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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孤翔),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倪匡——非人协会系列——主宰(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13日14:59:22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第二天起来,他仍然一直向西行,因为他可以强烈地感到,他并没有走错路,在他
的旅程之中,所经过之处,各种各样的植物,都在表示对他的欢迎,在这些日子中,史
保真正是和植物生活在一起,他感到那是他一生之中,最有价值的一段日子。他甚至忘
记了究竟向西一直走了多少天,他只知道自己已渐渐进入了山区,连绵的山岗开始出现
,清澈的溪涧渐渐增多,而终於他走进了一座丛岭横亘的高山。
在这时候,史保真正感到迷惘了,虽然他仍然在向西走,可是前面简直已经没有道
路可走,靠著崖上大片地衣的指点——那些地衣甚至离开了岩石,在他面前颤动著,而
大片的羊齿叶,更时时拂著他的脸。
史保已经无法放弃了,他只好继续向前走,那一天下午,他来到了两座高崖之前,
那两座高崖之间,有一道十分狭窄的隙缝,只可以供一个人走过去,而那隙缝,史保估
计,在平时根本是看不见的,因为野山藤的藤枝和藤需,将隙缝完全遮没了,可是当他
来到那隙缝的面前之际,却看到本来遮住隙缝的野山藤,全向两旁分拂了开来。史保在
隙缝前站了片刻,毅然走了进去。
他明白,他是在进行一项史无前例的探险,他绝不能退缩。
隙缝之中,十分阴暗,山岩上的泉水流下来,使岩石变得润湿。
史保抬头看著流下来的泉水,和泉水流过之处,岩石上生长著厚厚青苔,本来灰褐
的石壁,被那些青苔铺成了一片碧绿,那种碧绿在阴暗之中,又给人以一种极度的清凉
之感。
那道隙缝并不是太长,史保只花了一小时,就已经完全走完了,在他经过了那道两
座高崖间的夹道之後,眼前陡地一亮,而刹那之间,他又呆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极大的山谷,那山谷中有很多树木,和山区中别的生命,
看来并没有异样,但是令得史保呆住了的,是在山谷中心的一株大树。
那是一株真正的大树,山谷中其他的树,也都有三四十尺高,可是和那株大树比较
越来,却只像是一株小草。史保从来也没有见过,甚至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巨大
的树。
那株大树的树干,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硕大无朋的大柱,一直支撑著青天一样,
树干一直向上伸,向上伸,至少在离地三十丈,才开始有横枝,而横枝披拂,继续向上
伸得好高,究竟伸到多高,史保也无法估计。
那株树实在太大了,大到了使人一看到它,就有一股窒息之感。
史保呆立了好一会,才陡地叫了一声,向前狂奔了出去,当他奔到森林中之际,他
益发感到自己的渺小,在他附近的树木,每一株都不止在地球上生存了几百年,不过,
几百年的树,和那株真正的巨木比较起来,那又完全算不了什麽,而史保,他不过在世
上生存了四十年,而且,至多再生存六七十年而已。
史保一直向前奔著,越奔越快,终於,他在近处看到那株大树的树干了。
事实上,他所看到的,绝不是一株大树的树干,因为他根本无法看到树干的全部,
他所看到的,只是一睹「墙」,一睹弧形的,一直向两旁舒展的「墙」。
史保略停了一停,不由自主地喘著气,继续向前奔,一直来到树干之前,张开双手
,扑了上去,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在树干上。
大树的树干上,树皮呈现著裂缝,最深的裂缝,甚至超过一尺,史保的手,插进了
树皮的裂缝之中,以便使他自己可以更紧密地靠著树干,他抬头向上看去,高耸的树干
,令他有一种目眩之感,而当他抬头看去之际可以看到大树叶子,像是在云端洒下来的
绿色的雨。
史保的心中,已经毫无疑问,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看到了这样的一株大树,完全
