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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怪物1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y 11 09:44:33 1999), 转信

倪匡卫斯理系列

                             怪    物


                      录入:South Guo (southguo@163.net)


              十一、绝顶机密的泄露


  脑科专家说到这里,向我望来,我示意他说下去,他道:“这两个可能,都只
是假设,而且和我医生的身份并没有并系,只是看你的叙述多,而得出来的联想。”

  脑科专家道:“第一个可能是,受害者早就接触过电脑控制的检查仪,检查仪
中有着他们从正常到不正常的全部资料。”

  我呆了一呆:“第二个可能呢?”

  专家道:“第二个可能是第一个可能的逆局,也就是说,不是检查仪接触过受
害者,就是受害者,曾经接触过检查仪。”

  我苦笑:“其实只是一个可能:两者之间,曾有过接触?”

  脑科专家苦笑:“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上无此可能,因为没有一个受害者曾
接触过这套设备。”

  我不禁疑惑:“你肯定?他们全是集团的要员,而这套设备属集团的医院所有。”

  我的意思是,集团的要员,平时检查身体什么的,也可能接触过这套检查仪的。

  脑科专家和其余的医生,都神情怪异:“确实没有可能——整套设备是新设置
的,启用才十二天。并没有他们曾使用过的记录。”

  他说到这里,双眼发定,望着我,等我作进一步的解释。我不禁苦笑,不错,
我很能对一些怪异的事,作出假设,可是像这种专业之极的事,我听都不是很听得
懂,怎么能作出假设来?

  而这时,陶启泉又表现得十分不安,至少已悄悄拉了我的衣袖三次以上,这是
在暗示我别再和脑科专家讨论下去,他另有要事和我商量。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只
好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这时,几个医生中一个年纪最轻的,长着一副娃娃脸
的忽然道:“卫先生,我有一个设想。”

  我作了一个手势,不理会陶启泉在一旁发出了不满意的闷哼声,请这位年轻医
生说他的假设。那医生说:“这几个人,他们虽然未曾接触过详细的全身检查,电
脑资料上有着一切详细的记录——”

  他才说到这时里,我就“啊”地一声:“你的意思是……新的电脑检查仪,自
动获得了资料?”

  年轻医生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听来相当稚气,但是也绝顶可怖的话:“它们都
是电脑,既然是同类,自然同声同气,互相方便。”

  陶启泉显然接受不了这种语言,紧蹙着眉,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向脑科专家望
去,专家的神情茫然,可是却自然而然点着头,显然他也认可了年轻医生的话。我
的声音之中,有着恐惧的成份:“别说同在一家医院之中,事实上,全世界的大小
电脑,都可以互相串通来交换资料的。”

  我这样说法,不是假设,而是事实。电脑资料,确然可以互通,在美国,就有
几个中学生,使美国国防部的机密电脑资料,出现在他们家中自用电脑的终端荧光
屏上,在电脑世界之中,所能发生的怪异的事,超过人类的想像力不知多少倍,电
脑在人类全无警惕,不知不觉的情形下,不知在做些什么事。

  我的话,引起了陶启泉十分强烈的反应,他发出了一下呻吟声,面色变白,一
手抓住我的手臂:“卫斯理,你跟我来,我有点事告诉你。”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出去,令得那几个医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支持这家医院的研究基金的主席,陶启泉在医院的顶楼,有一间办公室,
他就一直挽着我的手臂,带我进了这间办公室,直到进了房间,他才松开了手,把
门关上,背靠着门喘气。

  他的神态如此怪异,令我惊惶不已——我们上来的时候,也曾乘搭过电梯,是
不是他在电梯之中,丧失了一部分神智呢?

  他掏出手帕,抹了抹汗,才示意我坐下来,舔了舔口唇,道:“刚才我向你提
及,集团的电脑,出现了一种独有的病毒,专家曾提议为‘陶氏病毒’。”

  我见他已恢复了常态,也就尽量使自己的神态轻松,来回走着,点了点头。

  陶启泉吸了一口气:“这种侵入的病毒,不但破坏一般性的资料,而且……也
破坏我个人的绝对机密资料——”

  说到这里,他抹了抹汗,声音也有点变:“有一次,竟然在资料之中,加进了
两句话……两句话……”

