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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孤翔),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倪匡——非人协会系列——主宰(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13日14:57:53 星期三), 站内信件
在大树的草地上没有篝火的馀烬。没有人践踏过的痕迹,没有搭营帐时打下木桩的
洞,什麽痕迹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绿油油的草,沾著在阳光下闪耀,眩目晶莹如珍珠
的露珠。
史保慢慢地跨出了灌木丛,小心不踏断树枝,然後,来到了草地上,伏了下来,将
脸贴在柔嫩的草上,低声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告诉我。」
他可以感到,他身下的青草,正在欢迎他,但是青草却不会出声,也无法告诉他究
竟发生了什麽事。史保又仰起头来,那株大树,他昨晚的「睡床」,就耸立在他身边的
不远处,那是一株七叶树,至少有四十尺高,透过浓密的树叶,阳光看来像是无数的小
亮圆点。
史保望著这株七叶树,喃喃地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他站起身来,有点脚步踉跄地走向前,来到了树干旁,双手抱住了树干,七叶树的
树皮起著很艺术化的皱纹,史保将耳朵紧贴在干上。
以往,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可以听到大树的「心跳声」,那是树干内无数输送
细胞在活动,输送著水份和养料,到达每一个树梢末端时所发出的奇妙的声音,往常,
这种植物的声音,已令他很满足了,但这时他显然觉得不够,他要那棵大七叶树回答他
,究竟昨天晚上,发生了什麽事。
他用力摇撼著树干,自然,那麽高大的一株大树,史保根本不可能摇动它,可是当
他用力摇撼的时候,树枝却发出沙沙的声响,微黄而带有淡红色的四萼花瓣,却纷纷落
了下来。
史保仰头向上看,轻柔润湿的花瓣,沾了他一脸,他并没有得到什麽回答,但是昨
晚究竟有什麽变化,这株七叶树一定是知道的。
史保慢慢拂去沾在脸上的花瓣,又大声叫著拉维兹和他认识的人的名字,在那一刹
间,七叶树的树枝上,不但落下花瓣,而且,还洒下了对生的,掌状的复叶,所有飘落
下来的树叶并不是枯萎了的,而是绿油油的。
史保感到一阵难过,他又摇撼著树干,有点情不自禁地嚷叫著,道∶「好了!我知
道你同情我的处境,既然你不能告诉我什麽,我就只好自己去找答案了。」
他向前走出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摊开手,道∶「其实,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一个
人可以生活得很好,而且,我快可以找到我要找的东西了,昨天,我就发现了一大片井
边口草,这不就是快找到大片橡胶树的证明麽?我对他们讲过,他们不相信,他们根本
不相信植物也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组织,或许他们弃我而去,我的工作更容易进行一
点。」
史保在对大七叶树讲了那番话之後,心情轻松了许多,的确,他一个人或者更好一
些,虽然没有粮食,但那是难不倒史保的,他知道何种植物可以吃,也知道它们是什麽
味道。
他没有走出多远,就选择了一大丛结了实的人面子的果实,作为早餐,直到满口都
是人面子那种略带苦涩的香味为止,然後,他继续照原定的途径前进,几乎肯定了拉维
兹那一伙人,是弃他而去的逃兵了。
史保的中餐,是一顿丰富的「植物大餐」,包括了一束裙带豆,十颗三叶通草的果
实——厚皮已经裂开了,现出洁白的果瓢,香甜可口,和一些山胡桃。
这一天,到天色又黑下来之际,他又发现了一大丛井边口草,鸡足状的长叶的两边
,已经结满了胞子,这种低级植物,是橡胶树,尤其是巴西护谟树的好朋友,史保相信
至迟明天他就可以发现大片巴西护谟树林了。
那天晚上,他又爬上了一株大树,这次,他选择了一株枝干散发著异样清香的金松
作为他的睡床。
睡在树上,史保往往是酣睡到天明的,可是当天晚上,当他醒过来时,天却还没有
亮,史保第一个念头,是想看一看表,弄清楚是什麽时间,可是一转念间,他却一动也
没有动。因为四周围的一切,是如此之静,如此之黑,在黑暗中向前看去,什麽也分辨
不清,也正由於四周出是如此之静,所以史保可以听到平时听不到的许多发自树木内部
的奇妙的声响。
那种平常人根本觉察不到的声音,在史保听来,就像是最美妙的交响乐一样,他实
在不想有任何动作,来破坏他对这些美妙音响的欣赏。
他又闭上了眼睛,可是几乎是立即地,他觉出事情有点不对头了。
所有的声响,是如此之强烈,那是不应该的,植物也需要休息,这种强烈的音响,
证明在四周围所有的植物,全在尽它们的一切可能在生长,运动,在这种夜晚,那是不
应该有的事情,这种情形,只有在大早之後,忽然有了水份之後,才应该出现,有过种
花经验的人,或者都知道,当花叶乾瘪,蜷缩之後,淋下水去,不消半小时,花叶就会
挺立,但是有多少人知道,植物的内部,在这半小时之间,是经过了几许剧烈的运动,
才能使软垂的叶子又恢复挺立的?