是那株大树召他来的,在离开这株大树,至少有二百哩的亚马逊河边开始,这株大树就
通过了森林中植物的传递消息,使得整个森林中的植物,通力合作,而将他引到了这株
大树的眼前。
史保并没有半丝埋怨这株大树的心意,这时,他贴紧著那株大树,怀著极其崇敬的
心意,慢慢抬头向上看去,大树宏伟巍峨的树干,一直向上升,简直像是一座山的峭壁
一样。
等到史保的头,抬到了他所能抬的极限,才看到了大树的横枝和树叶。史保分辨不
出那是一株什麽树,但是这是无关紧要的了,史保已经知道有那样的一株大树,这株大
树,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生物了。
史保紧贴著大树的树干,尽他的可能贴得紧,就像是婴儿紧贴在母体上一样。
婴儿喜欢紧贴在母亲的身体上,是因为婴儿自从有感觉起,就熟悉了母体中所发出
的一切声音之故,紧靠著母亲,听著母体中发出来的熟悉的声音,使婴儿获得如同还在
母胞内一样安全。
这时候,史保的情形也是相类似的,他紧贴著树干,听著自大树内发出来的各种声
响,他有一股莫名的喜悦和安全感。
大树树干内的声响,是各种各样的,像是整个原野中所发出来的声音的缩本,有淙
淙的流水声,有瑟瑟的和风声,史保陡地悟到,他对植物有深厚的感情,植物对他,也
有深厚的感情,他可以在植物微弱而缓慢的动作之中,得到启示,互相交通,可是,他
却不懂植物的语言。
植物一定有语言的,史保固执地想著,不然它何以发出那麽多的声音来?这些听来
好像有节奏,又好像没有规律的声音,究竟代表了什麽?是不是就是植物的语言?而这
株大树通过了这样特殊的方法,召他来到跟前,目的又是什麽?是不是想要有一个了解
植物感情的人,能进一步通晓植物的语言?
史保怔怔地想著,在他还未曾通晓植物的语言之前,他自然无法知道大树召他前来
的真正目的,而那株树,也实在太大了,大到了史保无法在近处看到它的全部,无法通
过植物的「行为语言」,来明白它的心意。
史保呆立了许久,才贴著大树的树干,慢慢向前,绕著圈子,绕了一圈又一圈,连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开始,天色已渐渐黑下来了。
□ □ □
「非人协会」的大厅中,一片沉寂。
在史保叙述他在巴西原始森林中的遭遇,讲到他在森林中,被森林中的树木催眠,
在夜间移动,以及後来他领悟到植物的目的,要他向西走,终於在一个看来从来也未曾
有人到过的山谷之中,发现了一株极大的大树之际,所有的人都不出声,聚精会神地听
著。
史保自己,在叙述的过程之中,简直是处在一种沉醉的状态之中,他所讲的话,在
其他的会员听来,完全是一种新的经验。
非人协会的会员,有著各方面的才能,当范先生讲及都连加农的事情之际,或者当
阿尼密先生阐释「灵魂」之际,其馀的人,或多或少,对他人所讲的事,有一定的认识
。可是对於史保先生的叙述,他们却完全没有认识。他们一面听,一面心中不禁有点惭
愧,真的,植物在地球上生存了这麽多年,地球上最早的生物,毫无疑问是以植物的形
式,首先出现的。
可是,为什麽从来也没有人去想一想,植物也有感觉?从来也没有人想到,植物是
生物的一种,而且长久以来,是生命的主宰,植物可以没有动物而生活,而动物没有植
物,就无法生活下去了,从来也没有人顾及植物的感觉,别说去研究它们了。
当人人都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大客厅中,变得格外沉寂,当史保的叙述,告一段落
之际,好久,都没有人出声,史保喝了一口酒,一个接一个,望著每一个人。
范先生首先开口,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他对他所说的话,很难说得出口,他想了
一想,才道∶「史保先生,你在一开始的时候,曾经说要推荐一个会员?」
史保点头道∶「是的。」
范先生又道∶「你是想推荐那株大树,加入非人协会?」
史保欠了欠身子,和他开始叙述时一样,他的神态,略现忸怩,可是他却是很坚决
而且认真的,他道∶「是的,这就是我的推荐,而且,我带来了它的一片叶子——」史
保一面说,一面取出了一片如手掌大小,边缘有著锯齿的树叶来,放在几上,树叶是苍
翠的,看来如同才在树上摘下来一样。
其馀五个会员互望著,其中一个咳嗽了一声,道∶「史保先生,问题不在於┅┅我
该怎麽说才好呢?非人协会的会员┅┅之中,要是有一株树——」
