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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古声-2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Dec 3 19:45:37 1999), 转信
充满了暗红光芒的空间中,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采。
他高举着双手,开始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我全然听不懂他在说甚麽。
在这时候,我开始打量那建 物的内部,宽宏的空间,看来像是一个大教堂,在里
面的男男女女,大约有两百来人。随着那人发出迷幻的、念经也似的声音,所有的人也
都发出同样的声音来。
那种毫无意义的字句,喃喃的声音,构成一种巨大的催眠力量,使人昏昏欲睡。
我向那人走去,那人转过身来,将他的双手,直伸到了我的眼前,同时,炯炯有神
的眼睛,望定了我。
在那一刹间,我已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邪教组织的首脑,同时,我也可以肯定,
他对催眠术有深湛研究!
而这时,他正在对我施展催眠术!
催眠术大概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之一,为甚麽在经过了若干动作
之後,一个人的思想,便能控制另一个人的思想,科学家至今还找不出原因,但是催眠
术却又真的存在!
(一九八六年按: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催眠术依然不可思议。)
我对催眠术有相当深刻的研究,所以我一发觉到对方的目光如此异特,我立时沉声
道:「不用对我注视,我能对抗催眠!」
其实,任何人都可以对抗催眠,只要他有对抗催眠的决心,和他事先知道会接受催
眠。
我的话,令得那人吃了一惊,但是他那异光四射的双眼,仍然注定了我,看来他不
相信我的话,还想以他高超的催眠术制服我!
我本来还想再提醒他,如果催眠他人不成,被他人反催眠的结果如何,但是一转念
间,我心中立时想到,我到这里来为了调查事实的真相。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如果我采取正当的途径,那麽,一定无法在那些人口中,套出
任何事实来。
而如今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正是那群人的首脑,如果我可以使他进入被催眠的状
态中,那麽,我就可以命令他将一切他知道的事情讲出来,一个人在被催眠的状态中,
所讲的话,都是潜意识中所想的,不会有谎话。
那麽,我可以得知事实的真相了。
所以,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就不再警告他,只是和他互望着。
要使一个施展催眠术的人被人反催眠,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你同时对他施展催
眠术,只要你的意志比他坚定,催眠术的造诣比他高,那麽,你就可以将他击倒,使他
被反催眠。
而第二个办法,则是尽一切可能,抵制他的催眠,那麽,在一定的时间中,他未能
对你达成催眠的目的,他自己反倒进入了自我催眠的状态。
我考虑到对方能够拥有那麽多信徒,他的催眠术一定极其高超,所以我并不同时施
展催眠术,我所采取的是第二个办法,我要防御他的催眠,使他的催眠失败,而令他进
入自我催眠的状态之中。
催眠者要使人进入被催眠状态,唯一的办法,就是要使对方的精神集中,所以对抗
的方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使自己的精神分散。
我虽然就站在那人的对面,双眼也望着那人,可是我却完全当作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我的脑中所想的,全然是一些不相干的事。我在想中东的舞蹈,在想着八汽缸汽车内
燃机汽缸点燃的次序,在想着深海鱼类何以会自我发光,我在心中试图记忆的几百种股
票上涨和下跌的比率,等等。
我的双腿开始有点发酸,我站立了许久,那人也站立了很久。
我的耳际听到的,仍然是那些邪教徒的歌唱声,那使人昏然欲睡,我必须想更多复
杂的问题来对抗。
终於,至少在一小时之後,我看到那人双眼之中的奇异光采,渐渐敛去,他的眼珠
,开始变得呆滞。我又忍耐了两叁分钟,才慢慢扬起右手来。
当我慢慢扬起手来之际,站在我对面的那人,他的右手,也开始扬起。
他的右手才一扬起时,好像还有一点迟疑,但是随即,他完全照着我的样子,扬起
了他的手。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带我到一个可以供我们两人密谈的地
方去!」
我在看到他照着我的样子,扬起了右手之际,我已经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
这时,那人在听了我的话之後,他的身子,慢慢转过去,向前走去。
我连忙跟在他的後面,在那时,我才有机会打量一下那两叁百个邪教徙,我发现他
们,全都有规律地摇摆着身子,口中发着喃喃的声响,双眼发直,在那种暗红色的光芒
下看来,简直像是一大群幽灵。
这种情形很骇人,我可以肯定,这些人,已经全受了催眠!他们的领袖在对我进行
催眠之际,他们全被催眠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保持清醒,然後,追上了那人,那人已掀开了一幅布幔,来到了
一条走廊中,接着,便进了一间小房间。
那小房间布置得十分精美,光线很黯淡,进了房间,他就呆立着。
我低声道:「坐下!」
那人听话地坐了下来。
我又问道:「你叫甚麽名字?」
那人道:「米契.彼罗多夫.彼罗多维奇。」
从那一连串名字听来,他是俄国人。
我又道:「我叫你米契,米契,你是甚麽身份?」
米契道:「我是太阳教教主。」
「在这以前呢?」我追问。
米契忽然笑了一下:「贫民窟中的老鼠!」
和米契的对话到了这里,我已完全放心了,因为我深信他已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下,
他连他以前,是贫民窟中的小偷一事,也讲了出来,那麽,不论我问他甚麽话,他都不
会拒绝回答。
我立时单刀直入地道:「你的教曾处死叛徒!」
米契听得我那样问,却现出了一片呆滞的神色来,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没有。
」
我呆了一呆,米契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说「没有」,那决计不可能是他在骗我。但
是我却又没有法子相信他的话,我又道:「你们杀过人,一个少女!」
米契的样子更加呆木,像是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些甚麽,我直望着他,提高了声音:
「你们是怎麽对付入教的少女?」
米契对这个问题,反应倒很快,他立时道:「我们将入教的女子洗涤,以驱除她体
内的邪恶。」
我又问道:「有人发现了你们的这种仪式,是不是?」
米契的回答是:「通常很少有人发现。」
「有一个叫黄博宜的中国人,曾经发现过,而你将他谋杀了!」我进一步逼问。
但是米契又现出发呆的神情来,那显然是我的问题,一点也接触不到他的潜意识之
故,是以才使得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那就像去询问一具电脑,寻求答案,但是这具电脑却根本没有这种资料储备一样。
在那样的情形下,自然甚麽回答也得不到!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实在已可以充分证明黄博宜的死,和这个邪教组织无关!
