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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y (春天的小懒虫), 信区: SFworld
标 题: 两生--卫斯理0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Oct 5 18:11:10 1999), 转信
宝德教授反手按著自己的後腰,长时间坐著不动,使他的腰际有点酸痛,但是他的双眼
仍是凑在显微镜的接目镜上,全神贯注地看著。
黄热病的病原体,在高倍数的显微镜下,扭动著,看来异常丑恶,就是这些要放大三十
倍才能看得到的东西,每天都夺去上千人的生命,宝德教授已经成功地将它分离出来,培养
成功了。
从明天起,宝德教授就可以开始寻找它的抗体,发明医疗黄热病的药物,再进一步,还
可以制造防止黄热病发生的疫苗,大约要五年的时间,热带性的黄热病,就可以受到彻底控
制了。
当宝德教授想到这一点时,他的心情异常愉快,直起身子来,小心地将切片取下,放进
切片盒中,又将桌上的培育箱,小心地搬进一个钢柜之中,锁了钢柜,试了一下的确已经锁
好了,才转回身来。那培育赖中,有著无数的黄热病的病原体,如果不小心,让培育箱中的
病原体「逃」了出来,那麽,整个耶加达,就会成为疫区,上百万人会死亡。
宝德教授一面转过身来,一面脱下了白色的罩袍,实验室中只有他一个人,陪著他的是
各种仪器和书籍,宝德教授有两个助手,但是今天,这两个助手,一早就向他请假,离开了
实验室,以致使宝德教授这时没有倾诉成功的喜悦的对象。
也由於这个原因,他更加要快一点回家去,去见红霞。红霞是宝德教授的「小妻子」,
不但人家这样说,就是宝德教授自己,也同样以「小妻子」来称呼红霞,因为他们两人的年
龄,相差了四十年。红霞今年才十九岁,他们是去年才结婚的。
红霞如何会闯进宝德教授的生命之中,连宝德教授自己也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回忆。在他
的记忆之中,他的生活,离不开实验室,白罩袍,厚厚的书本,显微镜的镜头,试管,和一
切与细菌有关的事物。或许是他看惯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细菌,所以当他面对著人的时候,他
的眼光总是悄然的,陌生的,好像根本不觉得对方存在一样。
红霞本来是他的两个助手中的一个,是他那一系中成绩最优秀的两个学生之一。另一个
助手是伦诺,一个肤色刘黑,双目深陷,冲动而又好学的印度尼西亚小伙子,常常自认自己
是真正的棕色人种。
开始,一切都是那麽正常、刻板,在宝德教授看来,红霞和伦诺,全是一样的,穿著白
罩袍的一个助手。
宝德教授在最近的一年来,一直在从事黄热病病原体的分离工作,工作进行得相当缓慢
,但是也相当的顺利,那一次的事情,可以说完全是偶发的。
伦诺有事,早离开了实验室,红霞也准备离开了,正在将一组有著细菌培育试液的试管
,放进安全的钢柜之中,宝德教授正在记录他研究的心得,当他在振笔疾书之际,听到了一
下玻璃的碎裂声和红霞的一下惊呼叫声,宝德教授立即转过头来,看到红霞的手中,提著半
截碎裂了的试管,面色白得比白色的罩袍尤甚,而白色的罩袍上,染著十几点浅黄色的细菌
培养液。
宝德教授陡地发出了一下呼叫声,整个人弹了起来,红霞打破了试管,沾在她身上的培
养液之中,每一滴内,就有上亿的细菌,都是足以致命的毒菌。
红霞显然也知道她做错了什麽,所以她的脸色,才会一下子变得如此煞白,而且,她看
来完全不知所措,宝德教授大叫著弹了起来,奔向盛载消毒液的喷筒,提起喷筒来,对准红
霞,像是提著灭火筒,对准了一堆熊熊燃烧著的烈火一样,按下喷射掣,消毒液发出「嗤嗤
」的声响,喷向红霞,宝德教授一面喷著消毒液,一面叫道:「脱下来,将身上的衣服,全
脱下来。」
红霞起先,还只是呆呆地站著,消毒液已经淋得她全身都湿透了,不过她随即明白了宝