  陶启泉说到这里,已经声音发颤,人也在发着抖,双眼之中,已充满了恐惧,
望定了我。

  我快步走过去,按住了他的肩头,他才算能把话继续说下去。

  他说的是:“那两句话是‘勒曼医院的后备心脏并不能一直用下去,应该再去
想办法了!’这……电脑病毒……竟然能知道我……最大的秘密。”

  陶启泉的话,只说到一半,我也为之惊呆。

  这种事在若干年之前发生,十分复杂,我曾详细地记述在名为《后备》的这个
故事之中。简单地来说,陶启泉曾有严重的心脏病,但是他曾做了心脏移植手术。
手术绝对成功,因为移植上去的心脏,可以说是他自己的,绝不会有排斥的情形——
取自勒曼医院走在时代尖端的一群医生,利用无性繁殖,培养出来的“后备人”。
后来,事实又证明,勒曼医院的医生之中,有隐瞒了身份的外星人在。这一切,对
陶启泉来说,当然是秘密,他也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知道这个秘密的,应该只有勒曼医院,他自己,以及另外少数几个人——我虽
然记述了这个故事,但还是把他真正的身份,作过彻底的掩饰,不会有人知道他真
正的身份。

  那么,在陶启泉集团的电脑之中,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句子呢?

  一时之间,我和陶启泉都不出声,陶启泉喘了几口气,才又道:“电脑管理人
员根本不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由于病毒的侵入造成了大损失,所以才有报告
提交到我这里来,我自然一看就明白。”

  我喃喃道:“太……怪异了。”

  陶启泉则道:“太可怕了。你想想,这样的秘密,它怎么会知道的?”

  我想起了刚才说过的话:“全世界的电脑,都可以互相串通的。”

  这时,我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陶启泉失神地望着我:“勒曼医院的电脑,
和我这里的电脑,互相之间,有了联系?”

  我无可奈何地道:“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陶启泉神情骇然之极,我用力一挥手:“这种病毒也太猖狂了,简直……简直
……”

  我连说了几个“简直”,可是却想不到该用什么形容词去形容。陶启泉倒接了
口:“简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它在威胁我。”

  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我们相对默然,过了好一会,我才苦笑着道:“很多年
之前,我就曾和电脑有过接触,那时,电脑的使用,绝不普遍,只有军事基地等大
机构才使用,我接触的那一座电脑,就属于一个军事基地。”

  陶启泉用心听着,神情紧张:“那次的接触,牵涉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故?”

  我叹了一声,神情有点啼笑皆非,因为整件事,确然是叫人啼笑皆非的——我
有一个表妹,征求笔友,通读之后,之后双方要见面,对方却无法露面,我陪着她
找上门去,才发现所有的信件,全是一座电脑写的,那座电脑已开始不接受控制。

  在发现电脑终于会不受控制这一点上,我可以说是先知先觉的了。

  我把经过的情形,扼要地告诉了陶启泉,陶启泉的反应是好一阵发怔,然后他
才道:“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人类在很多问题上,都不断在提出怎么办?可是真正的办法,也不是
太多,许多问题,看来都是非解决不可的,可是拖在那里,一拖几十年几百年的也
多的是,怎么办,谁也不知道。

  我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人在十分疲倦的情形下,常会有这种动作。我真
的感到十分疲倦,而且,很后悔在那次和电脑有了那么离奇精彩的接触之后,竟然
没有去深入研究,以至现在,对电脑相当陌生。

  我又想起了成金润,觉得要去和他联络一下,多了解一些有关现代电脑的情况。

  陶启泉在问了几声“怎么办”,而看到我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时候,有一个短暂
的时间,显得相当焦躁,可是随即,他像我一样,无可奈何之极。

  的确,除了无可奈何之外,也不可能有别的反应——他明知他集团的电脑系统,
被可怕的病毒侵入,甚至公然出现恫现他——用只有他一个人才看得懂的句子,可
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没有了电脑系统,他集团的庞大业务运作,立时就瘫痪了——不出三个月,就
会被其他的集团所取代。

  电脑和现代企业的关系,比古代的父子关系还要密切,父子关系,还可以用“
大义灭亲”来解决,企业和电脑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是共存共亡,谁也摆脱不了谁,
但实际上,电脑决定了一切。

  陶启泉是集团的首领,可是这时,他明知电脑系统已经开始逐步不受控制,可
是他有什么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这个集团首脑是空头的,控制不了属于他集
团的电脑系统。

  在他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除了无可奈何之外,还能做什么?

