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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噩梦-2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Dec 3 19:48:07 1999), 转信
第二部 另一个角度看怪梦
简云是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家,他自然可以知道这种现象不平凡。这种现象,十分怪
异﹕一个人不知觉在心理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简云在挺了一挺身子後,他的神态,已不再那样不耐烦,而变的十分凝重。
杨立群根本没有发现我们有任何异状,只是自顾自在叙述﹕『拿烟袋的将烟袋锅直
伸到我的面前,里面烧红了的烟丝,在发出『滋滋』的声响,几乎要烙焦我的眉毛,他
又喝道﹕『小展,快说出来,东西放在哪里,我们五个人一起干的,你想一个人独吞,
办不到﹗』我害怕到了极点﹕『我..........真的不想独吞﹗要是我起过独吞的念头,
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杨立群讲到这里,才停了一停,神情十分可怖,眼珠转动著,而且不由自主喘著气
。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拿烟袋的像是不信,那个瘦长子,忽然一翻手,手里就多了
一柄小刀,小刀极锋利,在蒸笼盖上一划,就划穿了一道口子。接著,他就用小刀,在
我脸上比来比去..........』
杨立群的神情更是害怕,脸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跳动著,好像这时,真有一柄
锋利的小刀,在他的脸上划来划去。
我和简云又互望了一点,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杨立群双手掩住了脸﹕『我早已经说过,这梦境令人绝不愉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更恐怖,他们,这瘦长子,拿烟袋和大胡子,他们三人,一直在逼问我一些东西的下落
,我却不说..............』
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插了一句﹕『你是不愿说,还是根本不知道﹖』
杨立群放下了掩脸的双手,神情一片茫然﹕『我不知道,我心念十分模糊,不知道
在梦里我是不肯说,还是根本不知道他们问的是什麽﹗』
杨立群喘了几口气,声音突然发起颠来﹕『接著,大胡子就用力拗我的胳膊,瘦长
子用开始用刀柄打我的头,拿烟袋的用膝盖顶著我的小腹,他们痛打我,打我........』
杨立群越是说,声音越是发抖,神情也可怕之极,甚至额上也开始沁出汗来。
简云忙道﹕『请镇定一点,那不过是梦境﹗』
简云连说了几篇,杨立群才渐渐恢复了镇定,可是神情仍是苦涩﹕『我应该告诉你
们,每次梦醒後,我都感到被殴打的痛楚,而且这种痛楚,一次比一次强烈。昨天晚上
在梦中被殴打,令我现在还感到痛。』
简云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麽。在梦中受到了殴打,会感到
被殴打的痛楚,那毫无疑问,是十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杨立群伸手抹了抹汗,坐起身子,又躺下来,声音有点断续﹕『不过比起以後的发
展来,受一顿打,不算什麽。』
『他们打了又打,我不断叫著。过了好一会,我被打的跌在地上,拿烟袋的在我面
前,大胡子伸脚踏住了我,我的口中全是血,他们三个人在商量著是不是要杀我,我心
中害怕之极。那拿烟袋的人道﹕『小展,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犯的著犯不著。』
我还没说话,大胡子已经道﹕『为了那婊子,你要死,我们成全你。』』”
我忙挥了挥手,﹕『等等,杨先生。你叙述的十分清除。可是在梦境中,他们对你
所讲的话,你究竟是不是清除知道是什麽意思﹖』