然而,那又怎麽可能呢?那一卷录音带上的声音,又作如何解释呢?
所以,我仍然不死心,又问道:「你将谋杀扮演为汽车失事,你利用汽车失事,杀
了一个人!」
米契缓慢地摇着头:「没有!」
我双手按在他的肩头上:「米契,你杀过人,你杀过人!」
可是,米契对我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只是摇着头,缓慢地摇着。
我没有办法可想,我後退了几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托着头,想了好一会,
我的脑中,混乱到了极点,当我发现这个邪教组织的时候,我以为一切事情,都可以水
落石出了!
可是事情发展的结果,却和我想像的完全相反!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现在米契所说的话,因为他正在成熟的被催眠状态之中,他不会
说谎。
我呆了好一会,才又问道:「你知道附近还有甚麽异教组织?」
米契缓缓地道:「在七百哩外有一个异教组织,他们崇奉天上的云。」
第四部:又一次估计错误
七百哩外,那显然和我要追寻的事情无关,我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了,我来到了
米契的身前,用力在他的左颊上打了一巴掌。
然後,我立时离开了那房间。
我知道,半分钟後,米契就会清醒过来,而半分钟的时间,已足够使我离开这里了
。
我来到了外面的大堂,那些教徒,仍然摇摆着身子,在唱着,我也听到,他们所唱
的,和录音带上的那种「哀歌」,没有一点共同之处。
当我驾着车,驶离梵勒车厂的时候,我心中着实沮丧得可以。
本来,一件疑案,已可以水落石出,但是现在,却又变得茫无头绪!
我和熊逸推断黄博宜是死在一个邪教组织之手,本来那只是我们两人的推断,没有
任何事实根据。可是那却是我唯一可以遵循的路,现在此路不通,我茫然无所适从。
驾着车在公路上疾驰,直到我看到了一辆警方的公路巡逻车,我才想到该怎麽做。
我应该到警局去,去查看黄博宜汽车失事的资料,多少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我直往调查失事经过的那个警局,当我说明了来意之後,一个警官用疑惑的眼光望
着我:「你怀疑甚麽?这是一件普通的交通意外。」
我道:「我怀疑那是谋杀,一件十分神秘的谋杀,是以想知道当时的情形!」
由於我一到警局时,就向那位警官展示了国际警方发给我的一份特别证件,所以,
警官并没有拒绝我的要求,他道:「好的,一切纪录,我们都保存着。」
在他的带领下,我到了另一间房间中,另一个警员,拿来了一个文件夹,我在一张
办公桌前坐下,那文件夹中是失事时的照片,和主理这件案子的警官的报告书,我开始
仔细地阅读着。
当我看完了那份报告,和那些汽车失事的照片之後,我发现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我的错误是,我听信了想像力丰富,又不明真相的熊逸的话,以为黄博宜是被谋杀
的。而从一切文件看来,正如那位警官所说的:你疑惑甚麽呢?这实在是一件普通的交
通失事。
像那样的汽车失事,美国每一年有好几十宗!
当我离开警局时,天色渐黑,我驾车到黄博宜的住所。
一面驾着车,一面我不断地在思索着。黄博宜死於汽车失事,这一点,如果得到肯
定的话,那也就是说,黄博宜的死,和那卷录音带,一点关系也没有。必须先撇开黄博
宜的死,单独研究那卷录音带的来源!
这样一来,事情可以说是复杂得多,但也可以说单纯得多。
至少,黄博宜并不是因为那卷录音带而死,我可以专心一致,在那卷录音带中下功
夫!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中,我携着那卷录音带,走遍了大规模的电脑语言中心,目的是
想弄清楚那首哀歌,那种单音节的歌词的内容。其中有一具大型电脑,可以说有九百六
十多种印度方言,一千二百多种中国方言,而且,电脑还能根据储存的资料,来判断它
未曾储存的语言属於哪一类。
但是,半个月下来,我还是失望了。
我所得到的,只是判断,而不是准确的,肯定的答案。判断和我所下的大同小异。
我在一听到录音带中的那首哀歌之际,就断定那首哀歌,是出自东方人之口,电脑的判
断,只不过肯定那出於中国人之口而已。
在电脑中储存的资料中,无法判断出这首哀歌的歌词,是用中国哪一个地方的方言
所唱出的。
既然连这一点都无法断定,那麽,自然无法进一步知道歌词的内容!
