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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蓝血人22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pr 14 09:57:10 1999), 转信
第二十二部:火箭基地上的斗争
方天向前,奔出了只不过七八步,突然,首先是地面,猛烈的震动了
起来,我和纳尔逊先生,以及正在向前奔走的方天,都跌倒在地上。
接着,我们看到路面上,出现了一道一道的裂痕,再接着,我们便看到月神
会总部所在的悬崖,动摇了起来,而月神会总部,那如同古堡也似的建筑,却
像纸糊地一样,迸散了开来!
这一切,都是不在两秒钟之内的事情。
而在这两秒钟不到的时间之内,一切全像是无声电影一样,我们人伏在
地上,像睡在摇篮中的婴孩一样,左摇右摆,但是却甚么声音也没有,那种
境界,可称奇异之极!
但一切只不过是两秒钟的时间,接着,声音便来了,声是突然而来的,而
我也只不过听到了“轰隆隆”地一响而已。
那一响,使人联想到了世界末日,再接着,便又是甚么都听不到了。那又
自然是我们的耳膜受了那突如其来的巨响的震荡,而变得暂时失聪了的缘故。
然而,我们虽听不到声音,却可以感觉得到音波的撞击。
我们的身子,几乎是在地面上滚来滚去,而路面的裂缝,也越来越大,在
那样的情形之下,我们三人,为了保护自己,都顾不得向前看去,千百烟柱
之中,不要说月神会总部,连那一幅峭壁,都不见了。我们三人相继跳了起来,
方天还要继续向前奔去,我和纳尔逊两人,向他追了上去,但方天只奔出了
几步,便停了下来!
他又抬头向天,怪声叫着。他是以土星上的语言在咒骂着,我们一点也听
不懂。
他并没有骂了多久,便颓然在路面上,坐了下来。我和纳尔逊到了他的身
边,他抬起头来,面上全是泪痕,道:“不是那三个年轻人骗我们,而是
『获壳依毒间』找到了他们三人之中的一个,作为寄生体。”
我不明白,道:“那就怎么样呢?”
方天道:“本来,他们是准备在三天之后再爆炸的,但其中一人的思想,
已为『获壳依毒间』所替代,那怪物大约觉得现在就爆炸十分好玩,所以便将
爆炸提前了,可怜季子……”
我叹了一口气,道:“方天,你不必难过了。”
方天呜咽着,道:“我本来想将季子带回土星上去的。”我道:“那你更
不必了,地球人的生命,在你看来,是如此地短促,你带她去作甚么?”
方天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纳尔逊问道:“像刚才那样厉害的爆炸,难
道仍然不能将『获壳依毒间』毁灭么?”方天苦笑道:“刚才的爆炸,可以摧
毁一切有形有质的物质,但是本来是无形无质的东西,你怎能摧毁它?『获壳
依毒间』,在土星语中,是无形飞魔的意思,它如今又走了,我感觉得到的。”
我不禁苦笑,道:“地球上有了这样一个无形飞魔,就算因为地球上的人
类,脑电波十分弱,使无形飞魔不能够分裂,那也够麻烦了。”
纳尔逊先生则更是吃惊:“如果无形飞魔侵入了大国国防工作主持人的
脑中,那么,它若是高兴起来,一按那些钮掣……”
我接上去道:“大战爆发,地球也完了!”
方天苦笑道:“我绝不是危言耸听,这样的事是绝对有可能发生的,朋友
们,我现在怀疑,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首恶希特勒,可能也是由于成了无形
飞魔的寄生体,所以才有如此才干,要不然,一个油漆匠何能造成世界劫难?”
方天的话越说越玄,我们的心也越来越寒。
纳尔逊先生这时,显然也不以为方天是在说疯话了,他沉声道:“方先生,
你必须为地球人消弭了这个祸患之后,才能回土星去!”
