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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卫斯理系列-噩梦-1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Dec  3 19:47:43 1999), 转信

第一部﹕一个不断重复的怪梦
  杨立群感到极度不安和急躁。令得他急躁不安,不是他昨天决定的一项投资,在
二十四小时后,看来十分愚蠢,一定要亏损﹔也不是因为今天一早,就和妻子吵了嘴
,更不是因为办公室的冷气不够冷。   令杨立群坐立不安的是那一个梦。
  每一个人都会做梦,杨立群也不例外,那本来不值得急躁。而且,杨立群不是容
易坐立不安的人,他有冷静的头脑,镇定的气质,敏锐的判断力,丰富的学识,这一
切,使得他的事业,在短短几年之间就进入颠峰,而这时,他才不过三十六岁,高度
商业化社会中的天之骄子,叱吒风云,名利兼具,是成功的典型,社会公众欣羡的对
象。   要命的是那个梦﹗
  杨立群一直在受这个梦的困扰,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
说过。所以,他的女秘书拿著一叠要他签字的文件走进来,忽然听到他大喝一声﹕
『快出去﹗别来烦我﹗』时,吓得不知所措,手中的文件全都跌倒了地上。
  杨立群甚至烦燥得不等女秘书拾起文件,就一叠声喝道﹕『出去﹗出去﹗出去﹗』
  当女秘书慌忙退出去之际,杨立群又吼叫道﹕『取消一切约会,不听任何电话,
一直到再通知﹗』
  女秘书睁大了眼,鼓起了勇气﹕『董事长,上午你和......廖局长约会.......』
  杨立群整个人倾向前,像是要将女秘书吞下去一般,喝道﹕『取消﹗』
  女秘书夺门而逃,到了董事长室之外,仍然在喘气,因为刚才杨立群的神态,实
在太可怕了。不但神态可怕,而且女秘书还可以肯定,一定发生了极不寻常的意外。
和廖局长的约会,是二十多天之前订下的,为了能和廖局长这样对杨立群企业有直接
影响力的官员会面,女秘书知道,杨立群不知托了多少人,费了多少精神,这是近半
年来,杨氏企业公司董事长一直在盼望的一件大事。可是如今,董事长杨立群却吼叫
著﹕『取消﹗』   女秘书抹了抹汗,去奉行董事长的命令。
  她决计想不到,杨立群如此失常,全是为了那个梦﹗
  杨立群是甚麽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他第一次做这个梦,并不觉的有甚麽特别,醒来之后,梦境中的一切虽然记的极
清楚,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做了梦之後,不应该保持这样清醒的记忆,可是这个梦
却不同。
  杨立群在那个年纪的时候,除了那个梦之外,自然也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梦,别的
梦,一醒来就忘记了,而这个梦,他却记的十分清楚。
  正因为他将这个梦记得十分清楚,所以,当这个梦第二次又在他熟睡中出现,他
立即可以肯定﹕我以前曾做过这个梦。
  第一次和第二此相隔多久,杨立群也不记得了,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大半年,
也可能超过一年。以候,又有第三次,第四次,一模一样的梦境,在梦境中,他的遭
遇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著。
  渐渐长大,同样的梦,重复的次数,变的频密。杨立群可以清楚的肯定,当他十
五岁那年生日,接收了一件精致的礼物﹕一本十分精美的日记簿,他就有了记日记的
习惯。於是,重复一次那个梦,就记下来了,他发现,第一年,做了四次,第二年,
进展为六次,接下来的十年,每个月一次,然後,情况变的更恶劣,同样的梦,出现
的次数更多,三十岁以後,几乎每半个月一次,而近来,发展到每星期一次。
  每个星期一次,重复著同样的梦境,这已足以令人精神崩溃,尤其是这个梦的梦
境,极不愉快,几乎在童年时,第一次做了这个梦之後,杨立群就不愿意再做同样的
梦。
  但是,近一个月来,情况更坏了,到最近一个星期,简直已是一个人所能忍受的
极限。由於完全相同的梦境,几乎每隔一晚就出现,以致杨立群有分裂成两个人的感
觉﹕白天,他是杨立群,而晚上,他却变成另一个人,有著另外的遭遇。
  前晚,杨立群又做了同样的梦。
  前晚,杨立群在睡下去的时候,吞服了一颗安眠药,同时他在想﹕今晚,应该可
以好好的睡一觉了,昨天才做过同样的梦,今晚不应该再有同样的情形,情形到了隔