我又有了另一个设想,我猜想,那可能是中国帮会的一种隐语。关於这一点,我倒
不必担心甚麽,因为我的岳父白老大,正是中国帮会中极其杰出的人物,他熟悉一切帮
会的隐语,而他目前正在法国南部的乡下隐居,我於是又带着那卷录音带,特地到法国
去走了一趟,请教我的岳父。
一样没有结果,我唯一的收获,是在风光明媚的法国,享受了叁天宁静的生活。
白老大以他在中国帮会中的地位之尊,对帮会隐语的熟悉,他也听不懂那首歌词的
内容,在我临走前,他拍着我的肩头:「这件事,我看你还是别在帮会隐语中动脑筋了
,在我听来,那不属於任何帮会的隐语,别白化功夫。」
但是,在我临上飞机的时候,他却又对我说:「自然,我对於帮会隐语的经验,全
是过去的,时代在日新月异,谁知道现代帮会的隐语是怎样的?」
他的这几句话,陡地提醒了我,使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我所想到的是,在美国,有许多中国人,其中有些中国人,可能由於过去的渊源,
或者是由於新的环境,一样可以有帮会的组织。
中国的帮会组织精神,在美国延续,侠义部分退化,而犯罪部分加强。
黄博宜是中国人,是不是他和那一类的帮会组织发生了关系呢?
要弄明白这一点,必须从广泛调查黄博宜的日常生活,日常所接触的人这一方面着
手,这自然是一项十分繁重的工作。
回到了美国,第二天,我的调查,便有了一点眉目,我查到,黄博宜在他工作的地
点,总共不过叁家中国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黄博宜和他们的来往,维持着很平常的
关系。
而那叁家中国人,也决计不可能是帮会分子。
另外一点,却引起了我很大的注意,那就是黄博宜几乎每半个月,就要到旧金山去
一次。
他到旧金山去是做甚麽?旧金山有着举世着名的唐人街,在旧金山,聚居着许多中
国人,自然良莠不齐,难免有一些古怪的人在其间的。
我在黄博宜的私人书信中,发现他经常和旧金山的一个地址通信,对方的收信人,
是一位「安小姐」。
有了那样的线索,第二天就到了旧金山,那个地址是一幢相当旧,但是却维修得很
好的房子,当我按了门铃之後很久,有一个人将门打开了几寸,向我望来。
他是一个叁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体格极其强健,他的一只手,把在门口,从他的手
指骨突出这一点看来,这个人在技击上一定下过很大的功夫。
他的神情,极不友善的,瞪着眼:「你找甚麽人?」
他说的是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英语,我回答道:「我找安小姐!」
那人的态度更恶劣了,他大声道:「这里没有甚麽安小姐,走!」
随着那个「走」字,他「砰」地将门关上,我早就料到可能有这样的情形了,所以
我随身带着一封安小姐给黄博宜的信。
我再按门铃,那人又声势汹汹地开了门,喝道:「告诉你没有!」
我平心静气地道:「先生,请你听我说几句话,别那麽大火气好不好?」
那人没好气道:「你想说甚麽?」
我将那封信取了出来:「请看,这封信,是这里寄出来的,发信人是『安』,她是
一位小姐,我现在要见的就是她!」
那人一伸手,将我手中的信,抢了过去,他动作粗鲁,向那封信看了一眼,便将之
抛了出来:「她本来住在这里,已经搬走,别再来骚扰!」
随着他讲完了话,他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我後退了一步,拾起了那封信。
在那刹间,我心头大是疑惑!
那位安小姐,那个人开始说根本没有这个人,後来又说她搬走了!
那卷录音带上的女子的尖叫声,发出如此绝望呼声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安小姐?这
位安小姐,和黄博宜关系十分密切,是不是这位安小姐出事时的声音,纪录了下来,而
又寄给黄博宜的呢?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中陡地一亮,熊逸曾说过,黄博宜是一个驾驶技术十
分高超,而且,十分小心的人。
但是,那只是在平常的情形之下而论,如果他的一个亲密的朋友,或者大胆地假设
,一个他心爱的人,有了意外,那麽他会怎样呢?他自然会心慌意乱,神经紧张,汽车
失事也就在那样的情形下发生!
