乎一样棗至少外形如此。而现代技术让我们救援人员佩带的红外
眼镜则更胜一筹,经它处理的红外图像不再是绿色的幻影,而与平常图像无异;
其实就算它还是绿色的,我棗或者“理事”棗也可以据此进行救援和维修。 “理
事”告诉我,所有的红外仪器也都没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来,原因很简单,那艘
看不见的飞船几乎没有热量散发出来。动力装置想必早在它离开母星之后没多久
就停工了,飞船完全是靠惯性作用在运行,它的终点站很可能在其始发站就已确
定;用来微调飞船方向的小发动机虽然一定曾时而点火,但现在距上一次工作时
间显然已经很久了。
  “只能看见里面的乘客。”在红外装置的显示下,我们发现他正平躺在地面
上,也许已经奄奄一息了。“已经反复呼叫多次,都没有得到回音。”
  如果他清醒的话事情还好办些,我们可以询问他飞船的型号,由此得知飞船
结构或舱门方向之类的信息,但是现在却不行。 我感到一筹莫展。我不知道求救
的飞船在哪里,我找不到也打不开它的舱门,当然就更谈不上如何救人出来。我
就像一只没头苍蝇,或者说是一个瞎子。
  瞎子?我的脑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对,就是瞎子!”如果能有一个瞎子
来工作,那么就可以胜任这项工作了,因为他平时就不需要用眼睛嘛。 “你在想
什么?”正当我旋即便开始为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沮丧时,“理事”突然开口相
询。
  “没什么。”
  “可我听见你在说‘瞎子’?什么叫‘瞎子’?”
  “就是‘盲人’,也就是你刚才说的‘失明的人’。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
有了。”我像是在给一名儿童讲述一个陈旧的历史概念,随后我又道出了自己刚
才的想法,以及其不切实际之处。“首先现在没有瞎子棗盲人。在我们这个时代,
所有的盲人都已经重见光明了,不管他是先天失明还是后天失明的棗我们现在有
比角膜移植更为先进的技术。其次,就算现在真的找到一位盲人,也必须先受过
专门训练才能胜任此项工作。要知道,我们太空救援员都是用了整整两年半的时
间才出师的。”
  “就不能睁着眼睛去感受看不见的物体吗?”“理事”试探着建议。“也许
……我可以试试。”
  “我想不行。”我仍陷在自己的沉思里,没有注意到“理事”的想法。“让
一个视力健康的人按照盲人的思维方式去行动?这恐怕很难,至少需要一段适应
期才行。要知道人类在失去某种功能之后,是不能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行为方式的
,当然这对你们电脑来说十分简单棗”说到这儿我的心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
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显示器。
  “我明白你的意思。”“理事”一字一板地说道。
  “噢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此地无银地连声辩解,但在心里却不得不承
认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这艘飞船对我们很重要吗?”“理事”大概沉吟了片刻才又开口。
“不,它只是一艘十分普通的飞船,价值还不足你的三分之一。”我故意把
语气放缓。“但是,生命对于他来说却很重要。” 我想“理事”一定是在数亿分
之一秒内便明白了我话中的“他”是指谁。 “我明白了。”“有没有办法……”
我突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即使不采取任何行动,单是探讨这样的一个问题也一
样过于残酷。“有没有办法不损害你的视觉系统,只是暂时关闭它?” “不能。”
我感到“理事”在说这话的同时好像在笑。“那样的话效果就如同人类想闭眼但又
总想睁开一样了,何况我还根本闭不了眼。”
  随后我们俩足足沉默了一分钟,相对无语。
  “我在失明之后,还能够再看见东西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对于一个生物电脑来说,培植是整体进行的,单独培
育出来的视觉系统很难与之相匹配。我想,那就是不能了。
  “虽然你不说话,但我还是能理解你心里的意思。”“理事”见我无语便开
始自说自话。“那就让我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吧。” 用“一眼”这个词也许并
不准确。我听到飞船各处的视觉探测器同时被开启,并zi(左“囗”右“兹”)
zi(左“囗”右“兹”)作响着来回转动。可凭心而论,在这个偏僻的宇宙角落
又能够看到什么呢?只有黯淡得几乎无光的星空,只有熟悉得令人厌烦的飞船,
以及棗即将夺去它视力或者说光明的人! 我没有说话,我说不出话来。“其实对
于一个电脑来说,有没有眼睛是无所谓的。” 听到这句自我安慰的独白时我实在
忍不住了!“等等,也许咱们还有别的办法。”
  “晚了,我已经切断了视觉系统。”“理事”平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
传来。“就像你看到的,我没有丝毫痛苦。好了,现在我们开始吧。我们好像已
经耽误了5分钟了。” 是的,虽然只有5分钟的犹疑和动摇,但是对于一个电脑来
说,却已经很长很长了。
  从我的角度望去,飞船的外机械手在没有任何承接物的情况下被准确的操纵着,
优美而准确。我曾见过视力健康的外科医生做开腹手术,其优雅而艺术的姿态与
眼前的动作如出一辙,但我不知道假如真有一位盲医生进行手术是不是也会如此
娴熟。我突然想到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安徒生童话中那两个骗子裁缝在缝
制并不存在的华丽服装。但我很快便把这种想法从脑海中抹去,因为我觉得这无
异于亵渎。此时此刻,我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惊诧而钦佩地品评着科幻大师阿
西莫夫关于“机器人学三定律”的论述: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也不
得见人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的命令,但不得违反
第一定律;第三定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而现
在,“理事”正在用实际行动实践着它们。 看不见的飞船舱门很快被切开,一名
已进入昏迷状态的女子被护送过来。 “但愿还不太晚。”“理事”一边实施初步
抢救措施一边还很担心。“可别因为咱们刚才的商量时间太长耽误了她。”
  “不会的,她很快就会醒过来。”我看着仪表上表征生命的各种指数保证道。
其实不用我说“理事”也一清二楚,虽然它已经失去了“眼睛”棗我几乎不敢正
视这个事实。
  “她很漂亮吗?”“不错,她很美丽。”
  “我很高兴。”“理事”的声音依旧呆板而缺乏感情。“现在我们去哪儿?
回家吗?” “回家。”
  我顿时热泪盈眶,只是不必再偷偷地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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