杨立群苦笑了一下,道﹕『还是那种感觉,很模糊,不能肯定。』
我没有再说什麽,杨立群被我打断了话头後,停了片刻,才道﹕『拿烟袋的人又道
﹕『你自己想清除,下一次,我肯放过你,他们两个也不肯。明天这时候,我们仍旧在
这里会面。』
『他话一讲完,挥著烟袋,和瘦长子,大胡子一起向外走出去。大胡子临走的时候
,神情仍然十分愤怒,在我腰眼里踢了一脚。』
杨立群说到这里,伸手按向腰际,神情十分痛楚,像是他的腰眼上,真的曾捱了重
重的一脚。
他这种样子,看在我和简云的眼里,有点骇然之感。恰好他向我们望来,发现了我
们诧异的神情,他苦笑了一下,坐起身,拉起了衬衣,露出他的腰际。我和简云不由自
主,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 在他的腰眼上,有著一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
一个人的肌肤上,有这样的暗红色,本来是一种极普通的事。暗红色的,赭色,青
色的胎记,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但是在听了杨立群的叙述後,又看到了这样的一块『胎
记』,那却令人感到极度的诡异。
杨立群放下了衬衣,神情苦涩﹕『现在我还感到疼痛,我不知做过多少遍这个梦,
在梦里,我这个部位,也不知被踢了多少次,疼痛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尤甚。』
简云吸了一口气,没有说什麽,杨立群道﹕『简医师,你现在应该知道,这个梦,
如何干扰著我的生活﹖』 简云苦笑了一下﹕『整个梦境,就是那样﹖』
杨立群摇头道﹕『不,不止那样,还有.............』
简云已显然对杨立群的梦感到极度的兴趣,他说道﹕『以後又发生了什麽事﹖请你
继续说下去。』
杨立群站了起来,自己去倒了一杯冰水,大口喝下,才又道﹕『他们三个人走了,
我挣扎著,想站起来。就在这时,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杨立群双眼睁的很大,气息急促,声音异样。这种神情,可以使人一看就知道,又
走进来的那个人,对在梦境中的他来说,一定十分重要。
我也极紧张。因为我曾在不久之前听另一个人叙述梦境,梦境的经过,和杨立群所
讲的角度不同,但显然是同一件事。
也就是说,杨立群所讲的梦,我听另一个人,从不同的角度叙述过。那另一个人的
梦,和杨立群的梦是同一件事,不过在梦中,他和杨立群是不同的两个人。
这实在是极其怪异。而这时,我心情特别紧张,是由於我相信,那个走进来的人,
就是曾向我讲述梦境的另一个人在梦中的身份。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那走进来的...........是一个女人﹖』
杨立群的神情本来已经够紧张的了,一听到我这样问,他整个人弹跳了一下,吃惊
地望著我,望了相当久,然后才道﹕『是的,一个女人﹗』
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麽。杨立群又呆了半晌,才道﹕『进来的那个女
人,脚步很轻巧,我本来已因为身上的痛楚,几乎昏了过去,可是一看到他,我精神就
跿地一振,居然挣扎著坐了起来。她也疾步来到我的身前,俯身下来,搂住了我,我紧
紧地靠住她,感到安全和快慰。』 简云『嗯』的一声﹕『她是你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人』这个词,一般来说,不是这样用法,但是简云这时用了这个词,却再
恰当也没有。在杨立群的梦境中,他是一个叫「小展」的人,而那个女人,照他的叙述
,毫无疑问,是小展的情人。
杨立群即时点了点头﹕『是的,我感到自己极爱她,肯为她做任何事情。而且我也
模糊地感到,我已经为她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也在逼切的希望见到她,所以当她紧
紧拥住我的时候,我向她断续地说了一些话............』
杨立群向我望来,神情迷惘﹕『我记得在梦中对这个女人所说的每一个字,可是这
些话,究竟是什麽意思,我却不明白。』 简云道﹕『你只管说。』
杨立群道﹕『这个女人,十分美丽,神情妖冶而动人,我在直觉上,好像她的年纪