我可以进一步大胆地假设,黄博宜在一听到了录音带中的尖叫声之後,就认出了是
安小姐的声音,是以他才心慌意乱。
我感到我的推测离事实越来越近,现在,唯一不能解释的,是为甚麽黄博宜要将那
卷录音带寄给熊逸,而不交给当地警方。
但是当时,我却认为那是无关紧要的小节,我以为我有了进一步的推理发现,而心
中十分兴奋,没有再往下想去。
(在整件事情了结之後,我才知道了何以黄博宜要将这卷录音带寄给熊逸的真正理
由,但那是以後的事情了,在当时,我万万想不到。)
我拾起了那封信,呆立了片刻,而就在那片刻之间,我发现,在那幢房子的玻璃窗
後,有好几对眼睛,在向我注视。
玻璃窗士都被窗 遮着,我绝看不到任何人,那不是我神经过敏,一个感觉敏锐的
人,当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的时候,可以尖锐地感触得到,而我正是一个感觉极其敏锐
的人!
我又呆了一呆,为甚麽屋中的人要偷窥我呢?是因为我来找安小姐?是因为他们杀
了安小姐,所以我来了,他们要注意我?
我一面转过身,一面心中迅速地转着念,我向前走着,在过了一条马路之後,在一
家商店的玻璃橱窗的反映之中,我清楚地看到,有两个人,鬼鬼祟祟跟在我後面。
当我在离开的时候,已经决定和当地警方联络,寻找那个「搬走了」的安小姐,但
这时一发现有人跟踪我,就改变了主意。
我沿着街,慢慢向前走,那两个家伙十分笨拙,我心中暗暗好笑,在又走过了一条
街後,我推开了一家中国馆子的门,走了进去。
日间,顾容并不多,我估计那两个家伙,一定会跟进来。
果然,我才一坐下,那两个人也进来,他们装着不向我看一眼,在我斜对面的一张
桌子上,坐了下来,我要了食物,他们也要了食物。
我要的食物来了之後,我就开始进食,我看到那两人也在吃东西,而在五分钟之後
,原来在的一桌客人,结了账,走了,馆子中只有我和那两个人了。
我放下了筷子,向那两个人走了过去。
那两个人显然料不到我有此一着,当我来到他们身前的时候,他们都抬起头来望着
我,神情愕然!
我却向他们笑了笑:「好了,你们有甚麽话要对我说,快讲吧!」
那两个人的年纪都很轻,显然完全没有应付这种突如其来场面的经验,他们呆了片
刻,其中一个才结结巴巴道:「我们不认识你啊,先生!」
这可以说是最拙劣的抵赖!
我将双手按在桌上,冷笑着:「可是我却知道你们从哪里出来,也知道你们一直跟
在我身後!」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然後陡地站了起来,他们一站起来之後,立时伸手向我的肩头
推来。
看他们的动作,显然是想将我推开去,然後他们可以逃走。
他们的手还未曾碰到我的肩头,我双手疾扬,自下而上两掌,「拍拍」两声,砍在
他们的小臂之上!
那两下未曾将这个家伙的小臂骨砍断,已经算是他们好运气,他们一起叫了起来,
我的双手又向前推了出去,推在他们的胸前,令他们又坐倒在椅子上。
饭店中的女招待尖叫了起来,我立时大声喝道:「别惊慌,没有甚麽事!」
我又立时向那两个人道:「没有事,对不对?」
那两个家伙的脸色苍白得出奇,他们瞧着我的话,连声道:「没有事,没有事!」
坐在柜台後的一个中年人,将手按在他面前的电话上:「你们要打架,到外面去,
不然,我要报警!」
我冷冷地道:「谁说我们要打架?我只不过要和这两位先生谈谈!」
我双手按在桌上,又望向那两个人:「好了,告诉我,为甚麽要跟踪我!」
那两个人答不上来,我又大声喝问了一次,其中一个才急快道:「不……为甚麽,
只不过是好奇。」
「有甚麽值得你们好奇?是我的头上出着角,还是我的脸上有花?」我冷冷地再问
。
「不是,全不是!」
「那麽为了甚麽?」
「因为……」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因为你……来找安小姐。」
我冷笑了一下,这一句,倒是实话了,我又道:「我来找安小姐,你们便跟踪我,
那又是为了甚麽?」
那一个又道:「我已说过了,为了好奇。」
我呆了一呆,那两个家伙,翻来覆去,只说是为了好奇,但是好奇在甚麽地方,他
们却又始终未曾说得出来!我再问道:「为甚麽使你们觉得好奇?」
那两个人退後了一下,才道:「你是来找安小姐的,你应该明白。」
我忙道:「我不明白,安小姐怎麽了?」
在我那样说的时候,我的心中,着实紧张得很,可是那两个人的回答,却使我啼笑
皆非。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道:「安小姐认识了一个坏男人,她在一家夜总会中跳脱衣舞!
」
那个人在讲到安小姐在夜总会中跳脱衣舞时,那种咬牙切齿的神情,像是安小姐做
了甚麽十恶不赦的大坏事一样,真是令人发噱!
我呆了一呆,在刹那间,我觉得我这一次,大概又要失望了!
我苦笑着,道:「你们以为我就是那个坏男人,是不是?」
他们两人一起点着头。
我又问道:「那幢房子,是甚麽性质的会社?」
其中一个道:「不是会社,是几十个中国留学生一起租下来的。」
我已不准备再问下去了,我直了直身子:「那麽,请问安小姐在哪一家夜总会表演
?」
那两个人神情愤然:「黑猫夜总会!」
其中一个还狠狠的补上了一句:「真丢人!」
我向他们望了一下,我很明白他们两人的心理,别的国家的女人跳脱衣舞,他们会
看得津津有味,还会评头品足:这洋妞儿真不错。
可是轮到中国女人也表演脱衣舞,他们就会像脸上重重被掴了一掌那样地难过!