一天做一次同样的梦,已经够坏了,不应该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当杨立群想到了
这一点时,他甚至双手合十,祈求让他有一晚的喘气。
  可是他最害怕出现的事,终於出现了。那个梦,竟然又打破了隔一天出现的规律
,变成每天晚上都出现。
  昨晚,当杨立群在那个梦中惊醒之际,他看了看床头的钟﹕凌晨四时十五分----
多少年来,几乎每一次梦醒的时间全一样。杨立群满身是汗,大口喘著气,坐了起来。
  他的妻子在他的身边翻了一个身,咕哝了一句﹕『又发甚麽神经病?』
  杨立群那时紧张到极点,一听到他妻子那麽说,几乎忍不住冲动,想一转身,将
双手的十根手指,陷进他妻子的颈中,将他的妻子活活捏死。
  尽管他的身子发抖,双手手指因为紧握而格格作响,他总算强忍了下来。从那时
候起,他没有再睡,只是半躺著,一枝接一枝吸著烟。
  然後,天亮了,他起身,他和妻子的感情,去年开始变化,他尽量避免接触他妻
子的眼光,同时还必须忍受著他妻子的冷言冷语,『包括甚麽人叫你想了一夜』之类。
  那令的杨立群的心情更加烦躁,所以当他来到办公室之後,已到了可以忍受的极
限。   当女秘书仓皇退出去之後,杨立群又喘了好一会气,才渐渐镇定下来。
  他的思绪集中在那个梦上。
  一般人做梦,绝少有同样的梦境。而同样的一个梦,一丝不变地每一次都出现,
这更是绝少有的怪现象。   他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他需要一个好的心理医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埋怨自己,隔天出现这样一个梦,就应该去找心理医生了
,何必等到今天。
  一有了决定,杨立群便镇定了下来,他按下了对讲机,听到了女秘书犹有余悸的
声音,吩咐道﹕『拿一本电话簿进来。』
  女秘书立刻战战兢兢拿了电话簿进来,一放下,立刻又退了出去。杨立群翻看电
话簿中的医生一栏,随便找到一个心理分析医生。
  杨立群真是随便找的,在心理分析医生的一栏中,至少有超过六十个人名,杨立
群只是随便找了一个。他找到的那位心理分析医生叫简云。然後,他就打了个电话,
要求立刻见简医生。
  这是一种巧合。如果杨立群找的心理医生不是简云,我根本不会认识杨立群,也
不会知道杨立群的怪梦,当然也不会有以後一连串意料不到的事情。
  可是杨立群偏偏找了简云。
  我本来也不认识简云,认识简云是最近的事----经过讲起来相当有趣,但不属于
这个『寻梦』的故事-----我认识了简云之後,由于我们对同一心理现象有兴趣,所
以才会经常在一起。
  我和简云都有兴趣的问题是﹕男人进入中年时期之後,更年期的忧郁,苦闷,是
不是可以通过环境的转变而消失。
  这本来是一个相当专门的心理学,生理学相联结的研究课题。简云是这方面的专
家,我没有资格和他做共同研究。
  但是,我提出了一个新的见解,认为男性更年期,在生理学上来说根本不存在,
纯碎是心理上的问题,而且还和惯性的优裕生活有关。简云表示不同意,这才使我和
他在一起,每天花一定的时间,在他的医务所中,以“会诊心理学家”的身份,和他
一起接见他的求诊者。
  这个研究课题相当沉闷,我只是说明,何以那天上午,当杨立群进来时,我会在
心理分析专家简云的医务所。
  杨立群的电话由护士接听。那时,我和简云正在聆听一个中年人说他和他的妻子
在结婚三十多年後,如何越来越隔膜的情形,护士进来,低声说道﹕『简博士,有一
位杨立群先生,说有十分紧急的情形,要求立刻见你﹗』
  简云皱了皱眉。别以为心理病不会有甚麽急症,一个人心理上若是受到了严重的
创伤,就需要紧急诊治,和身体受到严重创伤一样。
  所以,简云向那个中年人暗示,他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那个中年人又唠唠叨叨
讲了十来分钟,才带著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离去。
  中年人离去之后,门铃响,脚步声传来,护士开了门,杨立群走了进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杨立群。   杨立群将上衣挂在臂弯上,神色焦躁不安之极。
  他高大,也可以说英俊,这时双眼失神,而且满面全是因为汗珠而泛起的油光。
他进门之後,先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简云,想要开口,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种情形,不必说心理分析医生,就算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看得出他如何满怀心
