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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catelli (怒天明王),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废墟(7)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May 12 10:56:32 1999), 转信
第七部 一群行为怪异的人
他陡然以又急又怒的声音道∶「你要帮我。」
他这四个字才一出口,我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两列像是自一个大怪物口中吐出来,在黑暗之中缓缓向前行动的人,看起来就像
是两列小怪物。他们的行动了无声息,而且相当缓慢。可是就在那两句话工夫,陡然之
间,他们的行动变得快绝无伦,十几条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疾扑了过来。
我才听到李规范对我说∶「你要帮我。」他向我求助,自然是有了麻烦,这使我想
到,自黑暗中向前走来的人可能要对他不利。事实上,那两列人无声无息向前移动时,
充满了阴森诡秘之感,叫人十分不舒服,这时,突然十几条黑影疾扑了过来,那可以肯
定,断然不会是甚麽欢迎仪式了。
在那一霎间,只听到李规范怒喝了一声∶「你们——」
他的那一下怒喝,令我愣了一愣。当他说要我帮他的时候,我心中所想的是,他是
一个闯了祸、犯了规条的少年,不应该和我动手,恐怕会受到苛责,所以要我这个外来
者在他的长辈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之类。
可是这时,他却突然发出了这样的一声断喝,虽然只喝出了两个字,但是声音之中
,居然充满了威严,一点不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少年。
他本来分明是要想指责那些人的,可是他只叫出了两个字,掠出最前面,看起来像
是鬼魅一样的四个人,旋地一扬手,一股刷刷的劲风过处,一团极大的黑影已向著李规
范当头罩了下来。
我那时正因为他的一下叫嚷有点特别,侧头去看他,看到了那种情形,由於事情实
在太奇特,一时间弄不清是怎麽一回事,眼前一黑,有同样的一团黑影,也向著我当头
罩了下来。
在那一霎间,我仍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但是既然有一大团阴影迎头罩下,总是要
立即避开的,这时,我暂时只能顾自己,不能顾李规范了。
我只听到李规范发出了一下愤怒的叫声,那时,我身子已急速後退。
我应变算是极快,因为那一大团「黑影」——我还不知那是甚麽,只好称之为一团
黑影——向我压下来的势子极快,我立时後退,居然一下子就脱出了它的范围。可是我
应变快,但是采取的应变方法却是错误的。
那是由於我对这里的地形陌生,而在紧急应变之中,忘记了自己是才翻过了一个陡
崖,才来到山顶上的,这一向後疾退,虽然避开了那一大片当头压下的黑影,但是却已
退出了悬崖之外。
而等我发觉这一点时,人已向下跌去,再也无法回到山顶上去了。虽然我懂得怎样
运气,但总不能向上飞起来的。我双手挥动著,尽量想抓到一些甚麽,看来已经绝望了
,突然,那一大片黑暗,竟然又临到了我的头上,我一伸手,居然抓中了它的一角。
一入手,我就感到那一大片黑暗竟十分柔软,看来是一大幅丝织成的幕,抓住了它
的一角之後,我身子又下坠了几公尺,就止住了下落。
我乘机伸手,攀住了岩石的一角,松开了那幅幕。
我估计,在山顶上,一共有两组人向我和李规范突袭,方法是突然之间向我们扬起
那幅大幕来,好将我们罩在大幕之下。
那的确是相当有效的攻击法,若是被这样的幕罩住,而幕又不容易碎裂的话,那麽
,有再好的身手,一时之间也必然施展不出。可是被幕罩住的人,由於幕相当柔软,虽
然会受制,也不至於受伤.
那幕展开来一定极大,所以当我退出了悬崖之後,仍然向下罩来,有一部份越过了
悬崖,在向下沉来之际被我抓住,止住了我下坠之势而救了我。
当我心念电转,估计著身处的形势之际,我附身在悬崖之上,悬崖是向外倒著倾斜
的,所以看不清山顶上的情形如何。
我只听到一阵又快又轻的脚步声,和一两下听来相当闷的怒喝声,听来像是出李规
范所发出来的。接著,又是几个人共同发出的低呼声,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叫著∶「
他跌下去了。」
这句话,自然是在说我了,那一定是他们把那大幕收起来的时候,发现幕下面根本
没有罩著人。那唯一的可能,自然是我跌下去了。
叫声显得十分惊惶,这又使我略呆了一呆,但是我还是决定不出声,并且尽量使自
己的身子紧贴悬崖——这样的话,即使上面有人探出头来看,也不容易发现我。我又听
得一阵「刷刷」的声响,多半是那幅大幕被收回去的声响,接著,陡然之间,一切都静
了下来。
刚才那一霎间的遭遇,简直就像梦幻一样,那些自建筑物中出来的人,看来每一个
都有极高的身手,他们向前扑过来的势子之快,想起来犹有馀悸,而他们行事为甚麽如
此怪异,要这样对付我和李规范?
