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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xgtop (在路上), 信区: SFworld
标  题: 蓝血人9(卫斯理系列)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Apr  8 09:27:46 1999), 转信

第九部:逼问神秘人物



  
        等到黄昏时分,季子才离开了花园。
    在季子离开后不久,佐佐木便来到了我的身边,低声道:“季子在装扮,
方天快来了。”我点头道:“由我来开门,你最好躲入书房中,不要和
他们见面,因为我发现你不能控制你自己的脾气!”
    佐佐木博士紧紧地握着拳头,道:“我不能看人拐走我辛苦养大的
女儿!”我道:“博士,不要忘记那只是你的直觉而已,方天是一个杰出
的科学家。”
    佐佐木博士怒道:“不是,不是!”
    我发觉佐佐木的理智在渐渐消失,便不再和他多说下去,挥手道:
“你去吧,不要管了,反正你女儿绝不会今晚失踪的。”
    博士叹了一口气,向屋内走了进去。
    我也不再工作,洗干净了手,在大门口附近,坐了下来,等候
方天的降临。
    我心中不断地想着,方天如果出现了,我该要怎样地对付他呢?
是立即将他擒住,责问他的来历?若是那样做的话,事情显然会更糟糕,
因为方天身上,有着极其厉害,可立即致人于死的秘密武器!
    我想了许久,才决定方天一到,我便想法子接近他,而在接近
他之际,使施展我所会的空空妙手本领,将他身边的东西,全都偷了来。
    一个人身边所带的东西,是研究这个人的来历,身份的最好资料。
    我的“三只手”功夫,本来不算差,但已有多时未用了,这次,
事关紧要,非得打醒精神才好。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门铃声响了起来。
    我抬起头来,只见铁门外已站着一个高而瘦削的人。
    我连忙跳了起来,而当我来到门旁的时候,只听得季子清脆的声音,
也传了过来,道:“来了。”
    我已经拉开了铁栓,打开了门。同时,我抬头看去,那人正是方天。
    他面上的颜色,仍是那样苍白。他眼中的神色,也仍是那样奇妙
而不可捉摸。他连望也未向我望一眼,显然他以为我只不过是一个
园丁而已。
    我侧身让开,只见季子迎了上来,他们两人,手握着手,相互
对望着。
    这时候,我才体会到佐佐木博士屡次提及若不是在场目睹,
绝不能想到季子着迷的情形的那句话。
    这时,季子和方天,四只手紧地握着,面对面站着,那本是热恋
中的年轻男女所常见的亲热姿态。可是,在季子的脸上,却又带着
一种奇妙的神情。
    那种神情,像是一个革命志士,明知自己将要牺牲,但是为了
革命事业,仍然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一样,那种神情所表现的情操,
是绝对高尚的。
    而就在季子面上的神情,表现着高尚的情操之际,我却作着
十分不高尚的事。在铁门拉开,我和方天擦身而过之际,我已将
他裤袋中的东西,“收归己有”了。而这时,我又趁他们两人痴痴
地对望之际,在方天的身边,再次擦过。
    这一次的结果,是方天短大衣袋中的一些东西,也到了我的手中。
我离开了他们,隐没在一丛灌木后面,立即又停住,靠着灌木的掩避,
向他们两人看去。
    只见方天全然不知道我已在他身上做了手脚。他们两人,仍是互望着,
足足有好几分钟,才一言不发,手拉着手,向屋中走去。
    我的身份只是花匠,当然没有法子跟他们进屋子去。因此,我使
回到了花匠的屋子中,拉上了窗帘,将我的“所获”,一齐放在桌上。
    我的“成绩”十分好。包括了以下的物件:一只皮夹子,一包烟,
一只打火机,一只锁匙圈,上面有五把锁匙,一条手帕,和一本手掌
