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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卫斯理系列-多了一个(1)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Dec  1 20:04:25 1999), 转信

卫斯理系列-多了一个(1)       原着:倪匡       扫瞄、校对:SOFA
  我见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看来大约叁十岁,个子五  八寸高,男性,我见到他的时候,
他穿着一套廉价的西装,愁眉苦脸,不住地搓着手。
  他的样貌很普通,如果见过他,不是仔细观察他一番的话,一定不容易
记得他的样子,像这样的人,每天在街上,要遇见多少就有多少。
  但是,我却要称他为世界上最奇怪的一个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要明
白他的奇怪,必须了解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否则,若想用简单的几句话,来
形容他的奇怪,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一定要用最简单的语句,来表示这个人的奇怪,那麽,可以称他为
「多出来的人」。
  什麽叫作「多出来的人」呢?那又绝不是叁言两语,所能解释得清楚的
了,还是让我来详细叙述的好。
      ※      ※      ※      ※
  大海是最无情的,上午还是风平浪静,到下午,使会起狂风暴雨,波涛
汹涌。吉祥号货船,这时遇到的情形,就是那样。
  吉祥号货船是一艘很旧的船了,它的航行「即使是轮船公司,也不得不
承认那是「勉强的航行」,但是由於货运忙,它一直在海中行驶着。
  吉祥号货船的船长,是一个有叁十年航海经验的老手,他十六岁就开始
航海,从水手一步步升上去,升到了船长的职位,像顾秀根船长那样的情形,
在现代航海界中,已经不多见的了。
  在顾秀根船长的领导下,各级船员,一共是二十二个,连船长在内,一
共是二十叁个。记住这个数字,一共是二十叁个船员。
  吉祥号由印度运了一批黄麻,在海洋中航到第七天,一股事先毫无警告
的风暴便来了,这艘老船,在风浪中颠簸着,接受着考验。
  不幸得很,风浪实在太大,而船也实在大老了,在接连几个巨浪之下,
船首都份,竟被卷去了一截,船尾翘了起来,船长眼看船是沉没了,而他也已
经尽了最大的责任,是以他只好下令弃船。
  即使船上的人员,全是有相当航海经验的人,在那样的情形下,也一样
慌了手脚。
  救生艇匆匆解下,小艇在风浪之中,看来脆弱得像是鸡蛋壳一样。船长
记得,一共放下了五艘救生艇,他也看到船员纷纷上了救生艇。
  他自己最後离开。在那样纷乱的情形下,他也根木无法点一点是不是所有
的人都离开了,因为救生艇一放下了海,立时便被巨浪卷走,根本不知下落。
  顾秀根船长最後离开货船,所以他那艘救生艇中,只有他一个人。当救生
艇随着巨浪,在海面上上下下挣扎的时候,除了听天由命之外,是任何办法都
没有的了。
  顾船长一个人,在海面上足足漂流了两天,才被救上了一艘大型的货船。
  在海面上漂流的时候,他全然不知道他的船员怎麽样了,而他是在半昏迷
的状态之下,被救上船去的。当他神智清醒之际,七个人涌进房间来,那是吉
祥号货船上的大副和六个船员。
  劫後重逢,他们自然喜欢得拥在一起,船长问道:「其馀的人,有消息
麽?」
  「有,」大副回答:「我们听到收音机报告,一艘军舰,救起了六个人,
一艘渔船救了四个,还有一艘希腊货轮,救起了八个人。」
  顾船长一面听,一面计算着人数,听到了最後一句,他松了一口气,道:
「总算全救起来了!」
  可是,他在讲了那一句话之後,立时皱了皱眉,道:「不对啊,我们一共
是二十叁个人,怎麽四条船救起来的人,有二十四个?」
  大副道:「是啊,我们以为你早已在另一艘上获救了,因为二十叁个人已
斋了,却不料你最後还是被这艘船救了起来。」
  顾船长当时也没有在意,只是随便道:「或许是他们算错了。」
  这时,那艘货船的高级船员,一起来向顾船长道贺,贺他怒海馀生,同时
表示,他们会被送到邻近的埠头去,所有获救的船员,都将在那个埠集中。
  顾船长又安心地休息了一天,船靠岸,他们一共八个人,被送到了当地的
一所海员俱乐部中,其馀的获救海员,也全在那里了。
  可是,顾船长才一和各人见面,便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头了,首先迎上来
的是二副,大副和船长一起到的,他问道:「每一个人都救起了?没有失踪
的?」
  二副苦笑了一下;道:「没有少,可是多了一个。」
  顾船长楞了一楞,道:「什麽?多了一个?」
  「是的,我们一共是二十二个人,但是,获救的却是二十四个。」二副回
答。
  「荒唐,荒唐!」顾船长时大声说。「荒唐」是他的口头禅,有时,用得
莫名其妙,但这时,却用得恰到好处。二十叁个人遇难,怎麽会有二十四人获
救?那实在太荒唐了!