现在,我已经证明安小姐还在人世,那麽,我假定是安小姐遇害时,有人纪录到了
她尖叫的声音这一点,又被推翻了!
我付了钱,走出了那家饭店。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这不知已是第几次了,每一次,都是我才感到事情稍有眉目之
际,就发现我的所谓「眉目」,完全不存在!
在我走出了饭店之後,我顿时有一股 徨无依的感觉,现在,我还有甚麽可做呢?
我至少应该和那位安小姐见一次面,因为这位小姐和黄博宜十分亲密,她或者可以
提供有关黄博宜的消息。
我在街上闲荡着,又在公园中消磨了很多时候,到天色黑了,才走进了黑猫夜总会
。
那是一间低级夜总会,乌烟瘴气,我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就有一个几乎全裸的
香烟女郎,在我的身边,挨挨擦擦,我买了一句烟:「不必找了!」
那香烟女郎有点喜出望外,向我飞了一个媚眼,我道:「不过,问你一件事。」
香烟女郎甜丝丝她笑着:「你想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我今晚就有空!」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摇着头:「不是,我想知道,有一位中国小姐,安小姐,她
甚麽时候上场?我有要紧的事要见她。」
香烟女郎「哦」地一声:「你说安,她才表演完毕,正在休息室!」
我忙站了起来:「可以带我去见她麽?」
香烟女郎媚笑着:「只怕不能!」
我又抽出了一张钞票,塞进她的手中,她笑了一下,转过身去:「跟我来!」
我跟在那香烟女郎的後面,走进了一扇门,那是一个走廊,有两个口角含着雪茄的
男子,斜倚在墙上,香烟女郎低声道:「我只带到这里,我走了!」
她急急退了出去,我向那两个家伙走了过去:「请问安小姐在哪里?」
那两个人斜睨着我,一个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喝道:「快滚开,要看跳舞,到外面去
!」
我仍然保持着语气的平静:「我不想看跳舞,有一点事要见安!」
第五部:战国时代的「唱片」
在我讲到我要见安的时候,提高了声音,因为休息室就在走廊两旁,我希望安小姐
可以听到我的声音而走出来看视,因为我实在不想和那两个家伙打架。
我的话才一讲完,那两个人已向我不怀好意地冲了过来,我忙先向後退了一步。
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一扇门打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怎麽一回事,谁要找我?
」
我向那个女人望了一眼,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女人的脸上,简直七彩,她的身
裁极好,玲珑浮凸,身上几乎是不着片缕,而她显然是中国人。
那两个流氓指着我:「这家伙想到这里来找麻烦,安,你认识他麽?」
那位小姐向我望了一眼,摇头道:「不认识!」
我忙道:「安小姐,你认识黄博宜?我是他的朋友,我有要紧话和你说。」
那位小姐呆了一呆:「好的,请进来!」
我向那两人望了一眼,那两个人仍然对我充满了敌意,但是我却不再理会他们,和
女小姐一起走进了她的休息室。她的休息室中,全是花花绿绿的衣服。
安小姐指着一张椅子:「请坐!」
我挪开了椅上的一些杂物,坐了下来,安小姐就坐在我的对面,她身上的布片是那
麽少,使我也有点局促不安的感觉,但是她却泰然自若。
她点燃了一枝烟:「黄博宜,他是我在大学时的同学,你想不到吧,我是学考古的
。」
我想了一想,才道:「跳舞也很不错,不过,这里的环境似乎不够高尚!」
安小姐放肆地笑了起来:「先生,高尚的男人和不高尚的男人,对女人都怀有同样
的目的,对女人来说,高尚男人和不高尚男人,有甚麽分别?」
安小姐的话说得那麽直率,不禁使我有点脸红,我苦笑了一下:「或许你说得对。
」
安小姐道:「黄博宜他怎麽了?」
我皱着眉:「你不知道他已死了?」
安小姐先是震动了一下,但是她立即苦涩她笑了起来,摊着手:「你看,做人有甚
麽意思?他一直战战兢兢地做人,甚至一生之中,没有过任何享受,忽然死了,他做人
有甚麽意思?」
我不准备和安小姐讨论人生哲学,我只是道:「你对他知道多少?」
安小姐道:「为甚麽你会那样问,他死得很不平常?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我道:「他死於汽车失事,但是,他死前,却寄了一卷录音带给一位朋友,那是一
卷奇怪的录音带,记录的是 」
我才讲到这里,安小姐已然接上了口:「是一个女子的尖叫声。」
我高兴得站了起来,道:「你知道?」
「他写信告诉过我!」安小姐回答说。
「他还说了些甚麽?」我急忙问。
「我也记不清了,但那封信还在!」
那封信还在,而黄博宜又曾在那封信中,向安小姐提及了一个女子的尖叫声,这对
我来说,实在是好消息!