方天立即道:“你们对我这样好,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但是,无形
飞魔不是鬼怪,我也不是捉鬼的张天师,这事绝不是凭空可以办得到的。”
这时候,已有大批的车子和人,由公路上、田野上拥了过来,纳尔逊忙道:
“我们快避开,尤其我牵涉在内,事情更麻烦了。”
我也觉得纳尔逊先生的话有道理,因为月神会的潜势力是如此之大,总部
虽然成了灰烬,它的潜势力,仍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消除的。
而我们如果被当作和大爆炸有关,那便十分讨厌了。我们三人,趁人群
还未曾拥到之际,便离开了公路。
不一会,我们已到了另一条小路上,在路边的一个村落中,我们以不告
而取的方式,取了三套干衣服换上,并且还骑走了三辆自行车。那小村落中的
房子,玻璃全被震碎了,村落中也几乎没有人,人们一定都涌向爆炸发生之处
去了,所以我们顺利地出了村子,向东京进发。
我们骑着自行车,出了七八里,便来到了一个较大的镇上,纳尔逊先生用
长途电话去召汽车,在汽车未曾来到之际,我们在当地警长的办公室中休息。
到了这时候,纳尔逊先生才又问道:“方先生,要在怎样的情形之下,
才能消灭无形飞魔这个大祸胎?”方天苦笑道:“说起来倒也十分简单,地球人
倒也可以做得到的,但是要实行起来,那却难了。”
纳尔逊先生和我两人,都不出声。
方天道:“要准备一间随时可以放射强烈阳电子的房间,只要将无形飞魔
引进这间房便行了。”
他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但是,无形飞魔是一组飘忽无定的思想,我
虽然可以感觉到它的来往,却没有法子操纵它的去向,而且,也是当那组思
想……那种脑电波离我近的时候,我才可以感觉得到,等到它去远了,譬如
说现在在何处,我就不知道了。”
纳尔逊先生道:“那我们也不妨立即准备这样的场所。”方天想了片刻,
道:“我想,无形飞魔一定不会喜欢逗留在地球上,因为在地球上,它只能是
一个,而不能分裂……”
我立即明白了方天的意思,道:“你是说,它会跟你回土星去?”
方天默默点头道:“我这样想。”
纳尔逊先生沉思了一会,我也不明白他在想些甚么,他忽然改变了话题,
道:“方先生,我们回到东京,将那具太阳系航行导向仪取出来,你就可以
带着它,回到你工作的国家去了。”
方天点头道:“是的,我的假期也快满了,两位……复……还有一件事
……要请你们帮忙的。”
我们望着方天,方天道:“某国的土星探险计划,是注定要失败的,因为
在火箭升空之后,我便用特殊的装置,使得地球上的雷达追踪仪,以为火箭已
经迷失了方向,不知所终,而事实上,我则稳稳地向土星进发,回到家乡中
去。”
纳尔逊先生笑道:“反正这几年来,你也帮了那国家的大忙,似乎也抵得
过了,我们决不说穿就是。”
方天感激地望了我们一眼:“我可以将沿途所见,以及我到达土星上的
情形,报告给你们知道。”我奇道:“你用甚么方法?”
方天低声道:“地球人只知道无线电波可以传递消息,却不知道利用宇
宙线的轻微震荡,可以在更远的地方通消息,只不过有一个缺点,那便是宇
宙线的震荡,是定向的,也就是说,我一直向土星飞去,利用宇宙线不断向地
球所发生的定向震荡,直到到了土星,你们还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但你们却没
有法子回答我。”
我忙道:“你有这样的仪器么?”
方天点头道:“有,在某国火箭发射基地,我私人办公室中,便有着这样
的装置,我请你们和我一齐前去,在我起飞之后,你们便可以不断听到我的行
踪的消息了,只不过由于强大的电力得不到补充的关系,那具仪器的使用寿命,
不会超过八天。”
我笑道:“八天?那也足够了,八天你可以回到土星去了吧?”
方天道:“我计算过了,从出发到到达,是二百二十一小时零五十分,那
是地球上的时间,是八天缺十分,也就是说,我到了土星之后,还有十分钟的
时间,向你们报导土星上的情形。”
我问道:“方天,那么,在那许多年中,你没有使用过这具仪器么?”
方天叹道:“当然是使用过的,要不然,它的寿命何止八天?然而,在我
装好之后,虽然有宇宙线的震荡经过土星,传到仪器的传话装置上,然而,却
是杂乱而无系统的。”
我自然不会明白那么高深的事,纳尔逊先生道:“莫不是土星上发生了战争
吧?”
方天道:“不会的,土星人的观念,和地球人不同,我们制造武器,但不是
用来打仗,而只是用来炫耀自己国家的威力和科学的进步!”