  二副却道:「船长,的确是多了一个,那个人是和我一起获救的。」
  「荒唐,他在哪里?」船长说。
  「就是他!」二副向屋子的一角,指了一指。
  船长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叁十上下的男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张椅
子上,顾船长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个人,他向前直冲了过去。
  人人都知道顾船长的脾气,平时很好,可是一发起怒来,却也够人受的。
  这时,人人都知道他要发怒了,果然,船长一来到了那人的身前,就抓
了那人的胸前衣服,将那人直提了起来。
  那人忙叫道:「船长!」
  「荒唐,」船长大声叱着:「你是什麽人?你是什麽时候躲在船上的?
浸不死你,算你好运气!」
  可是那人却气急败坏地道:「船长,你怎麽也和他们一样,你怎麽也下
认识我了?」
  顾船长更是大怒,道:「荒唐,我什麽时候见过你?」
  那人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他的声音,也和哭泣并没有什麽不同,他
道:「船长,我是你的叁副啊,你怎麽不记得了?」
  顾船长呆了一呆,在那刹问,他倒真的疑心自己是弄错了。
  可是,他定睛向那人看着,而他也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未曾见过他,於
是他又大声道:「荒唐,你如果是叁副,那麽他是谁?」
  船长在说的时候,指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正是船上的叁副。这时,当
船长向那年轻人指去时,那年轻人冷笑着,道:「这家伙一直说他自己是船上
的叁副,弄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人了!」
  那人急急地分辩着,道:「他也是叁副,船上有两个叁副,船长,你怎
麽不记得我了?我是卜连昌,你们怎麽都不认我了?」
  船长松开了手,他不但不认识这个人,而且.也从来没有听到卜连昌这
样的明字。
  这时,船长心中所想到的,只是一点,这个叫卜连昌的人,是一个偷渡
客,他不知是什麽时候躲上船来的,在船出事的时候,他也跳进了救生艇中,
自然一起被人家救了上来。
  所以船长道:「你不必再胡言乱语了,偷渡又不是什麽大罪,大不了遣
回原地!」
  卜连昌却尖声叫了起来,他冲到了大副的面前,道:「大副,你不认识
我了麽,我和你出过好几次海,你一定记得我的,是我卜连昌啊!」
  看大副的神情,像是竭力想记起卜连昌这个人,但是他却终於摇了摇
头,道:「很抱歉,我实在不认识你,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你!」
  「你在说谎!」卜连昌大声叫了起来,「这次来印度之前,你太太生了
一个女孩,我还和你一起到医院去看过你的太太!」
  大副呆了一呆,船长也呆了一呆,和船长一起来的各人,也呆住了。
  二副道:「船长,这件事真是很古怪,他好像真是和我们在一起已有很
久一样,他知道我们每一个人家中的事,也知道我们的脾气。」
  卜连昌终於哭了起来,道:「我本来就是和你们在一起很久的了,可是
你们全不认识我了!」
  大副忙问道:「你看到过我的女儿?」
  「自然看到过,小女孩的右腿上,有一块红色的斑记,她出世的时候,
重七磅四安士,那全是你自己告诉我的,难道你忘了麽?」
  大副的眼睛睁得老大,他知道卜连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但是