大小的记事本。
    我曾记得,方天在北海道时,用来伤我的,是如同小型电晶体
收音机似的一个物事,我没有能够得到。只不过我得到的东西中,
有一样,是我不知用途的。那是一支犹如油漆用的“排笔”也似的东西,
是七个手指粗细,如香烟长短的钢管联在一起的,钢管中有些摇动起
来,会“叮叮”作响,玩具不像玩具,实在看不出是甚么来。
    我将所得到的东西,分成两类。一类是不值得研究的,如烟、
打火机、手帕、皮夹子(因为皮夹子中只有钞票,别无他物)。一类
则是有研究必要的。
    第二类,就是那“排笔”也似的东西和那日记簿了。
    我打开了那本日记簿,想在上面得到些资料,可是一连翻了几页,
我却呆住了。那本日记簿的封面十分残旧,证明已经用了许多年了,
而里面所剩的空白纸,也只不过四五页而已,其余的纸上,都密麻麻
地写满了字。
    然而,我却甚么也得不到。
    因为,那日记簿上的文字,是我从来也未曾看到过的。我甚至于
不能称之为“文字”,因为那只是许多不规则地扭曲的符号。
    但是我却又知道那是一种文字。
    因为有几个扭曲的符号,被不止一次地重覆着,可知那是一个常用的字。
    这是甚么国家,甚么民族的文字,我实是难以说得上来。
    更有可能的,那只是一种符号。我将一本日记簿翻完,里面竟没
有一个字是我所认识的。
    我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本日记簿,和那排笔也似的东西,只好交
给纳尔逊先生,由他去送交某国的保安人员去作详细的检查了。
    我将那两样东西,放入了袋中,站了起来,准备铺好被子休息了。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我的怀中,突然有声音传了出来!我吓了一跳,
一时之间,还不能确定声音的确是从我身上发出的。
    可是当我转了一转身之后,我便肯定,声音发自我的身上!
    在那一刹,我当真呆住了。
    说来非常可笑,我当时第一个感觉,不是想到了别的,却是想起了
“聊斋志异”上的一个故事:一个书生,外出回家,闻得衣襟上有人声,
振衣襟间,一个小才盈寸的人,落到了地上,迅即成为一个绝色美女……
    我心中想,难道这种事也发生在我的身上了?
    我竟也不由自主地整了整上衣。当然,没有甚么缩形美女落了下来。
    可是,发自我怀中的那种声音,却也绝对不是我的幻觉,在我定
了定神之后,声音仍持续着。
    那种声音,乍一听,像是有人在细声讲话,可是当你想听清楚究竟
讲些甚么时,却又一点也听不出来。我将上衣脱了下来,便发现声音
发自一只衣袋之中。而当我伸手入那只衣袋时,我便知声音来自何处了。
    这种突然而来的声音,是从那个我不知道是甚么?犹如“排笔”
也似的东西中,所发出来的。
    那几个金属管子,如果有强风吹过,可能会发出声音来的,但是,
如今屋子中却一点风也没有,它何以会发出那种不规则的,如同耳语
的声音来,却令我莫明其妙。
    我将那事物放在桌子上,注视着它。约莫过了三四分钟,那声音停止了。
    我伸手碰了碰那物事,仍然没有声音发出来。然而。当我将那物事,
再度放入衣袋之际,只听得那物事,又发出了“叮”地一声。
    我不明白那是甚么怪物,一听得它又发出了声音,连忙松手。
    在那“叮”地一声之后,那物事又发出了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来,
像是一只音乐箱子在奏乐一样。
    而且,我立即听出,那正是一首乐曲,一首旋律十分奇怪,但却
正是我所熟悉的小调。
    在我这一生中,我只听过方天一个人,哼着这样的小调。
    在那首小调完了之后,那东西便静了下来,不再发出声音了。
    我摇了摇它,它只发出轻微的索索声,我只得小心地将它包了起来,
又放入了袋中。
    这时候,我心中对方天的疑惑,已到了空前未有的地步!