比我大。因为她一来到我的身边,搂住了我之後,一直在抚我的头发,吻我的脸额,而
且不断在说﹕『小展,小展,难为你了﹗』我就说﹕『翠莲........』
杨立群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补充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叫翠莲,一定是,因为
我自然而然这样叫她。』
我和简云点头,表示明白。杨立群道﹕『我说﹕『翠莲,我没有说,他们毒打我,
可是我没有说,为了你,我不会对他们说﹗』翠莲一面用手抚著我的脸,一面亲著我﹕
『你对我真好﹗』我忍住痛,挣扎著想去拥抱她,她忽然道﹕『你今天不说,我可不敢
保管你明天也不说。今天他们打你,明天他们可能真要杀人,你也不能说﹖』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杨立群发觉我的神态有异,向我望来,我怕他问我是不是知道他的梦境进展下去的
结果,是以遍过了头,不去看他。
杨立群并没有向我发问,只是说﹕『当时我说﹕『不会的,翠莲,我答应过不说就
不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为你死﹗』翠莲叹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杨立群苦笑了一下﹕『我真想不到,在梦境中,我是一个那麽多情的小伙子﹗』
我和简云互看了一眼,没有表示什麽意见。
杨立群的梦境,到了这时,已经渐渐明朗化了。在这个梦里,一共有五个人,四男
一女,四个男人是﹕拿旱烟袋的,大胡子,瘦长子,小展﹔女的是翠莲。这五个人,做
了一件甚麽事,得到一些甚麽东西。这东西的收藏地点,只有小展知道,那三个男人逼
小展讲出来,而小展不肯讲。小展不肯讲的原因,是因为他曾答应过翠莲不讲。
而小展爱著翠莲,翠莲令他著迷,他甚至肯为翠莲去死﹗
那个梦境发生的地点,是在中国北方的一个乡村,极可能是山东省南部和江苏省北
部的交界地区,具体的地点,是一座油坊。 这的确是一个相当怪异的梦境。
杨立群在停顿了片刻之後﹕『翠莲讲完了她放心这句话之後,忽然又道﹕『那是你
自己说的﹗你愿意为我死﹗也只有你死了之後,心中的秘密,才不会有人知道﹗』我仍
然心头极热﹕『是真的﹗』翠莲道﹕『那太好了﹗”这是我听到她讲的最後一句话。』
简云吃惊道﹕『为什麽,那大胡子又回来,将那个叫翠莲的女子杀死了﹖』
杨立群笑了几下,笑声苦涩之极﹕『不是,她一讲完了这句话,我就觉得心口一凉
,眼前一阵发黑,甚麽声音也听不到了,我甚至不知发生了什麽事。在我做这个梦的次
数还没如此频密之际,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渐渐地,我却知道了﹗』
简云神情骇然﹕『这个女人........杀了你﹖』
杨立群点头道﹕『显然是,梦到这里为止,我醒来,而且,请你们看我左心口那个
与生俱来的印记﹗』 杨立群一面说著,一面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他的胸脯来。
我和简云两人,都可以看到,在他的胸口,左乳之下,大约是第五根肋骨和第六根
肋骨之间,有一道看来简直就是刀痕的红色印记,大约四公分长,很窄的一条。
稍有常识的人,一看这个印记所在的部位,就可以知道,如果有一柄薄而锋利的刀
,从这个部位刺进去,被刺中的人,会立刻死亡,甚至在感到痛楚之前,就已经死了。
因为这个部位,恰好在心脏的正中。
而杨立群在梦中的情形,恰是如此﹕小展的心口忽然中了一刀,立刻死亡,杨立群
的梦也醒了。当时,只有小展和翠莲在一起,小展不是自己刺自己,那麽,刺死小展的
,当然是翠莲﹗
我和简云呆望著杨立群心口的红记,半晌说不上话来。杨立群先开口﹕『看,是不
是像极了一个刀痕﹖』
简云『嗯』的一声﹕『太像了﹗你在梦境中,是死在一个你爱的女人手里﹗』
杨立群苦笑了一下﹕『是,这经历,比被三个大汉拳打脚踢,更令人不愉快。』
简云挪了挪身子,接近杨立群一些﹕『你一直受著这个怪梦的骚扰,从来也没对任
何人提起过﹖』 杨立群道﹕『没有﹗』
简云问道﹕『你结了婚﹖婚姻生活怎麽样﹖』
杨立群道﹕『结了婚,七年了。』然後他顿了顿﹕『从去年开始,婚姻生活就出现
裂痕,到今天,几乎已经完结,可是她不肯离婚。』
简云又问﹕『你对妻子也没有讲过这个梦境﹖』