在那一刹间,我甚至兴奋得吸了一口气:「安小姐,那封信,可以给我看看?」
安小姐皱了皱眉:「为甚麽?」
我摊着手:「究竟是为甚麽,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黄博宜写给你
的信,或者对揭露那件奇怪的事,有很大的帮助!」
安小姐笑着:「我很喜欢你的坦白,信在我的家中,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我将信
交给你!」
我毫不犹豫:「好!」
安小姐顺手拿起一件外套,就在我面前穿上,她在穿上外套时,将柔长的头发,略
为理了一理,姿态十分美丽动人。
她向我一笑:「走吧!」我打开了门,和她一起走了出去,门口那两个家伙,还瞪
着我,我们从夜总会的边门,来到了街上,安小姐伸手召来了街车,十分钟後,安小姐
打开了她寓所的门,着亮了灯。
在我的想像之中,像安小姐那样生活的人,她的住所一定凌乱不堪,可是出乎意料
之外,她的住所,虽然不大,但是却极其整洁,米黄色和浅红色的色调,衬得整个房子
,十分优雅高贵,和主人完全不同型。
我也没有说甚麽,因为我来此的目的,是为了看黄博宜的那封信,并不是来欣赏安
小姐的住所,而在现代社会中,一个人有双重性格,极其普遍,不值得深究。
安小姐走到一张桌子前,先点着了一支烟,然後才拉开了一个抽屉。
她在抽屉中找了一会,便找出了那封信来:「信在这里,请你随便看。」
我走过去,拿起了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看信封,我就知道那是黄博宜的信,
因为这些日子来,我对他的字迹已很熟悉了。
黄博宜看来对安小姐十分倾心,他是一个出色的考古学家,同时又是一个情书写得
最蹩脚的人,那一封信,洋洋千言,可是说的不是他工作的博物院中最近又增加了甚麽
东西,便是他经过多少天来的研究,有了甚麽新发现。
我不禁替黄博宜可怜,因为像他那样写情书法,一辈子也追求不到任何女子!
安小姐似乎也猜到了我的心思:「这个人太闷了一些,是不是?」
我无可奈何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根本不认识黄博宜,但是我认为我没有必要向
安小姐说明。
我再看下去,在那封信的最後一段,才是我要看的。
可是当我看到了这一段时,我心中的失望,实在难以形容。
那一段很短,如下:「再者,我昨天听到了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声音,那是一
个女子的尖叫声,和一些歌谣的合唱,我敢说,当我确定了那些声音的来源之後,一定
会轰动整个考古学界,愿你与我共享这份声誉。」
所有提及声音的部分,就是那麽几句话,那自然使我大失所望!
我的视线,仍然定在信纸上,思绪混乱到了极点,过了好久,我才能开始好好地想
一想,而到了那时,我也开始感到,我其实不必那麽失望,因为就在那寥寥百来个字中
,对於那卷录音带上的声音,已经有了一些交代。
那就是说,这卷录音带上的声音,只和考古学家有着极大的关连,而并不是我和熊
逸所想像的那样,和甚麽邪教、黑社会组织、谋杀有关。
照黄博宜的说法,那是「最奇怪的声音」,而他似乎也不能确定那声音是甚麽。
黄博宜还在研究,所以他才又说,如果他确定了那些声音的来源以後,将会震动全
世界考古学家。
可是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不禁苦笑了起来,心中更乱了。
考古学和声音,有甚麽关系?任何考古工作,和声音都搭不上关系!
我抬起头来,安小姐已换上了另一支烟,她正在望着我,我苦笑了一下:「安小姐
,你也是学考古的,你明白他那样说,是甚麽意思?」
安小姐一面喷着烟,一面摇着头:「不知道,我对考古已没有兴趣,所以也没有再
写信去问他,想不到他却死了!」
当安小姐说到「他已死了」之际,她的语气中,没有一点哀伤的成分。我知道我也
不可能再得到甚麽了,我站了起来,放下信:「谢谢你的帮忙!」
女小姐揿熄了烟:「我还要表演,请你送我到夜总会去!」
我和她一起离开,又到了黑猫夜总会的门口,当她下车时,我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安小姐,你在表演的时候,也穿得那麽少?」
安小姐笑着:「开始的时候是!」
我不禁吸了一口凉气:「谢谢你,我还有事,不能看你表演了!」
安小姐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还是不要看的好,就是因为我在这里跳舞,整
个叁藩市的中国人,都将我当成了怪物!」
我心中叹了一声,却没有说甚麽,我和她挥着手,看她走进了夜总会,我吩咐街车
司机,将我送回酒店。
当晚,我心中十分乱,我翻来覆去在想,黄博宜的话是甚麽意思。
黄博宜说他发现了这种「奇怪的声音」。这「发现」两字,也是大有问题的,因为
声音的本身,并不是一种存在,音波的保存(「保存」两字,也大有语病),还是爱迪
生发明留声机之後的事,而就算是爱迪生创制的第一架留声机,距今也没有多少年,也
算不了甚麽古董。
可是,事实上黄博宜又的确是发现了「奇怪声音」,因为他将那声音记录了下来,
我听到过,那是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接着是一连串的哀歌。
而且这种声音的来源,一定极其怪异,要不然,黄博宜也不会说甚麽「震动整个考
古界」了。
可是,声音和考古又有甚麽关系?如果说黄博宜发现了一具几千年之前的留声机,
那就迹近滑稽了。
我直想到天亮才睡着,第二天中午,我启程回博物院,当我到达的时候,我意外地
发现,和邓肯院长在谈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熊逸!