事,焦躁不安,需要帮助。
  简云先站了起来﹕『我是简云博士﹗』他有指著我﹕『这位是卫先生,是我的会
诊助手。』   杨立群点著头,伸手在脸上抹试著。
  这时,简云已从一个冰箱中取出了一条毛巾给他抹脸,我也倒了一杯冰凉的酒给
他。
  杨立群在喝了酒,抹了脸之後,神情镇定了很多。简云请他在一张舒服的躺椅上
躺下来。一般来说,来求教心理学医生的人,都在这张躺椅上,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
。可是杨立群在躺下後,忽然又坐直了身子,而且坚决不肯再躺下来。
  杨立群的年纪还轻,显然未曾到达男性更年期的年龄,我虽然看出他的心境极不
安,可是在这个大城市中,和他有同样心情的人不知有多少,引不起我的兴趣,所以
我准备告辞了。
  简云正在向杨立群作例行的问话,杨立群的声音很大﹕『别问这些,告诉我,是
不是有人......』
  他说到这里,喘起气来,声音十分急促﹕『是不是有人,老做同一个梦,梦境中
的遭遇,全是一模一样﹖』
  我一听到杨立群这样说,心中『啊』地叫了一声,立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我所以在忽然之间改变了主意,理由讲起来相当复杂,以後我自然会详细解释。
简单地说,因为在不到一个月之前,有人向我问过同样的话﹗
  我本已走向门口,这时,转回身,在一张椅子上做了下来。
  简云皱了皱眉,略托了托他所戴的那副黑边眼睛,这两下动作,全是他的习惯性
动作。他的声音听来很诚恳。   他道﹕『做同样的梦的例子很多,不足为奇。』
  杨立群仍然喘著气﹕『一生之中不断作同样的梦,最近发展到每天晚上都做同样
的梦,都受同样梦境的困扰,也不足为奇﹖』
  我徒地又直了直身子,我相信在那时候,我脸上的神情,一定惊讶之极。至於我
何以会忽然大受惊动,原因是在不到一个月之前,有人像我说过几乎同样的话。
  我在震动了一下之後,看到简云又托了托眼镜,像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
答才好﹗我忍不住脱口道﹕『是的,可以说不足为奇,我知道有一个人,和你一样﹗』
  杨立群立时向我望来,一脸困惑。简云也向我望来,有著责备的意味。我忙向简
云作了个手势,表示我不会再胡言乱语,由他去应付求诊者。
  简云沉默了片刻,说道﹕『一般来说,梦境虚无缥缈,不至於给人带来心理上的
困扰。』
  杨立群苦笑了一下﹕『从童年时代开始就做同样的梦,不知道做了多少遍,现在
甚至每天晚上都出现,那还不带来心理上的困扰﹖』
  简云的声音听来很平静﹕『听你这样说,在这个梦境中,你的遭遇,好像很不愉
快﹖』
  杨立群又急速地喘起气来,在他喘气期间,我注意到,他不但出现十分厌恶、恐
惧的神情,而且,连额上的青筋,也现了出来。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等于已经回答了,在这个梦的梦境之中,他的遭遇,看来何
止不愉快,简直可怕。
  简云向杨立群作了个手势﹕『将这个梦讲出来,你心理的负担会比较轻。』
  杨立群口唇掀动著,双眼有点发直。
  简云用几乎催眠师用的那种沉厚的声调﹕『梦中的经历,你一定记得﹖』
  杨立群的身子开始发抖,声音听来也十分乾涩﹕『记得,每一个细节都记得。』
  简云又道﹕『你从来未曾对任何人讲起这个梦吗﹖』
  杨立群用同样的声调道﹕『是的。』
  简云道﹕『其实你早该对人说说你在梦中的遭遇。』
  杨立群的神情更苦涩﹕『那......有什麽用﹗』
  简云立时道说﹕『将这个梦当作秘密,就会时刻记住它,这或许就是重复同一个
梦的原因。如果讲出来,秘密一公开,以後可能再也不会做同一个梦了。』
杨立群『哦』一声,神情像是有了点希望。看他的情形,给这个梦折磨的很惨。
他又呆了一会,在简云的示意下,终於躺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简云才安静的问﹕『梦一开始的时候,你是在.....』
  简云的引导起了作用,杨立群立即接下去﹕『我是在走路,一条小路,路两旁全
是树,那种树,除了在梦境中之外,从来也没有见过,那种树........』
  简云听到这里,可能感到杨立群叙述这种树的形状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他向前略
俯了俯,我立时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由得杨立群讲下去。
  杨立群对那种树,显得十分疑惑。我相信他真的从来未曾看到过那样的树,这一