  而在这时候,他说了一句话,倒足以代表了许多人的心意,他道:“不会那么
快……危机不会那么快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我只好苦笑——谁都以为危机不会那么快就来。二十年前,人们这样想,二十
年之后,人们还是那样想,可是事实上,二十年的时间,危机早就悄然掩到了。

  我拿起电话来,打到双子大厦去找两陈,在电话中,也分不出那是陈景德还是
陈宜兴的声音,可是听来,声音有点怪,支支吾吾,我只是问他,成金润有没有出
现,他说没有,我又请他把成金润的住址告诉我,他要我等一会儿。

  估计在他向身边的人在询问的时候,我听到良辰美景的声音在说:“联络到了
那批人没有?”

  两陈的回答很模糊,没有听清楚,接着,他就给了我成金润的地址。我随口问
了一句:“你们正在联络什么人?”

  可是我的问题,却没有立时得到回答,而是在两秒钟之后,才听到了一句“没
有什么”。我闷哼一声,知道他们有些事在进行,可是我也没有仔细去想,就放下
了电话。

  陶启泉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向我作了一个手势:“别对他人说起。”

  我苦笑:“要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陶启泉再叹一声,一起走出房间,他登上了他的直升机,我在医院的门口,截
停了一辆街车,吩咐驶向成金润的住址,直到这时,我才留意到,成金润的住所,
是相当偏僻的郊区。那计程车司机也道:“先生,你要去的地方很远,我入行十二
年了,还未曾载过那么远的途程。”

  我答应了一声,改变了主意,请他先到我的住所,取我自己的车子前往,计程
车司机大喜,连声谢,还道:“先生你一上车,我就知道你必然不是住在那种地方
的。”

  我不禁失笑:“住在那地方,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远一点。”

  司机却另有见解:“哪有无缘无故,住得那么远的?他难道不要工作?就算收
入再差,也比住那么远好,除非他有直升机,那又不同。”

  计程车司机是一个相当沉闷的工作,司机喜欢发表点古怪的议论,倒也是人之
常情,我自然不会把这样的怪论放在心上。

  等到我上了自己的车,向着地址进发,在一个半小时之后,估计至少还要一小
时才能到达目的地时,我不禁想起那司机的话来,心中也感到疑惑之极:成金润为
什么要住在那么僻远的地方呢?

  他在双子大厦工作,每天来回,至少要花上四小时的交通时间,他当然没有直
升机,也不是经济条件负担不起在市区或近郊居住,为什么竟然住得如此之远?

  我一面驾车,一面在想,没有答案,只好假设这个人有怪癖。可是,等到绕过
了一个山头号,看到前面根本没有车路的时候,我停了两三分钟,考虑是硬把车子
开进去,还是步行前进。

  最后,我决定把车子驶进一个山脚下的林子之中,又拉了一些枯枝,把车子盖
住,因为我发现,成金润的住所,如此僻远,那其中可能一定有古怪,他又无缘无
故,谁都不说,离开了双子大厦,我如果能不动声色,在暗中接近他,可能会得到
更多的线索。

  虽然这时,我绝不能假设成金润有什么古怪,但总觉得他十分怪异。

  我弃车步行,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天色已黑下来了,才看到前面,有两间屋
子——是建筑相当简陋的石屋,黑沉沉的,并没有灯光透出来。我迅速接近这几间
屋子,发现这里可能是离城市最近的”世外桃源“了。我不认为这屋子会有水电供
应,自然更不会有电话,这里不会有任何现代化的设备。

  这时,我忽然想起,远离一切现代化的设备,这可能就是成金润住在这里的原
因之一——虽然实质上,他也无法完全避免现代化的设施,例如他必须利用现代交
通工具到工作的地点去,如果骑自行车,他也到不了双子大厦。

  我来到门口,门上并没有锁,我敲了敲门,问了几声“有人吗?”,并没有回
答。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实在太静了,屋子中如果有人的话,不可能静成这
样的。

  我试着推了推门,门应手而开,天色还没有黑透,所以我还依稀可以看出屋子
中的情形。屋中的陈设,再简单也没有,桌子和凳子,都是最简单的,两间房间之
间,并没有门,只是挂着布帘。

  我从半掀开的布帘之中看过去,另一间房间,也只有木床和蚊帐,倒是里外都
有不少书架,放着许多书,桌上还有一盏煤油灯——这玩意儿,在有些地方,还有
出售,但绝不是买来用,而是买来装饰的,当然,真要拿来作点明用,也是可以的。