杨立群摇头道﹕『没有,对你们,是我第一次对人讲述﹗』
简云作了一个手势﹕『你的婚姻生活不愉快,造成了你心理上的压力,使得你的梦
出现次数更多。在梦境里,你被一个你所爱的人杀死,这反映了你潜意识中,对爱情,
婚姻的失望,所以..........』
简云用标准的心理分析医生的口吻,一本正经地分析著杨立群的心理状态,我在一
旁听著,实在忍耐不住,大声道﹕『医生,你别忘记,他这个梦,从小就做,梦境根本
没有改变。在他童年的时候,有什麽对爱情,婚姻的失望﹖』
简云给我一番抢白,弄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是不断地托住他的眼镜。
我立时又道﹕『杨先生的梦,不能用寻常的道理来解释,因为太奇怪,单是他一个
人做这样的梦,还不奇特,而是另外一个人,也做同样的梦﹗』
杨立群迫不及待﹕『请你快点告诉我详细的情形﹗』
我当然准备告诉杨立群详细的情形,也好同时使简云知道,事情非比寻常,不是他
所想像的的心理问题那样简单。要说这另一个人,做同样的梦,得从头说起。
刘丽玲是一个时装模特儿,二十六岁,正是女人最动人的年龄。刘丽玲一直就是一
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她出生时,是一个可爱动人的小女婴,长大了,是可爱动人的小女
孩,然後是可爱动人的少女,然後是可爱动人的女人。
刘丽玲不但美,而且她的美丽,正属於这个时代的,她懂的装饰自己,也有很高的
学历,一百七十二公分的体高和标准的三围,更有著一双罕见修长的腿。
刘丽玲懂的许多现代的玩艺,音乐,文学修养也高,性情浪漫,喜爱鲜花和海水,
活跃於时装界,看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她一刻不懈地维持自己的仪容整洁,永远容
光焕发。
这样的一个美女,占尽了天地间的灵气,也享尽了天地间的一切福份,不知道有多
少公子哥儿追逐她,以能得到她的青睐为荣。 刘丽玲有两个秘密。
这两个秘密,可以称之为小秘密和大秘密。
小秘密是,刘丽玲在十八岁那年,结过一次婚。那是一次极不愉快的婚姻,一时冲
动,嫁给一个和她的性格,志趣,爱好全然不同的人。当时,几乎没有人不摇头叹息,
那个男人,甚至是样子也极不起眼,接近猥琐,连刘丽玲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会和这
样的一个男人结婚。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胡协成。请记住这个名字和这样一个窝囊到了任何女人无法忍受
的男人,因为在整个故事中,他占有一定的地位。
这段不愉快的婚姻,维持了两年,刘丽玲和胡协成分手。刘丽玲开始周游列国,在
世界各地环游。
一直经历了四年的游历,她又回来了,在时装界发展。四年世界各地的经历,令的
她更成熟,更光芒四射,更加动人,也增加了许多知识,至少在语言方面的才能,以足
以令人吃惊。 知道刘丽玲在多年之前有过这段不愉快婚姻的人并不多。
幸运的是,在这两年不愉快的婚姻中,刘丽玲没有生育,她的身形,保持的比大多
数少女更好。 曾经结过婚,是刘丽玲的小秘密。
刘丽玲的大秘密是,她经年累夜,在有记忆的童年就开始,她不断做同一个梦,而
且,做同一个梦的次数,越来越是频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一次。从来也没有人知道
,一个外表如此光彩四射,在任何场所出现,都像明星一般灿烂的女人,内心会受到这
样一个怪梦如此深刻的滋扰,这种滋扰,令她痛苦莫名。
刘丽玲不曾对任何人讲起过她内心所受到的困扰和痛苦,一直到两个月前,她才第
一次对人说起,而听众只有两个人﹕我和白素。
刘丽玲不是我的朋友,是白素的朋友。
白素和刘丽玲认识有多久了,我不知道,在白素带她回家之前,我也没有见过她,
只是在报章,杂志上,或是电视上看到过。她给我的印象,是极其能干和神采飞扬的一
个成功女性。
可是那天晚上,当白素扶住她进来,我从楼上下来,走到楼梯的一半,看到刘丽玲
的时候,决没有法子将她和平时的印象联系起来。我甚至根本没有认出白素扶进来的是
她。
我只看到,白素扶著一个哭泣著的女人走进来,那女人伏在白素的身上,而且紧紧
抱住了白素,头靠在白素的颈上,背部在不断抽搐,泪水已经将白素的衣服润湿了一大
片。