我道:“要炫耀科学的进步,何必制造武器?”
方天摊了摊手,道:“别忘记,土星上究竟有七个国家,战争的可能,并
不是完全没有的!”
我和纳尔逊先生不再说甚么,连日来,我们都十分疲倦了,在车子还没有
来到之前,固然我们心事重重,也倚在沙发上,假寐了片刻。
然后,我们一齐登上了由东京派来的车子,回到东京去。
到了东京,我们直趋纳尔逊先生放置那只硬金属箱子的地方。
在我们向地窖走去的时候,我们三人心中都在祈祷:别再生枝节了。到了
地窖中,果然没有枝节,二十名警察,围在那只硬金属箱子之旁!
方天面上露出了笑容,我看出他们不得立即将箱子搬到那家工厂中去,将
之割了开来,但我和纳尔逊两人,却肚饿了。
我们吩咐人们将我们的食物搬来,就以那只硬金属箱子作为桌子,狼吞虎
咽地吃着,吃完之后,纳尔逊承命令准备车子,我和他两人亲自将那只箱子搬
上了车子。
纳尔逊准备的是一辆由钢甲装备的车子,除非有大炮对准我们,否则我们
的箱子,是不会失去的了。在东京市区中。有甚么人能出动大炮呢?
我和方天、纳尔逊三人,就坐在那只硬金属箱子之上,纳尔逊以防万一,手
中还握着那柄新型的连发快枪。一路上如临大敌,到了工厂。
工厂的安全工作人员,早已接到了通知,东京警局,也有高级警官派来,
工厂内外,更是布满了密探。纳尔逊先生对自己的布置,感到十分满意,他伸
手在方天的肩头上拍了拍,道:“方先生,那太阳系统航行导向仪一取了出来
,我就带着人,护送你到机场,立即回你的工作的国度去!”
方天点头道:“不错,只有回去之后,这具导向仪,才真的算是我的了。”
我看出他们两人,似乎都特意避免谈论无形飞魔的事情。
我自然也不在这个时候提起来扫了他们的兴。
钢甲车在工厂的中心部份,停了下来。那只硬金属箱子,又由我和纳尔逊先
生两人,亲自抬了来,进入了高温切割车间。
当日,接受井上次雄的委托,将那“天外来物”以特殊合成法所炼成的硬金
属铸成箱子的工作,是由木村主持的。
如今,木村信已经死了,将这只箱子剖开的这项工作,便由这间工厂的副总
工程师山根勤二来主持。山根工程师的年纪还很轻,他早已接到了通知,在车
间中准备好了一切。
我和纳尔逊两人,将那只硬金属箱子,抬上了高温切割车床,我们便退了
开来,戴上了配有深蓝色玻璃眼睛石棉头罩。
高温切割术是现代工业上最新的成就,利用高温的火焰,可以像烧红了的
刀切牛油一样,切开任何的金属物体,但如果不戴上深蓝色玻璃的眼镜,那么,
当眼睛接触那种灼亮的光芒时,眼球的组织,立时便会受到破坏。
我们看到,在山根勤二下了一系列命令之后,一根扁平的长管,渐渐地向
那只硬金属箱子,移了过来。
山根勤二挥手,我只听得“嗤”地一声响,自那根管子之中,便喷出了火焰
来。
我虽然戴着深蓝色的眼镜,但是那阵火焰的光芒,仍然使得我几乎睁不
开眼来。火焰烧在硬金属箱子上,更迸耀起了一阵耀目的火花,我敢说任何
烟花,都不如那阵高热的,灼亮的光芒来得好看。乍一看来,像是太阳突然
裂了开来,化为万千流星一样!