熊逸看到了我,神色相当紧张,他第一句话就道:「怎麽样,有甚麽结果?」
我苦笑了一下:「甚麽结果也没有,我现在在使用黄博宜的办公室,你和院长谈完
了,请来找我!」熊逸点着头,我不再打扰他们的谈话,走到黄博宜的办公室中,在办
公桌後坐了下来。
我顺手拿起了放在桌上,那只样子很奇特的黑色的瓶,在手中把玩着,但是事实上
,我却全然未曾注意那只瓶,我只是在想,黄博宜究竟是在甚麽情形下,发现了那种声
音的?
熊逸在叁分钟後来到,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也开始将我这些日子来所做的事,
源源本本,讲给他听,一直讲到最後,我在安小姐处看到的那封信为止。等到我讲完之
後,熊逸叹了一声:「可怜的博宜,他一定是受到了甚麽刺激,所以他的神经,不怎麽
正常。」
我呆了一呆:「你这样说是甚麽意思?」
熊逸道:「可不是麽?他竟幻想到考古学和声音有关系,难道他发现了古代的声音
?」
我却十分严肃地道:「可是你别忘记,他说的声音,我们都听到过。」
熊逸呆了一呆:「那是磁性录音带上发出来的!」
我又道:「是的,但是必须要先有这种声音,录音带才能将它保留下来,这种声音
,原来是甚麽地方来的?黄博宜又是在甚麽情形之下发现它?」
熊逸给我问得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呆了一会,才道:「这不正是我们想追寻的麽
?」
我道:「是的,但是我现在已在觉察到,我们以前所用的方式,所作的假设,全都
错了,我们应该从头来过!」
熊逸仍然十分疑惑地道:「你何以如此肯定?」
我立即道:「那是因为在这些日子来,我不知碰了多少钉子,我也不知做了多少事
,但是发现没有一条路走得通,所以才得了这样的结论。」
「那麽,以你看来,我们应该在甚麽地方,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呢?」熊逸问。
我挥着手:「从那些古代的物件中,黄博宜除了研究博物院中的藏品之外,几乎没
有任何额外的活动,他将他发现奇怪的声音一事,称之为可以轰动整个考古界,又将那
卷录音带寄给了你,由此可以证明,那声音是和博物院的收藏品、和他的研究有关的。
」
我那样说法,熊逸显然表示不能接受,但是他一定也想不出有甚麽别的方法可以来
反驳我,是以他只是摇着头,并不说话。
我又挥着手 本来,我是想用更肯定的语气来说服他的,可是这一次,我挥手的
动作,太夸张了些,我的手碰到了放在桌上的那只黑色细长的瓶子,将瓶子碰跌,瓶子
在桌上滚了一滚,向地上跌下去。
幸亏我的反应来得十分快,我连忙俯身,在那只瓶子还未曾跌倒在地上时,将它接
住。
熊逸苦笑了一下:「别再争的了,你看,你几乎弄破了一只可能极有价值的古瓶!
」
我虽然接住了瓶子,但是心头也怦怦一阵乱跳,因为那只瓶子,如果弄破了,一定
是一项极大的损失。
我将那只瓶放回桌上:「可是我们还得讨论下去,我认为黄博宜一定是在收藏的古
物中,找到那些声音,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熊逸叹了一声:「如果你是那麽固执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却一定要提醒你
,声音并不是一个存在,保留音波的方法 」
我接了上去:「到爱迪生发明留声机之後,才开始为人类应用,对不对?」
熊逸道:「对!」
我道:「保留声音的方法,对爱迪生而言,只是一种发现,并不是一种发明,他所
发现的,是在某一种情形下,声音会被保留下来,你怎可以证明,几千年之前,没有人
发现这一点?」
熊逸笑了起来:「你又有甚麽法子,可以证明几十年之前,已有人发现了这一点?
」
我呆住了,我当然答不上熊逸的话,因为我无法证明这一点!
我的心中十分乱,我低下头去,在寻思着这一切难以解释的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
当然,我无法在纷乱的思绪中理出个头绪来,但是,当我低下头去的时候,我却发
现,在那只细长的瓶子中,塞着一张纸。
那张纸,一定早已在瓶子中。只不过因为那瓶的头,又细又长,所以纸张在瓶子的
里面,谁也不会发现,而刚才,那瓶子跌向地上,我将之接住,才使纸张出现在瓶口处
!
