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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年轻人系列-手套(一)-1-倪匡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Dec  1 18:57:09 1999), 转信

  有根多种职业的人,戴手套并不是为了天冷要保护手,而是他们职业的必
需,不过也有一些戴手套的人,实在想不出有什麽特别的理由来,例如,交通
警察为什麽要戴上手套呢?就费解得很。
  自从发现每一个人的指纹相同的可能性极少,因而发明了指纹侦探术之後
,作好犯科的人,为了避免留下指纹,也喜欢在作奸犯科之际,戴上手套。不
过手套不论用多麽薄的质地来制造,戴在手上,总使一双灵巧的手,在感觉上
打了极大的折扣,人的皮肤,天生极其敏锐,对手所触摸到的一切,都可以有
直接的了解,然而,戴上手套的话,就差得远了。
  据偷窃的老手称:真正有资格的贼,是不戴手套的,但也有的偷窃老手
称…戴上手套行事,可以确保事後不被追查。
  和世界上任何事情一样.总是有不同的意见的,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以下
的一则故事,和手套有极大的关系,和这两种相反的意见,也有极大的关系。

  这种保险箱,没有人可以打得开——除了它的主人,它有着复杂的电子密
码装置,它的主人可以自己选定密码,并且可以随时更换,一组七位数字组成
的密码,没有人可以慢慢地去试,因为转错了一个号码、配在保险箱内的警钟
,就会通过传声器而响起来。」
  讲这番话的人,是一个头顶半秃的中年人,他的一只手,按在一只四  高
,深灰色的保险箱上——按在保险箱上的手指,在不断地敲打着,通常来说,
这是一个人感到踌躇满志时的自然动作。
  他的另一只手,在他讲话的时候,不断挥动着,在加强他讲话的语气。
  在他面前的有叁四十个人,有的手里拿着照相机,一望而知是记者,还有
很多是保险箱的代理商,那个头顶半秃的中年人,是这种新型保险箱制造厂的
老板,苏振民。
  苏振民吸了一口气,向每个人笑了一笑,有些人在私议,苏振民又道:
「这种保险箱,还可以选择时间掣,也就是普通保险库才有的那种,选择了时
间掣是有它的好处,就算知道密码,不到时间,也打不开来,它绝对防火,防
水,防止一切酸性液体的侵蚀,各位,对这具保险箱的安全,是不是还有什麽
疑问?」
  那是毫无疑问的事,这具保险箱,无疑是世上最坚固的,最保险的了。
  座位上的人在低声交头接耳,在众多的人之中,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坐在
一起,这一老一少两个人,好像对保险箱的介绍人苏振民并没有兴趣,而一直
盯着那具保险箱在望着,而且他们的脸上,也始终带着微笑——两个人的微笑
,稍有不同者,老的那个,微笑是镇定、智慧的,而少的那个,他的微笑,则
显示了他那种毫不在乎的性格。
  老的那个,大约有六十岁,头发有点花白了,胡子剃得很光滑,穿着全套
西装,质地高贵,剪裁合体,看起来像是位高贵的绅士。而少的那个,约莫二
十五六岁,衣着很随便,头发很长,可是一点也不蓬松,一眼就看得出经过小
心的修剪,同样整齐剪过的,是他上层的胡须,他交叉着手,好像不论发生什
麽事,他都可以维持这个舒服的姿态不变。
  老的那个略侧了侧身,低声道:「你听,这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保险箱!」
  少的那个笑了一下,伸手在上唇的小胡子上,摸了一下,道:「自从有保
险箱起,每一个保险箱的制造商,都说他自己的出品,是世界上最牢固可靠的。」
  老的挺了挺身,使他的背向後靠了靠,道:「但是事实上——」
  少的那个,提高了声音,接着那老的话,道:「事实上,没有一具保险箱
是真正牢靠的。」
  苏振民正被七八个记者包围着,打开了保险箱的门,指着厚厚的门,在解