那根管子缓缓地移动着,高热的火焰舌在硬金属箱子上慢慢地舐过,我
看到,在火焰舌经过的地方,箱子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山根勤二大叫一声,由那根扁平管子喷出来的高温
火焰舌,立即熄灭,在最初的半分钟内,我们甚么也看不到,眼前只是一片
漆黑。
那自然是因为刚才我们向那灼亮的火焰,注视得太久了的关系。
我立即脱下了石棉头罩,我相信我是所有人中最早恢复视力的人。
因为其余的人虽然也脱下了头罩,但是,当我可以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
却还都茫然地站着。
我向车床走去,硬金属箱子虽然已被剖了开来,但是还散发着令人不能
逼近的高热。
这时,其余人的视力也恢复了,山根勤二又下令发动冷风机,使硬金属
箱子的高热慢慢地消失。他伸手在箱子上碰了一碰之后,转过头来,对纳尔逊
先生道:“先生,我的任务完成了,箱子之内,是极厚的石棉层,那是很容易
剥除的。”
纳尔逊先生道:“等一会还要请阁下再将这箱子焊起来。”
山根勤二点了点头,便带着人退出了车间。车间中,只剩下我、纳尔逊、
方天以及两个国际警察部队的高级人员五个人。我和纳尔逊,来到了车床之前。
那硬金属箱子,已经被齐中剖成了两半,我和纳尔逊轻而易举,便将之分
了开来。
箱子之内,是厚厚的石棉层,方天也走了过来,和我们一齐拆除着石棉层。
方天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那自然是由于他心情的激动,因为,只要有了
这具太阳系航行引导向仪,也便能回到他自己的星球……土星上面去了!
石棉层迅速地被拆除,最后,出现了一个由尼龙纤维包里着物事。
方天吸了一口气,纳尔逊方生则松了一口气,道:“我们成功了!”
只有我,注意到方天的面色,陡然之间,又看得近乎发蓝了,我意识到
事情又有变化,连忙拍了拍纳尔逊的肩头,示意他去看方天。
纳尔逊一抬起头来,看到了方天面上异样的神色,他面色也为之一变,
笑容顿时僵去,失声道:“噢,上帝,不要!”
我立即道:“方天,甚么不对?”
方天的声音在发颤,道:“比……这个大。”
方天指着那被尼龙纤维包里着的物事,道:“在我记忆中,那具导向仪,
似乎要大些。”
我忙道:“那一定是你记错了。”
纳尔逊道:“这何必争论,我们立即就可以拆开来了!”他取出了身边的
小刀,将尼龙纤维,迅速地割断。被包里在尼龙纤维中的东西露出来了。
也就在那时,车间之中,一片寂静。
那两个国际警察部队的高级官员,因为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
面上只是现出了十分诧异,带些滑稽的神色。
他们心中一定在想:那样大张旗鼓,就是为了取出这一块大石头么?
大石头。一点不错,在尼龙纤维被拆除之后,显露出来的,绝不是甚么
“天外来物”,地球人还不能制造的太阳系导航仪,而只是他妈的一块大石头,
一块随处可见的花岗石!
我不知道我自己面上的神情怎么样,只看到方天的面色发蓝,像是被判了
死刑一样。而纳尔逊先生的面上神情,更其复杂,那就像一个饶咀的孩子,将
一只苹果,擦得又红又亮,舐了舐咀唇,一口咬下去,却发现那只苹果原来是
腊制的之际的神情一样。
我们三人,足足呆了十分钟之久,我自己将事情从头至尾想了一遍,绝想
不出有甚么地方出了乱子。
这样的硬金属箱子,自然不可能有第二个,而这一个,就是如今被切开了
的那一个!
但是,硬金属箱子中,却是一块大石头!
我最先出声,我大声地笑了起来!
而在我大声笑了起来之际,方天却哭了起来!
纳尔逊先生大声叫道:“住声!”
我的笑声,本来是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迸发出来的,纳尔逊一喝,我立即
住声,但方天的哭,却是由于真正的伤心,一时之间,他如何收得住声?
纳尔逊先生大声道:“方先生,这块石头,对你来说,是致命的大打击,
但是你应该相信,对我来说,这打击更大!”
我自然知道纳尔逊的意思,因为纳尔逊在经过了如许曲折惊险的过程之后,
却只不过得到了一块石头,那实是无法容忍的惨败!
不但纳尔逊有这样的感觉,我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因此我立即道:“方天,
对我来说,打击也是同样地重!”方天停住了哭声道:“我们怎么办?”
纳尔逊先生咬紧牙概道:“你问得好,在失败之后,只要多问问我们该
怎么办,总会有办法的!”
他以石棉将那块大石,掩盖了起来,扬首对一个警官道:“快去请出根
工程师!”
那警官立即走出了车间,不一会,山根勤二便走了进来。
纳尔逊先生道:“山根先生,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切实回答。”
山根勤二年轻的面上,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色来,道:“发生了甚么事?”