德教授的意思,她脱下白罩袍,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当她赤裸地站在宝德教授的面前之际,宝德教授仍然不断向她的身上,在喷著消毒液,
直到一筒液体,全部喷射完毕。
红霞想说话,但是口唇颤动著,没有发出声音来。
她只是站著,不动,任由浅红色的消毒液,顺著她的肌肤,向下滴著。
而宝德教授也呆立著不动,他一样想说些什麽,可是也一样地发不出声音来。
在科学研究上,宝德教授已经有过好几项极其辉煌的发现和发明,但是在他五十八年的
生命之中,他却第一次发现,一个少女的胴体,是如此之美丽,那麽美丽,简直是难以形容
,也无法抗拒的。
红霞突然哭了起来,扑向宝德教授,同时紧紧地抱住了他,红霞的哭泣,可能是因为刚
才所受的惊恐,实在太甚了,但是当宝德教授也抱住了她,双手触到她光滑,丰腴的背脊之
际,他吻了她。
红霞在两个月之後,就成了宝德教授的「小妻子」。
婚礼是在医院里举行的,并不是因为宝德教授是一个权威的医学家,而是红霞还没有离
开医院。
那次的意外,宝德教授虽然行动迅速,可是细菌逸出之後的蔓延,更加迅速,可能当初
,只是极少数量的毒菌,沾到了红霞的五官,未被消毒液所消灭,这一小撮细菌,就侵入了
红霞的体内。
红霞在足足发了三十天的高烧之後,才被从死亡的边缘上抢了回来,可是,她不再是一
个学业优异的医科大学生,而变成了一个对外界的事物,几乎一无所知的人,她的脑部,遭
到了严重的破坏,她变成了白痴,尽管她美丽的外形,一点没有变化,可是她已成了白痴。
当宝德教授决定要和红霞结婚之际,整个学术界,为之轰动,宝德教授的许多朋友,纷
纷劝阻,当时的印度尼西亚,还在荷前的统治之下,荷兰总督曾经劝过三次,当宝德教授一
定坚持自己的意见之际,总督立时向荷兰皇家科学院报告这件事。
有三位科学院的院士,其中包括两位是宝德教授中学时期的同学,特地从荷兰来到耶加
达,劝宝德教授改变主意。不过,宝德教授的决定,已经没有什麽力量再可以改变的了。
一个如此著名的荷前科学家,娶了一位荷兰殖民地的少女,而且这个少女还是个白痴,
这件事,无论如何,是极之轰动的。
不过宝德教授却不理会人家怎麽说和怎麽想,他在结婚之後,只是全心全意,爱著红霞
,照顾她的一切生活起居,和她说著她听来根本毫无反应的话。在别人看来,宝德教授像是
一个大傻瓜,但是宝德教授却知道,自己找到了第二生命,在书籍之外,他有了精神上的另
一寄托。
时间过得很快,宝德教授结婚已经快一年了,实验室中原来是两个助手,红霞去了之後
只有伦诺一个人,在这一年之中,伦诺对工作很努力,几乎是日以继夜,宝德教授对他也极
满意。
但是有一点,是宝德教授始终耿耿於怀的,那就是自从实验室中的那件意外发生後伦诺
和他很少讲话,尤其是在结婚之後,除了工作上必需之外,伦诺简直是一言不发。
不过,全神贯注於工作的宝德教授,也没有多去注意这件事,他只不过发觉这个年轻人
,本来就已经阴沉的神情变得更阴沉而已。而今天,病原体被成功地分离了出来,伦诺却不
在实验室中。
宝德教授有迫不及待的感觉,他要快点赶回家去,告诉红霞,他的工作,已经快告完成
了,当他的工作完成之後,他就可以挽救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尽管他知道,红霞在听了他的话之後,不会有什麽特别的反应,但是他必需早一点让红
霞知道。
他锁上了实验室的门,走出了建筑物,大学的校园中,显得出奇地静。
宝德教授摇著头,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这样,你越是想碰到一些人,倾诉一下你心中
的欢愉,可是却偏偏一个人也见不到,但是当你希望能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你身边就会有
数不清的人了。
宝德教授一直向外走著,当他来到学校门口之际,才见到了看守校门,传达室的老力。
老力至少有七十岁了,行动已经很蹒跚,当宝德教授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吃力地推上学校