    因为这个人不但他本身的行动,怪异到了极点,连他身边所有的东西,
似乎也不是寻常人所能理解的。
    我对于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见识不可以说不广,连我自己也有
不少方便工作的小堡具,是常人所不知道的。可是,方天身上,至少
有三样东西,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一样是他令我在北海道身受重伤的武器,一样是那会发声音的一组
管子,另一样,使是那本满是奇异文字的小日记本。
    我心中忽然起了一种奇异而又超乎荒谬的感觉:方天似乎不是属于
人世的……我的意思是:他似乎不是属于地球的,因为他实在是太怪了,
怪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我熄了灯,身子伏在窗下,由窗口向外看去。只见佐佐木博士的房口,
有灯光透出,显然博士并没有睡。
    在客厅中,灯火也十分明亮,那自然是季子和方天两人,正在那里
交谈。我知道不用多久,方天便会发觉他失去了许多东西,而再难在
佐佐木家中耽下去。如果我所得到的东西,对方天来说,是十分重要
的话,他一定会焦急地去找寻的。
    我并没有料错。在我由窗子向外看去之后不多久,我便听得方天
大声的讲话,自屋子中,隐隐地传了出来。我那时,是在花匠的屋子中,
离方天所在,有一段距离,是以方天在讲些甚么,我并听不出。
    方天的声音响起之后,不到一分钟,便见方天匆匆忙忙地向外走出来。
    季子跑在他的后面,方天苍白的脸上,隐隐地现着一阵青蓝色,
看来十分可怖,季子跑在后面,两人一直到了门口,季子才道:
“要是找不到,那就怎么样?”
    方天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们两人,是以英语交谈的。季子立即又道:“要不要请警方协助?”
    方天道:“不好,季子,你明天代我在每一家报纸上登广告,
不论是窃去的,还是拾到的,我只要得回来,就有重赏。”季子道:
“你究竟失去了甚么啊?”
    方天唉声叹气,道:“旁的都是不要紧的,最不可失的,是一本
日记簿,很小的那种,和一只录有我家乡的声音的录音机。”
    季子奇道:“录音机?”
    我这时,心中也吃了一惊,也同样地在心中,复述了一次:录音机?
    方天像是自知失言一样,顿了一顿,连忙改口道:“是经过我改装的,
所发出的声音十分低微,甚至算不上录音机,你刊登广告时,就说是
一排细小的金属管子好了!”
    季子皱着眉头,道:“你现在到哪里去?”
    方天道:“我沿着来路去看看,可能找到已失去了的东西。”
    季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未曾和我父亲进一步地谈及我们的事呢!”
    方天道:“我们的事,还是到离开日本时再说吧,你已经可以
自主了。”季子的面色,十分忧郁,道:“可是,我的未婚夫……”
    方天的面色,显得更其难看,道:“你还称他为未婚夫?”季子
苦笑道:“方,你不知道,在我们的国家里,如果他不肯和我解除婚约……”
    方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那你难道非嫁他不可了?”
    季子道:“当然,我可以不顾一切,但这要令我的父亲为难了。”
    方天沉默了片刻,道:“我们再慢慢讨论吧,如今,我心中乱得很。”
他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季子追了几步,道:“他这几天就要到我家来了。”
    我知道季子口中的“他”,是指她的未婚夫而言的。方天又呆了一呆,
道:“明天我再来看你。”
    季子站定了身子,两人互作了一个飞吻,方天便匆匆地向前走去。
    我一等季子走进了屋子,立即从窗中跳了出去,翻过了围墙,
沿着门前的道路,向前快步地走了过去。
    不一会,便看到方天正低着头,一面向前走,一面正在寻找着,
看来,他想凭运气来找回他已失去的东西。
    我一发现了他,脚步便放慢了许多,远远地跟着他。由于这时候,
已经是深夜了,要跟踪一个人,而不被人发觉,并不是容易的事。所以,
我尽可能跟得远些,不被他知道。
    我看到他在一个公共汽车站前,徘徊了好久,显然他是坐那一路
公共汽车来的。然后,我又见他向站长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中有着微弱的灯光,我也跟了过去,只听得方天在向一个睡眼
蒙胧的职员,在大声询问道,可有失落的物事。
    那职员没好气地咕哝着,我走得更近了些。
    方天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倏地转过头来。我使自己的身子,弯得更
低些,看来更像是一个过早衰老的劳苦中年人。
    我一迳向方天走去,鞠躬如也,道:“先生,你可是失了东西?”