纳尔逊先生道:“当这只硬金属箱子焊接起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场?”
山根勤二点头道:“在,只有我和木村工程师两人在场。”
纳尔逊又问道:“你可曾看到装在箱子中的,是甚么东西?”山根勤二道:
“看到的……不,我不能说看到,因为我看到的,只是一种以尼龙纤维包里着
的圆形物体。”山根勤二的态度,十分诚恳,使人有理由相信他所说的话。
纳尔逊又道:“那么,以尼龙纤维包里那物体的,是甚么人?”
山根勤二道:“自然是木村总工程师。”
我和纳尔逊先生互望了一眼,方天在这时候,突然叫道:“我明白了!”
纳尔逊道:“你明白了甚么?”方天的身子摇摇欲坠,道:“我完了,我完了,
我只能一辈子留在地球上了!”
山根勤二和两位高级警官,以十分奇怪的目光,望着方天,他们显然将方天
当作是神经错乱的人了。
而我和纳尔逊两人,却可以觉出,事态十分之严重。
因为方天对他自己的身份,一直是讳莫如深的,而这时,他竟然当着山根
勤二等三人,叫出了这样的话来,那可知事情的严重性了!
纳尔逊先生忙道:“山根先生,请你将这只金属箱子,再焊接起来!”
山根勤二答应着,纳尔逊又转身低声吩咐那两个警官,道:“箱子焊接好
之后,你们负责,将之送到某国大使馆去,说是卫斯理先生送来的。”
两个警官立正聆听,接受了纳尔逊先生的这道命令。只要这只箱子一送到
某国大使馆,我和某国大使馆间的纠缠,自然也不存在了。
纳尔逊一吩咐完毕,握住了方天的手,向外便走,我站在他们的后面,
我们一出车间,工厂的负责人便迎了上来,笑吟吟地问道:“事情进行,可
还顺利么?”
他显然不知道事情一点也不顺利,纳尔逊先生含糊答应了一声,道:“请
你给我们一间静一些的房间,并且请接线生,接通井上次雄的电话,那是紧急
事件,不论他在何处,都要将他找到。”
工厂的负责人道:“木村总工程师的办公室空着,你们可以利用,电话一
接通,便通知你们。”
纳尔逊先生道:“好,我们自己去好了,阁下不必为我们而麻烦了。”
木村总工程师的办公室,我和方天两人,都曾去过的,用不着人带领,
我们已经推开了那间办公室的门,纳尔逊先生一进门,便道:“方天,你想作
他甚么?可是木村信他……”
方天不等纳尔逊讲完,便尖声道:“不,不是木村信,而是……”
我也已经弄明白些了,立即接上口去,道:“是『获壳依毒间』无形
飞魔?”
方天颓然地坐了下来,道:“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了,我早就应该
想到这一点的了!”
我道:“你的意思,是在井上次雄将那导航仪交给木村信的时候,无形
飞魔早已侵入了木村信的脑子,木村信这个人,也只是躯壳,他实际上已不存
在了么?”
方天道:“当然是这样。”
我回想着我和木村信见面时的情形,木村信向我叙述着长冈博士的故事,
竭力要证明井上家族流传的“天外来物”乃是来自其他的星球。
而且,我还想起,木村信在提起那“天外来物”之际,曾经有几次,神色
十分不自然!木村信那种不自然的情形,我到现在还记得十分清楚,而且当时,
我也曾在心中怀疑过。
如今,事情自然是十分清楚了,那便是:木村信早已知道,在那只硬金属
箱子中的,并不是甚么“天外来物”,而只是一块石头……由他亲手放进去的
石头!
不但我明白了这一点,纳尔逊先生和方天,也都明白了这一点。
纳尔逊的想法如何,我不知道,方天和我的想法,颇有不同之处。
方天认为无形飞魔早已占据了木村信的脑子,是以,藏起那具导航仪的事,
事实上是无形飞魔干的,因为木村信早已“死了”。
而我却认为,在我第一次和木村信见面之际,木村信还是木村信自己,在
那时,无形飞魔还未曾侵入木村信的身体。
将那具导航仪装箱,是在我与木村信会面之前,所以我认为,将导航仪藏
了起来,而换上石头的,正是木村信本人。
这是我和木村信第一次见面时所得的印象。木村信不但是一个杰出的工程
师,而且还是一个科学家,也接受了井上次雄的委托,将导航仪装入箱中,但
当他知道那导航仪将被长埋地下之际,他便将一块石头代替,而自己私自留下
了那具导航仪!