白素一面扶她进来,一面关上门。白素经常会做一点古里古怪的事情,但是像这样
,扶著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回家来,倒还是第一次,所以我也有点目瞪口呆的神情。白
素一面扶著她坐下,一面向我望来﹕『没见过人哭﹖』
我忙道﹕『当然见过,这位是...........』
我一面说,一面若无其事,脚步轻松地向下走来。当我走下楼梯之际,刘丽玲已经
坐下来,她仍然在哭著,抽噎著,歇力想使自己镇定,不想再继续哭泣。
所以,当我向她走过去之际,她挺了挺身子,也抬起头来。
我吓了一跳,因为她本来化著浓妆,因为流泪,化妆化了开来,整个脸,像是一幅
七彩缤纷的印象派图画﹗
她显然也立时注意到我愕然吃惊的神情,立时转过头去,同时,以一种在抽噎中的
人,歇力想平抑心中悲痛的那种声调道﹕『糟糕,我一定成了一个大花脸了﹗』
我听出,她虽然尽一切的力量来表示轻松,可是这种情形,只是使人觉得她的心头
沉重和苦痛。
白素也没有说什麽,只是找了一盒面巾,放在她的膝上。刘丽玲开始用纸巾将她脸
上的化妆品抹乾净。五分钟之後,她再转过头来向著我。我直到这时,才认出她是什麽
人来。
她仍然带著泪痕,但是却掩不住那股逼人而来的美丽。尤其是她那种伤心,痛苦的
表情,更令她的美丽,看来惊心动魄。
她向我勉强笑了一下﹕『对不起,卫先生,打扰你了。』
我摊了摊手﹕『能有刘小姐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光临,太荣幸了。』
刘丽玲又勉强笑了一下,白素道﹕『好了,别说客套话了。卫,丽玲有一个大麻烦
,你要帮她。』
白素说的十分认真。而且,我也知道白素的性格,刘丽玲的这个『大麻烦』,如果
她能单独解决的话,她决不会带刘丽玲来见我。
而世上如果有什麽大麻烦,是白素无法单独解决的话,那一定是真的不折不扣的大
麻烦了。所以,杀那之间,我也不禁紧张起来,神情严肃﹕『什麽麻烦﹖我,我们一定
尽力而为。』
刘丽玲苦笑了一下,她只是苦笑著,并没有开口说话。看她异乎寻常的苦涩的神情
,她像是不知如何开口说她的麻烦才好。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指著刘丽玲﹕『她一直在做一个梦﹗』
我呆了一呆,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女人有时会莫名其妙,但是白素却从来也不会﹗
刘丽玲一直在做一个梦﹗
这是什麽话﹖简直全然不可解。而且,一直在做一个梦,那又算是什麽『大麻烦』﹖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唯一的反应,只是『嗯』的一声,接著,又『哦』了一声﹕
『她一直在做梦﹖』
白素叹了一声﹕『事情很怪。她一直在重复做一个同样的梦。以前,大约每年一次
,後来越来越频密,到最近甚至每天重复一次。』
在白素这样讲的时候,我发现刘丽玲紧咬住下唇,现出十分害怕,厌恶和痛苦交集
的神情。 我道﹕『刘小姐的梦境,一定很不愉快﹖』
白素提高了声音﹕『为了这个梦,她快要精神崩溃了。』
我向刘丽玲望去。她犹豫了一下﹕『这个梦极怪,在那个梦中,我是另外一个人。』
人做梦,在梦里是另外一个人,那有什麽稀奇﹖庄子在梦里,甚至是一只蝴蝶﹗
『梦一开始,我是在一口井的旁边,一口井,真正的井﹗』
我道﹕『井还有什麽真的假的﹖井,就是井﹗』
刘丽玲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这口井,唉,我该如何说才好呢﹖我.........
我一直生活在城市,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一口真正的井。』
刘丽玲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一直在大城市生活,她一生之中,可能真的未曾看
到过一口井。
刘丽玲看到我的神情像是明白了﹕『这口井,有著一圈围墙一样的井.........圈﹖』
我点头道﹕『是的,或者叫井栏,不必去深究名称了,你在井旁干什麽﹖』
我本来还像加上一句﹕『不见得是想跳下去吧﹗』可是我这句话却被刘丽玲脸上那
种深切的悲哀,打了回来,没有说出口。
刘丽玲的声音中,充满了怅惘﹕『我也不知道我在井边做什麽,我双手按在井....