释着保险箱的奇妙的构造部份。因为那少的这句话的声音十分高,所以苏振民
也听到了,他立时抬起头来。
  苏振民一抬起头,就摆出一副接受挑战的武士的姿态,说道:「刚才我听
到一位先生的话,是那一位先生有这样的看法?」
  少的那个作了一个滑稽的神情,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来,道:「我!」
  苏振民皱了皱眉,出现了这样的情形,那是意外,但是他立即知道,这种
情形对他来说,是有好处的。
  他制造保险箱已经有很多年了,早年,每当推出一款新的保险箱,在宣传
之际,最通常的办法,就是公开悬赏,徵求能将之打开的人。
  不过这个办法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了,因为事实上,近二十年来,各厂出品
的保险箱,大都是十分坚固,构造复杂,绝不是侧起耳朵,听听数字键盘转动
的声音就可以打开来的了。
  苏振民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像是个舞台明星一样,指着那具保险
箱,用夸张的声音道:「先生,那麽,这具保险箱,可以改变你的观念了。」
  那个少的耸了耸肩,好像不想再辩论下去,苏振民略呆了一呆,道:「各
位还有什麽问题没有?」
  那少的又举起了手来,苏振民笑一笑,道:「请随便提出来!」
   那少的道:「刚才你说,七位数字的号码,可以随意选择,是不是?」
  苏振民道:「不错!」
  这时,有几个新闻记者,对着那少的拍起照来,有几个记者,已经打好了
腹稿:「世上最坚固的保险箱,有人表示不信。」这当然是能够引起读者兴趣
的花边新闻。
  在拍照的时候,那少的又现出微笑来,可是那老的却转过头去。这时,说
话的是那个少的,所以并没有什麽人注意那个老的。
  那少的指着自己的头,道:「要是一个记性不好的人,忘记了自己选择的
那个号码,那麽,有什麽办法?」
  苏振民听了,「呵呵」笑了起来,道:「没有办法,先生,就算将保险箱
抬到我们这里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让保险箱中的东西,永远留在里面。」
  苏振民的这几句话,相当有戏剧效果,引起了一阵赞叹之声。
  那少的搔了搔头,像是因为难不倒对方,而在伤脑筋,他忽然又笑了起来
,道:「七位数字是相当难记的,忘记的可能性相当大,你不认为这是这种保
险箱的缺点?」
  苏振民斩钉截铁地道:「不,这不是这种保险箱的缺点,是优点!」他顿
了一顿,又强调着道:「这保险箱,是用最坚固的金属制造的,要用锯、烧的
方法弄开它的话,要有第一流的高级工业配备,还得花很长很长的时间,这正
是这种保险箱的优点——」
  苏振民笑了笑,又道:「当然,它的销售对象,也不会是普通人,一定是
有着极贵重物件需要贮放的入,例如某一位中东的酋长,就订造了一具十二尺
高的。」
   那少的笑起来,道:「要放什麽?放他的妃子?」
  这句话引起了哄堂大笑,苏振民也高兴地搓着手,这个介绍会,显然很成
功,那少的走向前来,很多人都走过来看,老的也走了过来,苏振民指着门里
面的数字键盘,继续解释着保险箱的构造。
  那少的伸手在保险箱的内壁敲着,发出坚安的金属声,他又去转着门内的
数字键盘,问道:「里面是什麽号码,外面就要转什麽号码,对不对?」
  苏振民心里在想: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个买保险箱的人,不过他还是道:
「是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门内的键盘上的数字,转成了「一二叁四五六七」,
然後,用力关上了门,道:「各位,请看,现在,只有这个号码,才能打开保
险箱!」
  保险箱的门外,也有可以转动的七列数字键,苏振民故意将第一列数字键
转到「二」字停下来,一阵刺耳的声响,立时响了起来。
  苏振民摊手道:「看、它会自动报警!这是世界上最牢靠的保险箱!」