他们以为我已跌下悬崖去之後,又会采取甚麽行动?无论如何,现在我处境虽然不
妙,但还不算完全不利,看来,变生突然,连带我上来的李规范都未曾料到。
还有,胡博士又在甚麽地方呢?不是为了他的信和那个「故事」,我根本不会到这
里来,而来了之後,竟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绝想不到的。
正当我在迅速转念时,上面又有人声传来,我估计自己下坠还不到十公尺,所以上
面有甚麽声响传来,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两个人在低声交谈,一个道∶「那人,听说名头十分响亮?」
另一个道∶「本领再大,在这片崖上跌下去,只怕也凶多吉少,也好,免得不知如
何处置,那个甚麽博士,只是个书呆子,已经很难处置了。真是,想不到过了那麽多年
,还是传了出去。」
那一个长叹一声,接著,我就看到两条人影,自上而下,迅速跳下来,矫捷灵活得
如同猿猴一样。
我把身子尽可能靠紧石壁,又拉过了一大簇山藤,遮住了自己的身子,再屏住了气
息,那两个人在我身边不远处一溜而下,并没有发现我。
那两个人没入了黑暗之中,四周围极静,我开始向上攀去,小心地在悬崖上探出头
来,向前打量著。
那幢建筑物在黑暗之中看来,像是一苹巨大无比的青蛙贴在地上,有一种怪异之感
,我视线所能及到之处,一个人也看不见。
我估计,刚才自那建筑物中列队出来的人,至少超过一百人,究竟有多少人在那建
筑物之中?刚才他们是不是全都出来了?他们是人人身怀绝技,还是只有少数人会中国
武术?
这群行为如此怪异的人,究竟是甚麽人?
我心中的问题实在太多,这时当然无法一一解答,而且,有关那群行为怪异的人的
一切,毕竟只不过是我的好奇心而已,我关心的是胡明的下落。在刚才两个人的交谈之
中,我可以知道,胡明的处境不是十分好,因为他们已用到「处置」这样的字眼,而且
认为我摔下了峭壁还好,可以不要他们「处置」。
同时,我很关心李规范的安危,因为看来,李规范对我、对胡明,都表现得十分友
好,和那些从黑暗中突然冒出来,连他们的脸面都没有看清,就遭到他们突袭的那些人
不同!
是不是那群人之中分成了两派?如果是,两派的势力强弱如何?会采取甚麽样的争
斗方式?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眼前这群神秘人物,是属於一个甚麽武林门派,或是秘密会社之类,都是毫无疑问
的事了。凡是这一类组织,若是内部意见发生了分歧,解决的方法,似乎毫无例外地是
诉诸武力的决胜!
(我这样说,是当时的一种直接的想法。)
(事後,在整理整件事的过程之中,我想起当时的想法,自己也只是苦笑。)
(因为,「诉诸武力的决胜」,岂单是武林门派或秘密会社解决纷争的方法而已!
看看人类的历史,大大小小,所有的分歧或纷争,发生在任何情形之下,不论当事双方
打著多麽冠冕堂皇的旗帜,采取的方法,都是诉诸武力决胜!那是人类的本性,也是依
据罪恶的人类的本性所能采取的唯一方法,如同肚子饿了就要进食一样,对人类来说,
再自然不过。)
我想到,胡明手无缚鸡之力,李规范可能势孤力单,在那些人刚一出现之际,他似
乎已发现事情不怎麽对劲,我听到他说的最後一句话是他要求我的帮助。
那我应该怎麽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我双手在峭壁的石角上一按,人已翻上了峭壁,山顶上相当平坦,并没有甚麽可供
掩遮的地方,虽然天色相当黑,我也不以为偷偷摸摸就可以避得开守卫者的耳目——中
国武术是一种发挥人体潜能的精深学问,人体的潜能,在经过种种不同途径的训练之後
,究竟可以得到甚麽程度的发挥,无人可以有定论,而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像只藉著微
弱的光线,甚至在一般人认为全无光线的环境下还可以看到东西,根本不是甚麽稀罕的
事。
同样的,细微到普通人听不到的音量,受过特别训练,听觉的潜能得到了发挥的人
可以听见,也不是甚麽稀奇的事。
再同样的,普通人一拳打出去,只有五十公斤的冲击力,在潜能得到发挥之後,一
拳就可以有十倍八倍的力道。所谓各门各派,各种各类的武术,尤其是内功,神秘自然
是够神秘的了,但是归於一句话,那就是一种使人体潜能得到发挥的方法。
我如果假设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一批人体潜能都得到了不同程度发挥的异人,那麽我
就自然不能采取对付普通人的方法。
所以找决定,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偷偷摸摸,看来暂时可以有敌明我暗
的好处,但是对方人数众多,又个个身怀绝技,这种优势迟早会消失。若是光明正大,