那怎麽可能呢?因为他的确不认识卜连昌这个人。
  大副苦笑看,摇了摇头,卜连昌又冲到了另一个人的面前,握住了那人
的手臂,摇着,道:「轮机长,你应该认识我,是不是?」
  轮机长像是觉得事情很滑稽一样,他笑了起来,不住地笑着。
  卜连昌大声道:「你不必说不认识我,在印度,我和你一起去嫖妓,你
看到了那胖女人,转身就走,难道你忘记了?」
  轮机长突然止住了笑声,道:「你,你怎麽知道?」
  卜连昌道:「我是和你一起去的啊!」
  「见鬼!」轮机长大声喝着,他脸上的神情,却十分骇然,接连退了几步。
  卜连昌又转向另一个人,道:「老黄,你也不认识我了?我和你上船前
去赌过,赌天九,你拿到了一副天子九,羸了很多钱,是不是?」
  老黄搔着头,道:「是就是,可是……说实在的,我不认识你。」
  卜连昌不再说什麽,他带着绝望的神情,向後退了开去,又坐在那角落
的那张椅子上。
  没有人再说什麽,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他们
实在不知说什麽才好。
  最後,还是船长开了口,他道:「荒唐,你叫什麽?叫卜连昌?我们每
一个人都会想不起你来?也好,就算我们都记不起你是什麽人来了,你现在想怎样?」
  卜连昌抬起头,道:「当然是回家去。」
  「你家中有什麽人?」大副好奇地问。
  「我有老婆,有两个儿子!」卜连昌愤然地回答:「大副,你别装蒜了,
你吃过我老婆的烧鸡!」
   大副苦笑了一下,道:「好,反正我们要回去的,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卜连昌像是充满了最後的希望一样,又问道:「你们每一个人,真的全
不认识我了?」
  海员全是很好心的,看到卜连昌那种可怜的样子,实在每一个人都想说
早已认识他的。但是、他们却实在不认识他!
  於是,每一个只好摇了摇头。
  卜连昌双手掩着脸,哭了起来。
  船长连声道:「荒唐,荒唐,太荒唐了!」
  大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道:「卜……先生.你说你全认识我们,而
且还是船上的叁副,那麽,你的船员证呢?在不在?」
  卜连昌哭丧看脸,抬起头来,道:「他们早就问过我了。我的船员证,
一些衣服,全在救生艇翻侧的时候失去了,怎还找得到?」
  「你是和谁在一只艇中的?」大副又问。
  卜连昌拍着几个人,叫着他们的名字,道:「是他们几个人,可是他们
却说根本没有见过我,没有我和他们一起在艇中!」
  大副也只好苦笑了起来,他安慰着卜连昌,道:「你别难过,或许是我
们……全将你忘了。」
  大副在那样说的时候,自己也知道那是决不可能的事,因为他实实在在,
从来也未曾见过卜连昌这个人,但是为了安慰卜连昌,他不得不继续说着连自
己也不相信的话。他继续道:「或许是我们都因为轮船失事,受了惊吓,所以
暂时想不起你来,也是有的。」
  卜连昌绝望地摇着头,道「你们,每一个人?」
  船长大声道:「荒唐,真是够荒唐的了!」
  事情在外地,不会有结果,但是卜连昌说得那麽肯定,他甚至可以叫出
轮船公司每一个职员的名字来,又说他的家是在什麽地方,都叫人不由得不
信,所以船长虽然觉得事情太荒唐,还是将卜连昌带了回来。
  在飞机上,卜连昌仍然愁眉苦脸,一言不发,直到可以看到机场时,他
才兴奋了起来,道:「好了,我们快到了,你们不认识我,我老婆一定会认识
我的。」
  大家都安慰着他,卜连昌显得很高兴。
  飞机终於降落了,二十四个人,鱼贯走出了机场的闸口,闸口外面,早
已站满了前来接机的海员的亲人,和轮船公司的船员。
  几乎每一个海员,一走出闸口,立时便被一大群人围住,轮船公司的职