点,从他迟疑的形容词中,可以听的出来。
  他继续道﹕『这种树的的树干不是很粗,但是很直,树干上呈现一种褐灰色,有
著粉白的感觉。树叶是.......心形的,叶面绿色,可是当风吹过来时,叶底翻转,却
是一种褐灰色。』
  杨立群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这是什麽树,我一直不知道。』
  我听到这里,叹了一声﹕『如果你肯花点时间,去查一查植物图谱,你就可以发现
,那是一种极普通的树,在中国北部地区,几乎随处可见,那是白杨树。』
  简云见我和杨立群讨论起树来,有点忍无可忍的感觉,因为他逼切需要杨立群讲出
他的梦境,一条小路有什麽树,在心理分析专家看来,全然无关重要﹗
  他扬起手来,想阻止我们继续讨论下去,可是我立时又将他扬起的手压住。
  简云的神情极不耐烦,杨立群倒像很有兴趣﹕『哦,那样说,我做梦的所在地方,
在中国的北方﹖』
  我道﹕『那也不一定,白杨的分布地区极广,在欧洲,北美洲也有的是。』
  杨立群摇了摇头,道﹕『不,我知道那是在中国,一定是在中国。』
  简云催道﹕『请你继续说下去。』
  杨立群道﹕『我在这样一条两边全是树的小径上走著,心里好像很急,我一直不知
自己在梦里为什麽会有那样焦急的心情,我好像急著去看一个人................』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向我和简云两人作了一个手势,以加强语气﹕『我在梦中
见到的一切,全都可以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在梦中所做的一些事,为什麽要这样做,却
始终迷迷糊糊。』
  简云『嗯』的一声﹕『很多梦境全是那样,你刚才说,你在梦中急急赶路,是要去
见一个人。』   杨立群道﹕『好像是要见一个人。』
  简云没说什麽,只是示意他再讲下去。
  杨立群停了片刻,才又道﹕『在那条小路的尽头,是一座相当高大的牌坊,牌坊上
面,刻著 "贞节可风"四个字,是一座贞节牌坊,可能年代已很旧,牌坊的下半部,石
头剥蚀,长满了青苔。穿过这座牌坊,我继续向前走,前面是一道灰砖砌成的墙,不很
高,墙上也全是青苔,我沿著墙走,转过墙角,有一扇门,看来是围墙的後门。』
  杨立群讲到这里,我已经认不住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样的声音。
  简云向我望来,现出十分吃惊的神情﹕『你怎麽啦﹖脸色那麽难看。』
  我连忙吸了一口气气,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没什麽,我很好。』
  杨立群显然没有留意我神情如何,他继续道﹕『那扇门,是木头做的,很残旧。门
虚掩著,不知道为什麽,我来到那扇门的时候,心中会感到十分害怕,可是我还是推开
门,走了进去。』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才又强调道﹕『每次我来到门前,都十分害怕,也每一
次都告诉自己﹕不要推门进去,可是每一次,结果都推门进去﹗』
  简云没有表示什麽意见,只是『嗯』的一声。
  杨立群继续道﹕『一推门进去,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放著许多东西,有的,像圆形
的石头,我知道那是一种古老的石磨,我还可以叫出另外一些东西的名称来,例如有一
口井,井上有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有辘轳,有水桶。可是还有一点东西,我根本没有
见过,也不知那是什麽东西。』   我问道﹕『例如哪些东西﹖』
  杨立群用手比画著﹕『有一个木架子,看来像是一个木椿,也像是放大了许多倍的
鞋楦子,里面有很多厚木片,放在一个墙角上。』
  我喉间发出『咯』的一声,那是我突如其来吞下一口口水所发出来的声音。
  简云说道﹕『别打断叙述﹗』
  我立时道﹕『不﹗我要弄清楚每一个细节,因为事情非常特殊。像杨先生刚才讲的
那个东西,你能知道是什麽吗﹖』
  简云愤然道﹕『当然不知道,连杨先生也不知道,我怎麽会知道,你知道吗﹖』
  我的回答,是出乎简云的意料之外的,我立时道﹕『是﹗我知道﹗』
  简云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望著我。杨立群也以同样的眼光望来,我不自由住叹了一声
﹕『那是一具古老的榨油槽,那些木片,一片一片,用力敲进槽去,将排列在槽中的蒸
熟了的黄豆,榨挤出油来。』