的铁门,而当他回头看到宝德教授之际,他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来。
宝德教授像往常一样,和老力打了个招呼,道:「老力,你好。」
老力满是皱纹的脸,牵动了几下,哑著声音,道:「教授,你……到哪里去?」
宝德教授微抬著头,吸了一口气,道:「回家去--怎麽?有什麽事发生?」
老力摇著头,声调很急促,说道:「有事发生,所有的人全躲起来了,我是说,你们,
荷兰人,全躲起来了,教授,你还是别回家的好。」
宝德教授皱了皱眉,老力的话,听来虽然没头没脑,但是宝德教授是明白的。目前是印
尼极度混乱的一个时期,日军南下,荷兰自顾不瑕,印尼的民族主义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
,不时有示威,暴动,老力这样说,一定又有大规模的暴动发生了。
宝德教授想了一想,道:「我不怕,我和你们是好朋友,是不是,老力?」
老力的笑容很苦涩,一面点著头,一面却又摇著头,道:「是,可是,你肤色和我们不
同,你毕竟是荷兰人,今天的情形有点不一样,你可知道苏加诺出狱了?」
宝德教授微笑著,道:「我在实验室里,已经整整两天了。」
他略顿了一顿,才省悟地道:「难怪伦诺走了,原来有著这样的大事。」
他说著,还是推开了大铁门,闪身走了出去。
有著「演讲台上的狮子」之称的苏加诺的出狱,是印尼民族主义运动的参加者的一件大
事。
苏加诺的演讲带有极度的煽惑力,这个仪容丰盛的印尼人,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使得他
的同胞,跟著他的意念去走。当宝德教授离开了校园,看到了街上冷冷清清的情形之後,他
知道,苏加诺一定又在发表演说,而所有的人,一定全赶到广场,去听他的演讲了。
街道上的确很静,只不过有一些妇孺,和一些中国人,还留在店铺里,宝德教授的住所
,离学校并不远,他一直都是步行来往的,但这时,他却希望有一辆车子,因为这种寂静,
人不寻常了。在极度的寂静之後,一定是狂热的爆发,世事运行的规律,几乎全是一样的。
宝德教授转过一条街,就在他刚转过街角之际,喧闹的人声,像是火山爆发一样,传入
了他的耳中,宝德教授陡地站定,在他面前,是一条只有两百公尺长的短街,街道两边,都
是一些中国人开设的商店。
刹那之间,他所看到的情形,令得他目定口呆,他看到上千个印尼人,呼叫著,挥著拳
头,火把,木棍和铁枝,自街的另一端,涌了过来。
那情形,就像是显微镜中看到的上亿细菌,侵入人体的组织一样。
这上千个印尼人,叫著,奔著,捣毁著一切他们经过地方的所有的东西,冲进两旁的店
铺之中,拖出在店铺中的人来。
宝德教授睁大了眼,他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被抓著头发,拖了出来,她的尖叫
声被上千人的呼叫声所淹没,十几根铁枝立时击下,有一根铁枝,插进了她的胸口,她倒了
下来,人潮继续前涌,在她的身体之上,踏了过去,就像是倒在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
一捆用旧了的黄麻。
有几家店铺,已经著了火,从店铺中冲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奔出十步以外,就一个
一个倒了下来,向前冲来的印尼人,完全像是疯了一样。
宝德教授也陡地叫了起来。
他高举著双手,用印尼话叫著:「不!不!快住手!快停止暴行!」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奔去,他的叫声,也淹没在上千人的怒叫声之中,陡地之间,他面
上被一根木棍,重重地击了一下,溅出来的血,使得他的视线模糊,看出去的一切,像是都
蒙上了一层血腥。
宝德教授的身子,摇摇欲堕,他想抓住一个人,好让他站得稳住,他叫道:「我是你们
的朋友。」