反倒可以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这种「意想不到的好处」,在当时,自然还只是建立在设想上的,而且,设想得也
十分「可笑」,我自然而然的设想是∶对方既然是武林中人,自然会遵照传统的武林规
矩、江湖道义来办事。
而所谓「武林道义」、「江湖规矩」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历年来根本没有甚麽明文
的法规,全是一些不成文的约定而已,究竟是不是靠得住,有多少约束力,全属於天知
道的事。如果这种道义规矩真是那麽有力量,那麽,江湖上也不会有那麽多血腥罪恶了
。
但当时,我除了做这样的选择之外,却又别无他法。所以,我在一上了山顶之後,
挺直了身子。面对著那漆黑庞大的建筑物,首先双臂一握,发出了一下了 高亢的长啸
声来。我不敢说自己的这一下长啸声会响彻云霄、直上九天,但是相信在五百公尺的距
离,只要这个人的听觉没有甚麽问题,一定会听得见,而且听见了之後,也必然会吃上
一惊。
一面发出长啸声,我一面大踏步向前走著。这时,我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刚才,我
被李规范带上来,一点防备也没有,只为将要遇到的事而心中充满了神奇,所以才会猝
不及防,著了道儿,这时,我已知道情形有变,有了防备,就算再有偷袭,我也可以应
付了。
在我前面,那幢大建筑物仍然一片死寂,也没有一点光亮透出——那使人怀疑这幢
建筑物可能连一丝透光的隙缝都没有,更别说窗子了。
但是在我的身後,我却可以听到正有人在向我迅速地接近,那是极轻的,向前疾掠
而来的脚步声,如果不是心中早有了防备,绝对觉察不出来。
我知道,那一定就是刚才下山去搜寻我的两个人,被我的啸声引回来的。
但何以建筑物中更多的人,那麽沉得住气,可以不动声色呢?
心中想著,已然有了对策,估计身後两人,离我大约只有五公尺了,而他们还未曾
出声——这一点很令我生气,因为他们分明以为我还未曾觉察,想在我的背後,在离我
更近时,再施暗袭。
我就在这时,突然一提气,身子在突然之间,斜斜向後倒拔了起来。身子一拔在半
空,就看到在我後面赶来的那两个人,向前窜出的势子收不住口仍然向前掠出,恰好在
我脚下掠过。
他们虽然是一掠过之後,立时停了下来,但这时,我也已从半空中疾落了下来,落
在了他们的身後,前後不到两秒钟,主客之势,已全然易转。
我对自己的身手依然如此灵活,不禁十分得意,足尖才一沾地,就「哈哈」笑∶「
这算是甚麽迎客之道。」
那两个人一发现我已到了他们的身後,震动了一下,身子凝立不动,也并不转过身
来。
他们这时一动也不动,是十分聪明的。因为我在他们的背後,制了先机,他们不动
,还可以知道我会如何出手,他们如果动了,出手必然没有我快,而且也无法防御我的
进攻了。
在我的讥嘲之下,他们只是闷哼了一声,开始十分沉稳地向前走著,两人的步伐一
致,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的後面,始终保持著优势,一直来到了建筑物面前约十公尺
处,这时我才看到了那建筑物的一扇门,那扇门也是六角形的,可以自两边移开。
那两个人在门前停了下来,各自向前扬手,「呼呼」各打出了一拳,拳风撞在大门
上两块六角形的钢板之上,发出了两下相当沉闷的「当当」声。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本来我是不应该轻举妄动,只宜静以待变的。
可是我的性子实在太不肯安分,一见到那两个人这样的「敲门」方式,我不禁大是
技痒,恰好他们两人在发拳之际,身子向旁分了一分,在我前面,并没有甚麽阻拦。
我念头一起,就化为行动,其间几乎没有甚麽阻隔,估计相距约八公尺,我沉腰坐
马,提气纳气,猛然一发力,两拳同时打出。
这一招「野马分鬃」,在拳术中而言,只能称做最粗浅的功夫,但是这时我表现的
,是我打出那两拳时所带起的力道。
力量若是直接击中目的物上,自然可以发挥最大的打击作用,发出一公斤力,被击
中的物体就要承受一公斤力。如果力量击向空气,情形大不相同,发出的力量,只有极
少部份叫空气承受了去,因为空气的分子结构,实在太稀疏,稀疏到了不能承受甚麽力
量,而使力量全在它稀疏的结构中溜走了——是溜走了,不是消失。
溜向甚麽地方去了呢?最简单的,自然是循直线方向前进;也可以令之成曲线前进
,那需要发力的人做更巧妙的控制,自然也更困难。
这时,我并不需要令发出的力道转变,只要直线前进,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那两拳,套一句老土的陈腔滥调,由於我的目的是炫耀自己,所以说,那可以说是
我毕生功力之所聚,也就是说,是我长时期的各种训练,所能达到的对我自己体能的发
挥点的最高处。
随著呼呼的拳风拥上了门上的那两块钢板,我耳际立时响起了「当当」两下响亮悠
远的声响。
我在这样做之前,已经先由於那两个人的凌空一击,而听出铜板应该可以发出十分