  杨立群急促的眨著眼,简云不住托眼镜,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杨立群反问我,说道﹕『我的形容不是很详细,何以你这样肯定﹖』
  我道﹕『其间的缘故,我一定会对你说,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请你继续说下去。』
  杨立群迟疑了片刻﹕『请问我这个梦,究竟代表了什麽﹖』
  我道﹕『在你未曾全部叙述完毕之前,我无法作结论。』
  杨立群又呆了片刻,才道﹕『那片空地,看来像是一个後院,我一进了後门,就走
的十分急,以致在一个草包上拌了一跤,那草包中装的是黄豆。』
  杨立群道﹕『我拌了一下之後,豆子给我踢了出来,我脚步不隐,踩在豆子之上,
又向前滑了一交,跌在地上,令得一只在地上的木轮,滚了出去,撞在前面的墙上,发
出了一下声响。』   杨立群苦笑了一下﹕『每次都一样。』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麽。
  杨立群又道﹕『我连忙挣扎著爬起来,再向前走。围墙内,是一座矮建筑物,那建
筑物有一个相当大的砖砌成的烟囱。我来到墙前,站了一会,心中好像更害怕,但我还
是继续向前走,到了墙角,停了一停,转过墙角,看到了一扇打开了的门,然后,我急
急向门走去。』
  杨立群讲到这里的时候,简云和他,都没有注意我的神情。我这时,只觉得自背脊
骨起,有一股凉意,直冒了起来。额头沁汗,我伸手一模,汗是冰凉的。
  这时我的神情一定难看了极点,我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当你走进门去的时候,你
没有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
  杨立群本来在躺著在说话,叙述他的梦境,我突如其来问的那句话,令他像是遭到
雷殛一样,徒地坐起身来。
  当他坐起身来之後,他的手指著我发抖,神情像是见到了鬼怪﹕『你...........
你怎麽会知道﹖你......怎麽会知道﹖』
  简云看到了这样的情形,忍不住也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天,你们两人,谁是求诊
的病人﹖』   我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请在继续讲下去,请讲下去。』
  过了一会,杨立群才道﹕『是的,有人叫了我一下,叫的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名字,
我感到这个名字好像是在叫我,那个声音叫的是﹕『小展﹗』,我并没有停止,只是随
口应了一声,就像门中走了进去。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十分异样的气味。』
  简云一听到这里,跿地站了起来﹕『我看不必再讲下去了。』
  我忙道﹕『为什麽﹖』   简云悻然道﹕『没有人会在梦中闻到气味的。』
  杨立群涨红了脸﹕『我闻到,每次都闻到﹗』
  简云叹了一口气﹕『那麽你说说,你闻到的是什麽气味﹖』
  简云在这样讲的时候,语意之中,有著极其浓厚的讽刺意味在。
  我在这时,也盯著杨立群,想听他的回答。
  杨立群的叙述,他在梦中的遭遇,已经引起我极度的兴趣。或者说,不单是引起了
兴趣,简直是一种极度的惊讶和诧异,诡秘怪异莫名。
  至于我为什麽有这样的感觉,我自然会说明白。
  杨立群呆了一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我从来也没有闻过这样的
怪味道。这种味道............』
  杨立群还没有讲完,简云竟然忍不住吼叫了起来﹕『你根本不可能闻到什麽气味,
那是你的幻觉﹗』
  杨立群立时涨红了脸﹕『不是﹗因为那气味太怪,我一直想弄清楚,却没有结果。』
  我作了一个手势,不让简云再吼叫下去,向杨立群道﹕『你当然无法弄清楚,现在
要找一个发出这样气味的地方,至少在这个城市之中,根本没可能。』
  简云听得我这样讲,已经气得出不了声,杨立群则诧异莫名﹕『你..........你知
道那是什麽气味﹖』
  我点头道﹕『我不能绝对肯定,但是我可以知道,那种气味,是蒸熟了的黄豆,被
放在压榨的工具上,榨出油来之後,变成豆饼之际所发出来的一种生的豆油味道。』
  简云用手拍著额头,拍得他的眼镜向下落,他也忘了托上去。他一面拍,一面叫﹕
『天﹗两个疯子,两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杨立群却被我的话震摄住了,他定定的望了我半晌,才道﹕『对,我........我....