他实在连他自己的叫声也听不到,在上千人的吼叫声中,他只听到一些口号,在高叫著
打倒侵略者,他的身子东歪西倒,他已经在那些印尼人的中间,在捱了太多的棍子之後,痛
疼已经麻木,或许是他的头脸上面完全是血,所以,已经分不出他是白种人还是棕种人了,
打击没有继续临在他的身上。
宝德教授实在无法再支持下去了,他看出来。眼前动乱的一切,全是一片暗红色,自屋
中被拖出来打死的人也是暗红色。
就在这地狱般的一片暗红色之中,宝德教授突然看到了张熟悉的脸。那是他实验室的助
手,伦诺。
宝德教授大叫了起来:「伦诺。」
他一面叫著,一面跌撞著,推开他身边的一些人,向伦诺奔了过去。
伦诺也转过了身来,那的确是伦诺,他向伦诺伸出手来,希望伦诺能够扶住他,可是,
伦诺却高声叫了起来:「打倒荷兰帝国主义份子。」
宝德教授还未及有任何反应,自伦诺手中扬起的木棍,就已经劈头击了下来。
宝德教授发出了一下绝望的叫声,那一下木棍的袭击,他或者可以经受得起,但是,挥
动木棍的是他的学生,他却经受不起,在大叫一声之後,他就昏迷了过去,许多人继续打他
,直到另外发现了目标,才又踏著他的身体,奔向前去。
那一场小小的暴动,究竟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的生命,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结束,完全
没有统计,因为那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一场只有一千人的暴动,烧了一些店铺,死了一些人
,那在充满大规模暴行的地球之上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对於阿尼密来说,如果不是宝德教授恰好在这场小小的暴动之中丧生,他也不会知道,
有过这样的一场暴动。
阿尼密是半年之前,由一个朋友的介绍,而认识了宝德教授的,宝德教授曾和阿尼密就
人类脑部活动一事作过详谈。
宝德教授的目的是,是想阿尼密能够对他的妻子红霞的白痴状态,有所改进,但是阿尼
密却无能为力。
阿尼密住在耶加达郊区的一幢屋子中,宝德教授死亡之际,他完全不知道。
阿尼密那时,正坐在一张藤椅上,闭著眼,在静静地思索著,这是他的习惯。
突然之间,他听到了宝德教授的声音,在他的耳际道:「阿尼密,我的朋友。」
阿尼密睁开眼来,他的身边并没有人。
阿尼密陡地震动了一下,立时又闭上眼睛。他在一刹那之间,已经知道,宝德教授死了
。
和死人「通话」,对阿尼密来说,是很寻常的事,他那时「听」到的声音,实际上,只
不过是他接收了宝德教授游离脑电波,再刺激他听觉神经的一种反应。
阿尼密叹了一声,他回答道:「教授,上星期我还见过你,发生了什麽事?」
他又听到了宝德教授的话,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阿尼密,我的朋友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的研究,已经成功了,它可以挽救上万人的生命,我一定要继续下
去。」
阿尼密仍然闭著眼睛,他作为一个「灵媒」已经有很多次和死人「交谈」的经验,他知
道这种「交谈」,和与生人的交谈不同,死人的话,他所能接受到的,几乎毫无例外地,极
其固执。
这一点,阿尼密也可以解释,因为,人死了之後,在临死之前的脑电波,虽然呈游离状
态,而且能够受到与之「交谈」者的脑电波影响,而自由组合,作出回答。但是在游离状态
中的脑电波,绝及不土人在活著的时候,源源不绝发射出来的脑电波。活著的时候,数以亿
计的脑细胞,不断地在活动著,脑电波可以有无数的组合而呈游离状态的一组,只不过是人
临死之前所发出来的,它只能重新组合,而不能再增加,临死之前的意念如何,就算是组合
的变化一样,可以有很多,但是这种意念,却是绝对不可能再改变的了。
所以,阿尼密知道,和死人「争辩」,是最没有用的事,因为死人不会改变他的主意。