木村信只当那只硬金属箱一运到井上家族的坟地之后,便会被立即埋在
地下的,那么,他所作的勾当,自然也永无人知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只硬金属箱子的经历,会如此曲折,在机场便被某国
大使馆的特务盗走,后来又落人了我的手中,但立即被七君子党抢了去,接着,
又转到了月神会手中,而最后,又被我们夺了回来,剖开之后,终于发现箱中
是一块石头!
我将我自己的见解,向方天和纳尔逊两人,详细地说了一遍。
纳尔逊也和井上次雄通了电话,井上次雄证明木村信在接受委托之际,
神经十分正常。
纳尔逊先生于是下令,搜查木村信可能隐藏那具导航仪的一切地方。同时,
又仔细检查他一切的私人文件,希望起回那具太阳系航行导航仪,使方天能够
回到土星上去。
检查他私人文件的工作,进行了三天,我和方天、纳尔逊三人,也直接参
加了这项工作。
在这三天之中,我们检查了和木村生前活动有关的所有纸片,包括他的洗
衣单、电费单、电视收据等等在内。
但是三天之后,我们却只能肯定,木村信的确是将那具导航仪藏起来了,
但也只此一点而已。
我是在他的日记中,当硬金属箱子焊接的那一天,木村信的日记,只是
一句话:“今天,我作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但对于全人类来说,却又是一件
应该做的事。”
木村信所谓“不应该做的事”,当然是指将大石替代导航仪装入箱中一事
了。但是,将导航仪放到了甚么地方,以及他对导航仪作了一些甚么研究,却
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接着,我们又调查了一切和木村信接近的人,也是绝无头绪。
到了第七天,木村信家中,办公室中,以及他可能到达的每一处地方,都
作了极其周密的雷达波探索搜查,但是那具导航仪像是在空气之中消失了一样。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在最后雨天,明知没有希望的调查工作中,沮丧到
了极点,但是方天却时时呆住了一声不出。
照方天的性格来说,他应该比我们更是沮丧才是的,但是如今,他却比
我们还镇定,这不能不是一件怪事。到了第七天,所有的方法,都已使尽,已
仍然不得要领之后,我向方天问道:“你心中可是有着甚么找寻的方法么?”
方天点了点头,道:“有,那是最简单的方法。”
我和纳尔逊两人,几乎都要骂出声来!
在这七天中,我们头晕转向,动员了多少人力物力来找寻,方天自己也参
加了这项工作,但是也却藏起了一个简单的方法不说!
我连忙问道:“甚么方法?”
方天道:“问木村信。”
纳尔逊先生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明白纳尔逊的意思,他是在向我说:方天
因为受刺激太深,所以已经神经错乱了。我沉住了气,道:“木村信已经死了!”
虽然我竭力遏制着自己,但是我的声音之中,仍是充满了怒意。
方天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木村信死了,但是由于他曾被无形飞魔侵
入脑部之故,所以他的全部记忆,全部思想,也必然被包括在那组来去飘忽的
脑电波之中了!”
我和纳尔逊先生互望了一眼,我们脸上的怒意开始消失了。纳尔逊道:
“你是说,如果我们能够逼问无形飞魔的话,那么,它因为有着木村信生前的
记忆,所以便能将那具导航仪的所在讲出来么?”
方天颔首道:“是。”
我连忙道:“用甚么方法,可以使无形飞魔受逼问呢?”方天苦笑了一下,
道:“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将之直接引入充满了阳性电子的密室中,那么,
我的脑电波,便可以感到他的『说话』,便可以通过寄生体的口而表达出来了。”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面面相觑。
这实在是太难了,方天虽然可以觉出这组倏来倏去的脑电波的来往,但也
只有在接近的情形之下,方可以觉察出来。
而在地球表面,上空,多少亿立力公里的空间中,无形飞魔可以自由来去
,又如何能以知道它究竟在甚么地方?不要说将之引进阳电子室了,便是发现
它的踪迹,也是难上加难的事!