响亮的声音来的,那两个人的拳力不足,所以才发出了低沉的声音,我想卖弄一下自己
的主意,也是在那时候兴起的。
那两下声音,兀自在黑夜之中,悠悠不绝,我就听到在建筑物之中,传来了一阵闷
雷也似的喝采声。这使我知道,刚才四周围静得出奇,建筑物更静得如同一座大坟一样
,那是由於所有人都不出声,在等待著事态的变化之故。
而且,我还相信,虽然建筑物之中没有一点光亮透出来,但是里面的人,一定可以
看到外面的情形,不知有多少对眼睛,正在盯著我看。
我对自己刚才那两拳相当满意,身子一挺,抱了抱拳,朗声道∶「献丑了。」
虽然,由於人类在不断进步,武侠社会的那一套,早已在现实生活中消失了,但是
人类行为无论怎麽变,根本的原则总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其中的一个原则是,当你表现
了自己的力量,而且这个力量是对方心目中的主要力量时,你就会赢得对方的尊敬。
在一群会武术的人面前展示武学造诣,效果就和在一群渴慕钱财的人面前展示你拥
有的财富一样,也和在一群风骨非凡的人面前,表现你的骨气一样。
刚才那一阵发自建筑物内的采声,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这时,那两个人急步向门走近几步,然後转过身来,我可以看出,他们大约都是三
十来岁,十分精壮的汉子,他们一转过身来之後,就沉声道∶「来客通名。」
我一看他们还在装模作样,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刚才要是我在偷袭之中跌崖死了
,难道在各位心中,就只是个无名之鬼?」
这几句话,连消带打,可以说相当厉害,又指责了他们突施袭击,又告诉他们,不
必再这样转弯抹角。那两个汉子张大了口,一时之间答不上来,就在这时,大门无声向
两旁滑了开去。
我因为刚才险些著了道儿,所以一看到大门打开,心中就十分警觉,双手作了一个
防御的姿势,身形凝立不动。
大门一开,和刚才的情形相仿,两列人自门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身形高矮肥瘦
,男女老幼都有,自然是由於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望向我的缘故,所以我也几乎和他们每
一个人的视线接触。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之中,虽然对方那麽多人中,没有一个人出手,也没有任何声响
发出来,可是我却紧张得不由自主地手心冒汗。
那些人的眼睛。
在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中,我大约接触到了超过五十对眼睛,而每一对眼睛之中,都
迸射著湛然的光采,其中有几对眼睛,所迸发出来的光采,简直令人有点不寒而栗,这
种精光湛然的眼神,自然都是武学修为深湛的反应。
因此可知,这里的五、六十个人,个个都武功精湛,非同小可。
中国武术,有它极其绵远的传统,但是自从火器发明以来,却一下子就没落了,如
同最灿烂辉煌的华厦,一下子遭到了大火的焚烧一样,几乎在一夕之间——当然,有几
十年的过程——就成了废墟。
尽管其间有人在不断地提倡,但是用「苟延残喘」四个字来形容,可算恰当。中国
武术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光辉,中国武学界之中,也没有了可以叱吒风云的大侠,和神出
鬼没的奇才异能之士,就算还有一两个末世英雄人物,也都不能被飞快地步向实用科学
的社会所接受。
中国武术曾在中国大地上,开过多麽美丽的花朵,结过多麽动人的果实,多少身怀
异能的人,在中国大地上上演过多少慷慨激昂的故事,他们甚至形成了另外一种人,一
种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品德衡量方法,有他们自己的行事法则,有他们自己的传奇式生
活。
但是,这一切全都过去了,成了华厦的废墟。
废墟,并不是甚麽全都消失了,而只是废墟。废墟不是甚麽都没有,而是有著破败
不堪的残存,我本身也可以说是有一小半,甚至有一半,是属於这个残存的,是属於这
个中国武术的废墟的。
再也没有人炫耀中国武术了,中国武术成为舞台上的表演项目,沦为银幕上的特技
动作。在一柄小小的,谁都可以用手指扳动它,射出子弹来的手枪之前,数十年苦练之
功,算得了甚麽呢?
好了,就算你敏捷得可以避开手枪子弹,那麽,机关枪的扫射又如何呢?在一颗炮
弹爆炸时,一代大宗师的命运,也就和一个普通人全然一样。
而等闲的武功造诣,也需要以「十年」来做时间单位,才能有点成就,二十年、三
十年、四十年┅┅现代还会有多少人肯付出半生、大半生、甚至一生的时间,来换取几
乎没有实用价值的武术?