我怔了一怔,忙伸手将那张纸,取了出来。熊逸也十分好奇地伸过头来看。
那是一张收据,发出收据的,是一家「音响实验室」,所收的费用,是叁百元,费
用的项目是「电子仪器探测音波的反应」。
我呆了一呆,立时抬头向熊逸圣去,熊逸的脸上,也现出十分古怪的神情来。
我们两人互望了半晌,熊逸才道:「这……这是甚麽意思?」我并没有回答他,因
为我也没有法子回答他的这一个问题。他又道:「看来,你刚才的说法是对的,他是在
古物中发现了声音。」
这一次,轮到我来问他了,我道:「你这样说法,又是甚麽意思?」
熊逸拿起了那只黑色的、瓶颈细长的,上面的黑袖口,有着许多幼细的纹路的花瓶
来:「而且,我已可以肯定,声音就是在这只瓶上!」
我感到迷惑:「可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你当然听不到任何声音!」熊逸的言语更激动,「当你手中拿着一张唱片的时候
,你难道可以听到唱片上的声音?」
我心中陡地一动,失声叫道:「唱片,你说唱片!」
熊逸抚摸着瓶身上的那些细纹:「是的,我说唱片!」
我忙在他的手中,将那个瓶子接了过来,也抚摸着瓶身上的那些细纹:「你的意思
是,这些细纹,它的作用,和唱片一样?」
熊逸道:「我想是!」
我跳了起来:「我们走,到那个实验室去!」
我用一只纸袋,包好了那只瓶,两人冲出博物院去,我驾着车,那时,因为有了那
麽异特的发现,我的情绪在一种狂热的状态之中,我猝然踏下油门,车子向前冲去,熊
逸急忙叫道:「喂,小心驾驶!」
可是等到熊逸出声警告时,已经迟了!
由於我踏下油门太快的缘故,车子失去了控制,「怦」地一声响,已猛烈地撞在一
根电灯柱上!
这一下撞车,实在可以说是意外中的意外,我的反应算是十分敏捷的了,但是当车
子撞到了电灯柱的那一刹间,我的身子,还是向前直冲了过去,胸口压在驾驶盘上,车
子前面的玻璃,完全碎裂。
在那刹间,我只听得在我身边的熊逸,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接着,便像是整辆车子
,都腾空而起,再接着,便甚麽也不知道了。
等到我又开始有一点知觉时,我只感到四周围的一切,全是白色的,我感到异常口
渴,我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中,熊逸就在我的身边。
熊逸一看到我睁开了眼来,就兴奋地叫道:「他醒来了,他醒来了。」
在熊逸旁边的一个,大概是医生,他道:「伤势并不重,自然会醒来的!」
这时,我已经记起一切发生过的事情来了,我的唇乾得像是要焦裂一样,但是我还
是勉力使自己发出声音来,道:「熊逸,那只瓶子呢?」
熊逸望着我苦笑:「你肋骨也断了好几根,你想,那只瓶子还会完整麽?」
我忙道:「碎了?」
熊逸点了点头,我苦笑着:「那麽,我们永远也找不出那声音的来源了?」
熊逸先呆了半晌,然後才摇了摇头:「不,由於瓶子碎了,我倒有了发现,我在其
中的一个碎片上,发现了几个字,那些字,原来是在瓶子内部的,十分小,如果不是瓶
子碎了,根本不会发现!」
我急忙问道:「是些甚麽字,说那瓶子,是一个会出声的宝瓶?」
「不是,那几个字,表明这个瓶子的制造年代和地点,它是战国时代,楚国的东西
,我也和那音响实验室联络过,他们说,黄博宜曾携带那瓶子去作音波的反射实验,从
那些细纹中,找到了很多声音,也有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就是我们听到的那卷录音带上
的声音。」
虽然我的胸口很疼,但是我还是勉力撑起了身子来:「那是甚麽意思?」
熊逸道:「我也问过他们,实验室中的专家告诉我,液体在凝结为固体时,会保留
音波,唱片就是根据这个原理制成的!」
我摇着头,表示仍然不明白。
熊逸的双眉蹙得十分紧,他道:「我的假设是,当时,正有一个制瓶匠,在制造一
只奇特的瓶,他要在瓶身上刻出许多细纹来,那样的情形,使他在无意中,将附近发出
的声音,记录了下来。」
我问道:「就算你的假定成立了,那麽,这些声音,又说明了甚麽?」
熊逸苦笑着:「自然是谋杀,从现代的观念来看,那是谋杀,但是用两千多年前的
观念来看,却是祭神,是一种使大家得到平安的仪式,牺牲一个少女的性命,去满足他
们崇拜的神的要求!」
我呆了半晌,熊逸又道:「那些哀歌,究竟唱些甚麽,我想没有人可以分辨得出来
了,但是,你可还记得那一句之後,那个特殊的尾音?」
「当然记得的,那是一个特殊的『SHU』字音。」
熊逸缓缓地道:「你读过楚辞中的『招魂』?」
我呆住了,楚辞中的「招魂」,每一句都有「些」子的结尾音,是全然没有解释的
语助词:魂兮归来,去看不恒干,何为兮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
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两千多年前,楚地的人,杀了一个少女祭神,然後又齐唱哀歌,来替那位少女招魂
,黄博宜发现的声音,秘密就是如此!
那是人类处於愚昧时代留下来的声音,但愿现在留下来的声音,别给两千多年後的
人也有愚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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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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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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