.....栏上,井栏上长满了青苔,很滑,我俯身,向著井口,井很深,水面很平静,我向
下看去,可以很清楚地在井水中看到一个倒影,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我从来也没
有见过那麽异特的装扮。』 她讲到这里,一脸迷惑不解的神情,向我望来。
照她的叙述,她在井水的倒影中看到的那个女人应该是梦中的她。
我忙道﹕『装扮是..........』
刘丽玲苦笑了一下﹕『她穿著一件碎花的短袄,中国式,可是她..........那个在
井中水中倒影出来的女人,没有将领子的扣子扣上,中国式的短袄,如果这样穿法,很
不庄重。』
我笑了一下﹕『刘小姐,不必研究服装怎麽穿法了,你所说的怪异,就是她的领子
扣子没有扣上﹖』
刘丽玲忙道﹕『不,还有更怪的,她的颈上,有著几道大约四公分长,半公分宽的
红印子﹗』
刘丽玲说到这里,抬起头向我望来,脸上的神情也更迷惑,同时,指著右额﹕『这
里,还贴了一种装饰品,是一个像指甲大小,黑色的圆点.........』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响,站了起来,又立时做了下去。
白素道﹕『听出一点味道来了﹖』
我点了点头,事情是有点怪。刘丽玲在梦中看到的井水中的倒影,那个女人的这种
外形,在刘丽玲这样生活背景的人来说,自然怪异。但是对我来说,尽管刘丽玲的形容
不是很高明,可是只要略为想一想,就一点也不会觉得这个女人的造型怪异。
那是很普通的一种造型,在几十年前的中国北方,一般来说,有一种女人,被社会
道德观念和家庭妇女认作是『要不得的女人』(现在社会中也有这样的女人),她们就喜
欢作那样的打扮﹕衣服的领扣不扣,露出颈来,而且在颈上,用瓦匙或是小钱,刮出几
道红印,以增娇媚。
至於刘丽玲所说的﹕『一种装饰品』,『指甲大小的黑色圆点』,老天,那是一块
小小的膏药。
这块小小的膏药贴上去的作用,并不是表示他们有病,只是一种装模作样的娇态﹗
我所以会惊讶地站起来又坐下,是因为真正觉得奇怪。刘丽玲不可能遇见过这样打扮的
女人。这样打扮的女人,早已经绝迹。我一面想,一面指著右额﹕『你所说的那个圆点
,是一块膏药。』
刘丽玲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女人,为什麽当我做梦,我对著井水的时候
,我会见到这样一个女人﹖』
我想了一想,道﹕『这种造型,在以前,中国北方相当普遍,或许你是在甚麽电影
里见过,印象深刻,所以才会在你梦里出现。』
刘丽玲呆了一会,然後,摇了摇头,显然并没有接受我的解释,但是也没有和我争
辩,只是继续道﹕『这个女人十分美丽,有一股浓艳的妖冶。这个女人............我
应该说那是梦里的我,当时从井中看著自己,心里只觉得异常紧张,像是有一件重大的
事,等我去决定。过了一会,我直起身来,用力踢开了井边的一块石头,向前走去。我
走在一条小路上,路两旁全是农作物,路旁全是一种相当直的树,树叶的背面灰白色..
........』 白素补充了一句﹕『我看这种树,一定是白杨。』
我当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并不认为路旁的树是白杨还是榆树有甚麽重要。但是
在我听到杨立群叙述他的梦境,讲到了路旁的那种树,我心中的吃惊,不必细说,各位
也可以了解。
刘丽玲神情惘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树,我只是顺手摘下了一片树叶,放在口里
含著,继续向前走,经过了一座相当高大的牌坊,不知道为什麽,我不是穿过牌坊的中
间部分过去,而是绕过去,因为牌坊的旁边,根本没有路,我绕过去的时候,一脚踏在
一个凹坑中,跌了一交,脚踝扭了一下,很痛.............』
刘丽玲讲到这里,停了片刻﹕『每次做完同样的梦,醒来之後,我就像是真的跌过
一交一样,脚踝一直很痛。』
刘丽玲的话,我只是含含糊糊地听著,因为这时,我心中在想著别的事,而且感到
很吃惊。我做著手势,吸引刘丽玲的注意,同时问﹕『那牌坊............上面应该有
字,你可曾注意到﹖』
刘丽玲道﹕『有,上面是「贞节可风」四个字,我跌了一交後,站起来,向牌坊吐
了一口口水,心里很生气。』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我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刘丽玲看到白素的手势
,扬了扬眉,表示询问。我和白素,都假装没看到她的的这种询问的神情。
可能由於我们假装得十分挫劣,所以给她看了出来。她用一种不满的声调道﹕『两
位,这个梦,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秘密,从来也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
白素忙道﹕『多谢你对我们的信任。』