武术的浪漫精神在实用科学面前彻底失败,曾经一度如此繁华过,如今,几乎不剩
下甚麽。
我在那时虽然手心冒著汗,但是心情实在是十分激动的。
因为我一下子见到了那麽多身怀绝技的高手。
这种情形,只怕在地球上任何角落,都再也见不到的了。
刹那之间,我几乎忘了我和他们之间,还处在一种敌对地位上,我真想冲过去,大
叫著,热血沸腾地去握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不论男女老幼,紧紧地去握他们的手,为他
们坚持过著古老的、早已不存在了的生活而致敬,他们不知要忍受多大的牺牲,才能一
年复一年地这样子坚持下来。
而我这时的心情,也恰像是在一大片废砖败瓦、满目疮痍之中,忽然看到了一幢完
整无缺的小屋子一样,虽然屋子小得可以,但总是废墟之中唯一完整的建筑物。
在那至多一分钟的时间内,我思潮起伏,激动非凡。所以,当两列人站定,又有一
个人从门中走出向我走来之际,我看出这个人,必然是这群人中居首领地位的人,我毫
不犹豫,以毫无戒备,反而人人一看就看出的十分热切盼望的脚步,迎了上去。
那人显然想不到会有这种情形出现,反倒停了下来,那使我也感到,对方未必能了
解我的心意,我们之间还未能完全没有隔膜,还是别太造次的好。
但是在这时,我的心中至少是没有了恶意的,所以我一开口,说话的语气也充满了
自然的平和。
我先拱了拱手,才道∶「来得冒昧,我叫卫斯理,想来胡博士一定曾齿及贱名?」
我一面说,一面打量在我对面的那个人,我假设他是首领人物。
由於离得他相当近,所以可以看得很清楚,他的真实年龄很难估计,约莫四十上下
,身形高大,可是面目之间却透著一股异样的阴鸷——有这种脸谱的人,绝不是甚麽性
格开朗的人,而我生平就最怕和性格不开朗的人打交道。这种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
无法从话的表面所代表的意思去了解,而要花上许多工夫去揣摩他那句话的真正意思。
他的一双眼睛也深沉无比,那种湛然的光芒之中,像是隐藏了无数的神秘,衬上他
额上的纹路,又像是有无限的忧郁。
他一直凝视著我,在我说完了那几句门面话之後,他仍然凝视著我不开口,过了足
足有十来秒——十来秒时间虽短,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却又长得出奇——他才道∶「
想不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会功夫。」
我小心地回答著他的话∶「天下之大,能人异士,总是有的。」
他发出了几下乾笑声,笑声大是苍凉,令人听了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同时他
又低声重复了一句∶「能人异士。」然後,突然一昂首,一摆手∶「卫先生,请进。」
我想不到忽然之间,他就请我进建筑物去。可是在这种情形下,我又绝不能退缩,
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硬著头皮去闯一闯。
我先迅速地向两面一看,肯定了李规范并不在这些人之间,我一面若无其事向前走
,一面道∶「把我接上来的那位小朋友,不知怎麽了?」
那中年人闷哼了一声∶「请进去再说。」
我心中有点嘀咕,但自然不能露怯,所以昂然直入。我注意到,在我进去时,两列
挺立著的人中,很有点不安的暗涌。
这种情形,多半是代表著那些人的心境不是十分平静。这又令我感到了疑惑。这夥
人究竟是甚麽来历,我还一无所知。
我只是根据他们的言语行为来推测,可以知道他们是若干年前,来自中国黄河流域
一带的一个武林世家,或是甚麽帮会——是由许多不同家庭组织的帮会的可能性更高,
因为他们来到这里可能已有很多年,如果只是一个家族的话,近血缘配亲的结果,可能
令整群人早已不复存在了。
他们既然在这里隐名埋姓,一代又一代居住了下来,就应该早就心如止水才是,不
至於有这种心境不安的情形出现,难道单单是为了我这个外来人的突然闯入?
看来也不像,因为我的出现,对他们来说,不应该是一项意外,胡明早就来了,胡
明又写信请我来,这一切,他们都应该知道的。
我心中思索著,已经走进了大门。一进去之後,建筑物之内更是漆黑一片,刹那之
间,甚麽也看不到,我自然而然地略停了一停——这是任何人陡然进入了一个漆黑的、
陌生的环境之中的必然反应。
但就在我略停了一下之际,我身後紧跟进来的那中年人却发出了一下冷笑声。冷笑
声虽然不大,可是分明是在笑我刚才的一停。
我不禁有点生气,这种仗著自己占有地形上的熟悉的优势而讥笑对方,老实说,不
是公平竞争的原则。我没有任何表示,一面尽量使我的眼力能适应黑暗,一面大踏步向
前跨了出去。
自然,我不知道一步跨出之後,会遇到甚麽,所以我也不是盲目逞勇的,我跨出之
後,先以足尖点地,轻轻一碰之下,肯定了那是普通的平地,没有甚麽异样了,才提气
耸身,一步踏实了,再跨出第二步。
就这样向前走著,前进得十分快,一下子就跨出了十来步。
这时,仍然在黑暗中前进,也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可是我却有了一股异样的压迫
感。这种感觉,是难以形容的,就是感到了身子的两边忽然不知有甚麽东西挤了过来一
样。
我小心地向身子两边张开了一下手臂,手臂才一扬起,手指就碰到了坚硬的石块—
—我是在一条极窄的走廊中向前走,在我的身旁,就是石壁。
我估计通道的宽度不会超过八十公分,这使我立时想起建筑物中的蜂巢式的间隔,
在间隔之间的通道,就是那麽狭窄的。
我就在这个奇异的建筑物之中。那建筑物,也就是陈长青的怪屋子中不见了的那一
层,也是胡明寄来的那个「故事」中,那小女孩後来到达的地方。
我一面想著,一面仍在一步一步向前跨出,但是忍不住道∶「你们住在这屋子中?