  那少的像是发现了什麽似地,兴奋地高声叫了起来,说道:「看,这保险
箱最大的毛病,是转错了号码,就会发出警号声来。」
  苏振民望着那少的,微笑着,完全是一副准备接受挑战的姿态,说道:
「为什麽?」
  那少的道:「转错号码、就会发出声音来,这等於告诉人,这个号码不
对!」
  这时,自保险箱中发出来的警号声,连续不断,十分刺耳,任何人讲话,
如果希望对方听到的话,都必须提高声音来叫嚷。
  而周围的人,对那少的和苏振民的争论,都感到十分有趣,为了要听清楚
他们在讲些什骊,都挤近来听着,反倒是那个老的,悄悄地退了开去;坐了下
来。
  苏振民的态度很镇定,他道:「是,那又怎样?」
  那少的道:「每一组数字键盘,只有十个数字,九个会发出声响来,是不
正确的号码,这就等於告诉人家,剩下的那个,是正确的号码了。」
  旁边的人,发出了一阵窃窃私议声,那少的神情自满,他感到已击中了这
具保险箱的要害。
  可是苏振民却仍然笑着,道:「你是知道第一个数字是什麽的。」
  那少的道:「当然!」
  苏振民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请将第一组数字键转在正确的
数字上。」
  那少的立时动手:将第一组的数字键,转在「一」上。刚才那组的密码,
是「一二叁四五六七」,第一个数字是「一」。可是,他呆了一呆。
  那少的刚提出了这样的指责,他自然是认为选择了正确的数字之後,警号
声就会停止了。
  可是,当他将第一组的数字键,转到了「一」字停下来的时候,警号还在
继续着,「鸣鸣」地响着,听起来极其刺耳。不过,比起苏振民陡然爆发出来
的大笑声来,警号声似乎还要好听一些。
  苏振民一面笑,一面伸手拍着那少的肩头,道:「先生,你想到过的,你
想我们的设计师会想不到麽?在七组数字中,任何一个数字错了,警号声就会
响起来,而一直要等到全部号码拨对了,它才停止!」
  苏振民说着,迅速地拨着数字键盘,一直到出现了七组数字,「一二叁四
五六七」的排列,警号声才戛然而止,苏振民一拉,门也打了开来。
   四周围爆发出一阵驽叹声,自然是赞叹这具保险箱设计之精妙。
  而苏振民也像是对那少的发生了兴趣,他问道:「先生,你还有什麽想像
中的方法,可以使这具保险箱失败的,不妨提出来!」
  那少的脸上神情,多少有点尴尬,他回头,翘首望着,像是想向那老的求
助,不过在他身边的人很多,他看不到那老的在什麽地方,而当他回过头来时
,却对准了苏振民笑嘻嘻地,等候答覆的脸。
  那少的咳嗽了一声,道:「有,譬如说,我想,警号声一定是通过电源发
出来的,如果在电源断绝的时候,那麽就有机会——」
  苏振民一挥手,就打断了那少的话头,他道:「先生,请你注意,第一,
不知道密码,打不关保险箱;第二,电源估计至少可以使用十年,强力的水银
蓄电池,可以供应长寿电源,因为转错号码,引起警号发出的事,究竟不会每
一天都有的!而十年之後,先生,我们当然会有更新的保险箱供应了!」
  少的神情更尴尬了,他抓着头,又向保险箱指了一指,道:「如果事先
在里面放一具电视摄影机,那麽,就可以将门内的号码,传到外面的电视机上。」
  苏振民笑得更轻松,他立即印道:「先生,要照你说的那样做,先得打开
保险箱来,而你别忘记,你是打不开保险箱的。而且,我们也有了预防。」
  苏振民伸手,在保险箱门内的数字键盘上,拨了一拨,一块金属片移下来
,遮住了数字的键盘。
  那少的看来有点手足无措了。
  苏振民又笑着,再关上了保险箱的门,用手指敲着,道:「而且,这部门
的主要结构部份,是有着防止x光透视设备的,这是一具完美无疵的保险箱,
敢向任何职业性的窃贼挑战,没有人可以不知密码而将它打开。」
  苏振民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伸手拍着那少的肩膀道:「不过,你说得
对,先生,这保险箱的唯一缺点是,如果你忘记了密码,那麽,你放在这保险
箱中的东西,可能永远取不出来。」
  苏振民的话,引来了一阵豉掌声,连那少的,也自然而然地鼓着掌,接着
,他挤出了人丛,离开了。