这时候,史保听到的声响,就像是四周所有的植物,都在作超过它们所能负担的力
量在运动,史保陡地张开眼来,大声道∶「你们在干什麽?」
他的叫声,打破了寂寞,使得他的身子晃动了一下,从树枝上直滚了下来,他忙用
双手抓住了一根树枝,有些树叶,拂在他的脸上,史保在树叶拂上了脸之际,张大了口
,却发不出声来。
他记得再清楚也没有,他是爬上一株金松树睡觉的,可是这时,拂在他脸上,却不
是线状的金松叶,而是椭圆形,即使在黑暗中也有光泽反映的另一种树叶。
即使是在浓黑之中,史保也可以立即辨认出,他抓住的树枝,不是金松树,而是一
株相当高大的奎宁树。
史保不由自主,急促地喘起气来,他向下望去,望到的是另一些大树的树顶。那株
奎宁树,看来至少有七八丈高,而通常,他是绝不会爬得如此高去睡的,何况他记得清
清楚楚,他昨晚选择的,是一株金松,不是奎宁树。
史保呆了片刻,他仍然双手抓住树枝,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地移动一苹手,摸到
了几片树叶。他其实根本不必再作什麽求证,单凭那种特殊的,略带辛苦的气味,就可
以肯定那是一株奎宁树,但是他心理上却有点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他还要作进一步的证
实。
他摸到了树叶,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那种卵圆形的树叶,已经不容再有任何怀
疑,那是一株奎宁树。
现在,问题只在於他明明爬上一株金松树睡觉的,何以半夜梦回,会变成睡在一株
奎宁树上呢?
寻常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在四周围根本不会有人回答他的情形之下,一定会先落
下地来再查个明白的,可是史保却不同,他人还抓住树枝,便用脚大力踢了奎宁树一脚
,大声道∶「你在捣什麽鬼?」
他彷佛听到奎宁树的树身之内,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响,当植物主干中的水份
,迅速下降之际,就会发出这种声响,而植物在感到有什麽需要保护自己之际,才会有
水份急速下降的情形。
这更使史保肯定,这株奎宁树,的确曾「捣过鬼」,而且,一定还不止是这一株奎
宁树。所有森林中的树全曾捣过鬼。
他又大声地叫了起来,道∶「你们捣些什麽鬼?」
他这一次的大叫声,令得森林之中,响起了一阵飞鸟扑翅声,和小动物的躲藏声。
史保叹了一声,他知道森林中的树木,曾对他做了一些什麽,可是他却不能肯定,
那究竟是什麽?