屋子为甚麽要造得那麽怪?」
我的话居然立时有了反应,那中年人在我的身後闷声闷气地道∶「祖上传下来的,
凡是祖上传下来的就是规矩,就有道理。」
他说得十分理直气壮,可是他的话,其实是最不堪一驳的,我当然不会同意,但是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自然不会和他辩论甚麽,只是发出了几下不屑的笑声。在我身
後传来的,则是一下颇为愤怒的闷哼声。
我知道,建筑物的面积虽然大,但是通道总有到尽头或是转弯的时候。
但与其到时出丑,还不如明言的好,所以我在又跨出了一步之後,用相当轻松的语
调道∶「为甚麽一点灯火都没有?也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的?」
我身後那中年人「嗯」了一声,表示回答。
我身子一侧,背贴墙而立∶「对不起,我不是很习惯在黑暗中行进,至少,请你带
路。」
通道十分狭窄,我背贴墙而立,在我前面,馀下的空间不会很多,他当然可以在我
身前挤过去,可是在过去的时候,想要不碰到我的身子已经很难,至於要防止我的突然
偷袭,自然更难。
所以他也不禁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过来,我也在他犹豫的那短暂的时间中,绝不
客气地,和他刚才一样,发出了两下冷笑声。
他沉声道∶「好,再走三步,就是大厅了。」
他说著,就在我的身前擦身而过,过得十分快,而就在他一闪而过之际,我心中又
不禁暗自吃惊,因为在他过去的时候,我感到有一股相当强大的劲力直压了过来。而等
我要运劲相抗时,那股劲力已经消失了。这表示那人不但行动快捷,而且内劲非凡。更
重要的是,这表示了那人心思缜密,即使一闪就过,他也不放弃防备∶他鼓足了劲力,
我如果想偷袭他,就没有那麽容易得手!
他才一过去,我半转回身来,已听见前面发出一阵「轧轧」的声响——这种在黑暗
之中,听沉重的石墙在转动时发出的声响,一直都以为只是电影公司的配音间中制造出
来的,谁知道忽然出现在现实生活之中,很使人有时光倒流之感。
开门登之後,仍然是一片漆黑,但我在又跨出了几步之後,来自身边的那种压迫感
却没有了,这证明我至少已进入了一个宽敞的空间之中。
我进来之後就站定了身子,我感到至少又有七、八个人进来,然後,又是一阵关门
声。
我屏住了气息,老实说,我不知道在黑暗之中会发生甚麽事。
而且,当我屏住了气息之後,我发现在我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屏住了气息的,
我几乎感觉不到有人在身边!这实在是十分诡异和令人不快的一种处境。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正想出声,陡然之间,眼前居然有光亮一闪,随即,有一盏相
当大的油灯,灯火已被燃著。油灯发出来的光芒,自然不会强烈,而且闪动不已,令那
些站立著的人,悠悠忽忽,看来更和幽灵差不多。
但是无论如何,总比完全在黑暗之中好多了。
当亮光一闪之际,我就开始打量我处身的环境,那果然是一个大厅。
一个六角形的空闲,每边大约有十公尺,那是相当大的一个空间了。
整个大厅中,有著六座油灯灯台,灯盘都相当大,但是灯芯却十分小,而且这时只
燃著了一个,其暗可知,只是仅堪辨认而已。我也无法看清跟进来的那些人的面目神情
。
在大厅中只有一张交椅,相当大,看起来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其馀的,只是石
制的圆筏,大约有二十来个。
那中年人走向一个圆梯,转过身来,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指的却是圆凳。我
笑了一下∶「那张椅子,只是摆来装样子的?」
那中年人的声音在这个密封的大厅中,听来像是一阵闷雷∶「别问太多没有意义的
事。」
他说著,和其馀那几个人(一共是八个),一起转身向著那张交椅,十分恭敬地行
了一礼,才各自坐了下来。我心知那张交椅,多半是为他们的首领或是祖先所设的,看
来不宜再继续开这个玩笑。所以,我也在一张圆凳上坐了下来。
在阴暗的光线下,每一个人的神情看来都十分阴森,那中年人乾咳了几声,目光炯
炯,向我逼视著∶「卫先生,如果你能把胡博士带走,从此把我们这群人忘记,我们会
十分感激你。」
我已经准备好应付各种各样的场面,但是绝想不到,对方一开口就会提出这样的要
求来。
我在一呆之後,只好先姑且说了一句∶「这是你们全体的意见?」
我这时只能这样说,因为我对他们实在一无所知,而我又实在不愿离去,因为我对
他们来历的好奇心,已到了使我不顾一切要弄清楚的地步,所以我只好先说几句搪塞的
话,拖延时间,打消对方叫我离去的意念。