阿尼密知道这时,宝德教授已经死了,他之所以还能「听」到宝德教授的说话,那是因为宝
德教授一定死得极不甘心,在他临死之前,他还有一点时间,将他的脑电波,大量发射出来
之故。
阿尼密叹了一声,说道:「教授,你已经死了,但是你的研究工作,会由你的助手继续
做下去。」
宝德教授的「声音」,有点呜咽:「不会的,伦诺不会对我的研究有兴趣,一个从事研
究怎样救人的人,是不会杀人的。」
阿尼密想尽量使得「谈话」轻松一点,他道:「杀人?伦诺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你
怎麽会以为他会杀人?」
宝德教授的声音,有著辛酸的、苦涩的笑声:「不是我以为他会杀人,第一棍打中我的
就是他,接著是另外许多人,他们不断地打我,直到我仆倒在地上,然後,他们在我的身上
踏过,我知道自己要死了,我不愿意死,我要将我的研究工作继续下去,老天,只差那麽一
点点,我就可以成功了。」
阿尼密又叹了一声:「可是,你已经死了,老朋友,你已经死了啊。」
宝德教授却很固执:「是的,我知道我已经死了,我知道得很清楚,生命是怎样离开我
的,正因为我知道自己会死,所以,我和你的认识,很有用处,你和我提及过人的脑电波,
又曾对我说过,人临死之际的脑电波最是强烈,可以呈游离状态而存在,有时,甚至可以强
烈到刺激他人的脑电波,使这个人的视觉神经受感应而看到形像,这就是许多人会看到鬼的
原因。」
阿尼密有点无可奈何:「是的,的确是这样,不过,一组再强烈的脑电波,其实什麽也
不是,根本是看不见摸不到的。」
宝德教授仍然固执地说道:「你也曾经说过,强烈的游离脑电波,可以使物体产生电流
的感应。」
阿尼密抹了抹手心的汗,这样固执的「鬼魂」,在他来说,也是第一次遇到。他点著头
:「是的,可以使物体因为产生电磁感应而移动,但是那只不过是一点点简单的动作,例如
使一只杯子,自桌子上跌下来,或者使一张椅子翻倒,等等。据我所知,最强力的一组脑电
波,游离存在於苏格兰的安迭斯古堡中,它们能使古堡沉重的木门,自动开启和关闭,那是
著名的鬼屋,我不能同意,你还有能力,可以继续你的研究工作。」
宝德教授听来是完全不听劝告的了:「不对,你曾经过告诉我,说是希腊的安里岛上,
有一个渔民,他是根本不懂英文的,但是有一晚,他忽然用英文写下了数十篇极其优美的诗
篇。」
阿尼密举起双手:「对,我详细地研究过这件事--」
宝德教授一定是十分急迫了,他竟然打断阿尼密的话,说道:「还有,中国人喜欢的扶
乩,你也许作过详细的研究,你的研究,结果是--」
阿尼留在冒汗,他用手抹去了汗,挺了挺身子。
阿尼密在抹了汗之後,叮了一口气:「对,这一切全对,我的研究结果是,那是由於,
一旦游离的脑电波在某种情形下,譬如说,在催眠的情形下侵入了另一个人的脑组织,影响
了被侵入者的脑部活动所致--」
阿尼密「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双眼睁得极大,虽然他一点也看不到什麽,可是
他就像看到宝德教授,站在他的面前,发出狡猾的笑容一样。
阿尼密几乎是「叫」了出来的:「不,教授,你不是想利用你强烈的脑电波,侵入他人
的脑中吧?」
阿尼密听到了宝德教授的笑声,听起来的确带点狡猾的意味:「为什麽不?我正准备这
样做。」
阿尼密吞下了一口口水,或许由於他太紧张了,是以他在吞下口水之际,喉间发出了「
咯」的一下声响来,虽然他和宝德教授在不断地「交谈」,但是那「咯」的一声,却是唯一
可以听到的真正的声响。
阿尼密真有点的紧张,这是他未曾意料到的情况,他摇著头:「教授,如果你这样做,
我不能判断在道德上是不是犯罪,但如果你侵入了一个人的脑子,这人就会变成『鬼上身』
,他本人不再存在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你等於谋杀了这个人。」
宝德教授立时回答:「你说得很对,我也想到过这一点,但是我的情形不同,有一个人
,我可以完全不需顾虑会损害到她。」
阿尼密陡地想起,道:「她?你的意思是红霞?」