  苏振民代表的这家保险箱制造公司的这次公开招待会,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第二天,报上都有详细的记载,报导这种最新的,完全无法攻破的保险箱。
  而保险箱制造公司的广告,更是别出心裁,那是一句警告语:「小心!放
在本保险箱内的珍藏,可能永远也取不出来!」
  苏振民能够想出这样精采的语句来做广告,当然是因为那少的所讲的话,
给他的灵感。
  这种保险箱的销路相当好——以它定价之高昂而言,应该说是销路极好。
这世界上.富翁究竟很少,而且,所有的富翁,总有点需要珍藏的东西,自然
也都希望有一具没有人可以攻得破的保险箱。
  而保险箱的广告,也继续刊登在世界性的,有地位的杂志和报纸上。
  一年过去了。
  在世界性的,有地位的杂志上,又出现了大幅的广告,广告是和这种保险
箱有关的,除了说明这种保险箱仍然是目前最可靠的保险箱之外,而且还列举
了一连串在过去一年中,购买这种保险箱的顾客的名单,其中有好几个国家的
元首,着名的世界大富翁,钻石商,中东部落的酋长,以及不少国家的机密机
构,并且指出,过去一年来,世界盗窃集团,违碰都不敢碰这种保险箱一下,
最後,还幽默地称,还好,过去一年来,保险箱的主人,都能记得他们自己选
择的密码,所以至今为止,远未曾发现有东西放在保险箱里面无法取出来云云。
  这个广告一发表,有钱人之间,又起了一阵轰动,彷佛自己要是没有一具
这样的保险箱,就不够资格,据称,美国某大富翁的酒会上,最熟门的话题,
就是该富翁新置的这一类型保险箱。

  西班牙的首都马德里,有许多新型的建  ,但是也还保存着很多古老的建
  ——石板  成的狭窄的街道,两旁全是白垩剥落的古老的房屋。小孩子在成
梯级的街道上奔逐嬉戏,卖熟食的摊子摇着断续的铃声,灰色的白鸽飞起又落
下,看来恬静,宁谧。
  在一幢外表看来,和其它几百幢旧房子完全一样的旧房子的叁楼,这时,
正有几个人,围着一张圆形的桃花心木桌子在聚议。
  这间黝暗的房间中的一切,或者说,任何一件东西,叫一个识货的古董商
人看到了,可能会立时昏过去。就说那张直径五尺半的圆桌,桌旁的那种雕花
,内行人一看就可以看出来,那是法国瓦罗亚朝代的官廷精品。而如果是对考
古学有知识的人看见了,一定也可以知道,这张桌子,是西班牙海军的全盛时
期,由法国赠送给西班牙皇室的礼物。
  要是一个警务人员,尤其是国际刑警或是查古董失窃的警探看到了这张桌
子,他一定可以知道,那是六年前,在博物馆神秘失踪的几件价值连城的古董
之一,这全然是一个谜,一张直径五尺半的大圆桌,如何可以通过森严的警卫
而被人偷走的。这张桌子虽然有着这样的来历,但是坐在桌子旁的五个人,却
完全将这张桌子当作普通的桌子一样,那个坐在近窗口的胖子,双手捏着掌,
甚至在桌上「碰砰」地敲着,每敲上一次,他满脸的胖肉,就颤动一下,神情
十分激动,房间内的光线虽然黑暗,但是随着他双手的移动,还是发出了好几
股夺目的光彩。
  那种光彩,全是他手上所戴的戒指所镶的钻石和宝石发出来的。
  那胖子的双手,一共戴了七只戒指,右手叁只,左手四只,在他对面的一
个衣着十分整齐,留着整齐小胡子的汉子,双眼一直盯在那胖子的手上。
  那瘦个子是着名的珠宾鉴赏家,也是世界出名的珠宝窃贼——忘了说一句
,在这的五个人,任何有资格的警务人员看到他们其中的一个,只伯也会昏过
去——来自意大利的齐泰维伯爵。
  齐泰维伯爵是真正的伯爵,一点不假,在意大利北部的山区,他还有一幢
十分宏伟的古堡,每年在在维修这座古堡上的费用,就得使他不时去偷一点珠
宝回来,变换了原来的形状去出售。
  齐泰维伯爵望着那胖子的双手,心中叹了一口气。
  齐泰维伯爵之所以暗自叹气的原因,倒绝不是因为看上了胖子手上的那些
钻石和宝石,他只不过是在叹气,随着时间的过去,人会改变得叫人认不出来。

--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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