....我.........』
 他连说了三个『我』字,又停顿了一下,才用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道﹕『你怎麽知道
我是在一座油坊中﹖你怎样知道我的梦﹖怎知我在梦中走进去的地方,是一座油坊﹖』
  我忙道﹕『别紧张,说穿了十分简单,因为有人和你一样,也老做同一个梦,这个
人向我叙述过梦境,在梦中,他就进入了油坊,而且我相信,就是你曾经进入的那一
座﹗』   杨立群的神情诧异更甚﹕『那个人.......那个人........』
  我道﹕『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杨立群又呆望了我半晌,他还未曾开口,简云已经道﹕『两位是不是可以不在我的
诊所说疯话﹖』
  我叹了一声﹕『简云,你听到的不是疯话,而是任何心理医生梦寐以求的一种极
其玄妙的灵异现象,你要用心捕捉杨先生说的每一个字。』
  我这几句话,说得极其严肃,简云呆了一呆,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不再驱逐
我们。
  杨立群又呆了片刻,才道﹕『在梦境中,我是一个叫“小展”的人,因为每个人都
这样叫我。』
  他讲到这里,又苦笑了一下,道﹕『不过我并不知道这个小展是什麽样子的,因为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机会照镜子。』
  杨立群又躺了下来﹕『我进去之後,看到里面有三个人。三个人全是男人,身形高
大,有一个还留著一蓬络腮胡子,看起来极其威武,这个大胡子,坐在一个极大......
..极大的石磨上。对了,我 进去的地方,正是一具大石磨。』
  『石磨在正中,左手边的一个角落.............』他讲著,挥了挥左手,指了一
指。然後才又道﹕『 左手边,是一座灶,有好几个灶口,灶上叠著相当大的蒸笼,也
有极大的锅,不过蒸笼东倒西歪。我进去的时候,一个廋长子,就不住将一个蒸笼盖
在手中抛上抛下。还有一个人衣服最整齐,穿著一件长衫,手上还拿著一根旱烟袋。』
  杨立群停了一停,才又道﹕『这个旱烟袋十分长,足有一公尺长,绝对比人的手臂
还要长,在现实的生活中,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麽长的旱烟袋,我也一直在怀疑,那麽
长的旱烟袋,如何点烟的。』   简云不耐烦道﹕『这好像可以慢慢讨论。』
  我瞪了简云一眼,拍了一下杨立群的肩头﹕『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叫人代点,一个
是将一枝火柴擦著了,插在烟袋锅上。』
  杨立群呆了一呆,用力在躺椅上敲了一下﹕『是。我怎麽没有想到这一点﹖』
  简云又闷哼了一声,我向简云道﹕『你要注意他的叙述。心理学家常说﹕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可是杨立群先生的梦,和他的生活经历全然无关,他在梦境所看到的东西
,有许多他根本未曾在现实生活中见过。』
  简云的神情带著讽刺﹕『不单是东西,还有他从来也未曾闻到过的气味﹗』
  我和杨立群都没有理会他,杨立群续道﹕『我一进去,那个拿旱烟袋的人,就用他
的烟袋直指著我,神情十分愤怒,坐在磨盘上的那个大胡子也跳了下来,和那瘦长子一
起,向我逼过来。』
  杨立群道﹕『我本来就十分害怕,到这时,更加害怕,我想退,可是大胡子来到我
身旁。拿旱烟袋的厉声道﹕『小展,你想玩什麽花样﹖为什麽那麽迟才来﹖在他喝问我
的时候,大胡子已在我的身後,揪住了我的胳膊﹗』
  我听到这里,徒地征了一征,简云也呆了一呆,跿地挺了一下身子。
  我必须说明的是,这是,杨立群正在全神灌注地叙述著他的梦境,期间未曾有间断
,我和简云的反应,也未曾打断他的话头。
  但是我却必须在记述中将杨立群的话打断了一下,那时,我和简云两人,感到惊愕
的理由一致﹕杨立群在讲述梦境,不知由什麽时候起,口音起了相当大的变化。
  不但是他发出来的声音,和他原来的声音听来有异,而且他所讲的话,所用的句子
,也和他所用的语言,大不相同。例如,他用了『揪住了我的胳膊』这样的一句话,而
且还带著浓重的山东南部山区的口音,那是一句土语,用他原来惯用的语言来说,应该
是『他拉住了我的手臂』。
  而杨立群的这种转变,显然是出於自然,绝不是有心做作。  
                                     
                                                           请看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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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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