  现代人只怕早已忘记了煤油灯这东西,但是当年在中国,它替代了菜油灯的时
候,也是最光亮的照明设施。供应煤油的商人甚至曾大言不惭地说他们给了中国光
明。

  我注意到煤油灯是使用过的,可知道屋子不是被荒弃,是有人住的,成金润竟
然住在这样折屋子之中,那和他电脑专家的身份,未免太不适合了。

  我出了屋子,转到屋后,那里是一间小小的厨房,灶是搭出来的,有铁链从屋
顶上悬挂着茶壶下来,烧的是树枝,一切都十分原始。

  看了这种情形,我不禁啼笑皆非,因为在一路前来的时候,我作过种种的设想,
可是再也想不到,情形会是眼前这样子。

  我想的是,成金润住得那么偏僻,可能是正在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说不
定他是一个电脑怪杰,正在一所巨大的屋子之中,进行世界电脑病毒的大供应,等
等,因为那才像是卫斯理的传奇故事。

  而眼前的情景,却简陋原始,一至于此,若不是刚才在书架上,确然曾看到过
不少讲述电脑的著作,我一定会以为那不是成金润的住所,而是什么性情孤僻的老
人的避世之所。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我正待走出厨房时,听到一阵犬吠声,自远而近,
传了过来,来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近前,而且迅速地来到了厨房的门口,我向外
看去,看到了一头身形十分高大的大狗,正在厨房门口,作势欲扑,吠叫得十分惊
人。

  那当然是这头狗已发现了我这个陌生人的缘故,我不想伤了这头狗,但也不能
不自卫,所以顺手找了一块木板在手,准备大狗一向我进攻,我就动手,它如果只
是吠叫,就对峙着等他的主人出现才说。

  等了大约五六分钟,那大狗一直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吠叫声,才看到门外,有了
人影,先是一个又高又瘦的人,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是成金润,除了他之外,另外
还有两个人。

  成金润已在出声喝止那头大狗,那大狗在门口团团乱转,不再吠叫,四周围顿
时静了下来。

  成金润的声音传来,可是我一听,却莫名其妙,他叫了一句:“六号,是你吗?”

  这句话的怪异之处,是他把我当成了“六号”。

  一般来说,人都是有名字的,除非这个人的名字恰好是“六号”,不然,用号
码来替代人的名字,就是一件十分古怪的事情,只有在监狱中,才会有这样的情形
出现。

  在我一怔之间,就已听得成金润身后的人道:“不是六号,是陌生人。”

  这句话,更使我知道,那个“六号”是他们的熟人。这时,我看到成金润的手,
扬了起来,通常,这是狗主人下令犬只进攻的手势,我知道如果再不出声,可能会
有麻烦,所以疾声道:“是我,卫斯理。”

  我一面说,一面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那头大狗,又向我一轮狂吠。

  出来之后,我看清楚,除了成金润之外,另外两个人,都不过三十上下年纪,
样子十分斯文,一望而知是受过教育的人,他们都现出疑惑之极的神情,盯着我看。

  成金润一看到是我,神情十分不满,“哼”了一声:“你真是神通广大,怎么
到我这里来了?”

  我吸了一口气:“确然不好找,但是有些问题,想和你讨论,所以还是找来了。”

  成金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大名鼎鼎的卫斯理,怎么会和我这种小
人物有问题讨论?我看你是白走一趟了。噢,倒是我有事麻烦你,请你告诉两位陈
先生,我辞职了。”

  我冷冷望着他,在我的注视之下,他起先有一点不安,但随即不再理我,拖着
那只大狗,和另外两人一挥手,就绕向屋子前面去。

  我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声道:“成金润先生,你们甚至连名字都不要了,
可是那没有用,绝对难以逃脱科学文明对你们的影响。”

  我是忽然之间想到这一点的,成金润住在这样的地方,另外两个人可能住在附
近,他们又误以为我是什么“六号”,这一切,都说明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想过
一种自然的,尽量远离现代科学文明的生活,他们宁愿找井水挑河水,也不愿意用
自来水,宁愿点油灯,也不用电灯,是有一批这样的“现代隐士”的。

  可是,要做这样的隐士,越来越难,几乎无法成功。别说住在这样的城市边缘,
就算真的住在深山野岭去,也难以做到和现代科学文明的真正隔绝。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就自然而然,叫出了那几句话来,这几句话,也立刻起了
作用,他们三个人站定了,向我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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