    方天一个转身,看他的情形,几乎是想将我吞了下去,大声道:
“是!是!东西在哪里,快给我,快!”我故意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道:“有一些东西,是我主人拾到的,主人吩咐我在这里等候失主,
请你跟我来。”
    方天的脸上,现出了十分犹豫的神色来,道:“你主人是谁?”
    我随便捏造了一个名字,方天显然是极想得回失物,道:“离这儿
远不远?”他肯这样问我,那表示他已肯跟我走了。
    我沉声道:“不远,只要穿过几条小巷,就可以到达了。”
    方天也没有多说别的,只是道:“那我们走吧!”
    我转过身,向前走去,方天跟在我的后面。直到这时候,我才开始
想对付方天的法子。如今,我可以将方天引到最冷僻的地方去。
    然而,将他引到了最冷僻的地方之后,便是怎么样呢?如果我表露
自己的身份,和他开谈判的话,他可能再度使用那秘密武器的。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我不能将他带出太远,太远了他会起疑心的。
    我考虑了两分钟,便已经有了初步的决定。
    我决定将他打昏过去,绑起来,然后,立即通知纳尔逊先生,
要警方来做好人。然而,我立即又否定了那个决定,我改为将他击昏缚
起手足之后,由我自己来对付他。我可以完全不表露自己的身份,
而只将自己当作是抢劫外国游客的小毛贼。
    为了对付方天这样的人,即使是小毛贼,也要权充一回的了。
    我将他带到了一条又黑又静的小巷中,然后,我放慢了脚步。
    我并不转过身来,只是从脚步声上,听出方天已来到了我的身后,
他问我道:“你怎么不……”可是,我不等他将话讲完,立即后退一步,
右肘向后,猛地撞了过去。
    那一撞,正撞在他的肚子上,使得方天闷哼一声,弯下腰来。
    那正和我所想的完全一样,我疾转过身来,在他的后脑上,重重的
敲击了一下,方天眼向上一翻,身子发软,倒在地上。
    我解下了他的皮带和领带,将他的手足,紧紧地缚住,想起他曾令
得我在医院中忍受那么剧烈的痛楚,我将他手足,紧紧缚住之际,
也感到心安理得。
    我缚住他之后,提着他,向小巷的尽头走去。
    那是一个死巷子,正好合我之需,因为在深夜,是不会有人走进
一条死巷子来的。
    我一直将他提到了巷子的尽头,才将他放了下来。在放下他的时候,
我故意重重地将他顿了一顿,我听得他发出了一下微弱的呻吟声。
    我知道他醒过来了,我将身子一闪,闪到他看不到我的阴暗角落之中,
但是我却可以就着一盏光线十分暗弱的路灯看到他。
    我先不让他看到是谁使他变成现在那样的,以便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只见他慢慢地睁开眼来,面上一片茫然的神色,接着,摇了摇头,
而当他弄清自己,是被人缚住了手脚之际,他开始用力地挣扎了起来。
我下手之际,缚得十分紧,他挣扎了一会,并没有挣扎得脱,面上的神色,
更是显得骇然之极。
    他滚向墙,以下颏支地,勉力站直了身子,看他的情形,是准备
跳跃着出巷子去的。
    然而,就在他跳第一步之际,我已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道:
“喂朋友,慢慢来,别心急!”
    方天的身子在发抖,声音也在发颤,道:“你……你是谁?”
    我放粗喉咙,道:“你又是谁?”
    我站在方天的后面,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我却看到,在我发出了那
一个问题之后,他的耳根,已发青了,可见他的面色,一定更青!
    只听他道:“我是人,是和你们一样的人,你快放开我吧!”
    我刚才的那一问,一则是就着方天问我的口气,二则是因为他为
人十分神秘,所以才发出的。然而我无论如何,未曾料到,方天竟会
有这样的回答。
    我心中急速地转念着:这是甚么意思呢?他竭力强调自己是一个人,
这是为了甚么呢?难道他竟不是人?这简直荒诞之极,他不是人是甚么?