员,在大声叫着,要各人明天一早,到公司去集中。只有卜连昌走出闸口的时
候,没有人围上来。
  在卜连昌的脸上,现出了十分焦急的神色来,他踮起了脚,东张西望,
可是,却根木没有人注意他,他显得更焦急,大声叫道:「姜经理!」
  一个中年人转过身来,他是轮船公司货运部的经理。他一转过身来,卜
连昌便直来到了他的面前,道:「姜经理,我老婆呢?」
  姜经理望了卜连昌一眼,迟疑地道:「你是!」
  卜连昌的脸色,在那一刹间,变得比雪还白,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绝
望,他尖声叫了起来,道:「不,别说你不认识我!」
  姜经理却只觉得眼前的情形,十分可笑,因为他的确不认识这个人!
  姜经理道:「先生,我是不认识你啊!」
  卜连昌陡地伸手,抓住了姜经理的衣柚,姜经理吓了老大一跳,道:
「你做什麽?」
  船长走了过来,道:「姜经理,这是卜连昌,是…吉祥号上的叁副。」
  姜经理忙道:「顾船长,你疯了?没有得到公司的同意,你怎可以招请
船员?」
  船长呆了一呆,道:「那是他自己说的。」
  顾船长的话,令姜经理又是一怔,道:「什麽叫他自己说的?」
  船长苫笑了一下,他要费一番唇舌,才能使姜经理明白,什麽叫「他自
己说的」,姜经理忙道:「胡说,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
  他一面说,一面用力一推,推开了卜连昌。
  这时,又有几个公司的职员,围了过来,纷纷喝问什麽事,卜连昌一个
一个,叫着他们的名字。
  可是,他们的反应,全是一样的,他们跟本不认识卜连昌这个人。
  卜连昌急得抱住了头,团团乱转,一个公司职员还在道:「哼,竟有这
样的事,吉祥号轮船上,明明是二十叁个船员,怎麽忽然又多出了一个叁副
来?」
  又有人道:「通知警方人员,将他扣起来!」
  在众人七嘴八舌中,卜连昌推开了众人,奔向前去,在一椅子上,坐了
下来,他的双眼之中,显得惊惧和空洞,令人一看,就觉得他是在绝望之中。
我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遇到他的。
  我到机场去送一个朋友离开,他离开之後,我步出机场,在卜连昌的面
前经过。
  因为卜连昌脸上的神情太奇特了,所以,我偶然地向他望了一眼之後,
便停了下来,注视着他,心中在想着,这个人的心中,究竟有什麽伤心的事,
是以他才会有那样绝望的神情的?
  卜连昌也看到我在看他,他抬起头来,突然之间,他的脸上,充满了希
望,一跃而起,道:「先生,你,你可是认识我?」
  我给他那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忙摇头道:「不,我不认识你。」
  他又坐了下来,那时,顾船长走了过来,我和顾船长认识,却已很久了,
我们两人,忙握着手,我说了一些在报上看到了他的船出事的话,反正在那样
的情形下见面,说的也就是那些话了。
  顾船长和我说了几句,握着卜连昌的肩头道:「你别难过,你还是先回
家去,明天再到公司来集中,事情总会解决的。」
  卜连昌的音声和哭一样,还在发着抖,他道:「如果,如果我老婆,也
像你们一样,不认识我了,那…怎麽办?」
  我听了卜连昌的话,几乎想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当时还不知道详细的情
形,这个人的神经,一定不正常。
  顾船长叹了一声道:「照你说,你和我们那麽熟,那麽,你的老婆,认
得我麽?」
  卜连昌道:「她才从乡下出来不久,你们都没有见过她和我的孩子。」
  顾船长道:「不要紧,她不会不认识你的!」
  我在一旁,越听越觉得奇怪,因为顾船长无论如何不是神经不正常的人!