刘丽玲叹了一声﹕『希望你们听了之後,有甚麽意见,不要保留。』
我道﹕『其实,也不是甚麽,根据中国乡村的一种古老观念,有一种女人,不能在
贞节牌坊下面经过,如果这样做的话,被记念的那个贞节的女子,会对她不利,你在梦
里,自然而然绕过去...........』
刘丽玲不等我说完,就『啊』的一声﹕『我明白了,在梦里,在...........那个
梦里,我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 我含糊其词地道﹕『大抵是这样。』
刘丽玲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一定是这样,因为我後来,还做了一件十分可怕
的事。』
这时,我对刘丽玲的梦,已经感到了极度的兴趣。趁她叙述停顿,我过去倒了一杯
酒给她。
刘丽玲接过了酒杯来,她十分不安,有极度的困扰。可是她拿酒杯的姿态,喝酒的
动作,仍然维持著优美。
她喝了一口酒﹕『我挣扎著起身,忍著脚脖拐上的疼痛.............』
她讲到这里,我又徒地震了一震﹕『你说甚麽﹖你刚才说甚麽﹖』
刘丽玲怔了怔,由於我的神情紧张,她又想不到甚麽地方说错了话,所以不知所以。
我忙道﹕『你将刚才的话,再讲一遍。』
刘丽玲道﹕『我站起来,忍住脚踝上的疼痛.............』
我摇头道﹕『刚才,你不是这样讲。』
刘丽玲用不解的神情望著我,我提起脚来,指著脚踝﹕『刚才,你称这个部位叫甚
麽﹖』
刘丽玲侧了头,想了极短的时间,才『啊』的一声﹕『是啊,刚才我不说『脚踝』
,而说『脚脖拐』,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为甚麽会用这样的一个词,可以这
样叫﹖』 我道﹕『这是中国北方的方言。你曾经学过这种语言﹖』
刘丽玲摇头道﹕『没有,那有甚麽关系﹖』
我也不知道那有甚麽关系,只是做了一个手势,请她继续讲下去。
刘丽玲呆了片刻﹕『我一路向前走,心情越来越紧张,再向前走,前面是一道围墙
,走近去,看到墙脚处,有人影一闪,走在我前面。』
刘丽玲道﹕『这时,我心中紧张到了极点,我连忙躲起来,躲在一丛矮树的後面,
那种矮树上有很硬的刺,我躲得太急了,一不小心,肩头上被刺了一下.........』
她讲到这里,伸手按住她的左肩,近胸口处,向我和白素望来,神情犹豫。
在她讲到那种灌木上有刺时,我已经知道那是荆棘树。我『啊』地一声,说道﹕
『那是荆棘,给它的刺刺中了,很痛﹗』
刘丽玲的神情仍然很犹豫﹕『会留下一个............疤痕﹖』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道为甚麽她要那麽问。我想了一想﹕『这要看被刺
到甚麽程度,如果刺的深了,我想会留下疤痕。』
刘丽玲出现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笑了起来﹕『你在梦里被刺了一下,不
必担心会留下疤痕。』
刘丽玲叹了一口气﹕『两位,说起来你们或许不相信,我被那尖刺刺中的地方
,真的有一个疤痕。』 我大声道﹕『不可能﹗』
这时,我已经被刘丽玲的叙述,带进了迷幻境界,话讲的极大声,而且,现出
了决不相信的神色。
刘丽玲又叹了一声。那天晚上,她穿的是一件浅米色的丝质衬衣,十分高贵。
她解开衬衣扣子,我看到了那个『疤痕』。
『疤痕』并不大,位置恰好在她的胸围之上,肩头之下,近胸处,就是她刚才
指著的位置。其实,那也不算是甚麽疤痕,只是一个黑褐色的印记。刘丽玲是一个
美人,肌肤白皙,这个印记,看来碍眼。
她立时掩起了衣服,抬起头,以一种微询的眼光,望著我和白素。我立时道﹕
『这是胎记,每个人都会有,不足为奇。』
刘丽玲道﹕『恰好生在我梦里被刺刺中的地方﹖』
我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你倒果为因了﹗正因为你从小就有这样的一个印记,
所以你才会在梦中,恰好就在个地方被刺刺了一下。』
刘丽玲的反应,和上次一样,仍是摇著头,不接受我的解释,可是又不说甚麽。
白素轻轻咳了一下﹕『看起来,那个印记,真像是尖刺刺出来的。』
刘丽玲苦笑著﹕『当时我也不觉得痛,可能因为太紧张,我只是顺手从腋下抽
出了一条花手巾,将手巾放进衣服,掩住了伤口。我一直向前看著,看到前面那个人
,转过了墙脚,我就立刻离开了藏身的矮树丛,走向前去。』
我用心听著,同时留意刘丽玲脸上神情的变化。我发现她越说越紧张,像是真的
一样。 她的双手紧握著拳,甚至身子也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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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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