然而,他又为甚么那样讲法呢?
    他的身份,当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心中虽然是茫然一片,一点头绪也没有,
但是我却装着胸有成竹似地道:“不,你不是人,你和我们不一样!”
    我这句话才一出口,使听得方天发出了一声呻吟!
    那一声呻吟之中,充满了绝望的意味!同时,他的身子,也软了
下来,在墙上靠了一靠,终于站不稳,而坐倒在地。
    这时候,我也呆了。
    我绝未料到,我的话竟会引起方天那样的震动!
    这不可能有第二个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方天不是人。如果他
是人的话,何以一听到我的话,竟惊到几乎昏厥?
    然而,这不是太荒唐太怪诞太不可思议太无稽了么?方天不是人,
是甚么?是妖精?是狼人?我一步跨向前去,看得很清楚,只见方天
并没有露出“原形”来。
    他仍然是我所熟悉的方天,从在学校中第一次见到他起到现在,
也仍是一个模样,只不过如今,他的面色更其苍白而已。
    我看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便道:“你怎么了?”
    方天喘着气,并不睁开眼睛来。看他的神情,他像是已感到了绝望,
像是一个已到了刑场上的死囚一样,甚么都不想再看了,所以才不睁开
眼睛来的,他只是道:“我的一切,你已知道了么?”
    我又假作知道了一切,道:“自然知道了!”方天急促地呼着气,
道:“放开我,放开我,你是知识份子?我向你说几个公式,你可以
一生用不尽了,你不识字,我写给你,你去卖给任何人,你去卖给任何
一个国家都可以……快放开我,放开我……”
    方天的话,我越听越糊涂。
    我只是听出,方天似乎愿意以甚么科学上的公式,来作为我放开
他的条件。然而,那是甚么公式,居然那样地值钱呢?
    我心中一面想,一面道:“不,我放开你之后,只怕回到家中,
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我自杀死了。”
    方天的身子,突然如同筛糠也似地抖了起来,道:“不……不……
你不见得会害我吧!”
    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甚,已到了如果不解答,便不能休的地步,
我回复了正常的声音,道:“好了,方天,你究竟在捣甚么鬼?”
    我料到我一讲完,方天一定会睁开眼来的,所以我立即顺手除下了
戴在面上的面具。
    果然,方天一听到我的话,立即睁开眼来。
    他一睁开眼,使失声叫道:“卫斯理!”
    我笑了一下,道:“还算好,你总算认得老同学。”方天面上的
每一条肌肉,都在跳动着,显见他的心中,骇然之极。
    他喉问“格格”地作声,好一会,才吐出了四个字来,道:
“你……没……有……死?”
    我道:“没有死,你想害我几次,但是我都死里逃生了……”
方天道:“相信我,我是逼不得已的,我是被你逼出来的,你……你……”
    他的神色实在太惊惶了,令得我非但不忍惩治他,反而安慰他道:
“你有话慢慢说,何必那么紧张?”他呜咽地哭了起来,道:“我完了,
我完了,我将永远留在这里了,我完了……”
    他又讲起我听来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喂,老友,我们一件事一件事解决,
你别哭好不?”
    方天渐渐止住了呜咽声,道:“你……要将我……怎么样。”
    我想了一想,道:“那全要看你自己。”
    方天茫然道:“看我自己?”
    我道:“是,加果你能使我心中的疑问,都有满意的答覆,那我
使不究以往了。”方天的眼中,突然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彩,道:
“你心中的疑问?那你……并不知道我的一切?”
    我一时不察,道:“是的,所以我才要向你问一个究竟。”
    方天道:“你将我放开,你将我放开。”
    我摇头道:“不行,如果你再用那东西来伤我,这里没有积雪,
我活得了么?方天忙道:“没有了,那东西只能用一次,已经给我抛掉了。”
    我自然相信他的话,但是在搜了他全身,而未曾再发现那东西和
可疑的物事之后,我便松了他的绑,但是我的手,却捉住了他的手臂,
一齐向巷外走去,我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竟决不定该问哪一个才好,
想了一想,才道:“在北海道,你用来伤我的是甚么?”