他小心地沿著横枝,攀到了主干上,然後,在黑暗之中,沿著主干向下落来,当他
的身子在贴著主干向下落之际,他更可以明显地听到那株大奎宁树的树干之中,输送细
胞活动的「沙沙」声,那就像是一个做了坏事的儿童,给大人一把抓住,所以心在剧烈
地跳著,发出「怦怦怦」的声响。史保自言自语地道∶「好,不论你们玩些什麽把戏,
我都不会怕你们的。」那株奎宁树比他想像的还要高,他费了很久时间才落到地上。
落到地上之後,史保首先闻到一阵清香,那应该是一株成年的黄栋树发出来的,他
顺著那股清香,向前走出了几步,当他摸到了黄栋树粗糙的树皮之际,他蹲下身来,在
地下摸索著。
他的双手,碰到了树叶,发出了瑟瑟的声响,不消多久,他就拾到了几颗相当地肥
大的黄栋子,放在掌心上略搓了一搓,就放进口内咀嚼著。黄栋子略带苦涩味的浆汁,
充满了他的口腔,史保是很喜欢嚼吃黄栋子的,他喜欢那股比橄榄更涩,但是回味更甘
的味道。
这时候,史保更可以肯定一点,不但他睡的树,换了一株,而且,一定已经换了一
个地方。
昨晚他并没有发现黄栋树,如果附近有黄栋树,他一定能闻到那种由黄栋树发出的
清香,也一定会拾点黄栋子来尝尝的。
那也就是说,在他熟睡之中,他被移了地方。
史保还无法知道自己在树上熟睡之中,被移出了多远,这一点,在浓黑之中,他无
法猜测,但是曾被移动过这一点,已是毫无疑问的了。
他抬头向上望,在黑暗之中,四周围高耸的大树,枝叶交叉,几乎每一株树,都和
另一株树的树的树枝,有所碰接,当史保抬头向上看的时候,他好像看到那些树枝,在
黑暗之中,摇动著,弹跳著。
史保用力抹了抹眼,又用力摇了摇头,他虽然和所有的植物有深厚的感情,而且,
他也坚信植物有感觉,而且,他也能够懂得各种不同植物的不同感情,它们的爱好、习
惯等等,但是,要说所有的树木,联合起来,做一件事,来对付一个人,这样的情形,
他还是不能相信的。
可是,他对植物的理解,也是逐步累积而来的,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个新的经验?
他没有再爬上树,只是倚著那株黄栋树,坐了下来,一面思索著,一面细心倾听身
旁各种树木所发出来的各种声响,那些声响,彷佛是树和树之间,在互相商议著些什麽
。这时,史保的心中,反倒十分平静,他已经知道,在树林中发生了什麽他不能猜测的
事,但是他也可以肯定,他是不会遇到什麽损害的。
因为,世界上的植物,要说有什麽植物界之外的朋友的话,唯一的朋友就是他。植
物也需要朋友的,植物不会去损害一个真正的,唯一的朋友。
在沉思中,曙光慢慢出现,终於,朝阳升起,森林中出现了一道一道的光柱。
史保慢慢地站了起来,在他来说,朝阳下的丛林,是世界最美丽的地方,也是最动
人的环境,所有的植物全以那样欢喜的心情来迎接朝阳,这种欢喜的心情,史保完全可
以体验,有时,他甚至自己以为是植物的一份子,同样享受著这份喜悦。
他半转了个身,再次走近那株奎宁树,仔细打量著,那是一株极其高大的奎宁树,
至少超过五百年,试想想,五百年之前的任何生物,能够活到今天的,只有植物,它不
但已活了五百年,至少还可以活五百年。
植物的生命是如此之悠长,谁能说在这样悠长的生命之中,竟会没有感情,史保对
於世人对付植物的态度不由自主地摇著头。
他走近奎宁树,在树干上寄生的美人藤,千百条触需一样的藤梢,在阳光下颤动著
,那些带有细小倒刺的细藤,沾上了史保的衣服,像是热情的主人,想留住客人一样,
不想他离去。
史保轻轻地将沾在他衣服上的细藤拉开去,有一股细藤,立刻沾上了他的手指,而
且将他的手指,轻轻绕住,史保摇著头,他强烈地感到,寄生的美人藤,真的不希望他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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