想不到的是,我随便说了一句,所有的人竟然都震动了一下。
虽然在阴暗之中,他们的那种震动,是极难觉察得到的,但我还是立即感到了,那
自然是由於我一直全神贯注在留意著四周围的情形之故。这种情形,说明我那句话说中
了他们的心事。
我又立时想起了李规范这个少年,到现在还未露面,我也想起曾作过他们之间发生
了内争的推测,看来也是事实。
刹那之间,心中大喜,我又提高了声音∶「带我上来的那位少年呢?他叫李规范,
一上山就中了暗算,希望他没有遭到甚麽不幸。」
我这样说的时候,直盯著那中年人——那是一种心理攻势,动作之中,含有指责那
中年人是一个暗算者的意思在内。
果然,黑暗之中有人失声叫了一下∶「牛大哥——」
那中年人立时一扬手,那叫了一声的人也立时静了下来。这一下叫唤,使我知道那
个中年人姓牛。他回望著我∶「少┅┅他┅┅他的行为,逾越了祖宗的规矩,所以暂时
要被┅┅看管,这是我们的事。」
我心念电转,不知道这姓牛的冲口而出的那个「少」字,是甚麽意思。难道是称李
规范为「少年」?我没有细想,就道∶「别的事,我完全可以不管,但李规范是我的朋
友。而且,在他遭到暗算之前的一霎间,他曾经请求我的帮助。」
我一口咬定李规范遭了「暗算」,那是事实,自然不能说我捏造,李规范曾要求我
的帮助,那也是事实。
我的话一出口,发现除了那姓牛的之外,其馀各人都有点不安的神色,这又使我感
到,李规范这个丑少年可能有点不寻常。
那姓牛的声音更低沉∶「卫先生,你是不是要和我们为敌?」
我一昂首∶「看你口中的『我们』是甚麽意思,至少,我不会与李规范为敌。如果
他中了暗算是出你指挥的话,是你与他为敌。」
那姓牛的陡然站了起来,看来神情愤怒至极,先发出了一下闷吼声,然後大声喝道
∶「几百年来,我们都遵守祖训,万万不能改变。」
我不知道他们的祖训是甚麽,自然接不上口,只听得一个角落处有人低声道∶「百
年之前也有此争,结果怎样?」
那姓牛的声色俱厉∶「凡违背祖训者,尽皆诛杀。」
他在这样叫嚷的时候,真是杀气腾腾,令人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
接著,他又补充了一句∶「这还有甚麽疑问的吗?」
其馀人都不再出声,我审度环境,心想这时跟进来的那些人,应该都是姓牛的心腹
,他的反对者,又在甚麽地方呢?在这样的情形下,似乎应该坚持请李规范现身,才是
道理。
所以我一扬手∶「尽皆诛杀?哈哈,好久没听说过这个词儿了,现在多半在舞台上
还能听得到。」
姓牛的陡然向我望过来,神情确然威风得很,但我却一点也不在乎。
我指著那张大交椅,开了一句玩笑∶「就算你坐在这张椅子上做皇帝,只怕这种话
,也只好在做梦的时候叫叫。」
这自然是一句玩笑话,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来的。可是有时候,世事之奇,真是难
以逆料。那姓牛的中年人,面色一下子变得极其苍白,即使是在那麽黯淡的光线之下,
也可以感觉得出来。其馀的人,也都一下子全站了起来,其中还有几个,毫无目的地挥
著手,通常来说,人只有在极度的手足无措的情形之下,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这时,我实在全然莫名其妙,不知道何以我的话会引起了那麽大的震动,这令我也
不知道该如何再往下说才好。
而就在这时又有了变故,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敲门声。那大厅的门,看来相当厚
,所以敲门声听来也很沉闷。
敲门声一传来,大厅中的那些人更是乱了起来,有的失声叫∶「他们出来了。」有
的奔到那中年人之旁,语带哭音∶「这┅┅犯上作乱┅┅」有的团团乱转,而敲门声却
越来越急。
那姓牛的中年人,也像是一时之间没有了主意,我乘机向那扇石门一看,看到有一
个铁栓拴住了门,外面的敲门声如此之急,一定有人想进来,而只要在里面一拔起那根
铁栓,就可以使门打开了。
我处境不明,自然希望越乱越好,在混乱之中,或许可以先找到了胡明和李规范,
把他们救出去再说。所以,趁他们挤成一团之际,我身形一闪,已闪到了门栓的旁边。
却不料那姓牛的中年人颇能临危不乱,我这里才一动∶他就叫∶「别让他开门。」
随著他的呼叫声,有两个矮小的身形向我迎面疾扑了过来。我顺手挥出了两掌,可
是掌才发出,臂上一沉,那两个人竟然一边一个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不知道这算是
甚麽武功,心中发愣,脚下却丝毫未慢,几乎是带著那两个挂在我手臂上的人一起向前
掠过去的。
那两个人的身形虽然矮小,可是一挂了上来,气力却极大,刹那之间,每人变得至
少像是有一百公斤以上。我向前掠出的势子,自然慢了下来。
同时,被人缠住了手臂挂在手臂上的这种感觉,也怪异至极,令人不寒而栗。我先