    方天“噢”地一声,道:“那只不过是一种小玩意,那小盒子之中,
有一种放射性极强的金属,盒子又是另一种可以克制那种放射光的金属
制成的,一按钮,盒子上如同照相机的快门一样,百分之一秒地一开一
合间,盒中金属的放射线,便足以将人灼伤了……”
    “灼死!”我更正着他。
    方天显得十分尴尬,道:“但只能一次,一次之后,经过放射线
的作用,放射性消失,金属的原子排列,起了变化,那种金属,便转
为另一种金属了。”
    我道:“好,我愿意知道那种放射性极强的金属名称。”方天道:
“那种金属,叫『西奥勒克』。”
    我怔了一怔,道:“甚么?”方天道:“叫西奥勒克,是十分
普通的金属,我们那里……”他只讲到这里,便住了口。
    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有一种金属,有那么强烈的放射性,
而又名为“西奥勒克”的,我正归咎于我自己科学知识的贫乏,
然而,我又陡地想起,这其中,有着不对头的地方。
    方天说那种金属十分普通,而如果真是十分普通的话,为甚么不见
强国用来作毁灭性的武器呢?我心中放着疑问,握住方天手背的手,
也不由自主,松了一松。
    方天显然是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了,他就在那时,用力地一挣,
挣脱了我的手,向前快步地奔出了几步。我自然不肯就这样放他离去,
立即起步追去。
    然而,方天在快奔出了几步之后,伸手入袋,疾转身过来,叫道:
“卫斯理,不要逼我用武器,快站住!”我离得他极近,只要再冲过两步,
就可以将他再次抓住了!
    然而,我却停了下来。
    我的确是被他吓住了。
    虽然刚才我曾搜过他如今插手的那只衣袋,袋中并没有甚么东西。
但是方天是一个怪到那样子的怪人,你根本不可能以常情去料断他的。
或许,他是在虚言恫吓。但也有可能,他是真的有甚么可以杀人于百分
之一秒的武器在。
    我记得在北海道,我受重伤之前,他也曾屡次说过“不要逼我”的。
    我扬了扬双手,道:“好,我不追你,但是我绝不会干休的!”
方天叫道:“你别管我,你别管我,你别管我好不好?你为甚么仅仅
为了你的好奇心,而要来管我,使我不得安宁,使我不得……”
    他讲到这里,突然剧咳起来。
    我冷笑了一声,道:“方天,你将事情说得太简单了。你还记
得我们的同学么?你自然更没有忘了滑雪女选手?还有我自己,我们
都几乎为你丧生!而我如今更受了一位伤心的父亲的委托,你说我仅
是为了好奇心?”
    方天向后退出了一步,道:“我是逼不得已的,我是逼不得已的。”
    我道:“我相信你是逼不得已的,但是我要知道:为甚么!”
    方天道:“我不能告诉你,将来,你会明白。”我叹了一口气,方天的话,
说了等于白说,我以十分恳切的语声,道:“好,为了你,我已惹下
了天大的麻烦,我也不必和你细说了,我是一个不怕麻烦的人,
我相信你的麻烦,一定比我更甚。如果你要我帮助的话,我一定忘记
北海道不愉快的事,而很乐意帮助你的。”方天望着我,一声不出。
好一会,他才道:“我走了,你可别追上来!”
    我耸了耸肩,道:“我知道,我一追上来,你又要逼不得已了!”
我一句话未曾讲完,方天已经急促地向外奔了出去。
    我等也出了巷子,连忙追了上去。
    只见他一出巷子,使向左转,我扬声叫道:“还有,你失去的东西。
是在我这里!”
    方天猛地一停,但立即又向前奔出!
    我没有再去追赶,也没有跟踪。我相信,方天即使不会来求助于我,
也必然会来我这里,要回他失去的东西,我发觉方天似乎将所有的人,
都当作敌人,大约只有佐佐木季子一人是例外,我决定回到佐佐木家去,
明天,向季子再了解一下方天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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