  我忙问道:「怎麽一回事?」
  顾船长道:「荒唐,我航海十年多了,见过的荒唐事也够多了,可是没
有比这更荒唐的,我们竟多了一个人出来,就是他!」
  我仍然不明白,卜连昌已然叫道:「我不是多出来的,我根本是和你们
在一起的。」
  顾船长道:「荒唐,那麽,姜经理如何也不认识你?你还是快说真话的
好。」
  卜连昌双手掩住了脸,哭了起来。
  我心中的好奇更甚,连忙追问。顾船长才将经过情形,向我说了一遍。
  而我在听了顾船长的话後,也呆住了。
  我当时心中想到的,和顾船长在刚一见到卜连昌的时候,完全一样,我
以为他是躲在轮船上,想偷渡夹的,却不料轮船在中途出了事,所以,我拍了
拍他的肩头,道:「兄弟!」
  卜连昌抬起头来望着我,好像我可以替他解决困难一样。我道:「兄弟,
如果你是偷渡来的——」
  却不料我的话还未曾说完,卜连昌的脸色,就变得十分苍白。只有一个
心中愤怒之极的人。才会现出那种煞白的脸色来的。
  他厉声叫道:「我不是偷渡者,我一直就是吉祥号货轮上的叁副!」
  他双眼睁得老大,看他的样子,像是恨不将我吞吃了一样,他那种样
子,实令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同时,我多少也有些可怜他的遭遇。
  是以,教双手摇着,道:「好了,算我讲错了话!」
  卜连昌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他站了起来,低着头,过了半晌,才
道:「对不起。」
  我仍然拍着他的肩头,道:「不要紧的。」
  卜连昌道:「顾船长,我想我还是先回家去的好,我身边一点钱也没有,
你可以先借一点给我做车钱?」
  顾船长道:「那当然没有问题。」
  顾船长在讲了那一句话之後,口唇掀动,欲言又止,像是他还有许多话
要说,但是却又难以启齿一样。然而他倒不是不肯将钱借给卜连昌,因为他已
取出了几张十元面额的纸币来。
  卜连昌也不像是存心骗钱的人,因为他只取了其中的一张,他道:「我
只要够回家的车钱就够了,我老婆有一些积蓄在、一到家就有钱践用了!」
  愿船长又吩咐着他,明天一早到船公司去。卜连昌苦笑着答应。顾船长
走了开去,而在卜连昌的脸上,现出了一股极度茫然的神色来。
  我在那一刹间,突然产生了一股十分同情之感来,我道:「卜先生,我
的车就在外面,可要我送你回家去?」
  卜连昌道:「那……不好吧!」
  我忙道:「不要紧,我反正没有什麽事,而你又从海上历险回来,一路
上,你讲一些在海上漂流的经历给我听,也是好的。」
  卜连昌又考虑了一会,便答应了下来,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我和他一起走出了机场大厦,来到了我的车旁。这时,其他的海员也正
在纷纷离去,我注意到当他们望向卜连昌之际,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显得十分
异样。
  我和卜连昌一起上了车,卜连昌的家,是在一条中等住宅区之中,一路
上,我多少知道了一些他的家庭情形,他的妻子才从乡下带着两个孩子出来,
他们租了一间相当大的房间,那一层单位,是一个中医师的,可以算得上很清
静。
  而他的收入也相当不错,所以他们的家庭,可以说是过得相当幸福的。
  他一直和我说着他家中的情形,而在每隔上一两分钟,他就必然要叹上
一口气,道:「我老婆为什麽不到机场来接我?」
  我安慰着他,道:「或许你老婆才从乡下出来,自然没有那样灵活。」
  卜连昌不禁笑了起来,道:「他出来也有半年了,早已适应了城市生
活。唉,她为什麽不来接我?你说,她会不会也不认识我?」
  我道:「那怎麽会?你是她的丈夫,天下焉有妻子不认识丈夫的事?」
  卜连昌的笑容立时消失了,他又变得愁眉苦脸,道:「可是……可是为
什麽顾船长他们,都不认识我呢?他们是不是联合起来对付我?」
  我摇头道:「你别胡思乱想了?」
  卜连昌苦笑着,道:「还有公司中的那些人,他们明明是认识我的,何以
他们说不认识我?」
  关於这一点,我也答不上来。
  这实在是不可解释的。如果卜连昌的确是他们中的一个,那麽,人家怎会
不认得他?自然不会所有的人都联合起来一致说谎,说自己不认识卜连昌的。
  而卜连昌说那样的谎话,他的目的是什麽呢?