至于它的寄生体,地球上的人口,近四十亿之多,方天难道能一个一个去
看么?就算它的寄生体永不变换,也是没有可能的事!
方天的做法很简单,他要将自己作“饵”,引无形飞魔来侵袭他。方天肯
定无形飞魔和他一样,也想回到土星去。所以他推断无形飞魔会去接近那枚探
索土星的火箭:地球上唯一可以到达土星的工具。纳尔逊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道:“我们回太空基地去!”
方天点着头。看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在经过连日来的历险之后,在飞机上,我倒反而得到了最佳的休息。方天
是基地上的重要人物,一下机,就有人迎接,当车子飞驶,接近基地,我已可
以看到高耸在基地上的火箭时,方天蓦地震动了一下,道:“就在附近!就在
附近!”
我们当然明白他说的是甚么“就在附近”!不由自主,都紧张起来。一进
入基地,就有人向方天来报告说有两个日本政要来参观。方天神秘地说无形飞
魔一定已侵入了其中的一个。
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准备假扮引导员,以接近那两个日本政要,然而当我
们知道,那两个政要的所谓“参观”,实际上只是坐汽车来基地中绕行一匝之
后,我们便取消了原意。
在基地中坐车绕行一匝,自然可以看到许多竖在火箭架上等待发射的火箭,
但这种情形是任何新闻片中都可以见到的。
由此可知,这个基地中的一切,甚至对另外一个国家的政要,都是极端秘
密的,我竟能够在基地中获得行动自由,不能不说是一种殊荣。
我们预先获得了汽车绕行的路线,车子将十分接近土星探索计划基地部份,
那枚准备探索土星的火箭。已竖在架上,是所有火箭中最大的一枚。
只有我、纳尔逊和方天三人才知道,方天要坐在那枚火箭顶端部份,飞回
土星去。我们就候在那枚火箭之旁,而方天一到就下令准备的那间充满了阳电
子的房间,也就在附近。
那火箭是随时都可以飞上太空的,方天之所以迟迟不行,便是在等那具导航
仪,而无形飞魔要回到土星去,当然也要利用那枚火箭,如果它的寄生体是那
两个日本政要之一的话,到时,他便可能以某种藉口而接近那枚火箭,我们
自然不轻易放过它的。
时间很快地过去,到了十时十六分,一辆灰黑的轿车,由左首的方向,迅
速地驶来,那正是接待这两个日本政要的车辆。
我们都紧张起来,可是方天的面上,却现出了极其沮丧的神色。
我从车窗中望进去,可以看到车中坐着两个日本人,和一个陪伴参观的太
空基地的官员。我连忙问道:“哪一个是?”
方天摇头道:“两个都不是!”
我一听得方天这样的说法,不禁猛地一呆,我们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
那两个日本政要身上,希望无形飞魔,选择其中一人作为寄生体,那么我们
就有希望得回那具导航仪了。
可是如今,方天却说那两个日本政要之中,没有一个是无形飞魔的寄生体!
这使我们的一切预料都失算了!
就在我发呆之间,汽车早已转了弯,向前驶去了,我失声道:“方天,无
形飞魔寄生体,你是一定可以感觉得出来的么?”
方天道:“当然可以,除非是……”
他一讲到这里,面色突然变得青蓝,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忙道:“除
非甚么?”
方天却又若无其事地道:“没有甚么,我一定可以觉察得到的,这两个
日本政要之中,并没有无形飞魔的寄生体在内。”
纳尔逊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又得从头做起了。”
方天应道:“是啊,从头做起,唉,我们先去喝一杯咖啡可好?”
我只觉得方天的态度,十分奇特,但是我又说不出所以然来。照理来说,
无形飞魔如今不知道在何处,那是会令他沮丧之极的事情,但是他却轻松得要
去喝咖啡去了。
而如果他是有所发现,才那样轻松的话,那么,他又为甚么不说出来呢!