宝德教授的反应极快:「对的,红霞,红霞是白痴,她现在完全没有思想,而当我决定
这样做之後,我趁著我的生命,还有短暂时间的剩余,当那些印尼人,一脚一脚的在我身上
踏过去之际,我将我毕生所积聚的知识有系统地想了一遍,我相信,它们全部存在於空间,
可以进入红霞的脑部。」
阿尼密有点口吃地:「你……临死之前,如果真有强烈的意念,要做到这一点,应该是
可以做得到的。」
宝德教授的笑声更狡猾:「所以,快点去看红霞,不,快点来看我吧。」
阿尼密极其疲倦地点了点头,他立时站了起来。
红日朗朗,阿尼密的心情很异样,他曾和许多「鬼魂」有过接触,他也相信,以宝德教
授临死之前,那种强烈的要将他的研究工作继续下去的愿望,一定会散发出比普通人强烈许
多倍的脑电波,那麽,他的愿望,是有可能达到的。
阿尼密站了起来之後,立即作出了决定:去看红霞。
当阿尼密驾著车,驶进耶加达市区之际,零零星星的暴动,仍然在继续著,他要加快速
度,摆脱一小群印尼人的追赶,才能来到宝德教授的住所。
当他走进宝德教授的住所之际,看到了另外两个荷兰人,一个是荷兰药商,另一个是政
府人员,阿尼密曾经见过他们一次。
那政府人员一见阿尼密,就摊著双手说道:「实在太不幸了,宝德教授竟然会死在一群
暴徒手下,想想看,他毕生都从事著救人的工作。」
阿尼密说道:「你不必再说这些了,红霞呢?」
药商道:「那白痴--」
药商才说了两个字,阿尼密就向他瞪了一眼,由於阿尼密的眼神,是如此诡异和阴森,
令药商打了一个寒噤,不敢说下去。
政府人员道:「幸而她不知道什麽叫悲伤,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怎样--」
他顿了一顿,现出疑惑的神情来,道:「你是怎麽知道宝德教授的死讯的?事情才发生
了三小时,我也是才接到这个消息。」
阿尼密并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就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他向前走了,就在这时,一个
印尼老妇人奔了出来,用印尼话叫道:「快去看,太太她……她……」
老妇人是宝德教授雇来照顾红霞的,这时她慌张得连话都讲不下去,阿尼密连忙向内走
去,政府人员和药商,跟在後面。
他们才来到卧室的门前,就听到「砰」地一声响,卧室的门,打了开来,红霞一手扶著
门,站著。
她的身子,剧烈地发著抖,口唇也在颤动著,汗珠像雨一样地自她的额上流下来,谁也
看得出,她正在极痛苦之中。
药商首先失声叫了起来,叫道:「快快请医生。」
阿尼密冷冷地道:「不用。」
他踏前一步,抓住了红霞的手,红霞的手板,也立即紧紧地握住了阿尼密的手。
阿尼密直视著红霞,他诡异的双眼,闪闪生光,口中不住地道:「教授,慢慢来。」
政府人员和药商骇然互望,而红霞的神情,变得更痛苦,她全身都被汗湿透了,衣服贴
在身子上,口中发出一种怪异之极的响声来,双眼瞪得极大。
药商忍不住又失声叫了起来,道:「我去找医生。」
他一面叫著,一面返身就奔了出去。
阿尼密仍然握著红霞的手,他已经可以感到,同样紧握住他的手的,不是红霞,已经是
宝德教授,宝德教授需要支持,他一定遭遇到了极大的困难,不然,是不应该出现这样情形
的。
药商一面在向外奔著,一面还不断发出可怖的叫声,因为那时红霞的情形,实在太令人
害怕了,阿尼密也不由自主喘起气来,突然之间,他又听到了宝德教授的声音:「我不能成
功,她的脑组织全被病菌破坏了,我无法成功,她的脑组织完全不能接受脑电波,也无法发
出脑电波,我不能成功。」
阿尼密立时作出了回答:「放过她,找另一个人吧,你正使她蒙受极大的痛苦。」
阿尼密将他的想法,接连传达了两次,他像是听到了一下长长的叹息声,陡然之间,在
剧烈颤抖著的红霞回复了平静。
她虽然还满脸是汗,有著刚才痛苦挣扎过的痕迹,但是前後相差,只不过一秒钟时间,
她的神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就象是什麽也未曾发生过一样,在她脸上所浮现的是那种