  如果卜连昌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那自然是很合理的解释,那麽,他
又怎能知道那些人的私事?那些私事,只有极熟的朋友才能知道,而绝不是陌
生人所能知晓的。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是以连驾车到了甚麽地方也不知道。还是卜连昌
叫了一声,道:「就是这条街,从这里转进去!」
  我陡地停下车、车子已经过了街口。
  我又退回车子里,转进了那条街,卜连昌指着前面,道:「你看到那块
中医的招牌没有?我家就在那层楼。」
  我向前看去,看到一块很大的招牌,写着,「叁代世医,包存忠中医师。」
  我将车驶到那幢大厦门前,停了下来,卜连昌打开车门,向外走去,他
向我道谢,关上车门,我看到他向大厦门口走去。
  可是,他还未曾走进大厦,便又退了出来,来到了车旁,他的声音有些
发抖,他道:「我……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
  我奇怪地问:「为甚麽?」
  卜连昌双手握着拳,道:「我有些……害伯!」
  我自然知道他是为甚麽害怕的,他是怕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女不认识他。
这种但心,若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那实在是天下最可笑的事情了!
  但是,我却觉得,卜连昌已经有了那样可怕的遭遇,他那样的担心,却
也不是多馀的了。
  我立时道:「好的,我和你一起上去。」
  我走出了车子,关上车门,和他一起走进了大厦。他对那幢大厦的地
形,十分熟悉,大踏步走了进去,我跟在他的後面。
  我看到他在快走到电梯时,和一个大厦的看更人,点了点头。那看更人
也向他点点头。
  卜连昌显得很高兴,可是我的心中,却感到了一股凉意,因为我看到,卜
连昌才一走了过去,那看更人的脸上,便现出了一股神情来,在背後打量着卜
连昌,又向我望了一眼。
  从那着更人的神情举止看来,在他的眼中,卜连昌分明是一个陌生人!
  我自然没有出声,我们一起走进了电佛,一个中年妇人。提着一只菜
篮,也走了进来.我真怕卜连昌认识那中年妇人,又和她招呼!
  可是,卜连昌真是认识那中年妇人的,他叫道:「七婶,才买菜回来啊,
小宝是不是还在包医师那里调补药吃?其实,小孩子身弱些,也不必吃补药
的!」
  卜连昌说着,那中年妇女以一种极其奇怪的神色,望着卜连昌。
  卜连昌也感到对方的神色很不对路了,是以他的神色,又变得青白起来。
  电梯这时,停在叁楼.那中年妇人在电梯一停之後,便推开了门,匆匆
走了出去。
  卜连昌呆立着,我可以看出,他的身子,在微微发着抖,而我也没有出
声,我实在没有甚麽好说的,事实已再明显没有了,他认识那中年妇人,但是
那中年妇人,却根本不认识他!
                         【待续】

--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28.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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