那会员的话还未曾说完,史保的脸色已变得极难看。
范先生看到了史保的变色,他忙向那会员作了一个手势,抢著道∶「史保先生,你
的叙述,好像还没有结束,你只是讲到了你发现了这株大树,以後的情形呢?」
那会员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每个会员,要推荐一个新的会员加入,自然是经过深
思熟虑的,当然也很少有被拒绝的情形出现,甚至连怀疑被推荐者是否有资格入会,都
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而如今,除了史保之外,其馀的五个会员显然对於一株大树,是不是能够成为「非
人协会」的会员,这一点,表示怀疑,只不过旁人没有讲出来,而那会员最先表示了他
心中所想的事而已。
那会员不好意思地笑著,道∶「史保先生,我的意思,只不过是——」
那会员还没有讲究,史保已经挥了挥手,他的神情,也恢复了正常,他道∶「事实
上,你不用解释什麽,连我自己,也表示怀疑,我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我要推荐的,
甚至不是一个人。」
各人都移动了一下身子,史保自己这样说了,使得大客厅中的气氛,又轻松了许多
。
史保又道∶「一株大树,加入非人协会,这无论如何,实在是史无前例的事,我想
——算了吧。」
当他挥著手说「算了吧」之际,他的神情,有一种异样的沮丧,而且,从他望著各
人的眼神之中,人人可以感到他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你们不了解植物,不论我怎麽
说,你们根本不了解植物。
大客厅中又沉默了片刻,那个身裁结实的会员说∶「史保先生,话不是那麽说,要
是你说的那株大树,真有特殊的地方,我们可以接纳它入会的。」
史保先生望著那位会员,道∶「端纳先生,它会从二百哩外,将我召到它的身边,
那还不够特殊麽?」
端纳先生咳嗽了一下,对於史保先生的话,他并没有作进一步的回答,只是道∶「
关於这一点——」
端纳先生的支吾,令得史保勃然大怒,他陡地涨红了脸,大声道∶「端纳先生,你
对我的叙述表示怀疑?你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阿尼密一直是不出声的,这时,他说了一句话,道∶「请你将以後的经过讲了再说
。」
阿尼密不怎麽开口,可是他一开口,他的话,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史保的脸色
渐渐由红而变得异样的青白,他终於道∶「好。」
史保在说了一个「好」字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没有什麽好说的,
我见到了这株大树,这一定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株古树,我推测它存在於世,已经超
过了一万年,试想一想,一万年,人类有纪录的历史,只不过它的一半。」
端纳先生站了起来,道∶「史保先生,如果你答应不生气的话,我想说一句话,是
关於存在年代的。」
史保望了端纳半晌,才说道∶「好,你说吧。」
端纳道∶「任何一块岩石,都存在了几亿年。」
史保震动了一下,然後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心平气和地道∶「是的,但是岩石没有生
命,这株大树,却是有生命的。」
端纳道∶「我们既无法了解这种生命的真实意义,有生命和没有生命又有什麽分别
?」
--
∴°★.☆° .★·°∴°★.° .·。∴°
☆ .·°∴° ☆..·°∴°.☆°★°∴°
°∴ 流星匆匆闪过 ☆° .·★°∴°.°°
∴°.°★ .·°∴°.°∴°.★☆° .·
°.☆° .★·世事太难捉摸 °.°°.★
.·°∴★°.°∴°.☆°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biometrics.hit.ed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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