茫然的,对她身外所发生的一切变化,全部无动於衷的那种神情。
阿尼密也叹了一声,他慢慢地松开了红霞的手,他知道,宝德教授的那一组脑电波,已
经放弃了进入红霞脑中的企图,他会去找另外一个人。
阿尼密当然无法知道,那组脑电波会去找什麽人,但是他却可以肯定,宝德教授是一定
不肯就此算数的,因为宝德教授在临死之际,他的愿望是如此之强烈,已经是没有任何方法
可以将之改变的了。
药商带了医生赶到,红霞已经完全恢复了宁静,阿尼密没有对任何人说出真相来,因为
他知道,就算他将他知道的源源本本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非但不会有人相信他,
而且还要斥之为荒诞无稽,人类有许多弱点,就是以为自已所能预料得到的时代,是最先进
的时代,人类在如今,还看不到脑电波的奇妙的存在,所以用现代科学的眼光来看,那的确
是荒诞的,但是,现代科学是多麽的可笑,在科学的大道上,二十世纪的人类,只不过刚起
步而已。
阿尼密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在等著宝德教授,再来和他通讯息。
阿尼密一直等到了午夜,才又得到了宝德教授的信息:「我考虑了很久,你说得对,如
果我侵入一个人的脑部,实际上,等於是将那个人谋杀了。」
阿尼密喷著烟:「事实上,只怕也不可能,你要侵入另一个人的脑部,就必需先排斥这
个人脑组织所发出的电波,就算你的脑电波特别强烈,能够暂时压制原有的电波,你也要不
断受到原有电波的干扰。」
宝德教授的回答,来得迟了好久:「那麽,我应该怎麽办呢?」
阿尼密想了一想,才有了回答:「你要去侵占一个已经有思想的人的脑部,那情形,等
於是你用同样的周率,去发射声波一样,像无线电台,同样周率的两个无线电台,是一定要
互相干扰的,你何不选择一个,未有过的周率呢?」
宝德教授叹了一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阿尼密挺了挺身子:「去找一个脑部组织已大致完成,但是还未有思想的婴儿胚胎。这
是我的意见,不但你可以将你自己的思想,毫无保留地注入,而且,你可以有更多时间,来
完成你未竟的理想。」
阿尼密对自己的建议,有点紧张,如果宝德教授真照他的话去做,那麽,这无论如何,
是一件对生命有极亵渎的事,他感到自己是在侵犯造物主的权力了。
宝德教授的反应极快:「多谢你提醒我,我决定这样做,再见,我的朋友。」
阿尼密身子震动了一下,他还想和宝德教授讨论一下细节问题,但是已得不到任何信息
了。
他知道,电波的速度,和光相类,这一下子,宝德教授的脑电波,可能已经到了千里之
外,进入了一个婴儿的才形成的脑组织之中的了。
他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从现在起至多五个月之後,世界上就会产生一个极其伟大的人
物,这个人,一生下来,就是生物学,医学界的权威,因为他承受了宝德教授的全部脑电波
,他根本就是宝德教授。
阿尼密又想起了中国人的古老传说:人死了之後,到一个叫作「阴司」的地方,每个死
人的灵魂,都要喝一碗「孟婆汤」,喝了「孟婆汤」之後,就会将以往一生的一切经历,尽
皆忘怀,又去投胎,开始另一个一无所知的新生命。
如今,宝德教授的情形,和中国人所谓的「投胎」是很相类的。所不同的是,他没有喝
「孟婆杨」,他记得他前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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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真美好
-----就象一件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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