顾不得去开门,双臂用力一振,想把那两人振飞开去。
我那一振一抖,用的力道相当大,手臂向上扬起,那两个人的身子,也跟著向上扬
了起来。可是他们的一苹手仍然抓住了我的手臂,另一苹手,却就著身子扬起之势,向
我当面一拳打来,出拳的方位和身子所在的位置,配合得妙到毫颠,看来连我双臂扬起
的动作,也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刹那之间,我心中又是吃惊,又是好奇。这两个矮子的身手如斯灵巧,功夫也怪异
之极,武林阅历,我也算是首等的了,可是连听也未曾听说过有一门功夫是附在敌人的
肢体上施展的。
而这时,要避开他们疾攻而来的那两拳,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电光石火之间,我的视线和他们灼灼的目光一接触,我一声闷哼,手臂陡然合拢。
自己双拳「砰」地互击了一下。
我自己双拳互击,自然伤不到别人,可是在这时,我的手臂也作了最大程度的接近
。那两个矮子一定料不到他们的招数怪,我的招数更怪,一下子仰头不及,两个人的头
「咚」地一下,撞了个正著。
在他们还未曾定过神来之际,我双脚一起向上踢起,又踢中了他们的屁股。
像这种突然之间,人并不向上跃起,却能双脚一起向上踢出,本来只是小武术中的
功夫,不足为奇,也没有甚麽实际上的用处。可是在这时用上,却是大有以怪制怪之妙
。
中国武术另一个大课题的内容,就是讲究随机应变,因地制宜,对手怎麽来,自己
应该在刹那之间,就决定怎麽去。正确的判断,迅速地还击,倒并不在乎力道如何之大
,而更重视力道的如何之巧。例如见了一苹蚂蚁,伸拳重重去打,未必将之打死,但伸
指轻轻一捺,蚂蚁自然必死无疑了。
中国武术克敌取胜的巧妙,很多就是在应变得特别快捷、灵动、有效之上。
像这时,我先令那两个矮子的头重重撞在一起,又在他们的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脚,
这时,虽然我自己也站立不稳,无可避免地要坐倒在地,但正好就著身子向後一挫之势
,手臂再向上用力一抖,那两个矮子立时无法再附在我的手臂之上,发出哇呀的叫声,
被我直抖了开去。
我手上一轻,立即一个打挺,滚到了门旁,伸手一拨,已拨开了门柱,立时再一缩
手,用手肘撞退了一个自我身後攻来的人。
这几下出手,可以说得上乾净俐落之极,我才一跃而起,听得那姓牛的大叫道∶「
大夥沉住气,别先乱起来。」
随著他的叫声,门被打开,至少有十多人呼地一下子冲了进来。为首一人,身形极
其高大,声若洪钟,大喝道∶「牛一山,你敢犯上作乱?拿下。」
那姓牛的声音也是震耳欲望,一样叫著∶「胡隆,你不守祖训,老皇爷的遗训你们
都能不放在心上,是谁犯上作乱了?」
那大汉显然不是很擅词令,大叫道∶「亏你还有脸提老皇爷,老皇爷姓甚麽?你今
日干了甚麽?」
那牛一山又大声叫道∶「我家世代忠心耿耿,从不违老皇爷祖训。」
在他们两人扯直了嗓子对骂,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之时,其馀的人,也在杂七杂八
,互相对骂,大都是在骂对方「违背祖训」、「犯上作乱」等等,一时之间,大厅之中
,乱到了极处。
大门由我打开,混乱由我引起,可是这时我反倒成了局外人了。
本来,我大可由得他们去乱去,可是他们互相之间的对骂,我真是越听越奇,越听
越莫名其妙,「犯上作乱」还可以理解,「老皇爷」却又是甚麽人?我一伸手,拦住了
一个在我面前经过的人,提高了声音问∶「谁是老皇爷?老皇爷是谁?」
这时,我心中一则莫名其妙,二则,却充满了滑稽之感,因为像「老皇爷」这种称
呼,似乎只应该在戏台上才有的了。
所以,尽管争吵的双方十分认真严肃,我在那样问的时候,却带上了戏台上道白的
词意,大是有点油腔滑调之感。
我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大厅之中突然静了下来,刚才如此嘈吵,忽然之间,又变得
如此之静,而且人人向我盯了过来。
我摊了摊手,想说甚麽,还没有说,胡隆和牛一山两人已齐声叫道∶「永不 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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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 淡
静 泊
致 明
远 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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