我还未曾回答,纳尔逊先生已经道:“你们两个人去吧,我觉得有些不舒
服,需要休息一下。”
我向纳尔逊望去,果然觉得他的面色,十分沮丧。我连忙安慰他,道:
“我们总有可能找回那具导航仪,消灭无形飞魔的。”
纳尔逊先生道:“当然是,卫,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你有这样的信心,
我难道没有么?”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他笑了起来,我觉得纳尔逊和我的交情之深,确是任
何人所难以比拟的,他知我深切,我也知他甚深,我们两人合作得再好也没有
了。
我一向不喜欢自己和警方联系在一起,但这时,在我们互相拍肩而笑之际,
我却有了参加国际警察部队工作的念头。那自然是因为和纳尔逊在一起,使人
觉得愉快之故。
我们向停在一旁,方天的汽车走去,方天先将纳尔逊先生送到了宾馆休息,
然后又和我两人,走了出来。一出宾馆,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急冲冲地向
汽车走去,我走在他的后面,道:“方天,你急甚么?”
方天并不出声,只是抓住了我的手。
我觉出他的手是冰冷的,冷得异样,我心知事情有异,但是我却无法知道
忽然之际,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我被方天拉着,来到了汽车之旁。
纳尔逊先生在窗口向我挥手:“你不必要赶回来,我准备好好地睡一觉!”
我向他挥了挥手,他才缩回头去。
方天的手发着抖,按在驾驶盘上,车子在他神经质的剧烈的动作之下,猛
地跳了一跳,向前面疾冲了出去,我吓了一大跳:“方天,你可是喝醉了酒么?”
方天一声不出,只是驾车向前疾驶,不一会,便又来到了那枚土星火箭之
旁的他的办公室旁,他下了车,拉着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按动了几个钮掣,才松了一口气,我疾声问道:“方
天,你究竟在捣甚么鬼?”方天道:“我自己的设计,强烈的高频率电波,将
在这间房子中所发出的一切声音破坏,使得房间之外的任何人,不能用任何方法
将声音还原。”
我坐了下来,道:“我们不是喝咖啡么?为甚么要这样秘密?”
方天苦笑了一下,道:“喝咖啡?卫斯理,你说我有那么好心情么?”
我不知道土星人在受了极度刺激之后,会不会神经错乱,但是看方天的情
形,却又的确如此,我摇了摇头,道:“方天,我们并不是完全绝望了,你该
知道这一点的!”
方天的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向我俯来,道:“卫斯理,刚才你问我,有
没有可能我觉察不到无形飞魔的寄生体,我没有回答你,事实上,那种可能是
存在着的。”
他才讲了这几句话,已经变换了七八个姿势,而且,时时搓着手,更频频
地望着窗外。
我不明白他这样焦急是甚么意思,只得问道:“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你
便不能觉察呢?”
方天道:“当无形飞魔的寄生体,离得我极近,而且,那是我所绝对不会
怀疑的一个人时,我才会不能够觉禁……,但是,给你那一问提醒了我,我终于
觉察到了。”
我不禁笑了起来,道:“方天,你不会以为我已被无形飞魔侵入了吧!”
方天的声音在发抖,道:“不是你,是纳尔逊。”
我一听得方天这样的说法,不禁直跳了起来,毫不考虑,一拳挥出,“砰”
地一拳,击在方天的下巴之上,方天被我这一拳,打得仰天跌倒!
我可以肯定方天的神经,因为受刺激过甚,而有些不正常了!他竟说纳尔逊
先生已成了无形飞魔的寄生体!
这玩笑不是太卑劣一些了么?难道刚才和我互拍肩头,如今正在休息的纳尔
逊,是一个早已死了的人,而只不过由于一个不是属于他的思想在指挥着他的
行动,而当那个思想离开他时,他也会死去?
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我绝不后悔刚才对方天的一击,而且准备在他爬起身来时,再给他一拳。
方天或是看我还握着拳头,或是他跌得太重,所以竟爬不起来,在地上,
他颤声道:“卫斯理,你必须信我,必须信我!”
我大摇其头,道:“方天,再会了,我和纳尔逊两人,为你所作的努力,
到此为止,不论你回得了回不了土星,我们两个人,也绝不会替你泄露秘密的!”
方天的面孔,青得像是染上一层蓝墨水一样。
我意犹未足,重又狠狠地道:“方天,别忘了你实在是一个卑劣的小人,
为了掩护你自己的身份,你曾害死了许多人,如今你竟然想害纳尔逊,我们实
在犯不着再为你这个卑劣的蓝血土星人出力了。”
我一面说,一面向房门走去,握住了门把,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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